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北海沉船

第 16 部分阅读

    到一阵冷风吹过机身,别的就感觉不到了。他的头脑里仿佛塞满了一团模糊的灰色羊毛,他觉得自己跟周围的一切离得很远很远。他不知道,也没感觉到真升飞机在什么时候挣断了三条拴住它的绳索,被抛到一边,从头等舱休息室的屋顶上掉到上甲板上,机尾压成一团,螺旋桨分了家,然后越过栏杆,朝着翻腾不息的海中滑去。

    第六十一章

    风暴间隙的时候,俄国人登上了泰坦尼克号。这时,斯潘塞和他的几个管理水泵的助手呆在最底层的引擎和锅炉房里,他们措手不及,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这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由此可见,普雷夫洛夫为了制定周详的计划和执行方案是煞费苦心。

    上面发生的战斗——大屠杀也许更接近于事实——几乎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占登船人数一半的五个俄国海军陆战队员,都把水兵帽拉得低低的,再用口罩捂着嘴,几乎把整个脸儿掩盖起来。他们一跨进健身房,使用自动手枪瞄准每个人,后者甚至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伍德森。他从无线电报机旁跃身而起,睁大眼睛,眼神里显出他已认出某个人的样子。在他平日呆板冷漠的脸上骤然现出怒不可遏的表情。“你这个杂种!”他冲口骂着,便向就近的一个入侵者扑去。

    但是这个人手里的一把刀发生了作用,他熟练地刺进伍德森的胸部,几乎把这位摄影师的心脏劈成两半。伍德森抓住那个杀人凶手,随即缓慢地倒下去,眼睛里始而显露出惊恐,接着是惶惑、剧痛,最后是茫茫然的死亡。

    达纳坐在吊床上连声尖叫。其他打捞队员终于受到叫声的激励,也投入了战斗。德拉默一拳打在伍德森的凶手的脸上,那个人用枪管打他的脸。斯特吉斯朝着他的对手猛扑过去,可是动作迟了一点。正当他压住对手的一刹那间,枪托打中了他的太阳丨穴上方,于是两人都倒在甲板上滚成一团。但袭击者很快站了起来,而斯特吉斯却象死了似的躺在那儿。

    乔迪诺正用板子朝另一个俄国人的脑袋砸下去,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穿了他向上举起的手,扳子哐当一声落到甲板的另一边。

    所有行动似乎被这一声枪响给镇住了。桑德克、冈恩、军士长巴斯科姆和他的手下人都在斗殴中间住了手。他们突然意识到,在受过严格训练的荷枪实弹的凶手面前,赤手空拳保卫这条船是毫无希望的。

    正在这时,一个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锐利的灰色眼睛把整个场面的每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安德烈·普雷夫洛夫只花了三秒钟,他至多只要三抄钟,就能对任何特定场面作出判断。他盯着仍在尖叫的达纳,文雅地微微一笑。“你不要尖声喊叫,亲爱的女士。”他用流利地道的英语说,“我以为女人由于过分惊恐而使声带受到损害是完全不必要的。”

    她圆睁着的眼睛里充满恐惧。嘴紧闭着,在帆布床上缩成一团,凝视着奥马尔·伍德森身下越积越多的一摊血,不由自主地直发抖。

    “好了,这就好多了。”普雷夫洛夫随着她的目光看看伍德森,再看看坐在甲板上吐出一颗牙齿的德拉默,然后看看乔迪诺,后者用一只手握着那只流血的手,也看着他。

    “你们的反抗是愚蠢的。”苦雷夫洛夫说,“一个死,三个伤,毫无用处。”

    “你是谁?”桑德克问,“你凭什么登上这只船,还杀害我的水手?”

    “哎呀!真遗憾,我们不得不在这样遥远的、令人不快的境况中相识。”普雷夫洛夫抱歉地说,“你当然就是海军上将詹姆斯·桑德克啰,是不是?”

