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北海沉船

第 19 部分阅读

    。这才是超尘出世的人的面孔。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这个人正受到他自己想象中的成千上万个魔鬼的折磨。你病了,西格兰姆。你把一些问题极力夸大,并且因此精神上变得病态。达纳抛弃你,只不过促使你更加极度抑郁。你并不是象你自己想象的那么爱她。她不过是一个象征,你要依靠的支柱。看看镜子中的眼神吧,看看嘴巴周围松弛的皮肤吧。你去找一个精神病大夫,而且要快。你也想想你自己吧。忘了拯救全世界的事吧。现在该救你自己了。”

    西格兰姆的脸涨得通红。他紧握双拳,浑身发抖。他眼前的镜子里涌起一片烟雾,不是外面而是在里面,而且慢慢现出另一个人的脸。一个陌生人的脸,也是有着茫然呆滞的眼睛。

    皮特不做一声,站在那里看着西格兰姆的表演从愤怒变为异常恐惧。

    “上帝啊,不……那是他!”

    “他?”

    “他!”他喊道,“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

    西格兰姆用双拳猛敲那面镜子,碎破璃溅了一地,而后跑出房间去。

    第七十五章

    达纳睡眼惺松,若有所思地站在穿衣镜前仔细观察着自己。她头上的伤处已经被新式发型巧妙地盖住,只显出一点淡淡的乌青,她的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柔软完美。她看看自己的眼睛,眼角上没有新的皱纹,眼皮也不肿胀,她比以前更加容光焕发,充满了热切的期望,那是以前所不曾有过的。她重又成为世界上无拘无束的女人,而且完全成功。

    “要吃早饭吗?”玛丽·谢尔登在楼下问。

    达纳披上带花边的柔软晨衣。“光要咖啡就行了,谢谢。”她说,“几点钟啦?”

    “九点过几分。”

    一分钟以后达纳走进厨房,玛丽正在倒咖啡。“今天的日程是什么啊?”她问。

    “净是女人干的事——我打算到商店去买点东西。再到一家熟悉的茶室吃午饭,然后去海洋局俱乐部,找个对手打一小时左右的网球。”

    “听起来满不错,”玛丽淡淡地说,“可是我劝你不要再装得象个有钱的坏女人了,你事实上不是那种人,要做个有责任心的女人,你事实上就是这种人。”

    “这是什么意思?”

    玛丽生气地举起手:“什么意思?首先,宝贝,你是现在的红人。也许你还不知道,三天来电话铃声都要把话筒震掉了。国内所有妇女杂志都想刊登你这一段特殊经历,我至少替你接到八份请帖,请你去作全国电视谈话节日。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你现在是头等新闻人物。你认为现在冷静下来准备接待还不到时候吗?”

    “有什么好说的?因为只有我一个女人和二十个男人一路乘在漂浮着的破船上,就成了要人啦。”

    “你几乎死在大海里,却把这件事说得象来看克莱奥巴特拉1的游艇在尼罗河上巡游似的。在那里不管你怎么任性,那些男人都逢迎你,这一定使你习以为常了。”

    【1 古埃及皇后。】

    要是玛丽知道全部事实真象就好了。但是沃伦·尼科尔森却让达纳和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发誓严守秘密,每个人都得把俄国人企图抢船的事藏在心底深处,而后忘记掉。

    “在那儿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达纳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这是什么意思?”

    “首先,我打算和吉恩离婚。”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达纳坚决地重复道,“我要向海洋局请假一段时间,去玩一阵。只要我还是当年爱人吹捧的女人,我就可以得到补偿。个人的经历、上电视——这些能使我做到每个女孩子一生中向往要做的事。”

    “什么事?”

