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末宴

第十章 虫祸,迷雾,离去

    “这里究竟还隐藏着什么危险?”绯红的反常让狄枫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绯红抬起头,望着明亮的灯光喃喃道:“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自从我和家人失散之后,我便独自一人在外漂泊了五年,我一直都在寻找他们,虽然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许,也许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但如果还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我都不会放弃。在这个被绝望和死亡所笼罩的世界里,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活着也就失去了意义,甚至比那些行尸更悲惨更可怜,一路上我见了太多这样悲哀的人。所以我不让自己停下来,我拼命地找,拼命地找,哪怕这是一条死胡同,只要不让我停下来,不要让绝望与孤独再纠缠我,那么所有的苦我都能忍受。”

    狄枫听着眼角有些湿润,他自始至终都无法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会拥有那样一双冰冷的双眼,为什么她能够在行尸包围之中丝毫不惧,现在他明白了,残酷的生活,绝望的末世,磨砺了她。

    “来到这里是一个偶然,”绯红继续说道:“包括救你也是一样,一年前的那天跟现在一样,也是冬季,我的食物在路上已经被吃光了,饥寒交迫之下,我来到了这座城市想寻找一些食物,起初我并没有发现什么,这座城市也和其它地区一样城市里除了行尸和变异兽外,难见活人。我在这里休息了一天,可等我准备离开时,令我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当我走到这座城市的边缘,再迈一步就要离开的时候,地面之下突然钻出许多黑色的虫子,本来我并不将这些虫子放在眼里,可是它们数量太多,杀了一批就会再次涌上一批,根本杀之不尽。没有办法,我只好先退回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只要一离开城市的边缘,那些虫子便都不再攻击反而又退回到了地下。出于好奇,我悄悄的躲在城市边缘的一幢破厂房里开始密切的监视那个地方,三天之后我得到了答案。”

    “在这个城市的地下,隐藏着一个庞大的虫巢,那里藏着数之不尽的虫子,地面之上,这座城市范围内全部都是它们的食物场,所以它们会禁止一切想要离开这座城市的生物,相反如果有生物愿意来到这座城市,它们一向是来者不拒,但想要再出去就困难了。于是我就被困在了这座城市里,一年里,我渐渐的熟悉了这些虫子的特性,这种虫子都有趋暖避寒的特性,它们在冬季都会呆在温暖的母巢里蛰伏不出,但是它们还是会派一些虫子留守在城市边缘地带确保食物不会流失。”

    “所以说冬天是它们兵力最为薄弱的时候,也是我们逃脱出去的最佳时机。一旦阳春化雪冬天过去,那些虫子全都会从地下钻出,那个时候是最危险的,我们绝无可能在那样的条件下逃出去,反而会被这些虫子啃得尸骨无存。我曾亲眼目睹过那些虫子从冬眠中醒来疯狂掠食的场景,它们会把整个城市围起来,堆成十几米高的“围墙”像一道黑色洪流一般朝着城市中心疯狂地挺近,但凡它们路过之处,几乎寸草不生,它们会吃掉所有能吃的东西,不管是行尸还是变异兽甚至是垃圾建筑材料,它们也能消化。”

    “这是一种恐怖的物种,像我们之前所遇到的鬣牙兽,它们无疑算是这片地域里最佳的猎手,可是就算这种天生凶残恐怖的怪物也只能沦为那些虫子的口粮。所以我们只有这么一个机会逃出去,就是在冬天这些虫子活动力衰弱的季节,之前我还想再等等,可是如今外围的鬣牙兽开始频繁的进入城市,我担心有意外发生,所以我们提前出发,就在明天。”绯红斩钉截铁地说道。

    狄枫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转过身走向武器货架,挑选武器,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只能放手一搏了。

    清晨,太阳没有露头,是一个阴霾的天气,狄枫抬起头看了看阴云笼罩的天空,胸中一种压抑的感觉。绯红默默的走在前方,两人都没有说话,狄枫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似乎很快她就会消失在自己的面前。狄枫提了提身上的背包走上去想找些话聊聊,这种感觉太不好了,他赶上绯红脸上勉强扯出笑容说道:“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绯红没有搭理他,面无表情的朝前走着,狄枫早就适应了她的这种性格,自顾自地说道:“在哪个房间里,地上摆着的那个白骨是谁的?不会真是你……”绯红依然闭口不言,狄枫自讨了个没趣,缩了缩脖子索性也不言语。

    过了一会儿,绯红说道:“那个人是我刚到这座城市时遇到的一个幸存者,不过在我遇到他时,他已经重伤垂死了。”狄枫心中一动,追问道:“既然他是这个城市的幸存者,你有没有问那个人这座城市里其他人的去向?”绯红道:“你错了,他并不是这座城市的幸存者,他也是一个外来者,并不知道那些人迁徙的动向。”

    “哦,”狄枫有些失望,本来还想凭此抓到些父母亲的线索。和绯红一样,在这个崩溃殆尽几近绝望的世界里,亲情是唯一维系着他们不会倒下的因素。

    街道上依然寂寥无声,寒风扫过显得清冷异常,绯红带着狄枫七绕八拐小心地行走着,尽量避免遭遇鬣牙兽,城市的边缘越来越近了,狄枫的心跳有些慌乱,他注视着前方,那条凶途险路是否能平安度过呢?

