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起,宗门早课如常。
卯时将至,高覆踏着薄薄寒露,沿着宗主殿前广场的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而行。
广场上,除了韩彦和依然未归的红衣,诸位弟子都已早早到来。
他们都知道,今天这里将迎来一位新人,与他们一起进行早课;此人修为仅通八脉,目前排名不知几十;就在几日前,宗门的所有人还都只知绰号不知其名,可以无视且随意欺凌之。
但是仅仅两天,所有的弟子都必须对他正眼相看,都必须对他有足够的重视,再也无人敢以绰号称呼与他。
那就是惫懒废材了整整十八年的“胆小鬼”高覆。
看着高覆拾阶而上,步履沉稳面容平静,师兄们心里如波涛汹涌,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越阶击杀狼王、妖虎,受宗门重赏。
一颗二阶妖晶没将他撑爆,却助他连通六脉。
出“蛇信息”成“雷音”,空手接下二品符篆。
连败排名第六的杜小佘和排名第十的韩彦。
桩桩件件无不匪夷所思,尤其是击败韩彦一事,更是让大家极度震撼。
韩彦的战力大家都是清楚的。虽然目前排第十,但有把握击败他的,也只有排名前六的师兄;其中,杜小佘的把握其实并不是很大。而且这样的计算。主要基于修为和境界,而且在双方切磋,不会发生生死搏杀的前提下。
然而昨夜那一声起初清亮冲霄战意盎然,之后戛然而止的鹤唳,大家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以鹤唳发声助战,说明韩彦已经尽了全力;而中途的戛然而止,却让大家都知道,韩彦败了。
不仅败了,而且败得飞快。
而有资格从林夕瑶那里打听到当时情况的,在打听清楚之后,无不当场倒吸一口冷气。
杜小佘轻敌之下,被高覆一击而败;韩彦全力应战,却也是一击就败了。
这相同的结果,因为境界和立场的不同,每个人心中自然有着不同的理解。
在杜小佘心里,高覆那是又走狗屎运了;而韩彦。则是明显的做了一回**。你不会一边游斗一边拿符篆砸啊?三脉的差距,就算耗也能耗死胆小鬼,玩什么鹰鹤双形?
而大师兄陈玉朗和二师兄单立卓心里,却完全不是这样的判断。
从那声极短促的鹤唳,以及林夕瑶描述的情况看来;韩彦是败在了他最擅长的身法和速度上,也不是韩彦不想动用符篆,而是高覆根本没有给他机会。
速度和身法快过韩彦倒也罢了,面对强手的自信和果决,才是让大师兄和二师兄深为忌惮的原因。
此时的他们,已经将高覆列为了必须关注的潜在对手之一。
年底的论武,可没有几个月了啊!
而站在宗主大殿之前的袁长老,看着登上最后一步台阶,正缓缓朝着自己等人走来的高覆,喜爱和笑意溢于脸庞,伸手捋须,微微的点头。
这高覆,那是宗门日后的希望啊!
瞥了眼身旁的陈铭德,见他脸上一片淡然,不由微微撇了撇嘴,他才不信陈铭德的心里有表面上的淡然。
若是正如自己所期望的,高覆后年有玉顶仙门之望,那岂不就是威胁到他儿子的地位了?
再看看站在前面的林山真,见他正抬手捋胡,也微微的点着头,袁长老顿时放下心来。
宗主,毕竟还是以宗门为重的啊。
……
对于师兄们或惊疑、或欣赏、或厌恶、或憎恨的目光,高覆目不斜视,缓缓而行,每一步都踏得极为稳实。
这些人的反应,意料中事而已!
高覆来到了宗主大殿前宽大的石阶下;正身肃立合掌当胸,深深一躬,行礼如仪。朗声言道:“弟子高覆,见过宗主,见过陈长老、袁长老。”
“免礼。”林山真轻捋长须,微微而笑。
扫了眼广场上表情各异的弟子,林山真缓缓说道:“高覆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晓了。”面容一肃,继续说道:“高覆出宗历练有功,本宗予以重赏,想必你们这些做师兄的多有不服。”
“昨夜,韩彦挑衅高覆,兩人因而賭斗。”微顿了顿,接着道:“这是干什么?这是认为高覆不足以承此厚赏。这是在怀疑本宗老眼昏花识人不明,这是在怀疑宗门的公正!”