    “花钱,而且有时间去花钱。”

    玛丽悲伤地摇了摇头:“我开始觉得我是从旁帮助培养了一个怪物。”

    达纳温柔地捏着她的手:“不是你,亲爱的朋友。我差点儿死掉这才明白过来,我使我自己的生活走进了死胡同。”

    ‘我想这是从我的童年开始的……”可怕的回忆隐约浮现,达纳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我的童年象是一场恶梦,长大成丨人以后生活上受到它的影响。连我的婚后生活也受到它的有害影响。吉恩看到了一些迹象,他和我结婚,更多的是出于怜悯而不是深厚的爱情。他对待我,不知不觉的倒象个父亲,而不是爱人。现在我不能强迫自己走回头路。我的内心里已经没有那种感情上的反应,能够建立和维持经久不衰的关系。我是个孤独的人,玛丽,这就是挂在我的脖子上的信天翁1。从今以后,我要独自承受。这样我就永远不会伤害别人了。”

    【1 欧洲传说,信天翁常随着大海里的孤舟分析,杀之就要遭到神谴。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就是我的罪孽。”——译者】

    玛丽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好吧,我想咱们俩算是拉平。你要离婚,回到独身的道路上,我呢,正在摆脱独身地位,参加到家庭主妇的行列里去。”

    达纳咧开嘴笑着:“你和梅尔吗?”

    “对啦,我和梅尔。”

    “什么时候?”

    “最好快一点儿。否则只好到幸福孕妇商店定购新娘礼服了。”

    “你怀孕啦?”

    “这可不是什么凭空虚构的事。”

    达纳绕过桌子,拥抱着玛丽:“你有了个小宝贝,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最好还是相信。作试验的时候,他们想尽办法挽救,还加上大剂量的肾上腺素,可是没有用处。青蛙还是死了。”

    “你是说用兔子作试验吧?”

    “你是在什么地方啦?他们早就不用兔子了。”

    “啊,玛丽,我真替你高兴。我们俩都要走上崭新的生活道路。你不觉得高兴吗?”

    “当然啦。”玛丽冷冷地说,“什么事情能非常成功地重新开始,那是最好了。”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我要走一条比较容易的道路,亲爱的。”玛丽轻轻吻了一下达纳的面颊,“我担心的是你。千万不要走得太远、太快,冒险行事。”

    “冒险才有趣呢。”

    “记住我的这句话。要在浅水里学游泳。”

    “太没劲啦。”达纳的眼神里露出沉思的样子,“我要从浪尖上开始。”

    “你想干一番小小的事业究竟从何着手呢?”

    达纳镇静地和玛丽对视了一下:“只要拨一下电话就行了。”

    总统在椭圆形办公室的书桌后面走过来,热情迎接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约翰·伯迪克。

    “约翰,见到你很高兴。乔赛和小家伙们都好吗?”

    伯迪克是一个细高个儿,一头蓬松的黑发,很难得用梳子梳一下。他和善地耸耸肩。“乔赛很好。你总知道那些小家伙。就他们来说,一个老爸爸只不过是棵摇钱树。”

    他们坐定以后,就谈起他们在预算方案上的分歧。尽管这两人是敌对党派的领袖,在公开场合中一遇机会就相互攻击,但在私下里却是很要好的密友。

    “国会开始认为你已经发疯了,总统先生。过去六个月当中,你把国会山送给白宫的每一个支出经费的法案都否决了。”

    “我还要继续否决,直到我最后一次走出这个房门。”总统停下来点着一支细雪茄,“让我们面对冷酷的现实吧,约翰。美国政府破产了,它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就破产了,可是谁也不承认这一点。我们一直兴高采烈地增高国债,到了不能理解的地步,幻想到了某个时候,在下次选举中击败我们的那个倒霉的王八蛋会对以往五十年挥霍胡花的钱承担责任。”

    “你希望国会干些什么呢?宣布破产吗?”

    “迟早可能只好这样做。”

    “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国债的债主是国内一半保险公司、储蓄金、债券和银行。这一切,一夜之间就得统统完蛋。”

    “那有什么新鲜的?”

