书名:凌夜慕清华

第十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慕清华印象中的邹嬷嬷可是个厉害角色,虽然同为奴仆,服侍主子,可府中的下人都看在她是跟随老夫人四十多年的教养嬷嬷,对她敬而远之,甚至老爷也要给三分薄面。

    “邹嬷嬷,你只管听清华调遣。”

    “是,老夫人。”

    慕清华在邹嬷嬷的耳边悄悄交代几句,便嘱咐两个丫鬟,两个小厮跟随邹嬷嬷一同出了房间。

    “祖母,大夫人,吃些糕点果子打发打发时间吧,邹嬷嬷一会便来。”慕清华继而坐在老夫人的身边,细细品尝那盘晶莹的桂花糕。

    “你说,这死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大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忙用帕子遮住,把声音压得极低,对后面站着的丫鬟雪雁说道。

    “雪雁亦不知,夫人莫急,只需静观其变。”

    说话的人正是大夫人房里的贴身丫鬟雪雁,十七八岁的模样,扎着含烟髻,用了些许艳丽珠花点缀着,她身着桃红色羽纱蝴蝶薄衣,腰间细长的葱绿丝绦甚是抢眼。若不是站着伺候,都让人差点以为她也是慕府的小姐呢!

    “知道了。”大夫人快速地回了丫鬟一句,却瞥见慕清华看向自己,不由得咽了一抹口水下肚,用帕子擦汗遮掩了过去。

    只半盏茶的功夫,邹嬷嬷就带着一个看似沉甸甸的包袱回来了。

    “老夫人,大夫人,请看。”

    解开包袱,往里细看竟是一堆金银首饰,老夫人还认出了前阵子丢失的金梅花宝顶簪、绿玉耳环和一副红缨罗佩。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邹嬷嬷,你是在哪里找到的?”老夫人一脸诧异,虽说这些首饰算不得贵重,却也是自己当年的陪嫁物。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带了小厮到那三个婆子的住处,起先按大小姐吩咐,抽查那三个婆子背诵慕府家规。谁知几个婆子都推脱身体不适,支支吾吾也没背两句。小厮们一番搜寻后,在衣柜后面的暗格中发现了盛着首饰的木盒。奴婢服侍老夫人多年,自然一眼认出这些是您丢失之物,奴婢不敢欺瞒!”邹嬷嬷正义凛然说道。

    慕清华望了望呆坐的大夫人,故意大声说:“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祖母,您说怎么处置吧?”

    “按照家规,必当重重责罚,赶出慕府。这等藐视家规的奴才还留着做甚?”老夫人一脸的威严,眉头微皱,就连大夫人也不敢多说一句嘴。

    大夫人花钱阔绰,又仗着自己管着慕府的钱财,贪心不足,让心腹拿着慕府店铺的现银到外面放利钱,一时间收不回来。眼看老爷查账在即,大夫人又舍不得自己掏钱,故而赖婆子向大夫人献上一计:偷出老夫人些许首饰变卖,以解燃眉之急。

    不得不说大夫人还是非常感激三个婆子的忠心,用计及时把店铺的银子添上,没让老爷看出端倪。如今却搜出赖婆子她们瞒着自己私藏的首饰,大夫人此时正是牙咬切齿,恨不得撕碎她们。

    “夫人,切勿乱了阵脚。必要时,须得弃车保帅方是良策。”雪雁挑低了眉毛,手指轻轻敲在大夫人的背上。

    “祖母,既然这三个婆子是嫡母的人,处罚还是发卖了,也得听听嫡母的意见。我们这样随意做决断,岂不是藐视了嫡母吗?”

    慕清华星光般灵动的眸子调皮地闪烁了一下:“把人带上来!”

    只见三个双手被捆得严实的老婆子,齐刷刷跪了地,衣衫不整,鞋袜未穿。刚一跪下最里边嚷嚷道:“大夫人救命,大夫人救命啊!”

    “放肆,这慕府什么时候成了大夫人做主?每人掌嘴十下。”邹嬷嬷本就对这些鄙薄肤浅的老婆子看不顺眼,整日混吃混喝,逍遥清闲,现在偷了小姐的首饰还是死性不改。

    三个婆子连连求饶,双颊几乎打得出血。

    “老夫人,我错了,都是大夫人,大夫人她……”说话的正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赖嬷嬷,长得肥头大耳,虎背熊腰,趴在地上,早没了往日的威风。

    “赖妈妈,您也是慕府的老人了,说话小心点啊。盗窃主人家的钱财是重罪,大夫人平时待你不薄,你一人犯下的过错,可不要诬赖了大夫人!”雪雁一个箭步冲到赖婆子的跟前,怒斥道。

    慕清华怎么会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他们三个必须担下这个罪名

    “雪雁,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邹嬷嬷正想对着雪雁的一张小脸蛋狠狠扇下去,立刻被慕清华制止了。

    “邹嬷嬷,您先别大动肝火,雪雁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自然容不得有人污蔑大夫人的清白,这才莽撞了些,你我都该体谅她这份护主的心意!”

