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快雪时晴》

快雪时晴、贰柒

    「路晏。」

    遥远而熟悉的语气,那人总是连名带姓轻唤他。他转身望着严祁真,心觉这人还是一样从脸上看不出任何心思,哪怕眉眼彷佛在笑,也因为这样他有种错觉,彷佛他化作飞雪离开只是昨晚的一场恶作剧,两百年是场空白。

    「你记得我……我们的事?」路晏态度迟疑,他不敢确定。

    严祁真只是应了声,抓牢他腕说:「这里不好说,跟我来。」说完就带人往聚仙楼的方向走,路晏还以为要回去聚仙楼,但他们在抵达前一个路口就拐进一间仓库旁的小巷。这仓库用来屯放y材的,路晏只在旅途打听时得知聚仙楼是安律甯的物业,他料想这仓库也是和安老板有关,而严祁真则和对方有来往,不然像这样在人家仓库旁边也不妥。

    一路上严祁真都捉紧路晏的,在巷里松时,路晏的腕红了一圈,严祁真也没想到自己劲这样大,双又覆上路晏的腕不知所措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用力弄你。」

    路晏一听很是尴尬,失笑:「好了,别讲了。又没怪你。」他chou,转着眼珠左右张望,没想到严祁真这次整个人都靠上来抱住他,大掌托住他後脑杓及颈背,他恰好嗅着严祁真锁骨、颈间的t香,一种清凛如高山林间空气的味道。

    路晏什麽也不想,就静静待着,严祁真同样沉默的抱着他,要不是能听到外面街市的喧嚣,会以为时空都静止了。路晏冒出一个念头,该不会他们两个就抱着化成石头吧?那样也不错。於是他阖上眼放松下来,整个人倚着严祁真,聆听这人x口的声音。

    「我都记得。」

    「嗯?」

    严祁真那一声不知是叹息还是喘气,他退开来看着路晏说:「我都记得,我们的事。」

    闻言,路晏表情僵住,开始由脖子红到脸,那绯红一直染到整个耳朵。他咽了下口水问:「我们的事?」

    「无论今生还是你过去的,我都没忘。」

    「我还没变成你铸的剑之前,戮业还没铸成之前的事?」

    「有印象。你也想起来了?」

    路晏偏过脸垂首吁气,他瞥见巷外对街有摊卖偶的,拉着严祁真去买了两只偶,一个黑衣冷面,一个蓝衫笑脸的,皆是男子。买完回巷里,路晏套着两只偶介绍,蓝衫笑脸那个是喜欢戏弄人的流妖魔,黑衣冷面的饰演能见妖鬼的可怜人。

    演出的故事是这样的──

    蓝衫这妖魔盯上了黑衣,常去s扰黑衣,可是黑衣若遇危险,蓝衫也会暗地帮一。有次被黑衣发现了,蓝衫就跟黑衣说因为他是自己的猎物,不能让人占去。後来黑衣跟着高人修行,逐渐不理蓝衫了,黑衣专心铸造兵器,难有妖魔能动摇黑衣。蓝衫认为自己失去猎物,心怀怨恨,他知道黑衣一直想铸一把最好的刀剑,所以他去了剑炉想坏黑衣的好事,没想到把自己赔进去,黑衣为了抢救刀剑才呕心沥血死了。

    「所以说,一开始我就是妖魔。」路晏抓着两只偶低头告诉他说:「是我一直害你,害你一世不够还要连累你之後的修行。」

    「我记得的不是这样。」严祁真拿了路晏上那黑衣的偶,另一抓着路晏的直接演起来,不过他从没做过这种事,表现得无比生y。他套着黑衣偶说:「好歹你也番两次帮了我,我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就铸一把兵器让你能依附着吧。不然你这样的下阶妖魔,在人间没有固定形t。」

    接着他又执起路晏戴蓝衫人偶的,用相同平静的语调说:「那你想送就送最好的吧。用你毕生心血做把最好的兵器。」

    「行。」

    「你就不怕我一旦有了凭依之物,会开始作恶,搅得天下大乱?」

    「那我就负责收了你。有形之物总有一日会化於无形。」

    路晏看傻了,其实这人用讲的也能通,没想到竟用和他一样的法子,他是因为羞於启齿才这样拐弯抹角。严祁真抖了抖黑衣人偶,去碰那蓝衫说:「剑已铸成。给你。」再握着路晏的晃了晃蓝衫偶人平音道:「嗳呀,你骗我,分明是用剑封住我,骗子!」