    “你回答我的问题。”桑德克愤怒地吐了口唾沫。

    “我的名字嘛,这无关紧要。”普雷夫洛夫答道,“对你另一个问题的答复是不言自明的。我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名义接管这条船。”

    “我的政府决不会袖手不管,让你们得逞的,”

    “不对。”普雷夫洛夫咕浓着说,“你的政府一定会袖手不管。”

    “你低估了我们。”

    普雷夫洛大摄摇头:“不是我低估了,海军上将。我充分了解你的同胞能干些什么。我也知道,他们不会因为我们合法登上一艘弃船而发动一场战争。”

    “合法登上?”桑德克重复一遍,“打捞民法对弃权的定义是:该船船员将它弃于海中,而且无意重返和找回该船。现在这艘船上依然有水手,那末你们的出现,先生,就构成了在公海上公然行劫的海盗行径。”

    “你用不着对我解释海洋法。”普雷夫洛夫抗议地举起一只手,“在目前,当然你是对的。”

    这句话的含义是清楚的。“你总不敢在飓风袭击中让我们到海上去漂泊。”

    “不致于这样庸俗,海军上将。何况我很明白,泰坦尼克号正在不断地进水,我还用得着你的打捞工程师斯潘塞,我想是叫这个名字吧,还要他手下的水手用水泵抽水,直到风暴停止。这以后,将给你和你的人员一个救生筏。你们一离开,就保证我们有打捞的权利。”

    “你是不会让我们活着当证人的。”桑德克说,“你的政府决不允许这么办。你和我都明白这一点。”

    普雷夫洛夫平静地、不动声色地瞧着他。然后他随便地、几乎是冷酷地转过身,离开了桑德克。他用俄语对一个海军陆战队员说话。那人点了点头,一脚把无线电发报机踢翻,用枪托把它砸烂,变成了金属碎片、玻璃碎片和断电线。

    “你们的发报室已经再没有什么用处了。”普雷夫洛夫在健身房走来走去。“我已经在d甲板的大餐厅里装好了我的通讯设备。假如你和其他几位愿意随我过来,在天气转晴之前,我可以让你们舒舒服服地呆着。”

    “还有一个问题。”桑德克一动不动地说,“你必须给我回答。”

    “当然,海军上将,当然。”

    “德克·皮特在哪儿?”

    “我很遗憾地通知你。”普雷夫洛夫带着讥讽的同情口吻说,“直升飞机从船上滑到大海里去的时候,皮特先生正好在那里面。当时他一定很快就死了。”

    第六十二章

    肯珀海军上将面对着表情严峻的总统坐着,漫不经心地朝咖啡杯里放了四茶匙白糖。

    “比沏岛号航空母舰正向搜寻海域靠拢。天一亮它的飞机就开始搜索。”肯珀勉强淡淡一笑,“别着急,总统先生,到三、四点钟,我们就可以将泰坦尼克号拖回来。我向你保证。”

    总统抬起头:“你是说在五十年来最大风暴中间漂流、失去行踪和得不到援助的那条船吗?在海底躺了七十六年,一半锈坏了的那条船吗?苏联政府正在寻找各种借口企图攫取的那条船吗?你说不用着急。你这个人,要么具有不可动摇的信念,海军上将,要么就是超乐观主义者。”

    “阿曼达飓风。”肯珀说着叹了口气,“我们对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故都有所准备。但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在五月中旬会出现这样大得可怕的风暴。它来得这样迅猛,猝不及防,我们根本无法重新安排我们的优先考虑事项和时间表。”

    “假使俄国人想登台表演一下,此刻已登上了泰坦尼克号了呢?”

    肯珀摇摇头:“在风速每小时一百多海里,浪高七十英只的海面上登上一只船?我那么多年航海经验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

    “一星期之前,我们也会认为阿曼达飓风是不可能的。”当沃伦·尼柯尔森坐到对面沙发上时,总统抬头没精打采地看了看。

    “有消息吗?”