    伯迪克摇摇头:“我拒绝接受。”

    “该死,约翰,你总不能把这一切都掩盖起来。你明白不明白,五十岁以下的每一个纳税人再也不会知道什么叫社会保险津贴。过十二年,连三分之一能够领救济金的人的费用都绝对支付不起了。这是我要提出警告的一个理由。这等于是荒野里微弱的呼声,我只能遗憾地承认。但是在我任期的最后几个月里,只要一有机会,我就要对这种走向毁灭的命运大声疾呼。”

    “美国人民不喜欢听坏消息。你不会很得人心的。”

    “我根本不在乎。我对别人怎么想根本不在乎。争取民心是自私自利的人干的事。从现在起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坐上双桅船到斐济南面什么地方安安静静地航行去了,那时候让政府见鬼去吧。”

    “听你这番话我感到遗憾,总统先生。你是个好人。就连你的不共戴天的敌人也会承认这一点。”

    可是总统还要继续说下去:“过去一段时间我们有过一个伟大的共和国,约翰,可是你、我和所有其他律师把它搞得一团槽。政府是个大企业,不应该让那些律师担任公职。只有会计和搞供销的人才配当国会议员和总统。”

    “需要律师来管理立法机关。”

    总统疲倦地耸耸肩:“有什么用?不管我制定什么方针都无济于事。”随后他在椅子里挺直身体微微一笑:“请原谅,约翰,你不是到这里听我演讲的。你考虑着什么问题?”

    “贫苦儿童医疗法案。”伯迪克热切地凝视着总统,“这个法案你也要否决吗?”

    总统把背靠在椅子上,看着他的雪茄。“是的。”他直截了当地说。

    “这是我的提案。”伯迪克平静地说,“我费尽心机使它得到参众两院的通过。”

    “我知道。”

    “你怎么能否决一项造福儿童的法案呢?要知道他们的家庭无力使他们得到适当的医疗。”

    “为了同样的理由,我否决了为八十岁以上的公民增加福利费用,给少数民族的联邦奖学金以及其它十来个福利法宝。让什么人为这些法案拨款去吧。过去十年,税增加了百分之五百,已经把国家的支柱工人阶级逼得无路可走了。”

    “为了仁慈么,总统先生?”

    “为了预算平衡,参议员。你想实施你的法案的钱哪里来呢?”

    “你可以先削减米塔处的预算嘛。”

    原来是这么回事。国会里爱管闲事的人终于突破了米塔处防卫圈。这件事反正迟早总要发生。现在至少已经是晚了。

    总统决定装得不知道的样子:“米塔处?”

    “几年来你一直养着的一个高级智囊团。我当然不必向你说明它的活动吧。”

    “不必了。”总统心平气和地说,“不必说了。”

    随后是尴尬的沉默。

    最后伯迪克单刀直入地说:“我的调查人员花了几个月功夫进行查核。你把经费支出掩饰得非常巧妙,但他们终于追查到打捞泰坦尼克号经费的来源,追查到一个绝密机构以米塔处的名义进行活动,最后追查到你这里。天啊,总统先生,你批准拨出七亿五千万美元左右的钱,来打捞这条毫无价值的破船,然后撒谎说花了不到半数的线。为了实施儿童医疗法案,我只不过要求拨款五千万。我也许能这么说,总统先生,你对于轻重缓急的古怪理解简直是大大的有罪。”

    “你想干什么,约翰?对我进行讹诈,逼我签署你的法宝吗?”

    “坦率说是这样。”

    “我懂啦。约翰,假使我仍然拒绝签署你的法案那又怎么样?”

    伯迪克举起两手:“那么你就逼得我无路可走,只好把你偷偷使用公款的事公布出去。这样一来,恐怕你的这件丑闻会使得以前的水门丑事象是小巫见大巫。”

    “你会这么干?”

