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也早布下了天罗地网。
别说救人,只怕他想全身而退都难,然而池梦蝶还是决定出手一搏,却听岳斩霄淡然道:「我在这里,不是要跟你动手。」
他轻轻一击掌,侧首朝路边道:「出来吧。」一个身材清瘦的侍卫应声从林中走出。
池梦蝶刚想先下手为强,先除掉岳斩霄的帮手,立刻就发现这侍卫虽然脸色蜡黄,眉眼倒是出奇的秀丽,腰肢也特别纤细,再仔细一看,竟是句屏皇后乔装改扮。
她走近岳斩霄,轻唤了声将军。
「没出宫前,皇后请别再开了口露了破绽。」岳斩霄言辞很恭敬,语气却十分淡漠,一指池梦蝶道:「这人是卫应侯的情人,皇后跟他走,应当安全。」
秦冰目露错愕。池梦蝶已经黑了脸,又不知道岳斩霄葫芦里卖什么药,狐疑地道:「你想干什么?」
岳斩霄俊美的脸上露出个冷峻笑容,扬手,将一把银制权杖抛进池梦蝶怀里。「这是出宫的权杖。带句屏皇后走,回去告诉卫应侯和句屏皇帝,慕太子有我照看,不会有闪失,他们尽可安心。」
「呃?」池梦蝶正要问个清楚,岳斩霄一点手杖,已走出老远。
这姓岳的家伙,整天这么装酷扮深沉的,累不累啊!池梦蝶向岳斩霄的背影撇了撇嘴,扳着脸向句屏皇后道:「走吧。」
虽然凭他的身手,带上个不会武功的女人,照样能施展轻功,不过既然有权杖在手,池梦蝶乐得轻松,和句屏皇后朝宫门走去,手持银杖,在侍卫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走出了宫城。
【第十章】
两人默默无言走着,快到客栈楼下时,池梦蝶终究按捺不住心头疑虑,停下脚步问句屏皇后:「那个岳将军为什么要放你走?救了你,又为什么不连你儿子一块救?」
就怕这只是岳斩霄和朱天的计谋,抛出句屏皇后这个鱼饵,再差人暗中跟踪,以便将句屏皇帝的势力连根拔起,那秦沙的处境也就更危险了。
秦冰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听出池梦蝶对岳斩霄有疑心,她微微一笑:「我信岳将军的为人。若非他心甘情愿救我,就算我跪在他面前三天三夜,他也不屑理睬。至于慕儿,他身患怪病,只有靠岳将军救治,不能跟我一起离开。」
她说着,突然想起一事,向池梦蝶施了个大礼,歉然道:「昨天慕儿无礼咬伤了你,我这作娘的,替他向你赔罪。」
「不必。」池梦蝶想到手臂上的伤口,气就不打一处来,板起脸,连声音都是硬梆梆的。
秦冰碰了个钉子,心想这人的脾气真不小,不知自家那个向来自恃甚高的大哥怎么会看上眼前这人。她好奇地一转明眸,抿着嘴笑得狡黠:「刚才岳将军说,你是我哥的,嘻嘻,情人,真的吗?」
池梦蝶听在耳朵里,全变成了句屏皇后在嘲讽他,悻悻道:「卫应侯已经有了皇后你,怎么还会找个男人当情人?岂不是笑话!」
「我?」秦冰不相信地指着自己鼻子。
「不是你是谁啊?」池梦蝶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再冷静,千万别在情敌面前失态,可还是嗅到了自己话里浓浓的酸味。「你们孩子都生了,还用得着遮掩吗?哼,你那慕儿的眉毛眼睛,外人一看就跟卫应侯长得像,我看句屏皇帝一定也早就发现了,为了颜面才忍着。」
秦冰先惊后愠再到发呆,最后实在忍不住好笑,连眼泪也笑出来了,指着池梦蝶道:「你,哈哈,我哥没告诉过你,我是他妹子吗?」
骚包!还笑这么得意!池梦蝶磨牙,「当然有说过你是他的冰……妹……」
看着池梦蝶快变冒烟的脸,秦冰终于抺了抹眼泪,心底为自家大哥默哀,居然找了这么个笨蛋。
她轻笑:「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闺名,那你知不知道我姓什么?」
「你姓什么关我什么事?」
秦冰笑着叹气:「自然跟你大有关系。我恰好也姓秦,恰好是卫应侯秦沙的亲妹妹。」
池梦蝶嘴巴张了大开,一时间竟然没拐过弯来,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孩子呢?他,他……」
「慕儿当然是卫应侯的外甥。」秦冰怜悯地看着已经语无伦次的池梦蝶,「外甥同出家门,慕儿长得和他舅舅有些相似,并不稀奇啊。」
啊啊啊!完了完了,这回他死定了。池梦蝶污泥下的脸色由红变白再变惨绿,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把自己活埋。回想起秦沙和秦冰见面时一直就是兄妹相称,他这蠢到家的猪头,怎么就一股劲地往死胡同里钻,非把秦沙兄妹想成ji夫yi妇呢?还一个人傻乎乎地喝错了醋。
最要命的是,他还错上加错地把秦沙给吃干抹净了!