    “谢大小姐理解,是雪雁鲁莽了。”

    慕清华自邹嬷嬷带着小厮丫鬟走后,便一直打量这个雪雁:面若桃花,眉如柳叶,唇似丹霞。看似乖巧,实则是个难缠有心机的人。

    一提到粗鄙的儿媳,老夫人眼里心里皆是不称意:“大夫人?这和大夫人有何关系?”许是旁边扇扇子的丫鬟扇的有些头晕眼花,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那丫鬟退下。

    大夫人满是委屈的向老夫人哭诉:“儿媳虽对下人管教不严,这偷盗之事却也与我毫无干系,望母亲明鉴。”

    “若你们敢往我身上泼脏水,那就是与宁府作对,什么样的下场你们是知道的!”大夫人转过脸去对着那三个婆子冷笑道,用攥着帕子的手指使劲地掐了掐,目光死盯着跪地乞求的赖婆子。

    原先要死要活的赖婆子顿时慌了神:“全是我们三个老婆子的过错,与大夫人无关!只因大夫人太过惯着奴婢,才让奴婢起了贪念。求老夫人饶命!”

    慕清华垂下眼帘,柔声说道:“祖母,看来实在是三个婆子在慕府瞒天过海,偷钱窃财,自当打发了去,终生不得用。”

    “罢了罢了,折腾这么久,我也不想继续追究下去,交于管家审问去了。你们也都回去吧。”老夫人的声音略带疲乏,现在正值初夏,也是个容易让人打瞌睡的时节。

    几个小厮一上来便提起三个老婆子往屋外走,她们一路的挣扎喊叫,可让慕清华过足了瘾。暗中对管家慕有才使了个眼色,嘱咐他把三个婆子关进柴房,严加看管,审问清楚了方可将其送出府去。

    大夫人面容憔悴许多,由雪雁亲自扶着跌跌撞撞出了屋。行经幽梓轩僻静之处,雪雁终于按捺不住,把自己的忧虑告诉了大夫人:“那三个婆子,恐怕抵不住管家的刑罚,如若招供出夫人您,将于您不利。她们一日不除,一日便是夫人的心头大患。”

    大夫人闻之变色,双手不停的颤抖着,一不留神,险些丢了手中的锦帕。

    “你的意思是杀人灭口?”大夫人不免有些不忍和诧异,想不到雪雁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可怕心智。

    “不错。”说这话时,雪雁眼里尽是犀利和狠辣。

    “夫人,弃车保帅,不需要奴婢提醒您了吧?”

    “可是那毕竟是三条人命,我怎么下得去手啊?”大夫人越说越怕,身子往后一滑,跌坐在花丛密布的穿廊石阶上。

    雪雁不慌不忙的扶起大夫人:“夫人,莫存妇人之心,想想倘若叫老爷知道您撺掇着下人偷取财物,定会让您在老爷面前失了信任与颜面,说不定这掌家职权也要名存实亡了!”

    “可万一事发败露,如何收场?”

    “雪雁岂可鲁莽行事,若夫人答应,雪雁定然不负所托。”

    “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大夫人的神色越发黯淡无光,三魂只剩下一魄,交代好雪雁,便独自进了幽梓轩中的凉亭。

    薄暮时分,柴房里一片阴暗潮湿,不时传出老鼠和蟑螂的叫声,三个婆子都是一生体面的人,眼下又饥又渴,屁股上的伤愈发严重,疼得她们动弹不得,只能嘴里喊着“救命”。

    雪雁换了身普通丫鬟的打扮,用帕子蒙了半张脸,远不似之前的艳丽,她冷冷的对立于柴房前的两个小厮说道:“把门打开。”

    那两个小厮真就懂事的打开了柴房上的锁,请了雪雁进去。

    “姑娘啊,快帮我们到大夫人那求个情,救救我们姐几个!这哪是人待的地方啊!我快饿的没力气了。”花老婆子看见雪雁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像哈巴狗似的爬到雪雁的脚边。

    “我也十分想救几位妈妈,可无奈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上什么忙!”雪雁半蹲着看向花老婆子,替她撩了撩沾染汗珠垂下来的发丝。

    “姑娘,您不能这么说啊,您是大夫人看重的人,自然您的话是有分量的。”

    “是啊,姑娘,我们同为大夫人做事,自当相互扶持啊。”钱老婆子捂着屁股上的伤,哎呦地直叫疼。

    雪雁缓缓站起身来,一脚踢开缠着自己脚的脏手:“现在当我是自己人了?我告诉你们,晚了!当初我还是个刚进宁府的五六岁孩童,没有亲人疼爱,我原以为进了宁府有了庇护,便不再受苦。谁知就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婆子整日虐待我,一有不如意便对我拳脚相向,口出恶言。我发誓有朝一日定叫你们不得好死!”

    三个婆子感受到了危机,丝毫不顾屁股上的伤势,像狗一样恭敬得俯身跪地,磕头认错,嘴里一直都嚷着“小的知错,饶命”。

    雪雁拂去衣衫上的尘土,眉头低垂,略带压迫性的目光微微扫过三个老婆子,柔声说道:“看在你们死期将至的份上,我不妨告诉你们,是大夫人让我取你们的贱命,可别到了阴间,找错了人报仇啊!”

    还未等婆子们反应过来,早有小厮用棍棒敲晕了她们。

    雪雁向小厮授意:“手脚麻利些,趁着天黑把人弄出府。”

    柴房外灰蒙的天空,透着一丝闷热,几只盘旋在常青树上的乌鸦发出“嘎嘎”的叫声,扑腾着翅膀,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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