    黑衣偶人:「哈,从此你不是魔,是灵剑了。铸剑的最後一个材料就是你。计了吧。」

    严祁真演完这出戏,从头到尾语调都很平静,这情景实在是吊诡。然而路晏看了看人偶,再抬眼瞅了瞅严祁真,噗哧笑出来:「怎麽跟我记得的有些出入啊?」

    严祁真眼眸也有笑意和暖se,他告诉路晏说:「已经太久的事了。过去的事虽然重要,但怎麽也比不上此刻和将来。

    你害我也好,我骗你也罢,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而且现在我ai你啊。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走向你,也明白你为什麽要离开,所以我忍了两百年,已经忍够了。我去找你,那时你没留我,我心里实在怨怼,也恼自己为何这麽不乾脆。後来我到聚仙楼,想着将这些事了结以後就去那山里从此赖着你,不走了。没想到是你先来了,不管你下山的理由是什麽,再见到你,我知道一定不能再放你走。所以我请能觉寺的人放了那姓袁的小妖魔,跟安律甯他们j代了些事,立刻就找你来了。」

    路晏没想到能听见严祁真一口气说这麽多话,每句话都让他心疼,因为他以为只有自己难受,可是这个人什麽都记在心上,能不比他艰苦麽?他只要窝在山里就好,严祁真除却修炼还得应付外面那些事。

    「你如今是上仙啦。这事……还执着麽?」路晏拿着人偶低喃。

    严祁真冷睨那两只人偶,抓起他们收着,不让它们再代言,他抓住路晏的肩头说:「对我来说这不是执着。是自然而然的事,就跟水往低处流,日月升落,四时轮替一样自然的事。你以为我为何修炼这样漫长的岁月?为何不轮回转世,那样累世修行还比较轻松?我也可以活了又死了,可是有个人我想等。」

    路晏伸摀他嘴巴,皱起整张脸无声哭泣。是心疼,也是感动。他总是想和前生、过去的自己分得乾净,但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於是他活得很混乱,害怕别人眼里没有自己,害怕严祁真心里的不是他。可他想错了,他的全部早就烙在严祁真心头,是他一直在凌迟这人。

    严祁真由他摀着自己的嘴,那由慌乱激动变得特别温柔,路晏开始摸他的脸,一面也揉自己泪花的眼,他笑得无奈而宠溺,捉住他的轻喃:「这次不会再溜走了?」

    路晏哭得讲不了话,揉着眼点头,被严祁真摸着头发,在额头上轻吻。

    ***

    聚仙楼里的斗法大会进行途,发生了魔海的蠍后大闹,而魁花渊严上仙出面劝阻,由斗法变相杀的场面,最後天外冒出一人又将情势扭转,帮了严上仙一把。来者亦仙亦魔,似乎是妖魔界代表的旧识,这人一走,严上仙也就立刻追了出去,场面顿时又乱了。

    主办这次大会的安老板与道侣闹了些别扭,以致於对方不肯出面帮忙,於是由协办的能觉寺出面。有的人抗议,有的人叫嚣,妖魔们骂上仙怎能挟持蠍后的孩子,修仙者也骂妖魔恣意妄为还敢恶人先告状,吵得好不热闹。代为主持场面的佛修开口,邀有意见的人可自由上台比试,这才又p刻安静。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没主意。

    谭胜钰拿着道穷的食物坐在二楼高处的气窗那儿看热闹,哈哈笑说:「你看,动嘴比动刀快,又不见血,现在光头要他们别动嘴直接动刀啦,没人要出来呢。」

    道穷解释:「上台是斗法,不是比武功,也不见得会见血。」

    「嗳呀,那更糟啦。比武功的话,大不了断断脚,斗法的话,幸运的就一头撞死吧,不幸的就生不如死啦。我这麽久没到外面,现在都是这样的风气麽?」

    道穷就站在她待的那窗口下,面上挂着浅笑,以睥睨众人的姿态说:「都是多亏了严祁真。两百年前是暗斗,现在则是明争。魁花渊和无名地先通了气,再去和妖魔界j涉,有些事的转变好像自然而然,可是幕後推大概就是姓严的吧。所以,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谭胜钰低头看道穷的脑袋,一面晃着自己的脚,她听出道穷平静语气里的兴奋,问:「你很高兴麽?」