    “我会。”

    总统的脸色冷冷的,非常镇定:“在你冲出房门,为了我在财政支出上耍花招的事召开国会听证会而花费更多纳税人的钱之前,请你先听我亲口说说米塔处是怎么回事,他们对我们为之服务的国家的防务作出什么贡献。”

    “我听着呢,总统先生。”

    “好吧。”

    一小时以后,约翰·伯迪克参议员心悦诚服地坐在办公室里,小心翼翼地把有关米塔处的秘密文件投入废纸粉碎机里。

    第七十六章

    泰坦尼克号巍然耸立在于船坞的巨大船台上,看来是令人吃惊的。

    船上已经有了嘈杂的喧嚷声。焊工在奋力打通堵塞的通道。铆工在挥锤敲打那遍体鳞伤的船体,加固吃水线下在海上临时修补的裂缝。头顶上空,两台高大的起重机把下巴伸进漆黑的货舱里,不一会儿就用钢牙咬起一堆杂乱的零碎东西。

    皮特看了一下健身房和上层甲板,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到它们了。恰象除夕之夜对生活中的某件往事依依惜别似的,他站在那里沉溺在回忆之中。打捞时流的汗水,船员们的流血牺牲,还有那鼓励他们度过最后关头的一线希望。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最后,他摆脱幻想,顺着大楼梯下去,走到d甲板的前货舱。

    他们都在那里,戴着银白色硬盔,看来显得特别的陌生。

    吉恩·西格兰姆面容憔悴,浑身颤抖,正在踱来踱去。

    梅尔·唐纳擦着下巴和脖子上的汗水,不安地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西格兰姆。

    赫布·勒斯基,米塔处的矿物学家,带着分析仪器站在旁边。

    海军上将桑德克和肯珀挤在阴暗舱房的角落里,在小声交谈着。

    皮特小心地绕过舱壁的弯曲支柱,走过起伏不平的甲板,来到一个船厂工人的身后,这个工人聚精会神地用吹管切割保管库门的巨大铰链。皮特阴郁地思索着,再过几分钟,保管库里的秘密就要真相大白了。他突然打了个寒战,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是冰冷的,他开始害怕打开这个保管库了。

    阴湿货舱里的其余人仿佛都有那种不安心情似的,带着焦急的情绪默默聚集在皮特身边。

    工人终于关上那喷着蓝色火焰的吹管,掀起面罩。

    “怎么样?”皮特问。

    “那时候,他们干的活儿可真结实。”工人回答说。“我已经把门锁切断,铰链也搞掉了,但是门还是纹丝不动。”

    “现在怎么办?”

    “我们从上面的多普曼起重机上拉下一条钢缆。这一头拴住门,希望能解决问题。”

    好几个工人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把二英寸粗的钢缆拉到货舱里,拴在库门上。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用手提报话机向起重机手发出信号。

    钢缆慢慢地拉直、绷紧。用不着打招呼,人们就都向后退避。大家都知道,如果钢缆一断,就会横掠过货舱,它的力量足以把一个人劈成两半。

    他们从远处听到起重机的发动机在紧张地吼叫。好几秒钟没有什么动静。钢缆绷得很紧,颤抖着,巨大的重量拉得钢缆轧轧作响。

    皮特不顾危险,走近一些。仍然不见动静。库门象舱壁的钢板一样牢固。

    钢缆松弛了,因为起重机手放松一下,以便加快发动机的转速。接着他加大马力,重新起吊,这时钢缆嘣的一声又拉紧了。对于那些默不作声,心情焦急的旁观者来说,这个生绣的旧门经得起这巨大的拉力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可是不可想象的事还是发生了。随后门的顶端出现头发丝那么宽的一条裂继,接着两边也出现裂缝,最后是底部有了裂缝。突然间,门抗议似地哀叫着,不甘心地离开了那巨大的钢框。

    黑洞洞的库房里没有流出水来。在海底深处待了这么多年,保管库却还是密封着的。

    大家都一动也不动。他们望着这个方形黑洞,象是脚下生了根,又象是受到催眠,身体都僵化了。黑洞里冲出一股发了霉的恶臭。

    勒斯基第一个开口说话:“老天爷,这是什么味道呀?”

