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神笛金刚

第 27 部分阅读

    “为什么要蒙住我的眼睛?”

    枯干的大手一挥,孙武孔桀桀的叫,道:“万一你是来查探虚实,做我们的情报,怎么办?”

    崔灵芝冷哼一声,咬牙道:“怪不得我爹准备大举出兵血洗江家庄,原来你们江家庄的人个个如此跋扈。”

    她忿怒的又喝道:“我不去了,你快去把江夫人叫来,我把话说完便立刻走人。”

    孙武孔龀牙咧嘴的怪叫道:“不用请我老嫂子来,你有什么话,便说给我也一样。”

    崔灵芝忽对柳小红道:“我们走,既然江家庄不欢迎,就让他们去死吧。”

    孙武孔却仰天冷笑,正要大骂,忽从远处过来一批穿青短袄头戴天蓝头巾人物,为首的竟然是个女子。

    这些人来至且近,柳小红已认出那女子,正是江萍身边两个侍女之一,不由得叫道:“姑娘可认得我?”

    不错,这女子正是江萍身边两个侍女之一的春花。 她见是那晚在饭店里没有被毒死的大刀会柳小红,先就撇撇嘴巴,冷淡的道:“你的命真大,闻说大刀会在老松林与黑龙会拼命,死伤惨重,而你竟还活着,真不可思议。”

    柳小红淡然的道:“阎王不要命,小鬼不来请,我还不会死。 再说,黑龙会比之我们更惨--全军覆没。”

    春花尖声哈哈,道:“江家庄十分乐见你们两败俱伤。”

    崔灵芝望着春花,她摇着头,道:“可怜,只怕你们高兴不长久了,如果不让我们进去说个明白,十天之后你们将全部死绝。”

    一把拉住崔灵芝缰绳,柳小红急急的道:“崔姑娘,委屈些吧,别忘记了我们是要对付于思明才来的。”

    春花惊愣的急道:“你们也在找于思明?”

    崔灵芝皱起双眉,道:“难道你们也在找他?”

    点着头,春花咬牙,道:“都是他,害得我家小姐……”她未再说下去,因为江萍已经……

    柳小红惊异的望着春花,急切的问:“他也害你们家小组?”

    春花立刻猛摇头的怒声道:“就是为了他,我才与秋月妹分两路找他,可是这家伙突然消失了似的,几个地方都没他的影子。”

    柳小红急的满面艳红,她沉声道:“春花,快带我们去见你家小姐,否则,怕真要出大事了。”

    崔灵芝鼻孔冷哼,道:“如果蒙住我的双眼,便死也不去。”

    春花对怒容满面的孙武孔,道:“孙叔,我带她二人进庄去,崔姑娘不会是来刺探军情的,你放心好了。”

    孙武孔稍作思忖,重重的道:“你们快马疾驰,早去早出来。”

    那春花立刻对率领的六名青衣大汉,道:“我们先回庄去,等我的通知再上路。”

    九匹快马,铁蹄飞扬,旋风般的便卷向远处巨竹林后面的江家庄。

    如今的江家庄上可真热闹,庄子上住了不少三山五岳的江湖人物,便庄内的那间怪石屋里,也已住满了人。

    进入庄院大门,柳小红感慨万千,想起那个下雨夜,自己几乎死在这儿。

    绕过花园,走上厅廊,只见厅内的江夫人正与十多位大汉在商议着什么。

    坐在下手的总管陶金,立刻便认出柳小红与崔灵芝二人,忽的站起身来把二人拦在廊上,道:“二位找上门来了。”

    柳小红淡然的道:“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即使贵庄与黑龙会双方所发生的纠葛,也该化解开来了。”

    陶金双眉一扬,望向崔灵芝,道:“崔姑娘,你是来和谈的?”