「你怎么了?」看见少年明显身体打颤两眼发直,秦冰关心地问。
「没事没事,哈哈……」池梦蝶干笑,一指边上的客栈。「你大哥就住这,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失陪。」说完便脚底抺油匆匆开溜。这辈子,他是真的没脸去见秦沙了。
秦冰怔了怔,知道自己追不上池梦蝶,只得作罢,上前敲开了客栈大门。
池梦蝶刚转过个拐角,一声中气十足的惊人怒吼蓦地从客栈里冲出,隔着条街都震得池梦蝶心惊胆颤。
「池梦蝶!你还敢逃跑?信不信我找到你,打烂你的屁股?」
秦沙冲开穴道了?池梦蝶像只中了箭的兔子,跑得飞快。要是现在落到秦沙手里,他可以想象到自己的下场,绝对会被男人连皮带骨吃得连渣也不剩。
◇◇◇
「我看你能逃到什么时候?」秦沙站在大开的窗子边,望着巷子里飞奔的身影,要不是被秦冰拉住了手,他真想直接跳下楼去追那小笨蛋。
吃完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秦冰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大哥灰头土脸的吃瘪模样,笑个不停:「哥,我还以为岳将军说笑,原来你真的找了个男的当情人。我看那小鬼笨头笨脑的,哥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了?」
「我聪明就够了。」秦沙嘴角不自觉地在抽筋。要是池梦蝶再聪明几分,他还拿什么去镇住那小笨蛋?就算现在笨头笨脑的池梦蝶,昨夜早已经把他折腾得够呛。幸好秦冰上楼的时候,他刚刚冲开穴道,及时穿好衣掩饰住所有可疑痕迹,才没有在妹子面前出丑。
看见秦冰还在窃笑,他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问起秦冰近况。「那朱天入宫后,有没有为难你们mu子?」
秦冰摇头,「那倒没有,只是向我询问殷氏宝藏的下落,我说了不知道,朱天也就没再追问。」她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朱天此人城府深沉,又善用兵,绝非寻常草莽。哥,我看这殷家的天下,或许真要易主了。」
秦沙心情同样沉重,不愿妹子跟着担心,故作轻松笑道:「打打杀杀的事情,你就别多管。你逃出宫的事,朱天应当很快就会发现。这里不宜久留,快走吧。」
「那你的情人呢?哥你不管他了?」
怎么可能?想起昨晚情形,秦沙对池梦蝶是又疼又生气。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逮住池梦蠂,让池梦蝶知道,吃了他卫应侯,可是得拿一辈子来还的。
「等安顿好你,我再去找他回来。」
◇◇◇
四月,赤骊北境草长莺飞,青山远近迤逦,春色旖旎。
平坦宽敞的官道上行人稀少,池梦蝶的脚步却越走越慢,最后在路边一座茅棚搭就的茶摊里坐了下来,叫上壶春茶,慢慢喝着。
曾决意从此不再踏入故国半步,可逃离永稷后,他在句屏境内晃荡了数月寻访大哥重楼,银两没了,就挑个月黑风高夜潜去富户官家借。足迹几乎踏遍句屏每一个州府,仍一无所获。
灰心空虚之余,他情不自禁开始思念起故土和父亲。寻访途中又陆续听说赤骊早向玄龙递表称臣,四弟枕月亦被二哥君上赶下王位,取而代之。
谁登上赤骊王的宝座,池梦蝶如今都已兴趣缺缺,只想回赤骊去探望父亲,一别大半年,父亲对他加害皇母一事,多少该消怒了吧……
池梦蝶握着茶壶怔怔出神,眼看天边云霞渐红,日头缓慢沉入地面,他叹口气,丢下两个铜板的茶钱,起身赶去前方小镇投宿。
青瓦顶,白粉墙。四只被烟火熏得半黑的灯笼挂在屋檐下,迎风摇来摇去。
ji花客栈。
这名字,还真是……俗气。池梦蝶皱了皱眉头,但方圆三里内也只有这一家客栈,将就一宿算了。
他踏进客栈,迎面就看见柜台后坐了个风韵十足的妇人,衣领大敞露出大红抺胸,正挥着手里的洒金团花扇指点店里清一色的男性伙计干活。