    “给我个亮儿。”皮特吩咐一个工人说。

    有人递过一盏手提荧光灯。皮特把它扳亮,蓝幽幽的白光照进了保管库。

    他们看到十个木箱,都用皮带捆得紧紧的。还看到另外一件东西,它使大家的脸色象鬼一样的苍白。那是一个男人的干尸。

    第七十七章

    他躺在保管库的角落里闭着眼睛,眼窝下陷,皮肤黑得象仓库屋顶上的油毡。肌肉组织干缩,贴在骨架上,从头到脚都发了霉。他看上去象是一块发了霉的面包。只有头上的白发和胡须还完整地保留下来。尸体周围一汪粘液,空气湿漉漉的,如同保管库的四壁泼上了一桶水似的。

    “不管是谁,他还潮湿的呢。”肯珀面带恐惧地喃哺说道,“经过这么多年,这怎么可能呢?”

    “人体有一半以上是水分,”皮特平静地回答,“只不过是因为室内空气不足,不能把这些液体蒸发掉。”

    唐纳转身走开,不敢看这一种恐怖的景象。“他是谁?”他尽力忍住不呕吐出来。

    皮特无动于衷地看着这具僵尸:“我想我们会发现他的名字叫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

    “布鲁斯特?”西格兰姆轻声说,他那受惊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为什么不是他呢?”皮特说,“还有谁知道保管库里放着这些东西呢?”

    肯珀海军上将很惊讶地摇摇头。“你们想象得出吗?”他肃然起敬地说,“当这艘船沉向海底的时候,在这个黑窟窿里等死是什么滋味?”

    “我不想研究它。”唐纳说,“我可能到下个月都天天夜里作恶梦。”

    “他确实可怕。”桑德克困难地说,他看看皮特悲伤的脸容,似乎显得知道内情。“你知道这件事吗?”

    皮特点点头:“比加洛海军准将事先警告过我。”

    桑德克猜测地打量着他,但没有说什么,却转身对一个船厂工人说:“给验尸所打个电话,让他们把尸体搬出去。随后把这里打扫干净,保持清洁,直到我给你别的命令。”

    船厂工人们用不着人家催促。他们都象变魔术似的离开货舱不见了。

    西格兰姆用力抓住勒斯基的胳膊,使那个矿物学家吃了一惊:“好啦,赫布,现在该你登场了。”

    勒斯基犹豫地走进库内,跨过僵尸,撬开一个装矿石的箱子。他放好仪器,开始分析矿石。

    人们在保管库外踱来踱去,好象过了一辈子似的,那时候他才抬起头来,露出迷惑不解而又不相信的样子。

    “这些东西没有一点用处。”

    西格兰姆走近一些:“再说一遍。”

    “没有一点用处。连微量钅拜的痕迹都没有。”

    “试一试另外一箱的矿石。”西格兰姆气喘吁吁地说。

    勒斯基点点头,继续工作。可是另一箱矿石依旧是这样,下一箱也是如此,直到十箱矿石撒满一地。

    勒斯基的脸色好象要发病的样子。“矿渣……全是矿渣……”他结结巴巴地说,“都是普通砂石,任何一条路基上都能找得到。”

    勒斯基的语声中已经没有什么迷惑不解的口气,泰坦尼克号货舱里变得更加沉闷了。

    皮特默不作声地看着地上。每个人都盯着这些石块和箱子,他们麻木的头脑竭力想理解这惊人的现实状况,理解这无可否认的可怕事实——什么打捞工作,筋疲力竭的劳动,天文数字船的开支,芒克和伍德森的死亡都是毫无价值的。钅拜,没在泰坦尼克号上,也从来不曾到过这条路上。他们都是七十六年前一次残酷恶作剧的牺牲品。