    “没有泰坦尼克号的消息。”尼柯尔森说,“自从他们进入飓风眼之后就一直没有报告情况。”

    “海军拖船呢?”

    “他们还没有找到泰坦尼克号——这并不太奇怪。他俩的雷达失灵,只能凭肉眼搜寻。恐怕在能见度近于零的情况下,这是毫无希望的苫差使。”

    令人窒息的静默久久笼罩着他们。吉恩·西格兰姆终于打破了这个局面。他说:“我们既然巳接近成功,就不能放弃它。”说着费劲地站起来:“我们付出了多么可怕的代价,我已经付出了……钅拜,啊,上帝,我们不能让它再从我们手里溜走。”他耷拉着两肩,当唐纳和柯林斯搀着他坐回沙发上时,他就象已经枯萎了似的。

    肯珀轻声说,“如果发生了最坏的情况,总统先生,那该怎么办呢?”

    “我们就把桑德克、皮特和其余几个人一笔勾销。”

    “那么西西里计划呢?”

    “西西里计划。”总统嘟囔着悦,“是的,我们也把它一笔勾销。”

    第六十三章

    皮特头脑里一大团灰色羊毛缓慢地消失了,他开始意识到,自已正头朝下躺在一个什么又硬又湿的东西上。他这样倒挂着过了好大一会儿。他的头脑,介乎有知觉和没有知觉之间,好象处在昼夜交替的黄昏时刻那种境界里,直到他缓慢地睁开眼睛,或者至少睁开一只眼睛,因为另一只由于积血淤肿而睁不开。他象从漆黑的隧道中挣扎着爬到光天化日之下一样,眯缝着那只好眼,上下左右打量着。他依然是在直升飞机上,脚和腿靠着地板弯向上方,背和两肩靠在机尾舱壁上。

    难怪他觉得那么硬。至于说到湿,那是打了折扣的说法。其实,有几英寸深的水在他的身体周围来回流动。他记不太清楚,怎么会歪歪扭扭地变成这么个姿态。

    他觉得脑袋里面好象有一些小人在奔跑,用乾草叉子扎他的脑子。他不顾海水的刺痛,用水浇他的脸,直到淤血化散流走,让眼皮能够睁开。现在他重新恢复了视野,他翻转身,坐到舱壁上,抬头瞧着地板。其情景仿佛是在看娱乐场所游艺室里的哈哈镜。

    除了货舱门以外别无出路,可是货舱门在机身滑过泰坦尼克号甲板时受到冲击,已经关上了,只有从驾驶室舱口出去,没有别的办法。皮特用手抓住固定货物的铁环,开始在地板上往上爬。

    他一环一环地朝舱壁前却爬上去,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天花板。他感到头痛,每爬几英尺就不得不停下来,等待迷迷糊糊的感觉消失。他终于爬了上去,摸到了舱口的门闩。门闩怎么也打不开|qi-shu-wang|,他掏出手枪敲门闩。由于用劲过猛,手枪从他的湿手中滑掉,一路上嗑嗑碰碰直落到舱壁的后边。但舱口依然纹丝未动地关着。

    皮特现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已经累得快要昏过去了。他扭头朝下看,机尾的舱壁好象离得很远。他两手握住一个固定货物的铁环,身子来回摆动,使摆幅越来越大,然后用尽全力,将两脚猛踩过去,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招了。

    门闩开了。但舱板刚刚以三十度再朝上弹开,重力的作用又把它拉回,砰的一声又关上了。但皮特只需要舱盖短暂的开一下,就能从缝中插进一只手去,用手指顶住舱盖。当舱盖弹回来压在他的指节上时,他痛得直喘气。他悬在那儿,等待疼痛慢慢消失,同时积聚浑身力气作最后一跃。他深深地吸口气,拉高身体从门缝中钻出,就象人们不用梯子从天窗中爬进阁楼一样。接着,他又歇一会儿,等待头晕眼花的状态过去,使心跳恢复到差不多正常的次数。