    摇着头,崔灵芝道:“我不代表黑龙会,只代表我自己,当你们听了我的解说之后,如果你方执意要杀,我也没办法。”

    想了一下,陶金道:“二位等等,我进去对夫人说去。”

    崔灵芝心高气傲,江家庄如此怠慢,若不为于思明事,怕早就不屑一顾的走了。

    大厅上传出话来,江夫人喝道:“叫她们进来。”

    柳小红与崔灵芝并肩走进这座豪华大厅上,便立刻觉着一股暖意。

    冬天,虽未落雪,但西北风刮的厉害。

    大厅上烧起两个火盆,坐在四周的江湖人物又喝着热茶。 这时见厚布帘子掀开,走进两位姑娘,大家便立刻望过来。

    正面坐的江夫人,望着柳小红与崔灵芝,道:“你们哪个是崔百龄女儿?”

    崔灵芝面色一寒,道:“我。”

    伸手戟指崔灵芝,区芳英怪叫道:“来人,拿下。 咯……有了你在我们手上,老娘便不怕崔百龄那老小子找上门来了。

    咯……”

    她笑声宛如母鸡叫。

    八个怪模样的大汉已往崔灵芝扑来。

    于是--

    横身拦阻,柳小红已吭声道:“等等,我们没有疯的把自己送上门来。”

    崔灵芝沉声道:“拿下我,江家庄便完了。”

    这时陶金走近江夫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江夫人轻点着头,道:“好,看她说些什么。”

    陶总管立刻拉过两只椅子,道:“二位请坐。”

    崔灵芝忿怒的道:“我不坐,话说完了我们便走。”

    她望望大厅上的人,面上无颜色,嘴角稍又牵动,缓缓的道:“追根究底,我们黑龙会才是最大受害者。”

    于是,她把攻龙巧改成于思明,一心一意要替成虎报仇之事,十分详细的说了一遍……

    “毒罗剎”区芳英气的猛拍桌子,怪叫连声的道:“你们看看,当初我就说嘛,于思明就是攻龙,你们偏就不听,吃亏上当的是我们各门派。说起来,攻龙这小子早就应该死了。”

    这时,丁长仁、古道、和豪全在座。那和豪沉声道:“是谁会把攻龙改容貌的?

    这个人该死。”

    崔灵芝当然不会说出是落马集的展奇才,因为展奇才也曾为她治过伤。

    柳小红对于思明一片真情,如今,她越想越气,便立刻怀疑于思明对自己的感情不真。

    冷冷的一声干笑,柳小红站起身对身边站着的崔灵芝道:“走吧,去找那个可恶的浪子,我非杀了她不可。”

    崔灵芝抱拳施礼,缓缓对江夫人道:“我话已说完,是和是战,全在江夫人一念之间了。”

    “毒罗剎”区芳英嘿然一笑,道:“虽然各方都已知道祸根来自于思明那小子,但黑龙会你爹却又一心想毁我江家庄,这又该怎么说?”

    崔灵芝本已回头,闻言,沉声道:“你们杀了黑龙会弟兄,甚至你下手杀了成刚,我怕……”

    区芳英怒极的站起身来,喝道:“成刚阴谋害死我丈夫,我替夫报仇有错?

    那夜冷公度借住我庄子,双方互耕,我的人也死了不少,这又该怎么说?”

    崔灵芝叹口气,道:“为攻龙的事,我心中很乱,等我回去以后,便尽力而为,劝我爹免去这次拼杀吧。”

    区芳英轻点着头,道:“崔姑娘,能劝就劝,不能劝阻,我们也不怕,江家庄没有孬种。我已把话撂在前面,一旦照上面,便是生死会,单看谁能硬挺到底了。”

    一声苦笑,崔灵芝道:“江夫人,你便想做一番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之壮举,一了百了,再无恩怨纠葛的武林大拼杀,也要等我找到攻龙以后再说。不杀攻龙,我们的拼杀便失去光彩,也失去意义,真正高兴的,便只有攻龙一人了。”

    坐在区芳英身边的白须老者,“毒千岁”区怀点头,道:“对,这女娃儿的话非常有道理,老夫同意她的话。”

    柳小红望着老者,发觉老者身边放着拐杖,但就是不认识。

    区芳英突然向崔灵芝道:“崔姑娘这就要寻找于思明那个混帐东西了?”