    西格兰姆终于打破了静寂。他的神经病终于触发了,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笑着,他的笑变成了鬼嚎般的哈哈大笑,在货舱里到处回荡。他冲进保管库,抓起一块石头向着勒斯基的头部侧面扔去,一缕鲜血淌到盛矿石的黄丨色木箱上。

    他在歇斯底里的极端痛苦中哈哈大笑,一面向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的腐朽尸体扑去,把他的头颅撞向墙壁,直到它离开脖子落入他的手中。

    西格兰姆把那个丑恶的东西捧在面前,突然看到那羊皮纸般的黑嘴唇裂开来,似乎在可怕地微笑着。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布鲁斯特的同样抑郁心情通过时间的迷雾传给了西格兰姆,把这个物理学家拉进疯狂的深渊,从此再也无法摆脱。

    第七十八章

    六天以后,唐纳走进旅馆的饭厅。桑德克海军上将正在那里吃早餐。

    唐纳在桌子对面一张空椅子上坐下:“你听到最新消息吗?”

    桑德克放下正吃着的炒免“要是还有什么坏消息,你还是不说为好。”

    “今天早晨我走出房门时给他们截住了。”他把一张新折起来的纸扔到蒙前的桌子上,“这是叫我出席国会调查委员会的传票。”

    桑德克看也不看那张纸,就又叉起一块炒蛋:“祝贺你。”

    “你也有一张,海军上将。联邦法院的执行官此刻正躲在你办公室的前房间里,等着塞一张给你呢。”

    “幕后是谁?”

    “代表怀俄明州的一个新上任的笨蛋参议员,他想在四十岁以前就出头露脸。”唐纳拿出一块揉皱纳手帕擦擦汗涔涔的前额 “这个蠢驴甚至一定要让吉恩出席作证。”

    “这个我倒要看看。”桑德克推开盆子,身子靠到椅背上,“西格兰姆怎么样了?”

    “这个病有个怪名,叫作狂郁精神病。”

    “勒斯基怎么样?”

    “缝了二十针,严重脑震荡。他下星期里该出院了。”

    桑德克摇摇头。“我希望今生再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他喝了一口咖啡,“这件事我们怎么办?”

    “昨天夜里总统从白宫亲自给我挂了电话。他说我们要有什么说什么。他最不愿意卷进乱七八槽互相矛盾的谎话之中。”

    “西西里计划怎么样?”

    “我们打开泰坦尼克号保管库以后,它就立即完蛋了,”唐纳说,“我们没有旁的办法,只好把事情始末和盘托出。”

    “为什么家丑必须外扬?这样有什么好处?”

    “这就是民主的灾难。”唐纳无可奈何地说,“什么事情都要正大光明公开出来,哪怕会向不友好的国家泄露机密也不管。”

    桑德克用手捂着脸叹了口气:“好吧,我想我得另找工作了。”

    “没有必要。总统答应发表一个声明,大意是说这个计划失败的全部责任由他一人承担。”

    桑德克摇摇头:“不好。我在国会里有好几个对头。他们事先就嚷嚷着要逼得我辞去海洋局的职务。”

    “可能不会发生这种事。”

    “在过去十五年中,甚至自从我升到海军上将以来,我就不得不对这些政客使用两面手法。相信我的话,这件事非常糟糕。这件事了结之前,凡是和西西里计划以及打捞泰坦尼克号的工作多少有些牵连的人,如果能找到打扫马厩的工作就算他走运了。”

    “这件事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确实感到遗憾,海军上将。”

    “请相信,我也一样。”桑德克喝完咖啡,用餐巾抹抹嘴。“告诉我,唐纳,发言次序是怎么安排的?这位怀俄明州的有名参议员想让谁第一个发言作证?”

    “据我了解,他打算先了解打捞泰坦尼克号的情况,顺藤摸瓜把米塔处拉进来,最后涉及到总统。”唐纳拿起传票,塞进上衣口袋里,“他们很可能让德克·皮特第一个作证。”

    桑德克看着他:“你是说皮特吗?”