    「嗯。或许高兴吧。大家打成一p,仙非仙,魔非魔,啊,好像能嗅到混沌的气息。」

    「道穷。」

    「什麽事?」道穷方应一声,谭胜钰忽地跃下,直接坐在他肩膀上,他表情一瞬间扭曲了下,然後闷声不吭站在原地。

    谭胜钰歪着身子低头看他侧脸,嘻笑问:「吓一跳没有?」

    「你这……会不会太过……」

    「吓一跳吧。脸都青了。」谭胜钰拿指戳道穷脸颊,蓦地被捉住往地上摔,她反应快,轻盈落地,彼此同时扣着对方腕上脉门。「哈哈哈,生气啦?」

    「我不是当年被你和沈陵吾打着玩的虫子了。」道穷冷睨她。

    「我知道。我跟你玩的,你不喜欢,那我下回不这麽闹你就是了。你做的点心很好吃的,别生我的气啦,下次多做一些给我尝吧?」谭胜钰松,拍拍道穷的肩臂笑道。

    道穷本是恼她无礼,却因她夸自己的艺而心软了,绷着冷脸点头问:「你想吃什麽?」

    「蠍子!」

    「我多半还是待在魔海,金蠍族的蠍子不能下。不过,别窝的倒没问题。你看,有人上台了。」

    上台的是刚被佛修释放的袁福容,其父母则在那主持大会的佛修对面。袁福容在高处对底下的人撂话,不可一世的样子,就连妖魔都想挫其锐气,只是一连上去四人皆被斗落,袁福容更得意了,就在台上说:「我没空一个个应付,你们乾脆全都一起上。」

    j个修仙者连同妖魔一块儿上阵,佛修负责给他们治伤,一个光是看到袁福容释出魔威就腿软被打落的妖魔对佛修抱怨道:「你们这些秃驴一个都不上场,就不怕输个精光?」

    那佛修弟子抬头答道:「不争,又何来输赢?」

    妖魔愣住,一旁听见的修士也若有所思,好像他们都被设计似的,落到了一张无形的网子里。台上还在斗,看起来没完没了的,袁福容张扬笑曰:「若是我胜,那麽五十年後就由妖魔界来办这大会吧。下次不要斗法了,斗生死。和尚们也得参加。」

    主持的那位佛修被那小妖魔瞪视,只是有些无奈的轻叹,一旁安律甯倒是置身事外似的浅笑:「大师,那孩子好像很记恨被你们关押起来的事。妖魔向来执着,一旦记仇可没这样简单善了啊。你要是能度了他,便是功德一件。」

    「安施主说得是。」那佛修淡笑,却道:「若缘已至,顺势而为也无不可。不过许多事强求不来,也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

    安律甯接过一旁人呈上的香p,抿了口茶水说:「大师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对方微笑不语,他也只挑眉微笑不再追问。

    那佛修看这情势,似乎要宣布由袁福容得胜,天井飞入一道刀剑聚成的桥,日光照映其上反s出许多炽亮光辉,众人抬头都觉耀眼夺目,严祁真和一人返回这里,就落在场上和袁福容相对。

    袁福容握长刀向前一站,骂道:「臭老不死的,又来跟我斗。」

    严祁真站在那人前头,神se和悦回应:「我不打算欺负孩子。况且你也斗不过我。只是身为魁花渊的代表,在这盛会结束前总得露面。」

    袁福容好奇眯眼,想瞅严祁真身後那人,他呛道:「哈,那倒是,你跟我斗也是以大欺小,倚老卖老。本来你连我娘亲和爹都打不过的,还不是找来帮,哼。那帮就在你身後吧?遮遮掩掩的,难道是个不要脸的流……」

    路晏往严祁真身旁站,带着疑h和一点好奇的表情打量正在呛话的少年,只是想瞧一瞧袁兄弟和金月的孩子是什麽模样,认一眼,免得哪天遇到不小心打起来而下了重。他瞧那孩子生得英气俊俏,灵秀而漂亮的五官像金月,修长的脚和高挑的身形像袁蜂,脾气大概是随了金月吧。生得不错,却没好好管教,脾气很坏,容易得寸进尺,但路晏看到那孩子愣怔的表情忍不住抿笑,悄声跟严祁真说:「他怎麽有点傻气。还骂你这样的人臭老不死的?」

    那头袁福容早忘记自己原本在说什麽,他看到臭老不死的家伙身边站着的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从没见过这麽好看的人,不是容颜有多精致绝美,而是气质,只瞅了一眼好像浑身斗气都被化得一乾二净,这就是所谓的如沐春风?