    点点头,崔灵芝望望柳小红,道:“我同柳堂主二人连手,非杀了攻龙不可。”

    便在崔灵芝话声刚落;巨大的屏风后面,江萍厉叫着闪身冲出来,剎时大厅上的群雄把眼光投注过去。

    江萍面色泛白的指着崔灵芝与柳小红吼道:“我不准你们杀于思明。”

    先是一愣,崔灵芝冷笑,道:“我们不杀于思明,只杀攻龙。”

    江萍怒瞪着大眼,尖声的道:“如果攻龙是于思明,我就不许你们杀他。”

    区芳英叱道:“萍儿,你疯了? 于思明……攻龙他是个祸害,她们能把他杀掉,不正是我们希望的?”

    她一手指着一旁老者,又沉声接道:“你舅舅便是他伤的,而你爹若非被他打昏,成刚也不会暗下毒手毙了你爹,你难道还……”

    不料,江萍已双目流泪,大叫道:“我不准你们杀他,就是不许你们杀。”边发足往大厅外面奔去……

    后面,区芳英呼叫不及,由不得怒道:“随她去吧。”

    江萍为什么不让别人杀攻龙? 连他娘都不明白。

    江萍走了,她去了哪里?

    崔灵芝与柳小红也走了,她们走的有目的,因为她二人一心要找到攻龙。

    此刻--

    大凉河的柳岸边,有匹枣骝马,马鼻子在柳树皮上面舐蹭着,偶尔翻动嘴皮露出几颗门牙啃树皮。

    远处的河岩上,一艘渡船正靠在岸边,船老大是个大个子,他不时的遥望着天上那大片快要压到头顶的铅灰色云层,道:“大哥,半天未有客人,怕第一场大雪真的要下了。”

    船舱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道:“下吧,就让大雪永远的下不完,让大雪把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掩埋起来,当大雪融化之后,那些血性的屠杀,恩怨的纠缠,便随着雪水尽付东流吧。”

    紧一紧身上旧棉袄,船老大又道:“大哥啊。 你带着恁重的心情,为成虎两肋插刀,既抛弃儿女私情,又得和那些王八羔子们周旋,苦的就是你一个人,是好是歹,你自己独顶,这一阵子连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

    船头的大汉正是风大雄,船舱中躺下的,不错,正是于思明--“血笛浪子”攻龙。

    半晌,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时,他伸出头来,把一双灼灼生光的丹凤眼注定到大凉河两岸,他只是叹了口气,便又缩回头。

    便在这时候,柳岸附近驰来两骑,马上面正是崔灵芝与柳小红二人。

    船上的风大雄已站起身来,双手握住插在河底的竹篙,低声对舱里面于思明,道:“是两个女子,她们都带着刀。”

    舱中于思明扶着舱门往岸上瞧,一眼便被马上的柳小红看到,不由得尖声叫道:“于兄弟,你也在这儿?”

    形迹既露,于思明只得哈哈笑着弯腰低头走出矮舱。 他见崔灵芝也在,心中好一阵嘀咕,道:“嗨,你们好。”

    崔灵芝未开口,但心中在骂: 好你个头。

    顺着石堆走上岸,柳小红指着林中的马,道:“于弟,那是你的坐骑吧,我们一看就知道你在这儿。”

    于思明笑笑,点头道:“柳堂主同崔大小姐走在一起,准备去哪里?”

    他一顿又接道:“如果有事,于思明愿意代劳。”

    崔灵芝这才开口,道:“我们准备去梁山寨,你愿意同我们一齐?”

    一惊,于思明强捺住心口狂跳,道:“梁山寨是个土匪窝,你二人前去怕不适宜吧?

    有什么事交待我一声,我替你们跑一趟。”

    边往柳林中去拉马,而柳小红与崔灵芝二人却又紧紧的骑马跟在他身后面。

    便在三人到了柳林子里。

    柳小红突然问:“攻龙,那两包‘红货’明明是你夺走,又送给崔当家做见面礼,为何说是冷公度掠走?”

    站在马边未动,于思明甚至连回头看也没有,他冷然道:“柳姐,你都知道了?”