林山真的语音越来越高,越来越严厉,及至最后,已然接近厉声斥责了。
斥责毕,稍停,接着说道:“若是依着韩彦心生嫉妒,逼斗师弟的行为,本座可以立时废了他的修为,将他逐出宗门。”
众弟子一愣,为韩彦捏了把汗,目光都看向陈玉朗;谁不知道韩彦是他的人啊,说不定昨夜一战,就是他唆使的呢。
陈玉朗早知结果,因此淡然而立,根本不为所动;果然林山真接着说道:“可是韩彦资质上佳,颇有修真天分,历来勤于修炼,一身修为得之颇为不易。因此与陈长老及袁长老商议之后,念其少年冲动,决定对其小惩大诫,以为教训。”
扫了眼场内肃立的众弟子,冷冷地说道:“便罚其禁足二月,依昨夜两人之赌约,将其住处与高覆互换。”
二师兄单立卓一听这话,瞥了眼陈玉朗,微微撇了撇嘴,心中冷笑一声。
林山真的训话结束,对高覆说道:“高覆,你日后早课便在此间,由袁长老一并教导和督促。”
高覆再躬身,说道:“是。”
“好了,时辰不早,你见过各位师兄后,就开始早课吧。你此番虽大有长进,但切记不可自矜自傲,需知修真大道,唯谦虚谨慎勤奋者方能有所成就。”
高覆再谢,心悦诚服。
林山真点头,微微而笑,多有勉励赞赏之意,然后转身进殿而去。
林山真进殿,跟在后面充当捧剑小厮的林夕瑶剜了眼高覆,咬了咬粉嫩的嘴唇,也跟着进了殿,陈铭德与袁长老自然也进了殿。
周遭的弟子一见他们都进殿了,无不松了口气,原先正经肃立的站姿都不见了,目光都集中到了向他们走过来的高覆身上。
“大师兄,日后请多指教!”
“呵呵,不敢,不敢,你能将韩彦一击而败,应该是你指教我才对嘛。”大师兄皮笑肉不笑,不阴不阳地说道。
高覆并不以陈玉朗的态度为意,一礼之后转向单立卓,叉手一揖道:“二师兄,日后多指教。”
单立卓辑手回礼,笑道:“高师弟此前深藏不露,此次一鸣惊人,令师兄我深为佩服;甚盼日后能多多走动互相探讨,以期共有进益啊。”
见二师兄目光诚恳,言辞恳切,高覆点头笑道:“谢师兄抬爱。”
略闲聊两句,接下来自然是见过三师兄陈宝奉。
刚辑手,欲作揖,三师兄陈宝奉双手一伸,抓住了高覆的手臂,大声道:“高师弟,不错啊!俺老陈之前那是小看了你,对不住,对不住得很,可不敢受你的礼啊!”说着,双手往上托起。
陈宝奉双手这一托,高覆立时感觉到自己双臂上套一对铁箍,向上的一股大力直欲将自己整个人都提溜起来。
双臂微收微开,高覆沉声说道:“三师兄力大,师弟甚是佩服。”
说话间,一揖便到了腰。
陈宝奉“咦”了一声,脸色微变双眉皱起。那条从印堂斜下直至左脸颊的粗大伤疤,顿时像一条血红的大蜈蚣般扭动起来。
抓着高覆手臂的手一松,说道:“高师弟神力!免礼,免礼。”
说话间,右手陡翻,转而拍向高覆左肩,
“啪”地一声轻响,高覆左肩微沉,生受了这一拍,旋即站直。
看到这一幕,旁观众人心中讶异非常。
陈宝奉这一托一拍,大家自然都能看懂其中巧妙所在。
尤其是那一拍虽然没有带起风声,也不见得如何势大力沉,但三师兄天生神力众所周知,这一拍又是自上而下顺势而为;而且正好选在高覆下揖之势已尽,向上之力未生之际,机会把握可谓准确无比。
自思若是易位而处,只怕是要吃不小的亏,就算被拍得跪下大失颜面,那也是大有可能,可高覆却硬生生受了,恍若未觉。众人不禁对高覆又高看了一眼。
陈宝奉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又拍了拍高覆的肩膀,大声道:“高师弟,你真的不错,不错。以后有机会,师兄还要向你多多请教呢。”
旁人只知高覆化解了自己的试探,但陈宝奉却知道,这位高师弟刚才已经给自己留了颜面。
被高覆破了托举强揖而成,陈宝奉倒不觉得有甚难堪,自己只不过才用五分力试探罢了。
但是高覆化解自己的那一拍,却让他吃惊不小。
那一拍,拍是拍中了;但是如拍败革,如中旧絮,毫不受力;而且对方的肩膀似乎跟蛇皮一样滑不溜秋的,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便往外滑出。
若是滑了出去,自己只怕是要出大糗了。
心下刚刚有些后悔这试探之举时,一股极强的反震之力自高覆肩头发出,将自己手掌震得有些发麻的同时,也将它震回了原来的位置。
陈宝奉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绝非愚笨之人,高覆的好意自然是能领会到的。于是后面拍的那两下,那是真心实意,绝无试探之意了。
见众人一脸讶异的看着自己和高覆,陈宝奉眼珠子一瞪,大声嚷嚷道:“怎么了,都等着高师弟给你们见礼了?这一个一个的作揖过去,那得废多大功夫?还要不要早课了?来来来,大家反正都认识,一起做个揖便好。”
三师兄的霸道,那是众人皆晓的,对于他的要求,自然无人违逆。当下,高覆团团一揖,便算是见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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