    “对啦。”

    “真有趣,”桑德克轻声说,“非常有趣。”

    “你使我感到莫名其妙。”

    桑德克把餐巾整齐地叠好放到桌子上。“你不知道,唐纳,你也不可能知道,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刚把西格兰姆抬出泰坦尼克号,皮特就无影无踪了。”

    唐纳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肯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他的朋友们知道吗?乔迪诺知道吗?”

    “你以为我们在设法拉他吗?”桑德克嚷道,“他走啦,不见啦,好象钻到地里去啦。”

    “可是他必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

    “他倒是说过一些话,可是没有什么意义。”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去找索斯比。”

    “索斯比到底是谁呢?”

    “我要知道才怪呢。”桑德克说,“我要知道才怪呢。”

    第七十九章

    皮特驾驶着租来的罗佛轿车,小心翼翼地在雨后滑溜的狭窄乡间公路上驶去。夹道种着的高大山毛榉树似乎蜂拥而来,从它们树叶上掉下无数水殊,敲打着汽车的铁顶。

    皮特很疲倦,累得要命。他已经开始作一次冒险旅行,但不知道自己可能找到些什么。他和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以及他的矿工们一样,从苏格兰阿伯丁的码头出发,顺着他们沿途点缀着死亡的道路穿过不列颠,几乎到达南安普敦古老的远洋轮船码头。泰坦尼克号就是从这里出发首次航行的。

    他目光离开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的刮水器,向下看了看座位上放着的一本羊皮笔记本。这里面记满了日期、地点、一些杂事和沿途搜集的剪报。这些过时的旧资料对他没有什么帮助。

    发现两具美国人尸体

    一九一二年四月七日格拉斯哥报纸的第十五版上这么说。这篇报导没有提供细节,就象科罗拉多人约翰·考德威尔和托马斯·普赖斯的尸体深深埋在当地公墓里一样,使它的真相完全湮没无闻。

    皮特在一个小公墓里找到了他们的墓碑,上面除了他们的姓名和死期以外什么都没有。

    查尔斯·威德尼,沃尔待·施米特和沃纳·奥德明的情况也是这样。皮特找不到阿尔文·库尔特的踪迹。

    最后留下的是弗农·霍尔。皮特也没找到他的坟墓。他死在什么地方?他的血洒在整洁的风景如画的汉普郡丘陵地带上,还是洒在南安普敦偏僻街道上呢?

    他从眼角上看到了一个路标上面写着离那个大港口还有二十公里。

    皮特机械地驾驶着汽车。公路拐了个弯,然后又和微波荡漾的美丽的伊钦河并行,这条河有好斗的鳟鱼,在整个英国南部都很著名,可是他并不在意。前面远比在海滨平原翠绿农田的那一边有一个小镇,他决定在那里吃早饭。

    皮特心里突然一震。他急忙刹车,但是用力过猛,后轮一打滑,汽车足足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圆圈,车头依旧对着南方,但是陷在路边水沟的污泥里,陷得相当深。

    皮特不等车子停稳,就打开车门跳出车外。他的鞋子陷到泥里拔不出来,但他拔出脚,光穿着袜子顺着公路往回跑。

    他在路过一个小牌子那里停住。一部分字迹已被旁边的一株小树遮住。他仿佛害怕自己的希望重又破灭,得到的只是失望,于是他慢慢撩开树枝,突然间,一切都清楚了。

    乔舒亚·海斯·布鲁斯特和钅拜的谜底就在他的前面。

    他站在那里,掉下的水珠落在他的身上,这时候,他却意识到过去的一切是值得的。

    第八十章

    马加宁坐在大剧院对面斯维尔德洛夫广场喷泉旁的长椅上看报。他感到椅子微微一动,不用看也知道有人坐到了旁边的空位上。

    这个胖子穿着一件满是皱纹的上衣,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啃着一个苹果。“祝贺你高升,中校。”他一面咬一面咕咕哝哝地说。

