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些什麽,我会开心还是难过,起码我还能再听一次他的声音。
许至君深深地看着我,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他把自己脖子上那枚翡翠,戴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说:「程落薰,拿出你以前的勇气来。」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下楼,上车,开了很远很远,我才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我的勇气,用光了。」
是不是人越长大,阅历越丰富,受过的伤害越沉重,勇气就会慢慢地,慢慢地消失殆尽呢?
当初死皮赖脸央求周暮晨跟我重新开始的的那个我到哪里去了?
当初怀着矛盾而忐忑的心情去看望亲生父亲的那个我到哪里去了?
当初为了要给林逸舟一个惊喜咬着牙让文身工具的针头扎进胸口的那个我到哪里去了?
形还在,神已碎。
我是一片渐渐凋零的梧桐树叶,虽然茎脉依然清晰可见,但我知道已暮气沉沉走向了枯萎。
就像此刻我眼里的长沙,它还是那麽喧嚣,这麽嘈杂,可是为什麽,我觉得它成为了一座荒芜的城?
许至君到康婕家门口接了她之後,她含混不清地向我们说了一下大概的状况,其实她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事,她就知道宋远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看着窗外苍茫的夜色,这天,怎麽越来越凉了,这座城市,怎麽越来越陌生了?
对於很多人来说,它是希望之城,但是对於我来说,它是绝望之城。
我得到的都是侥幸,我失去的却是人生。
第一次看见孔颜的时候,我和康婕双双怔住,当然,孔颜的反应跟我们也是如出一辙。
忽然间我有一种错觉,好像时光倒退,我们依然是年轻而倔强的一群孩子,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感情问题摆出了一副誓死也不能退却的姿态。
加深尴尬的是周暮晨的到来,他气喘吁吁地从楼梯口跑上来,看到面前这三个沉默者,目光里却充满了敌视的女生,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许至君停好车上来的时候,我们四个人还僵持着没有动,最後还是他先上前去敲门,宋远打开门的时候,我差点惊叫出来。
这个形容憔悴双目无神的男孩子是宋远吗?他怎麽会是这个样子?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忽然紧紧握住我的手,面孔有些扭曲,好像是在强忍着什麽。
我不会说话了,我什麽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久,我听见康婕轻声问他:「出了什麽事?」
就是在许至君把我从湘江里捞回来的那天晚上,我昏迷着的时候,李珊珊来看过我之後就回家了。
李总收回了那套公寓,他最後跟李珊珊说:「给我戴过绿帽子的女人,你是唯一的一个,你不要以为事情就这麽完了。」
她苦笑着问他:「我现在什麽都没有了,你还能把我怎麽样?」
她没有意识到,她还有一张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的脸。
那天晚上她和宋远一起回他们租的那间小房子,在楼下的时候,宋远想买点水果,她就一个人先上去了。
那是一间破旧的老房子,自从他们两个人都失去经济来源之後,便只能住在这种连楼道里都没有灯的地方。
她摸黑把钥匙插进锁孔,忽然听见身後有人叫她,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刻,一种本能的直觉让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挡住了迎面泼来的那些液体,可是仍然有一部分泼在了她的脸上。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皮肤被烧焦的气味,她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稍後赶来的宋远在楼梯口被那个仓皇逃窜的男人撞倒,太黑了,他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只隐约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手臂上有一条很大的文身。
文身的形状,很像是一条龙。
宋远他哆嗦着嘴唇,无限哀伤地看着我,说:「珊珊,被毁容了。」
我从他的瞳孔里看到同样无限哀伤的我自己,我想起那次喝了酒,李珊珊抱着我跳舞的时候,嘟嘟囔囔地说:「我知道我要付出代价的,但是我觉得值得」,顷刻间,我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紧紧地抱住宋远,任何语言的安慰在此时都是匮乏的,我想一个拥抱的力量也许强过一万句苍白的宽慰的话语。
康婕在他身边坐下来,她也开始流泪,许至君呆呆地站在旁边,也忘记了言语。
我的馀光之中看见站在客厅里的孔颜和周暮晨,我终於明白为什麽孔颜会出现在这里了,她毕竟还是李珊珊的姐姐。
他们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我们,我没有去看他们的表情,到了这个时刻,我什麽都不想计较了。
我只祈祷那个躺在卧室里的女孩子,她以後的人生,再也不要有任何的波澜。
孔颜忽然轻声说:「男人最大的幸福是肉体有时可以和感情彻底分开,女人最大的不幸是肉体有时可以和金钱联系起来。」
在寂然无声的房间里,再轻的声音都显得尖锐和突兀,我们都将目光投向她,她脸上是一抹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