    他用湿手帕裹住流血的手指,仔细观察驾驶室。从这里逃出是不成问题了。驾驶室舱盖的铰链巳脱落,框子里的防风玻璃也不见了。现在既然保证能出得去,他就开始纳闷失去知觉究竟有多久。十分钟吗?一小时?还是半天?他无从知道,因为他的手表已经丢失,或许是从手腕上脱落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想分析一下各种可能性。

    是直升飞机被狂风刮到海里了吗?这不大可能。那样的话,此时此刻飞机就该成了皮特在深海里的棺材了。

    可是货舱里的水从哪儿来的?也许飞机从它的停泊处脱了钩,撞到这艘沉船上甲板的舱壁上了。这也不象,因为解释不了直升飞机为什么这样垂直地立着。

    他确实知道,在这飓风肆虐的时候,额外多耽误一秒钟,玩弄这种一问一答的游戏,就使他早一秒钟遭到更加严重的危险,甚至死亡。要找到答案只有到飞机外面去。于是他设法爬过驾驶员座位,从破碎的窗口朝外面的夜空张望。

    他迎面看到的却是泰坦尼克号的侧面。船身生锈的巨大金属板在朦胧中向左右两旁延伸过去。朝下可以瞥见汹涌的大海。

    巨浪乱滚,不时互相撞击,发出排炮似的隆隆声。现在大雨已停,风势减到每小时不超过十至十五海里,能见度提高了。开始时皮特以为自己准是在睡梦中度过了这场风暴。但马上又明白过来为什么海水漫无方向地直朝着天空飞腾。原来泰坦尼克号正在旋转着的飓风眼中兜圈子。再过几分钟,这场风暴的后半截就将大大发作,向这只飘忽不定的破船袭来。

    皮特小心翼翼地侧身爬过直升飞机头部的一个破口,跳到泰坦尼克号的甲板上。他发觉自己又站在那条旧邮船的湿漉漉的甲板上,这时候他的高兴是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

    这是哪个甲板?皮特倚着栏杆,扭头往上看。上面甲板上弯曲损坏的扶手栏杆依然钩住了那架直升飞机的一部份。这是说他正站在供散步的b甲板上。他再朝下看,这才看出了那架飞机处于这种倒霉状态的原因。

    原来,飞机滑向大海时,它的起落撬插进了散步甲板舷侧的一个瞭望舱口,使飞机垂直挂在那儿,象一只大臭虫贴在一堵墙上一样。后来阵阵巨浪撞击机身,使它更紧地贴在船身上。

    皮特没有功夫去赞赏他获救的奇迹。因为他立在那儿时,已经感觉到飓风尾临近时带来的逐渐强大的压力。他已经很难立稳。他知道泰坦尼克号又开始倾斜,而且正大大地向右舷倾侧。

    正在这时,他发现了附近另一只船上闪动的灯光。这条船离右舷横梁最多不过二百码。瓢泼大雨又下开了,拍打着他的脸,象沙纸一般擦得发痛;海和天空融为一体,他看不清这只船有多大。是一只拖船吗?他在纳闷,或者也许是朱努号回来了。但是皮特忽然发觉,这些灯光都不是那些船的灯光。

    一阵闪电掠空而过,他清晰地看见了雷达天线整流罩。这只能是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的雷达天线整流罩。

    当他爬上梯子,跌跌撞撞地走到上甲板直升飞机降落台上时,他依旧浑身湿透,一面吃力地喘着气。他稍停片刻,跪下来拾起一根拴飞机的绳子,仔细观察断裂处的尼龙梢头。而后站起身,弯身迎着呼啸的狂风,在笼罩着整个船只的滂沱大雨中消失不见。

    第六十四章

    泰坦尼克号头等舱的大餐厅,在华丽的天花板下,一直伸展到亮光达不到的黑影之中。几扇残留的铅玻璃窗上映出俄国士兵枪口威逼下几个疲惫不堪的残兵败将的古怪身影。

    斯潘塞也给赶到这些人中间来了。他的眼神里流露出迷惘的惊恐。他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桑德克。