    “看事情发展到这个样子,”马加宁照样拿着报说,“斯罗尤克海军上将只能这么办了。”

    “没有普雷夫洛夫挡路……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这位好上校失败了,我就自然而然代替他,当上了国外情报分析处的处长了。这是个明摆着的结论。”

    “我们多年辛劳得到了这么多的红利,可真不错啊。”

    马加宁翻了一页报纸:“我们刚打开门,红利还没到手呢。”

    “现在你的行动可得比以往更加小心。”

    “我会当心的,”马加宁说,“这一次普雷夫洛夫事件大大伤害了克里姆林官对苏联海军的信任。海军情报部里每一个人在政治上的可靠性都再一次受到严格的审查。要象普雷夫洛夫那样得到完全的信任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它快一些。”胖子假装把一大口苹果吞下去,“你离开这里以后,在对街地下铁道进口处混到人群里,我们有一个擅长摸钱包的人,他会反过来把一个信封小心地塞进你上衣里面的口袋。信封里装着最近一次美国海军参谋长和舰队司令会议记录。”

    “这份材料可真带劲。”

    “会议记录已经修改过了。看起来好象很重要,实际上为了迷惑你的上级,里面的词句已经周密地改写了一下。”

    “递假情报,对我的地位可没有什么好处。”

    “你放心吧,”胖子说,“明天这个时候,克格勃的一个工作人员将拿到同样的一份材料。克格勃一定认为这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因为你送去的情报比他们早二十四小时,斯罗尤克将军一定会感到骄傲。”

    “真狡猾,”马加宁看着报说,“还有别的吗?”

    “要分手啦。”胖子喃喃地说。

    “分手?”

    “对啦。我作为你的联系人时间很长了。太长啦。我们,你和我接触太多,成了我们安全中的一个缺点。”

    “我的新联系人是谁?”

    “你还住在海军营房里吗?”胖子反问道。

    “还住那儿。我不想学普雷夫洛夫,花钱如流水,住豪华的公寓,引起别人怀疑。我继续用苏联海军的工资过简朴的生活。”

    “那好。代替我的人已经指定了。他是你们营房里打扫军官宿舍的勤杂工。”

    “我会想念你的,老朋友。”马加宁慢慢地说。

    “我也会想念你。”

    很长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最后,胖子压低声音说:“上帝保佑你,哈里。”

    马加宁叠起报纸放到一旁时,胖子已经走了。

    第八十一章

    “从那儿往右就是我们的目的地。”直升飞机驾驶员说,“我要从公墓那儿穿过大道在草地上降落。”

    桑德克望着窗外。那是—个灰色多云的早晨。薄雾象绒毯一样在小村庄的低洼地区上飘荡。一条静悄悄的小路蜿蜒穿过几幢别致的房子,路两旁排列着石砌的美丽院墙。当驾驶员绕过教堂尖顶急剧倾斜着下降时,他挺直了身体。

    他看了看身旁的唐纳。唐纳正注视着前方。在他前面,紧挨着驾驶员坐着的是锡德·科普林。他们把这位矿物学家叫了回来,为米塔处执行最后一次任务,因为赫布·勒斯基的身体还未复原,不能作这次旅行。

    当飞机滑橇触到地面时,桑德克感到微微一震,过了一会儿,驾驶员关掉机器,螺旋桨慢侵停止转动。

    从伦敦飞到这里以后,现在突然出现一片寂静,因此驾驶员说话时的嗓门显得特别高:“到啦,先生们。”

    桑德克点点头,跨出舱门。

    皮特正在那里等侯,这时他伸着手向桑德克走来。

    “欢迎你们到索斯比来,海军上将。”他微笑着说。

    桑德克微笑着握住皮持的手,但是脸上没有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