    严祁真不喜那孩子的目光停在路晏身上,不着痕迹又挪动脚步,恰恰遮住路晏和袁福容之间的目光j流。路晏猜到严祁真的心思,安份站在他後头窃笑,台下金月已经y沉着脸睨向袁蜂,袁蜂绷着pr和精神无辜道:「娘子,你为何这般杀气腾腾的看我?我会很兴奋你知道麽?」

    「……那你现在把衣f脱了跟台上那老情人去兴奋啊。」

    「什麽老情人啊你真ai说笑。我只有你、嗳呀!」袁蜂左右被掴了两巴掌,两颊印着五指红印,金月已经跑不见影了。他苦笑,又喜欢这泼辣ai吃醋的婆娘,赶紧跟身边侍从j代j句就追出去。

    台上袁福容回过神来,持刀指向严祁真问:「你挡着他做什麽?难道他见不得人?」

    相对於少年跋扈张狂的气焰,严祁真只淡定回答:「非也。我是不让你看。」

    「为、为什麽?凭什麽啊,你不是仙麽,这麽霸道?」

    「因为他是我的。」严祁真说完,场边不少人发出惊讶声,然後开始窃窃s语,他身後的路晏也很紧张,但心里又很欢喜,眼睫轻颤、垂眸,竟是对着这人的背影也觉得害羞。

    道穷则是拉住谭胜钰不让她上去添乱,看到那孩子愚昧的样子失笑,好意的出声提点:「傻侄儿,那位说来也是你叔叔,不过在你出世前他就离开魔海了。是你爹跟我的兄弟。」

    严祁真不想让道穷说太多,瞥了他一眼,再看向能觉寺的人,最後这场大会由袁福容得胜,会後各自回安排的居所疗伤,准备接下来斗法会後的盛宴。同样是在聚仙楼举办,且不限身份,凡人亦可出入的宴会。

    由於佛修的不争和其他尴尬混乱的气氛,这次斗法大会让不少人觉得cc结束,但那盛会却办得一点都不随便,是连续一个月的流水席,安律甯也不担心被吃垮。谭胜钰照样吃得很开心,拉着路晏钻来钻去,路晏帮她拿了不少食物坐下,闹哄哄的座席间他跟她说:「小钰,我有事想跟你讲。」

    「噢、嗯嗯,请讲。」她一边的颊被食物塞得鼓鼓的,但仍认真竖起耳朵要听,样子逗趣可ai。

    路晏蹙眉笑了下,拿帕替她擦嘴角,接着道:「我要和严祁真在一起。我们要回万里晴,回那座山。也可能不回去,像瀞儿那样云游。你要随我们来麽?还是你有想去的地方?或是回崑仑找你兄长沈陵吾?」

    她忙着咀嚼,仰首转着眼珠思考,上空冒出一张有点清瘦的脸,是道穷,道穷揣着一个纸包过来找她,恰好听见路晏问的话,他也加入一个选项:「也可以跟着我。」

    谭胜钰把脸摆正对着路晏咽下食物,她盯着路晏抹嘴,再斜瞅道穷──里那可疑的纸包,摆出揪结的表情:「这样吧,小路你有严仙君陪,我不担心了。那我就先回崑仑看沈陵吾死没死,然後再找道穷。」

    路晏看道穷,再看她讶问:「你找他做什麽?他在妖魔界,你……」

    「妖魔界怎麽了?小路不也待过麽。」

    「唔。可是道穷,你对小钰有何意图?」

    道穷竖起根指向天,无辜道:「冤枉。兄弟你太冤枉我了。我只是ai做某些点心,却苦无人分享,恰好她ai吃,所以邀她作伴而已。」

    路晏眯眼质疑:「真的。难不成你以为我品味如此低劣会看上她?那我宁可看上你。」

    谭胜钰虽然对情ai之事不感兴趣,却也不喜欢听见这言论,她也开腔反驳:「我也是宁要小路不要你呢。小路比我矮一些,身材匀称摸起来舒f,脸颊也有r,哪像你呀,生得一副苛薄相,太瘦啦,乾乾瘪瘪yy的。」

    道穷话音冷静回她话:「蜈蚣都是这样的,我以自己苛薄相貌为傲。呵。」

    路晏看他俩斗嘴,莫名松了口气,看来这道穷确实没怀什麽奇怪的心思,由着他们去了。个人在柱子旁用屏风围起的包厢吃得正欢,谭胜钰起身要再去拿只j来吃,道穷也跟上,就剩路晏一个人品尝他的风味小食。

    他想着心头上的人,喃喃低语:「那人应该正在善後吧。毕竟也不能就这麽一走了之了。」一想到严祁真告诉他将这些责任都卸下之後就一起离开,心里就是期待又不安的。

    他对幸福这回事还是有怀疑跟y影的,每次只要自己一个得意,下一刻就要倒楣。还记得小时候,爹娘难得给他买新衣,虽是成衣铺现成的,不太合身,但他很高兴,熟料之後就是要将他作为活祭,事後没成,又为了泄忿而n待他。还有他和邻居姐姐後来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姐姐要把他骗去卖人之前也对他特别好。总是这样的,每次他以为有好事、有希望的时候,总是会失望,一次又一次,最後他再也不抱期望,只求能苟活、安生就好了。