    “到了。”绯红停住了脚步,此刻她的脸色显得异常的凝重。城市的边缘荒草遍布,周围的公路上堆满了废旧的车辆,这是当年逃难时的队伍,可惜他们永远留在了这里,变成了生不生死不死的行尸。在这边缘地带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堆堆积如山的累累白骨,其中有各种各样的骨骼,有人的,也有不知名的变异兽,看来这些白骨全都是那些虫子吃掉的残渣,很难想象曾经有多少的生命全部葬在虫腹之中。

    绯红示意狄枫呆在原地,自己一个人向前走了过去,她走了大约十米远后停了下来,先仔细在周围观察了一会儿又朝远处望了望,然后招手示意狄枫过来。待狄枫来到身前,绯红指着前方百米远处一个港口说道:“我一年前开过来的汽艇还在那里,只要我们下了水,那些虫子就奈何我们不得了,我数3,2,1,我们全速跑过去,准备好了吗?”

    “嗯。”狄枫点了点头,他望着前方,那曾是j市以前贸易港口,相当热闹繁盛,整日汽笛声不断,可现在却是一片惨淡,海上空落落的,只有岸边躺着几艘破旧的帆船。

    “3,2,1,跑!”绯红话音刚落,两人同时身形一动,如满弓之箭一般,向着海港急速射出。可当他们才跑出十米的距离,绯红的脸色一变,叫道:“不好,快回去。”抓住狄枫的衣领便迅速回撤。就在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突然噌地从地下冒出一根黑色的尖刺,接着一连串的黑色的尖刺纷纷从地下钻出。

    狄枫惊恐地看着这诡异的黑色尖刺心中砰砰直跳,刚才真是险死还生,绯红脸色阴沉似水,抓住狄枫又向后退了几步。那些黑色的尖刺抖动了几下便缩回了地里,接着地上的泥土翻动,一个个能有脸盘大小的黑色巨虫纷纷破土而出,这些巨虫长相狰狞凶恶,浑身乌黑发亮,仿若披上了厚重的铠甲,在其尾端长着一根黑色的尖刺来回伸缩着。

    黑色巨虫越聚越多,密密麻麻的黑色硬壳上泛着森冷的白光,狄枫看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还是在冬季虫类活动低下的时候就这么多,若是在春天那些虫子倾巢而出时,那场面该是何等的恐怖啊。就目前这些虫子一扑而上,那也能让狄枫二人于顷刻之间化为两具白骨。

    “开枪,打!”绯红厉声喝道,狄枫不再犹豫端起机枪朝着虫群开始一通扫射,“哒哒哒……”枪声不绝,许多虫子被打得稀烂,腥臭的虫血四下飞溅,但虫子被扫死一片之后,立马又会再重新涌出一片,根本杀之不尽。而且这些虫子还在不断的向他们逼近,他们只好后退。五分钟过去了,他们子弹几乎快要耗尽了,可是它们非但没有离开这里,反而被虫群向后逼退了一百米的距离。

    “这样下去不行,”绯红思索着说道:“只要我们靠近城市边缘,这些虫子就能感应到,既然如此,我们就离开地面。”“离开地面?难道用飞的?这里有飞机吗?”狄枫道。绯红摇了摇头道:“你忘了那座古桥了吗?”狄枫这才恍然大悟:“哦,对啊,这样一来我们就能避开这些可恶的虫子了。”绯红点点头:“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走。”

    j市是一个孤立小岛,与大陆隔着一定的距离,在其西北方向的边缘地带建有一座年代悠远的古桥,相传这座桥曾与大陆连接在一起,不过桥身却不知在何时断掉了。古桥的建造年代已不可考,虽然断为半截但仍不失其雄伟,这座连接海岛与内陆的跨海桥梁足以证明古时人民的智慧以及海内外同胞血浓于水的亲情。

    古桥不知建于何时,又毁于何时,现如今只剩半截横陈于海面之上,但依然有四五百米之长,仍然坚固可用。虽然狄枫以前来过古桥很多次,但是当他多年之后再次踏上这座古桥的时候,还是被这座桥的雄伟壮观震撼了。踏上桥身,湿冷的海风迎面吹来,如果不是正处逃命之际,他真想在这座桥上纵情欢呼欣赏海景。

    绯红从刚开始踏上这座桥后,脸色一直凝重,似乎危险还会发生。果然就在他们在桥面上跑出不远,从桥头下突然涌出无数的黑色巨虫,这些虫子并没有追赶他们,而是聚在一起开始啃咬桥身。狄枫一惊但很快就冷笑道:“这座桥如此庞大,我就不信你们这些杂虫能在我们离开之前就咬穿古桥。”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瞪目结舌,这些虫子啃咬的速度实在惊人,没多少功夫就咬出了一个个大洞,桥面有些微微晃动了。狄枫心脏狠狠一颤,一股寒气就从脊梁骨窜到了脑门,他们现在还在地面之上还没有接触到海域,足有十几米的高度,如果桥塌了,他们必死无疑。