    柳小红怒喝如鹰嗥般,道:“谁是你柳姐,大骗子。”

    崔灵芝扭腰下马,缓缓拔出长剑,冷冷道:“攻龙,你是个道地道地的无义小人,我看走眼了。”

    猛旋身,于思明道:“攻龙死了,我叫于思明。”

    崔灵芝冷笑连声,道:“攻龙是有个坟墓,可惜里面埋着成虎尸体,他中了我爹的“五毒掌”印还在左胸上,而你……”

    她呜咽着未再说下去……

    她不用说,因为只要说出成虎的尸体,便一切全明白了。

    柳小红业已沉痛的道:“于思明,你真该杀,如今你可露了原形,现出本来面目啦,什么看不惯黑龙会在道上飞扬跋扈,什么情意深刻,全是一派胡言,表面文章,你实际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那个小流氓成虎报仇,欲待藉各门派力量来打击黑龙会。

    你居然人模人样的蒙骗于我们,你的行为,不但令各门派不耻,且辜负我对你的一片纯情,于思明,我恨你。”

    这一番话,极具威严与忿怒,不但于思明听得哑口无言而脸色变,一边的崔灵芝更是怒不遏的骂道:“龙生龙,风生凤,是个老鼠会打洞。

    攻龙,你是个江湖渣滓,可怜浪子,你永远难成气候。 从前我想拉你一把,你却不识相,反倒自命清高,玩世不恭,人说:天作孽犹可说,自作孽不可活,你……”

    猛沉的一声暴喝,于思明吼道:“够了。 够了。 我不仁,我不义,我无情,我亏欠你们,可是你们又为什么不为我想?”

    崔灵芝面罩寒霜的道:“我们为你想的太多太多,可以说已至关怀备至,而你却玩弄我们于指掌上,兀自洋洋得意。

    你……”

    大喝一声,于思明道:“崔灵芝,你不用数说我,江湖上讲究的是道义,亲朋间注重的是互助。

    成虎的行为我清楚,他还不至于该死,在情在理,我都没有坐视不闻的可能。

    黑龙会势力庞大,我如果不用点心计,一个跳蚤又如何顶撑起一张被单来?”

    柳小红已气得银牙力错的叱道:“你可以为成虎拼命,难道就不想想我们?”

    她话声刚落,这位大刀会青月堂主已倏身形暴起,银芒并射间便兜头四十一刀分成四十一个不同角度于同一时间罩落,刃锋发出裂帛似声音,掀起锐啸如泣。

    溜起一个急旋身,钢笛已拔在手上,就在刃芒荡中,笛身看似竖在胸前未动,但由于他的动态幅度极小又捷,看似是未动,实际上他已撩阻四十二次,把柳小红的水月刀拒挡于身前三尺之地。

    一边,崔灵芝怒叱连声,道:“我们并肩子杀。”

    长剑与水月刀相映成辉,龙吟似的金铁撞击声响成一片,没有人分辨出有几次撞击,只见三团人影倏合又分,合时发出怒叱,分时无声无息。

    转眼三十招已过,空中就是不闻那种钢笛之声,于思明紧闭嘴巴不开口。

    便在一声“格嘣”咬牙声里,于思明闷哼一声,剎时鲜血飞溅,他的肩头上与左胯上面,刀口肉卷,人已怒矢般闪退到三丈外。

    崔灵芝的一剑没有拦腰斩死于思明。

    柳小红的一刀切过于思明的肩头。

    于是,两个对于思明即爱又恨的女子,相皆一捞,二人互望一眼,宛似在梦中一般。于思明已面无表情的跨上马,他凄凉的一笑,道:“欠债还钱,你们应该满意了。”

    他不等崔灵芝与柳小红再说什么,拍马便疾驰而去……

    直到于思明走远,直到他消失在山坡后,崔灵芝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柳小红更是双肩耸动,抽搐不能自己……

    青灰僵窒的面孔上浮现着难以掩隐的激动与爱愤,他知道一切全完了,当黑龙会、大刀会揭发自己的阴谋以后,长枪门与梁山寨必然也会知道,江湖之大,怕再也没有自己容身之地i。