    “皮特和伍德森死了吗?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德拉默红肿的嘴含糊地说,“站在那儿的一个迫害狂杂种用刀扎进了伍德森的胸膛。”

    “这是你的朋友估计错误的结果。”普雷夫洛夫耸耸肩膀说。他沉思地打量着面前那个惊恐的女人和九个男人,以及他们憔悴的有着淤血的脸。每当泰坦尼克号侧面受到巨浪撞击时,他们挣扎着保持平静。而普雷夫洛夫却摆出一副超然的姿态,似乎对此感到好玩:“说到估计错误这一点,斯潘塞先生,你手下这些人似乎对管理水泵明显缺乏热情。我不说你也知道,除非把吃水线以下不断涌进的水排回到大海,否则表明资本主义奢侈浪费的这一个古老的纪念碑就要沉没了。”

    “就让它沉没吧,”斯潘塞毫不在乎地说,“至少你和你的共产党渣滓也会和它一起沉没。”

    “这不大可能。特别是你只要考虑一下,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就在近旁,它正是为了对付这种情况。”普雷夫洛夫从金烟盒里拣了一支香烟,若有所思地将烟卷轻轻地敲了几下,“你应该明白,明智的人会接受不可抗拒的现实,相应地去完成他的工作。”

    “那样就可以让你的肮脏的双手早些把它捡走。”

    “让我的人替你去干你们的肮脏勾当,这办不到。”桑德克说。他的语声中间捞着镇静的斩钉截铁的口气。

    “也许办不到。”普雷夫洛夫一点不动声色,“另一方面,我认为我会得到我所要求的合作,而且很快就能办到。”他走到一个卫兵那里,用俄语咕哝了几句。

    这个卫兵点点头,不慌不忙地走过餐厅,一把抓住达纳的胳膊,粗鲁地把她拽到一盏提灯底下。

    这时,打捞队员们不约而同一齐向前,但被瞄准他们腹部的四支自动手枪挡住了。他们无可奈何地站住,浑身每个毛孔都充满敌意和愤怒。

    “你如果伤害她。”桑德克低声说,他发抖的声音中间隐藏着愤怒,“你就得承担后果。”

    “何必担心,海军上将。”普雷夫洛夫说,“强jian是病态的人干的事。只有白痴才想用这种可悲的手法来讹诈你和你的水手。美国男人仍然把他们的女人当做大理石偶像崇拜。为了维护她的贞洁,你们是甘愿作无谓的牺牲的。但这样一来,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不,说服是一种细致的艺术,在其中,严刑和虐待则是原始的办法。至于屈辱……”他停下来品尝这个词儿的意味:“是的,屈辱倒是可以刺激你们的人,使他们回去干活,让船不致沉没的高招。”

    普雷夫洛夫转身对着达纳。她瞧着他,显得可怜和不知所措:“喂,西格兰姆太太,请把你的衣服脱掉——统统脱掉。”

    “你这是耍的什么卑鄙花招?”桑德克问。

    “不是什么花招。西格兰姆太太的体面得剥光,一层一层地剥,直到你命令斯潘塞先生和他的手下人同我们合作。”

    “不行!”冈恩恳求地说,“不要那样干,达纳。”

    “请不要提要求。”普雷夫洛夫疲乏地说,“如果必要,我可以命令人强行把她的衣服剥掉。”

    达纳的眼里缓慢地几乎难以觉察地显出一种奇异的敌意。接着她毫不踌躇地脱掉上衣、紧身连衣裤和内衣。不到一分钟,她站在光圈之中,赤裸裸地显出她的身躯。

    桑德克转过身。脸色阴沉的打捞队员也一个个跟着转过身,面对着黑暗。

    普雷夫洛夫的脸上显出奇怪的冷静而又得意的神情。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对一个卫兵说了点什么。

    那个卫兵点了点头,抽出一把刀,徐徐走向达纳。

    达纳浑身绷紧,脸色发白,好象变成了一个不能动弹的盐柱。“你打算干什么?”

