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给出的规则,终究有它的道理。
我开始认为,张雅乐说这世界没什么规则,这是毫无道理的。富裕有时要附加一种前提,仅两三万块的家底如果意味着教育,也会让人们慷慨解囊。
我们赚翻了,我们的股东那儿有了笔惊人的财富。截止开学前四天,六万二千块,这速度的确不慢。其中的一位负责人还称赞我:“你很成熟,因为你总是能做出自己不情愿的事,也不爱发表观点,这很讨喜。”还说我比张雅乐强多了,但实际上我只是故作深沉,所有的统筹工作还得交给张雅乐。
为此,我们受到了青睐,同时我们也惊叹自己的工作能力。
工作室早已对乐文社的残影失去兴趣,张雅乐也变得乖戾,早已忘记了那些努力争取的眼泪的意义。我爱上了这种保守秘密的快感,把一些身临其境的切身体验藏在心灵深处,秘而不宣,闷声发大财。我变了,也丝毫没变,只是一贯地沉默不言,等待注册成司。窗外那盏灯一暗再暗,无人维修。
假日的校园依旧忙碌。可怜的副班被导员用量化分牵着,无偿给他侄子辅导功课;准备各种考试的人员,包括那些次级代理也在假期中忙碌,毕竟是第二梯队末流,没有那么多保送推免名额,这为我们创造了生存环境……
这个世界在大刀阔斧地改革,在这个花香四溢的一角,也能听到这伟大国家的轰隆隆的自由之音。而我们,缱绻在小小的一角,做着自己的梦。也能感觉到一种异样的高压,它有若干种预兆:hs中学的高压模式将会越来越受欢迎,但这迎合了教育商们的意愿,那些人虽然听话了,但也失去了反抗黑暗和独立思考的能力;舍友越来越喜欢便宜的东西,我不知道是物美价廉还是他们变穷了;c第一次出去寻找安慰服务,他们似乎不再有感情的温存,有时还会不停地为那些似乎从没有报道过中奖者的彩票机构做贡献;那些伟大的科技公司也丢失了些许活力,新闻界报道的“寒潮”来袭,我不确定信不信……
我在飞速地变老,而不是长大。那些曾经的敏感的痛楚开始不痛不痒,大学里那些追求爱情的一厢情愿也还在上演,似乎一边是新世界撩人的火焰,一边是旧世界腻味的海水。有些人依旧老土、有些人依旧时髦,有些则稍带品位,或傻傻天真,或还是那么虚伪。那些满怀憧憬的高中学子还在期待能在规则的红利中沾沾自喜,但我这个大学生也迟迟没有找到人生的答案。
“虽说各个机构颜面上是朋友,也建立了交流群,但实际上,都是虎狼之辈,蛋糕就这么大,我们要全力瓜分到我们的那一块。可能你会想,有钱,使劲儿铺开就完了,雇老师教就完了,反正这些老师都是教资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但是——我们要雇佣有特色的老师,不同于平庸的老师,最火的老师。这里不是国外,gpa、经历什么的没什么卵用,反正都要统考,所以你千万不要有恻隐之心,觉得这学生的能力超强就不招他进来,一定要招进来。”张雅乐说。
“这还用你说?呵,这么些天过去了,我也有点门道了。”我回答。
“还有啊,哈哈,简直要笑死。研究生考试一完,所有机构都会在群里说:‘押到题啦!’,好像不说就显得自己的机构很掉价似的,哈哈。实际呢?谁他妈也没押到题!哈哈哈。除非是泄题,那一年是绝对泄了,根本不是什么押题,99一样。围墙能阻挡视线,但阻挡不了人与人之间的‘信用’啊。”他笑,“上学期我去一个公司,一个糟老头竟然规定每天早上所有的女员工都要和他亲嘴巴,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弄个这种规定?”他坏笑地看着赵和孙开玩笑。他已经与赵分手,而且都很愉快,这种只是玩玩的感情真是让人着迷。
她们一脸可爱的吃惊诧异,忍俊不禁,“别扯了吭,雅乐。”张雅乐在开玩笑,但我却在胡思遐想——比如,私生子的权利问题,男权社会问题……
他在窗边沉默了三秒钟,眼神背后的思维在飞速旋转,像在回想什么。
“‘智网’是什么?”张雅乐好像嗅到了那天章老师提过的这个词。
“上次我帮老师整理论文,我听说是一些师哥师姐论文查重用的。”
这天的空气清醒得让人着迷,两位员工姐姐也如往常恬静,她们正在联系一个合作高中帮一位同学伪造gpa。花儿一如既往地喷吐着明日的欢祥,q城那边传来了海报全被撕毁的消息——可怕的商业竞争。这天下午,张雅乐一直在研究所谓的“智网”,好像要从里面翻找什么秘密的宝藏。
“我去——这网不光比我们暴利,简直比石油还要暴利啊!”他突然大叫起来,“这个网站的设计者简直是天才。垄断学术论文,然后套现。这个障碍设置得太巧妙了,这简直是与全人类为敌啊。太有艺术家气质了。”
“什么?”
“我给你分析一下啊。论文查重要花钱,上传要花钱,下载还要花钱。而且不是花小钱,一般学生查资料也承受不起,大概学校会帮忙交吧。而且,论文都是用户上传的,基本拿不到什么稿酬,也就是说——相当于自己花钱下载自己写的东西,还用高额的价格巧妙地锁死了所有学术信息的流通,它就是抓住了现在这种形式主义论文竞赛,这个太牛掰。与用高额关税抵制外国超跑是一样一样的。诶?你的那辆法拉利看样子能不能成?”张雅乐说。
“啊哈,不好说,我们虽然赚得还可以,但还赚不到那么多。”
“我把我的那份算在你头上,反正你爸也不知道。”
“真的?哈哈,稳了稳了。”
那些资金如同一股股洪流涌入我们的工作室,我们从没有想过可以赚到这么多,尤其是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怎么赚钱,而张雅乐恰恰相反。
这天,雨秋把裸贷的最后一款打入我的账户,我竟然还舔狗般庆幸她没事。
我以为张雅乐的所作所为赋予了我的生活以意义,我把我们贩卖的焦虑和那些顶级天才们编写的“应试故事集”称作“教育的成本”,也把我们打造的这个规模微小的吸金平台称作“艺术品”。如同一个瘾君子,无法自拔,也吸引着那些大学里水水度日的教工,加入我们的“零花钱项目”,他们也会磕了药一般认真备课。还记得那天在张雅乐家问他——为何我就没有一件让我无比着迷的事——我大概已经找到了。至于网络上“救救孩子”的梗,抑或追溯到鲁迅的“救救孩子”的呐喊,大概只是一种理想化的情思。因为就我的感觉,大多数老师能把课教好就不错了,更别提什么德育,或更高纬度的东西。当然,我心有内疚,我知道这世界瞬息万变,大一的知识大二就会过时,更别提亘古不变的中高考、还有那超级奇怪的研考。人不应该只埋头应试,像一缸垄断的沉闷的石油,想打破这局面必需要新的能量——电、核能什么的,这总让我想起百度的ai技术和阿里的达摩院,我觉得这两个名字才适合凑一起。
我没有那种拯救银河系的能力,也知道这世界不需要救世主。但更可怕的是,尽管知识已经落后时代很多了,人的灵魂却迟迟没有追上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