    “该死,”绯红怒喝了一声推了推狄枫叫道:“你先走,我来对付那些虫子。”狄枫吓了一跳赶紧抓住她的胳膊喊道:“你疯了,你这样去只会送死。”绯红一摆手挣脱他的手掌转过身说道:“我自有办法,你先走,我待会就跟你汇合。”说完便跑了出去。

    狄枫急的只抓头发,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最后只好一咬牙,追向绯红。这些虫子片刻不停地啃噬这桥身,很多地方都出现了一个个大坑,再这样下去,不用多久,桥就会塌了。绯红银牙一咬,举枪便一通乱射,成片的虫子被打成浆糊,但很快又会有新的虫子被填补进来,它们对绯红的射击不管不看,只顾啃噬桥身。绯红索性停止了射击,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左手抓住刀柄一抹,殷洪的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鲜血滴落在桥面之上,那些正在啃噬桥身的虫子纷纷停止了动作,它们齐齐向着鲜血看去,很快它们便骚动着朝绯红爬了过来。这时狄枫刚好赶来,见此一幕赶忙抓住绯红的胳膊拉着她便跑,他边跑边欣喜地说道:“看来这次我们能逃出去了。”可不等他高兴多久,突然手中一沉,接着就被一股巨力推向前方,狄枫一个踉跄回头看去,只见绯红摔倒在地上,在她的小腿上咬着一只虫子,经过这么一缓,后方的虫群立即就涌了上来。狄枫大惊,声嘶力竭地喊道:“绯红!”

    狄枫立刻回身想要去救她,此时绯红已经被虫群包围,鲜血的刺激让这些虫子变得疯狂起来,它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地向绯红爬过来,就算绯红开枪射击也根本阻止不了它们逼近,虫群的包围圈越缩越小。狄枫五内俱焚举起枪疯狂朝虫群射击,但这一切都改变不了什么,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狄枫悲吼道:“绯红!”此时他心中悔恨万分,如果当时能够阻止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现在说什么已经晚了。

    这时,虫群之中的绯红冷喝道:“混蛋,你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还不快走,难道你想让我白白死在这里吗?”

    “走!走啊!”

    “去寻找,去寻找希望,即使这个世界再孤单再绝望,你也不要放弃,知道吗?走吧。”

    绯红渐渐淹没在虫群黑色的洪流之中,她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狄枫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眼泪滚滚而落,他仰天大喊:“绯红。”

    “轰”地一声,虫群之中爆发出剧烈地爆炸声,毁灭的火舌疯狂卷起,大片大片焦糊炸碎的虫尸被气浪抛飞到空中,绯红最后引爆了手雷,与这些肮脏的虫子同归于尽。气浪将狄枫掀飞了数十米,跌落在地上,桥身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爆炸的破坏力已经使千疮百孔的古桥再也支撑不住,轰鸣一声坍塌了下去,狄枫对此视若无睹,他茫然地躺在桥身上随着崩碎的古桥刚好跌入了海中。

    “咕,咕……”狄枫的身体迅速下沉,他感觉心里空冷空冷的,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声爆炸被毁灭殆尽,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甚至包括他的生命,就这样死去吧,或许是种解脱。他闭上了眼睛,放弃一切的念头,就这样带着痛苦沉入海底吧。

    “去寻找,去寻找希望,”绯红临死之时的话语在狄枫心间响起:“即使这个世界再孤独,再绝望,你也不要放弃。”“咕,咕……”狄枫睁开眼睛,一股火热的力量在他的胸中荡漾,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不会让你失望,他展开双臂向海面上游去。

    “哈,哈,哈啊,”狄枫钻出海面,放眼望去,岸边上那座古桥只留下一截光秃秃的桥头,剩下的全部坠毁了,似乎就在古桥坍塌的瞬间狄枫与这个城市的联系也就在此断绝了。

    雾起了,这个看起来熟悉却又那般陌生的城市渐渐被遮掩了起来,狄枫再也看不清它,这座城市与他再也没有了关系。“绯红。”狄枫痛苦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向港口方向游去。

    j市,大雾弥漫,能见度极低,市中心一座破败的高楼之上,突兀地冒起了一团火光,很快火光又戛然而灭,一道黑影出现在浓郁的雾气之中,黑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高楼上似在等待着什么。半个小时过去了,高楼上方笼罩的雾气突然一阵翻涌,又一个黑影现身而出,两者似在一起说了些什么,之后出现的黑影点了点头,雾气一卷,又再次消失了。

    之前出现的黑影仍留在原地,他(她)静静的望着远方,好像他(她)的眸光能够洞穿这浓雾的遮掩,看出旁人看不到的真相。顺着他(她)的眸光向前方延展,一百公里以外的海面上,狄枫正驾驶着一艘汽艇向着茫茫大海的深处疾驰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