    “我命令他割掉你的左丨乳丨房。”普雷夫洛夫象通常谈话似地说。

    斯潘塞张口结舌地瞅着桑德克,他的眼睛在恳求海军上将让步。

    【图064】

    “天哪!”桑德克气急败坏地说:“你不……你答应过不用虐待或者酷刑……”

    “我首先承认,用野蛮手段时不必讲什么客套。”普雷夫洛夫说,“你让我没有选择余地。这是对付你顽固不化的唯一办法。”

    桑德克横跨一步,走到最靠近他的卫兵。“你得先把我杀死……”

    这个卫兵用手枪口朝桑德克的腰部捅去,海军上将跪倒在地,脸上痛苦地抽搐着,粗声喘着气。

    达纳的手紧抓着自己的腰部,直到那里的皮肤都发白了。她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现在她象是失败了。她那漂亮的棕褐色的眼睛里充满厌恶的神情。这时,她看到卫兵的眼里突然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同时一只坚强如铁的手搭到她的肩上,将她推向一旁。

    皮特不慌不忙地走到亮处。

    第六十五章

    皮特终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好象从水牢深处冒出来的一个难以言状的怪物。他从头到脚浑身湿透,黝黑的头发胡乱耷拉在血迹斑斑的前额上,嘴唇翘起露出狞笑。在灯光照耀下,一滴滴亮晶晶的水从湿漉漉的衣服上在下流,溅到甲板上。

    普雷夫洛夫的脸象是蜡制的假面具。他从容不迫地从金烟盒子里抽出一支香烟点着,长长地呼了口气吐出烟。

    “你叫什么名字?我想你就是德克·皮特吧?”

    “我的出生证上清清楚楚写着这么个名字。”

    “看来你命大得很,皮特先生。据我所知,你已经死了。”

    “这恰恰证明你不能相信船上的那些无稽之谈。”

    皮特脱下潮湿的上衣,轻轻地披到达纳肩上。“对不起,亲爱的,眼下我至多只能这么办。”随后转身对普雷夫洛夫,“你反对吗?”

    普雷夫洛夫摇摇头。皮特举止随便,使他迷惑不解。他仔细打量着皮特,就象切割金刚石的专家研究一块宝石一样。但是,从皮特那双朦胧的海水般碧绿的眼睛里,他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普雷夫洛夫对手下一名士兵打了个手势。那人就向皮特走来:“纯粹是个预防措施,我们要搜查一下,皮特先生,你反对吗?”

    皮特耸耸肩膀表示同意,然后举起两手。卫兵敏捷而内行地把皮特的衣服从上到下搜了一遍,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没有武器。”普雷夫洛夫说。“你很聪明,但象你这么个大名鼎鼎的人,这样做也完全在意料之中的。我曾经相当感兴趣地看过你的功绩的档案材料。我本来会非常高兴在比较友好的情况下认识你。”

    “对不起,我可不能同样恭维你。”皮特愉快地说,“不过,你恰恰是我不愿认作朋友的那种害人虫。”

    普雷夫洛夫向前跨了两步,用手背狠劲打了皮特一记耳光。

    皮特摇晃着后退一步,站住了。血从他那依然狞笑着的嘴角上在下流。“唷,唷,”他轻声含糊地说,“杰出的安德烈·普雷夫洛夫到底丧失了冷静。”

    普雷夫洛夫倾身向前,警觉地眯缝着两眼估摸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低得跟喃喃细语差不多,“你知道我的名字?”