    对于柳小红或崔灵芝二人,于思明虽未曾玷污人家身子,损了人家颜面,但总也算伤透了二女之心,所以他不还手,凭她二人在自己身上放血……

    于是,他又想到了江萍,如果江萍找来,虽自己已夺了她的贞操,占有她的身子,但心中却未有半点歉疚,因为江萍的付出付出是有目的要命。

    纵马奔驰,于思明绕道过了江家庄,急匆匆的便到了落马集,正遇到展奇才负手站在门口那个破棺材边,见于思明驰而来,也不打声招呼,便回身转入店内。

    情况不明,事态严重,于思明拴好坐骑,立刻也跟着走入药店里。

    现在,药店的二门后面,厢房的门也紧紧关上。

    展奇才一边为于思明治伤,边沉声的道:“成虎的大仇未报,我老人家的恨未消,你却惹上一身孽债。

    小子,这可是个无人帮得上忙的烂摊子,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咬咬牙,于思明呆呆的望着地,半晌,他恨声道:“我没机会找崔百龄,老松坡前的决斗他应该去的,可是他没有,总不能找上黑龙会总堂口,他们人多势众,即使我杀了他,也还是逃不出他们围杀……”

    他一顿,又道:“何况凤凰口机关重重,埋伏又多。”

    展老爹突然冷沉的道:“有什么好说的? 老夫除了失望,便是失望。”

    于思明双目晶亮,直视着替自己包扎伤口的展奇才,道:“展老以为扛家庄不再与黑龙会火并了?”

    展奇才面色冰一般的寒,他山羊胡子纵动一下,道:“你的计谋已为他人揭穿,他们自然也就不打了。”

    冷冷一笑,于思明缓缓站起来,道:“展老,我这伤要多少天才好得了?”

    收拾着药箱,展奇才道:“下刀部位全是不要命地方,她二人好像不舍得对你下狠招,出重手,三两天也就没事了。”

    于思明当然不知道在他离开大凉河时候,崔灵芝与柳小红都流下了眼泪,宛似刀割在她们自己身上一般。

    鹅毛似的大雪花轻悄悄从空中飘落,西北风反倒小了,但落雪似有声,声音在人们心里吼着,凄凉哀伤,宛如在幽幽的细诉着什么。

    阴霾的天空呈现着郁悒的铅灰色,今年第一场大雪,带来的是寒瑟与苍茫,不止以形象,更以实质的忧愁传送大地,以及生存在大地上的人们。

    大地上在积雪,积雪也堆积在凤凰口南端的那家“迎宾客栈”。

    不错,就于思明来说,这真是一场恶梦,因为自己没有创造出绝佳的搏杀机会,如今便不得不面对现实亲自向敌人挑战了。

    决战的日子,便是今天,不过天公不作美,约定是日正当中,上天却下起这场鹅毛大雪来了……

    坐在窗边饮酒的于思明,推开窗子望出去,雪花宛似团团棉絮在飘落,马背上也积了寸厚雪花……

    重重放下酒杯,于思明掏出身上所有银子便往桌上放,边沉声道:“伙计,全拿去吧。”

    那几个伙计一怔,还以为于思明有毛病,双手托起不下二十两银子,笑迎上去,道:“客官,太多了,便吃喝十天也用不完呀。”

    回眸一笑,于思明露出个凄凉的笑意,道:“人如果死了,这些银子又有何用?”

    伸手撩起挡风的厚布帘子,于思明走出店外便立刻一挺胸脯,拉马往镇外面的瓦窑附近空场上走去。

    马儿不停的喷鼻,一团团的雾气刚凝形便随着落雪化为乌有,“得得”的四蹄声中夹杂着“沙沙”雪碎声,大大的圆眼不停的眨巴,眨去落在眼睛中的雪花,听起来马蹄相当乱,宛似已嗅到什么险恶的气息,嗅及那隐隐的血腥味。

    于思明一件短皮夹袄,青色夹裤,翻毛薄皮快靴,一根精光闪的钢笛反插在后腰带上。

    这个瓦窑荒废已久,几垛子泛灰的土砖,堆放在场边。 于思明把马拴在附近一棵光秃秃树干上,习惯的又把双手互插在两协窝,来回不断的绕圈子走。

    是的,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他一心要搏杀的人。

    不错,他在等着“五毒掌”崔百龄,而崔百龄便是以他的“五毒掌”击毙成虎的人。

    于思明也清楚,他等的人一定会来,因为原因只有一个: 崔百龄也已迫不及待的要取他的性命。

    一个是恨对方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另一个则是为了义气,也就是同在江湖的一口傲气。