赤骊女尊男卑,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是稀松平常的事。池梦蝶见怪不怪,上前挤开柜台一个背影挺拔潇洒的客人,道:「掌柜,给我一间上房。」
「老板娘,给我一间上房。」那客人几乎跟他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口,声音清朗中略显低沉,听着十分熨烫撩人。
池梦蝶忍不住瞧了那客人一眼,那人穿得寒酸,相貎却俊美出众,一双眼更是顾盼风流,流转间情深款款。池梦蝶虽是男子,看了这双眼睛也不禁有些招架不住,心想要是女人见了,多半只有神魂颠倒的份。
那掌柜双眼都媚得快滴出水来,摇着团扇猛打量眼前两大美男。「两位,小店今晚只剩一间空房了。」
「给我!」再次异口同声。
池梦蝶和那俊美青年各自把手往柜台上一搁。
放下手里一大锭银子,他斜眼瞅着青年砸下的一堆铜板,得意地嗤笑。想跟他争上房,没门。
那掌柜抓起银锭,眉花眼笑。青年阴着脸道:「老板娘,我先到的。」
掌柜笑容可掬地向青年抛了个媚眼,「客官,我知道是你先到,可银子是这位公子出的更多。嘻嘻,话说客官你要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在我房门口打个地铺凑合一晚,分文不取的。」
正在厅上用饭的客人哄堂大笑。池梦蝶耳边听到那青年的抽气声,明显被当众调情的掌柜吓到了,他不由好笑。
这眼带桃花的青年应该是初到赤骊的外乡人吧。池梦蝶暗忖,拿了上房钥匙正要离开,蓦然听见青年的声音,「重楼,我们换间客栈。」
重楼?不会是大哥吧?池梦蝶下意识地扭头回望,顺着青年走去的方向,看见角落里站着一人,面带倦容,目光仍温润如昔,正是他苦寻多时的大哥池重楼。
「大哥!」他顿时喜出望外,风风火火地冲近,推开杵在他眼前的青年,将池重楼拦腰一抱,激动地道:「大哥,真是你!我在句屏找你找得好苦,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大哥……」
作梦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小客栈跟大哥遇上了。他乍见亲人,正有满肚皮的话要说,突觉脑后风声急响,一拳直飞他后脑勺。
「你给我滚开!」青年好听的声音此刻就像吃了炸药,怒气冲天。
「哼!」池梦蝶不屑地旋身,飞踢青年手肘,正中青年肘关节……
脚趾仿佛踢到了铁板,池梦蝶痛得脸都变了形,但看看那青年发青的面色,显然也没讨到好处。
这桃花眼的小白脸,身手不赖嘛!池梦蝶好胜心顿起,瞪着同样对他虎视眈眈的青年,满心想大战一场,却听见大哥发话了。「你们两个都住手。」
住手就住手。他撇撇嘴,和那青年不约而同的抓住池重楼一条胳膊,指着对方追问道:「他是谁?」
◇◇◇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在桌上的菜盘子各个底朝天之际,池重楼总算把自己到句屏之后的经历向梦蝶说了个大概,喘口气。
「重楼,喝水。」青年殷勤地奉上茶盏给池重楼润喉,回头给了池梦蝶一个挑衅的眼神。
原来,这个人就是秦沙提起过的句屏二皇子殷若闲……池梦蝶摸着下巴,像审贼一样审视着殷若闲。模样确实不错,可那股风流味道,穿着再破的衣服也遮不住,一看就是个容易招蜂引蝶的浪荡家伙。
大哥如此温良敦厚,能管得住这花心男人吗?池梦蝶不禁替池重楼担心起来,「大哥,那你打算今后都跟他在一起了?」池重楼平凡的面孔微微发红,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池梦蝶好歹也算过来人,见这情形就知道大哥已然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