    “彼此彼此。”皮特答道,“我知道你的情况,跟你知道我的情况一样多。”

    “你比我原来想的甚至还要聪明。”普雷夫洛夫说,“你已经认出了我——你的识别能力真了不起。在这点上,我佩服你。但是不必用你不知道的事来吹牛。你除我的名字外,什么也不知道。”

    “我表示怀疑。也许我可以讲一段民间传说开导开导你。”

    “我不耐烦听童话故事。”普雷夫洛夫说,他对拿着刀的卫兵打了个手势。“现在如果我们对桑德克海军上将进行劝导的工作能够继续进行,让他鼓励你们的水泵组人员抽水,我将非常感谢。”

    那个身材高大、口罩捂着脸的卫兵又开始向达纳走去。他伸出刀,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刀刃离达纳左丨乳丨房最多不过三英寸。她紧紧地裹着皮特披在她身上的外衣,瞅着胸前的刀,吓得发呆。

    “你对童话不感兴趣,真是太遗憾了。”皮特若无其事地说,“这个故事准保你爱听。它说的是两个犯了大错的叫做银和金的人。”

    普雷夫洛夫瞥了他一眼,迟疑片刻,随后点头叫卫兵靠后:“我注意听着呢,皮特先生。我给你五分钟时间来证实你的观点。”

    “要不了很长时间。”皮特说,他停顿一下用手揉揉被凝结的血盖住的眼睛:“好吧,从前有两个加拿大工程师,他们发现做间谍是有利可图的副业,因此他们抛弃了一切内疚和不安,成了名副其实的职业间谍,用尽全力去获取美国海洋计划的机密资料,通过秘密途径送到莫斯科。金银二人赚了钱,也没犯什么错误。过去两年来,美国海洋局的每一个计划俄国人都详细知道。等到泰坦尼克号打捞问题提出后,苏联海军国外情报局——这是你所在的部门,普雷夫格夫——马上嗅到了风声。你没有施一点儿诡计,身边就有了两个而不是一个人可以使唤。这两人的处境十分有利于获取和递送美国最先进的深水打捞技术。当然还有另一层十分重要的原因,但你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金银二人。”皮特接着说,“通过巧妙的方法定期递送关于打捞沉船的情报。他们使用干电池声波发射器,这种装置可以发射类似声纳的水下声波。当卡普里科恩号声纳员发觉那种发射讯号时,我本来可以搞明白的。但我把它当作深水急流撞击泰坦尼克号发出的响声。谁也没有想到,有人在发出密码情报。谁也没有动脑筋去破译那些胡乱的噪音。我说谁也没有,是除了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船上坐在一台水听器旁边的人以外。”

    皮特停顿一下,环顾一下餐厅。大家都在注意倾听。“亨利·芒克恰恰在一个倒霉的时候要上厕所,这以后我们才觉察出有些蹊跷。当他从塞福二号船尾走回船头时,听到声波发射器发出的声音,就去查看。他当场逮住了其中一个特务。你的人也许想撒个谎蒙混过去,但亨利·芒克是仪器专家。他一看到通讯用的声波发射器就认了出来,很快识破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样就必须杀人灭口。决不能让芒克说出去,也做到了这一点,有人用伍德森摄影机的三脚架敲他的后脑勺。这样一来当然使凶手感到为难,于是他将芒克的头撞在交流发电机罩子上,看来象是个意外事故。但是鱼儿并没有上钧。伍德森感到怀疑,我也怀疑。另外,贝利大夫发现了芒克头颈上的伤痕。但是,既然无法证实谁是凶手,我决定把它当作意外事故,待收集到足够证据以后再提出指控。后来,我回去搜查了潜水艇,找到了一个声波发射器,和稍稍用过的、弯得厉害的摄影机三脚架,有讽刺意味的是,我们友好邻邦的间谍却把这些东西藏在芒克的私人储藏室里。上岸去查验指印肯定是浪费时间。没有这一件意外事故我也能断定这是一个职业间谍。我将三脚架和声波发射器完全按原样放在那儿。我想你们的情报人员自鸣得意,重新和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进行联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于是我等待着。”

    “一个很吸引人的故事。”普雷夫洛夫说,“但是全都无关紧要。你们要得到绝对可靠的证据是不可能的。”

    皮特令人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继续说:“除去一系列没有关系的人,就能得到证据。我敢相当肯定,凶手一定是潜水艇上被认为在下班时间内睡觉的三个人当中的一个。于是,我将塞福二号船员值班表每隔几天变换一次,使得他们中两人在水面值勤,第三人在水下的沉船上。我们的声纳员又收到声波发射器发出的情报时,我就找到了芒克的凶手。”

    “是谁,皮特?”斯潘塞厉声问道,“我们这里有十个人,是在我们中间吗?”