    第二十八章 同归于尽

    不时打量着凤凰口,大地一片银白色,却是连人影子也没有,天寒地冻,他不得不双脚腾跳,甩甩双臂,抖去一肩雪花。

    就在这时候,凤凰口传来了马嘶声,于思明不由得精神一振,他立刻停止不动,遥望向远处,不由冷哼,道:“这老儿,还是带了帮手。”

    那是两乘高头大马,两个人全一色的大黑色披风,来之且近,于思明已看清楚,来人除了崔百龄之外,尚有黑龙会的刑掌执事武勇。

    现在,崔百龄来了,冒着鹅毛大雪来了,是于思明以血书飞刀传柬的方武约来的。

    飞刀传书已充满了敌意,加以血书,在江湖上便表示至死方休。

    鞍上,崔百龄目如火炬,国字脸抖动不已。 这位黑龙会首领,黑道上威名远扬的人物,在面临到这种场面时候,他所表现的气度与威严,宛如狂狮之对狼,于思明在心理上便似吃了一惊。

    同样的眼神也出自一边的武勇,他紧闭着血盆大嘴巴,白白的一张大脸上落着雪,但他连动一下也没有。

    片刻的僵滞以后,崔百龄终于开口了,口吻严厉不善:“武执事,开始问他吧。”

    武勇向崔百龄抱拳施礼,道:“遵命。”

    武勇把马拍走,右手已握了一支精钢打造的虎爪……那是以正面四支尖爪,侧面又凸出一支五寸长的利爪,爪长三尺,雪光中光闪亮。

    他缓步走近于思明,道:“你的血书约斗柬贴,我们收到了。”

    于思明冷笑,缓缓道:“你们应该收到的。”

    武勇怒容满面的道:“所以我们来了。”

    冷嗖嗖的一哼,于思明道:“是的,你们来了,但我约的是崔当家,你不该来的。”

    仰天一声哈哈,几粒雪也被他笑人口中,道:“娘的,还以为你是老几?

    够资格同我们当家的过招?”

    于思明不卑不亢的声道:“他虽一掌毙了成虎,我却有足够的资格同他过招。”

    武勇冷冷的又道:“成虎是你的朋友?”

    于思明心中一疼,生硬又涩的道:“不只是朋友,说得明白些,便如同两个人合穿一条裤子般亲兄弟。”

    空闻马鞍上端坐的崔百龄叱道:“别同他罗嗦,这种鬼天气,而面前又站着这么个可憎的家伙,老夫实不愿久留。”

    武勇点头,立刻声色俱厉的道:“你是攻龙?”

    于思明粗声如虎的道:“于思明也罢,攻龙也罢,此时已不重要了。”

    武勇双目厉烈的又道:“有三件事必须要你加以死前说明白。”

    他龇着牙,又踏前一步。

    于思明心中忿怒,光景是自己死定了一般。

    武勇伸出一个指头,道:“第一,黑龙会十三豹人中白鹰、王二邪、宫自豪三人,可是你杀的?”

    于思明大咧咧地道:“不错。”

    武勇望望马上的崔百龄,又道:“那夜把你关在黑龙会刑堂石屋中,你小子是如何逃走的?如果有人暗中救你,可否在你死之前稍做吐露?”

    于思明摇摇头,道:“无可奉告。”

    “格嘣”咬着牙,武勇又沉重的喝道:“是那个狗操的为你改头换面?

    你的那张面皮来自成虎,那是绝对错不了,但却是出自何人之手?”

    于思明冷淡的摇摇头,道:“无可奉告。”

    马鞍上的崔百龄已怒气不息的吼道:“于思明,不论你智谋、心机、阴险,皆出我所料,但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成虎?”

    于思明生硬的沉声怒道:“这该由你来说。”

    浓眉上扬,国字脸上充满了不屑,崔百龄道:“成虎不自量力,在我的地盘上混生活,竟然暗中掠夺我的利益,更不可饶恕的,他竟然当面顶撞,不肯稍作妥协,他以为自己是谁?