    只不过这回不一样,因为他等的人是严祁真。那个人害他哭过、苦过,但也为他煎熬了那样漫长的岁月星霜,他心里舍不得。

    「这次会不一样吧……」路晏发呆,谭胜钰和道穷一路斗嘴回来,两人齐声问:「什麽不一样啊?」

    路晏面se微哂,站了起来,他说:「我吃饱了。先回去了。你们慢用。」

    道穷一贯神秘微笑:「慢走,不送。」

    谭胜钰歪头觑着路晏离去的身影,动作如鸟一般,直到道穷唤她:「你快坐下吃吧。」

    ***

    聚先楼大办流水席,一连二十八日。严祁真为了尽早处理肩负的事务,与路晏分开数日,每日清晨他都会到路晏房门口,感应着对方还在,才好安心做事。路晏察觉後也会等他到来,两人隔着门轻语,说的不多,严祁真先开口就会讲:「你醒了?」

    若是路晏先开口则会说:「你来啦。」

    不开门碰面是他们的默契,因为怕见了面就走不开,心里不舍。如此度过数日,那天有些反常,路晏语气很平淡,严祁真一整日都心神不宁,入夜之後碰见道友说看见那位魔仙和一个ㄚ头去流水席吃东西了,可他还是不放心。

    袁福容那小子又来找他麻烦,平常他也不愠恼,平静的应付应付,今天却无心思陪这少年,一出又拿天罗地网把少年网了,扔给无辜的能觉寺住持管束,自己则去寻人。严祁真释出神识感应,路晏不在聚仙楼,他又扩大范围找,那人在外头,而且是在这座城的城东。

    莫非又要溜了?严祁真心绪微乱,告诉自己不会的,但仍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城东,那里不像聚仙楼一带又亮又热闹,跟白天一样,城东都是住宅,很安静,夜里没人点灯,黑黢黢一p。

    严祁真发现路晏在城门上,飞身上去,黑暗里他仍能清楚感觉到路晏在那里,但就像是怕惊动了花间的蝴蝶一样,他小心翼翼接近,思量半晌也不知怎麽开口。彼方,路晏出声道:「你怎麽来啦?事都忙完了?」

    严祁真僵y颔首,走近看着路晏就坐在垛口上。路晏望着远方,吁气,他说:「以前有个乞丐安w我说,不管怎样的关,只要活着总会撑过去的。所以我总是想办法活下去,活得越久就越觉得乞丐骗我。因为过了这关还有一关,没完没了的,到底还有多少关?还要多少关得熬过去,尽头是什麽样的?其实没有尽头吧,我开始了解了,只要活着,那些烦恼就没有尽头,因为难关就是在为难活着的人。可是活着已经是本能了,无论怎样我就是贪生怕死。我砍的时候也好後悔,无时无刻都在骂自己蠢,而且砍的还是右,我练了好久才能用左拿筷子吃饭。」

    「晏……你想……」

    路晏转头朝严祁真的方向望,他招喊:「你过来。」

    严祁真走近他,虽没有碰触到人,但已经准备这人一有什麽动静就立刻封住其行动,总之不能再让这家伙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不知是严祁真濒临界限的精神、那极为专注的目光,或是单纯的夜风微冷,路晏缩了下脖子嘟哝:「这儿也冷啊。刚说到哪儿了?啊,对了,我是想讲,虽然我说的东西好像很令人绝望,可是以後就不一样了。以後我不是我了,而是我们。有没有尽头都无所谓,有你跟我在一起,最好没有尽头。你说是不?」

    路晏的语尾有藏不住的柔情笑意,严祁真心头悸动,由後方将其搂住,但那激动令他一时无法言语,只能这样抱着人。路晏浅笑,chou一摸摸严祁真的头,开玩笑道:「我现在比你高了。」

    「为什麽到这里来?」严祁真的嗓音低哑,有些颤动,好像心有余悸。

    路晏察觉他的不安,讪笑答道:「为了那个啊。」他指着城门外的天空,穹苍泛白,曙光初现,温柔白金的光亮照出他们彼此的轮廓。

    路晏跳下垛口,双摸上严祁真的脸哄道:「你笑一下。我想看,一定很好看。」

    严祁真往他嘴上亲啄,难得含蓄腼腆的翘起嘴角,牵住他的。

    从此我不是我,是我们。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从今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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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发过公告,还是提醒一下有追的朋友们,以後番外仅发表於个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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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2(bs2o)个板。

    板名:p_esln_ze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