    皮特同普雷夫洛夫对视了一下,然后突然转过身来,朝灯光底下疲惫不堪地蜷伏着的一群人中间的一个点了一下头。

    “我很遗憾,只能在波浪撞击船壳声中而不是在鼓乐声中进行介绍,不过请耐心听我说,德拉默,你总得出来鞠个躬表示谢意啊,这很可能是你庆祝上电椅之前的最后一次表演了。”

    “本·德拉默!”冈恩喘着气说。“我不相信。他跟杀伍德森的凶手打架,弄得精疲力渴,满身是血;瞧他现在坐在那儿的样子我可不能相信。”

    “虚假的表演。”皮特说,“那时揭露他的本来面目还太早。至少要等我们经过最严格的考验之后才行。普雷夫洛夫那时还需要一个通消息的人,以便我们打算找回这艘船时给他通风报信。”

    “他骗了我。”乔迪诺说,“为了使泰坦尼克号浮起来,他比船上任何人都加倍努力。”

    “是这样吗?”皮特走过来,“不错,他看起来一直很忙,甚至累得满头大汗,一身污泥。但从我们上船以后,你见到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冈恩摇摇头:“但是他……我倒认为他白天黑夜在检查船呢。”

    “检查船,见鬼去吧。德拉默提着轻便乙炔吹管跑来跑去,把船底烧了好些个窟窿。”

    “我真不明白。”斯潘塞说,“要是他的这些俄国朋友也想要这条船,他干吗要破坏它呢?”

    “这是要拉长拖引时间的孤注一掷的赌博。”皮特答道,“时机是至关重要的。俄国人要想成功地登上泰坦尼克号,惟一的机会是在飓风眼到来的时候。这一着真高。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性。如果抱怨在拖引泰坦尼克号时没有遇到什么故障,我们应该离开飓风眼三十英里。但是,多亏德拉默的功劳,船身倾斜摇摆不稳,使拖引工作乱了套。在缆绳折断之前,船离开航道摇来晃去,使拖轮减至最低速度。你也看到了,单从普雷夫洛夫和他手下一帮强盗登上船一事,就足以说明德拉默的这番努力是成功的。”

    这时,大家开始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没有一个打捞队员实际目睹过德拉默在管理水泵时卖过劲,也不曾主动承担他份内的工作。相反他倒总是离开职守,露面时净是抱怨说困难难以克服,使他不能巡回检查这条船。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德拉默,好象他是从另一世界来的异类,等待着,以为他会说一些愤慨的话加以否认。

    他没有否认。没有那种感到大惊失色为自己的无辜进行辩护的表示,只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烦恼。德拉默神情的变化之快简直是令人震惊的。眼睛里那种颓唐悲伤的神情消失了,现在却闪烁着犀利的目光。懒洋洋地翘起的嘴角,萎靡不振、漠不关心的姿态也不见了。没精打采的外表已经一扫而空,代之而出现的却是两肩笔挺,俨然象一位贵族。

    “请允许我说,皮特。”德拉默用清楚的语声说,“你的观察力使一位第一流的间谍感到骄傲。但是,你并没有想出什么办法能够真正改变这一局面。”

    “真想不到。”皮特说,“我们以前的这位伙伴说话时突然听不到那种欢乐的南方乡音了。”

    “我对那种乡音掌握得相当熟练,不是这样吗?”

    “你掌握的还不止这个,德拉默。你的事业刚开始时,你就在什么地方学会了怎么样取得秘密和谋杀朋友。”

    “干这一行就必须这样。”德拉默说。他慢慢地离开打捞队员,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