    便我不杀他,怕我的属下也不放过他,事情就是如此。”

    于思明慢吞吞的道:“江湖律例,脱不开弱肉强食,横取豪掠,但却不能不顾到个‘义’字。这几年成虎也不少次同黑龙会合作过,再怎么说,也不该落到个‘死’字,这未免过分了吧。”

    崔百龄怒道:“在黑龙会地盘上,岂容他人张狂,成虎也许以为有你这么一位大哥,他想横吃暴掠到我这里,便只有一死。”

    于思明毫不示弱的道:“成虎不能白死。”

    崔百龄嘿嘿的皮肉未笑,道:“所以千方百计的打击我黑龙会? 小子,你为什么当初不如此作为?

    那岂不早了事?”

    于思明淡淡冷笑,道:“我有计较,也有打算,黑龙会的三大护法与十三豹人,个个凶残成性,而你才是我找的对象。

    崔当家的,你可以下马了。”

    横步迎上来,武勇竖起手上虎爪,先对马上的崔百龄:“当家的,且容属下收拾这个狂妄小子。”

    大马金刀的一挺胸,崔百龄道:“小心了。”

    于思明心中有气,口中厉吼道:“武勇,你的大名我并未列在血书内,难道……”

    马上面,崔百龄已大咧咧的道:“少罗嗦,你只要胜过武执事这一关,我自然奉陪,否则,你便永远也别找我了。”

    右手翻转拔出钢笛,现在,他钢笛指天,左足微提,双目直视前方--眼睛直直的冷视着前面,庄严肃穆,气定神闲,左手却平平的指向敌人--错步缓缓移动的武勇。

    虽然大雪纷飞,但武勇的虎爪,爪尖如钩,仍然闪闪发光,尖利的爪尖足以裂肌透骨。其实正面四支爪尖并非排列一起,而是各具形态,有弯有直,换言之,它一旦沾肤触肉,便必然会有着血淋淋的收获。

    于思明未动,双目已似停滞般一眨不眨。

    武勇开始移动,他步法怪异,进两步退一步,宛似饿虎欲扑击架武,就在一连串虚虚实实的闪晃中,他突然像是空中出现的一支大扫帚般,和着一大片雪花便风卷残云般一跃腾空。

    空中闪映着比乌云还黑的幽灵,幽灵在右中左三个方向闪晃,而三个方向皆可见到耀眼铮光闪亮的虎爪,快不可言的罩上卓立的于思明。

    钢笛猝然发出一声“呼轰”,于思明狂怒的吼叫:“血笛荡魔。”

    笛声来自九幽,雄壮得宛如千军万马。钢笛已失去踪影,它已化成虚幻而飘荡在一片冷焰激流中。

    半空中有着撞击声,连那柔软的雪花也似流星般击面生痛,撞击的声音未熄,武勇一声惨号,整个身子猛一伸张,虎爪已抛上半天空,漫天血雨中,他已跌出一丈外。

    鲜血在武勇的右颈往外面流,热血溶化了大片雪地,但落雪却又很快的罩上去,甚至于武勇的全身。

    没有人多看一眼地上淌血的武勇。

    于思明没有,崔百龄更没有。

    双肩已在纵动,双掌交互运动,白色的大地上,突然间出现两团乌黑腥美宜的两只手掌,便在一阵挥闪中,两只黑掌突然停滞在崔百龄的胸前。

    于思明冷冷的道:“崔百龄,你能体会出多少人为你而死吗?”

    边指着地上已被雪覆盖的武勇,又道:“包括你的这位刑堂执事。”

    崔百龄淡然的道:“天底下任何门派,欲要光大门楣,总是免不了有人要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为我黑龙会捐躯,形体上他们死了,精神却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于思明道:“陈腐滥调,欺人之谈,你可以说出这种冠冕堂皇之词,但我是在问你,一个人猝然如此死去……”

    崔百龄沉声道:“你错了,攻龙,他们求仁得仁,是为黑龙会而死,他们之死,我无能为力,但对于造成他们死亡的原因,我却必然会为他们索响应有的代价,这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攻龙,你懂吗?”

    于思明冷冷一哂,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如鸿毛,而他……”

    边斜指已几乎消失于雪里的武勇尸体,又道:“他可以不死的,因为我以血书邀约比斗的是你,而他……”

    不等于思明多说,崔百龄当然知道于思明说下去便难听了。

    因为血书比武,江湖上绝对是一对一的局面,己方多出一人,自然有违约之嫌。

    但他在拦住于思明说下去之后,轻松的道:“对于一个誓死效忠于我的属下,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要求?

    只要我们不以人多对付你,就不算背约,攻龙,我更没有在你侥幸获胜以后立即出手,便是给你充分的时间加以调息,然后我们再一决高下,这就是我为什么同你不厌其烦的一阵罗嗦了。”

    于思明嘿嘿冷笑不已,道:“很难想得到你还会为敌人着想。”

    他一顿,右手钢笛指天,冷沉的道:“不屑于你给我时间调息,是生是死,端赖各人造化,是输是赢,但诉诸实力。

    崔百龄,该是开始的时候了。”

    乌黑双掌正自繁荣昌盛一降,于思明注意到对方双掌,厚实宽大,虬结愤起,呈现出奇异的各种颜色--红白黑紫,每根手指头已肿大的宛如棒槌。

    更令人吃惊的是敌人的坐马立桩架武异于一般,他右足撑前,左足后移,但上身明显的是骑马蹲裆武,这--敢情正是“五毒掌”的实际形体了。

    呈曲线形的移动,时而在于思明的右前方,眨眼间又至左前方,一步便是一个雪印,当他刚提起脚来,雪印已是水泥一团,显然,如果不是有雪,地上必然现出足印。

    于思明高举的钢笛在颤抖不已,有一种似来自九幽的凄凉之音,正自虚无缥缈间传来……

    音量渐趋转大,转强,似鬼哭,似神号,便在崔百龄的双掌带起“呼轰”之声拍击而上的剎那间,笛音已自成歌,歌声怪啸,于思明已大吼一声:“泣血音。”

    有若流光曳尾,直往敌人点去。

    崔百龄魁梧的身体猝然回旋,带起腥臭的掌风,狂铩蓟胤桑?┗n13Γ?鹑缢?3龅陌灯鞫?3觥八克俊毕焐???慈崛淼难┗ǎ?俪晌奘?17k?愕奶?啊?br />

    于思明猝然腾空而起,笛音强猛的喷发出厉人的尖叫之声,半空中他厉叫如疯:“摧命音。”

    这是“神笛三绝响”中的最后杀着,于思明极少用它,眼前他的“泣血音”竟被敌人化解,逼使他只有使出此招,戮力一搏了。

    几乎,令于思明不敢相信的,是敌人竟然不为笛音所迷惑,便在层层交叉的银芒中,敌人双掌小距离连连拍击,在那么一尺之地的空间里,眨眼拍出七十二掌,攻守兼备,应变随心,端的令人惊异。

    于思明猛的一招“急流勇退”,中途变招回撞,横着左肩直往敌人撞去。

    不料崔百龄老辣狡诈,一招“欲迎还拒”,左掌一带,右掌“轰”的便拍上于思明胸前,掌力未着实。于思明的整个身躯抛空一丈,在崔百龄的冷笑声里,一头往雪地上栽去。

    即将以头碰地的于思明,猛然以钢笛点地,“咚”的一声激起大片雪花四溅,他已倒在雪地上。

    平飞而起,崔百龄一把抓向于思明的面皮,“嘶”的一声,被他抓裂一大片带着毛发的人皮。

    于是,他捧着手上人皮仰天狂笑……

    于思明便在这时,钢笛犹白虹贯日般自下而上送人敌人的腹中,那半尺长的四棱尖刀自一挽,崔百龄“哦”的一声,弯腰一掌拍向斜视向上的于思明右上胸。

    于思明已倒在雪地上,他的本来面目露出一大片,但他右手钢笛,依然顶向敌人开元不即拔下……

    久久,久久,崔百龄“咚”的一声压在于思明的身体上,两个人迭在一起,鲜血自钢笛孔往外面流,流入雪地上,也流在于思明的身上。

    忽然,在个篷车,冒着大雪,鼓哩隆咚的驰过来,从车上面跳下两个人--一老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