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公事已经谈完,我们来说说私事吧!”僧看着那记录完几人谈话的三方谋士离去的身影,便是如此说道。
“不知这私事又该如何谈呢?”‘张老汉’问道。
道上前一步,说道:“自然是用江湖中人的手段谈。”
渔夫横在两人中间,道:“生死契?”
“自然。”
“时间?”
“明日酉时,我等自会去乌水巷子寻你。”
渔夫点点头,便带着‘张老汉’离去了。
钝三刀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掐了一根芦苇含在嘴里,悠悠道:“他俩走了,看来接下来就到我们两个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见到了久违的故人,语气淡淡,却难掩惆怅。
僧笑道:“你后悔了?”
“钝三刀从来只做该做之事,做必做之事,何来后悔直说,如果说后悔,当初就应该一刀斩了你的项上人头,那数千条性命的冤魂,才不会在世间游荡。”
钝三刀倏的拔刀,刀气从僧的耳边划过,在河面上炸起一到水瀑。
风无语见此,心里大为惊讶,不知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竟然让一向沉稳的大哥如此迫不及待的的拔刀相向,这可是从未有之事。
风无语不及多想,这当中纵有天大的事,他也会与站在钝三刀身边,即使身死。判官笔一倏,其人已经站到了僧的一侧,呈犄角之势与僧对峙着。
被二人如此盯着,僧却是笑了,“这么多年来,钝三刀依旧是那个钝三刀,可喜。”
钝三刀摇摇头道:“已经变了,否则此时你哪里会如此悠闲。”
“大漠风光想来依旧,十年,整整十年啊,这可真是段难熬的日子,你知道吗?刚才有一点你说对了,当初就该一刀斩了我的人头,而不是把我送给官府处置,让我受辱于奴隶之手。”
僧说道这里,面容微微扭曲,话语也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如果死在你这么一位英豪的刀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惜,事与愿违。”
“你这样的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死在谁手里,都是极好的。”阳光从刀锋上划过,钝三刀的刀缓缓放了下来。
僧深吸一口气,道:“钝兄,如果一个人拿刀杀了人,你说,是持刀的人有罪呢?还是刀本身的有罪。”
“何必问这样的问题,你既然会喘气,无论是受何人指使,人就是人,刀就是刀,你既然犯了罪,自然就该死。”
钝三刀道:“若是你觉得冤枉,自然可以供出幕后之人,钝某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也势必不会让奸人逍遥法外。”
“如此说,是我错了?”
“不是错了,是该死。”钝三刀纠正道。
僧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等此间事了,我便在大漠等着你,同样是那个地方,引颈就戮。”
钝三刀已经还刀入鞘,风无语自然也不好在咄咄逼人。至于那个道,他似乎对此事一点也不关心,无论是钝三刀出刀也好,风无语出笔也罢,对于他来说,和眼前的僧把王爷交代的事情办好即可。
那些所谓的私人恩怨,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会早早的去那里等着你的。”
僧笑道:“钝兄,何不一起同行?”
“道不同,不相为谋。”钝三刀甩下这句话,便是转身离去,只留下两人立在原地,看着空寂的原野发呆。
“你没走,这倒是很奇怪?”僧撇过头,看着道说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死是活,好禀告王爷,是否换人进行明日的生死斗。”道冷漠的说道,他的光脑袋在太阳底下反着光,刺的人眼疼。
有时候,这也是他的武器之一。
僧直视着他道:“好了,现在我没死,明日定然会去乌水巷子赴约。”
道点了点头,没有和先前四人的方向离去,反而是想着远处的萧王府幽居行去,身形淹没在亭台楼榭之中。
江湖,江湖啊!
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真是人间至理。只要是江湖,就免不了恩怨情仇;只要是江湖,就免不了刀光剑影;只要是江湖,就免不了鲜廉寡耻;只要是江湖,就免不了生离死别......
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每个人都在仗剑而走,只不过有的人的剑从未出鞘,有的人的剑,却早已沾满了鲜血,那些活着的人还在活着,那些死了的人已然是白骨森森。
然而,无论其是死有余辜,还是活有余罪,江湖,仍在继续。
王小二在挖土,土很硬,似乎是被雨水冲刷了十多年后才这样的,从上面的根系虬结的柳树上,便可见一斑。
他身边放着一坛子酒,看样子是喝有一会了,这里不知道是哪里,除了知道是河堤和青河外,便再无其他显眼的地方。
阳光已经开始炙热起来,王小二放下锄头,坐在柳树下,怀抱酒坛,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酒色碧绿,酒香怡人,王小二的心思却是不在酒上,他目光清澈如水,双瞳玄黑如墨,想不到这家伙还有这样的一幕,之前倒是被他的猥琐的样子给骗了。
忽见两人从河中划着小舟而来,王小二面露喜色,高声道:“张老伯,过来喝一杯如何?”
小舟上的两人闻言,不由得抬起头来,见王小二在河堤上又蹦又跳的,两人愣了一下,随即小舟船头微斜,便是靠岸行来。
嘟!
张老汉从小舟上跨步上了河堤,未语先笑,道:“是你小子,怎么今日里有空出来,嚯,好酒啊,你小子日子不过了?”
其目光从地上的泥坑移开,落在酒坛子上。
“今朝有酒今朝醉,张老伯,尝点?”王小二笑嘻嘻的,眼中神采完全隐去,又恢复了那个小混混的样子。
张老汉愣了一下,道:“这么贵的酒老汉可喝不起。”
王小二吸了吸鼻子,奸笑道:“我可是闻见了小舟里的鱼味,张老伯,你可不能吃独食啊!”
“你小子。”
张老汉指着王小二,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笑道:“就你小子嘴长,哪里都能吃到老汉的好东西。”
“这么说还真有?”王小二大喜。
不等他起身,渔夫提着一串鱼从小舟上走了下来,大鱼肥美的身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王小二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拍在张老汉手里,大笑道:“这鱼用来烧烤,滋味必定不同凡响,用来下酒在合适不过了。”
“你小子做了一趟子生意,发大财了啊?”张老汉拾起一角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看着王小二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王小二得意洋洋的道:“小财,小财!这位是?”
渔夫已经清理好了鱼,正在生火,笑着回道:“叫我渔夫即可,我与他是老朋友了。”
王小二哦了一声,看着张老汉道:“张老伯,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张老汉瞥了撇嘴道:“和你们年轻人有什么好说的,你们整天就是潇洒度日,哪里会在意这些东西,对了,你扛着锄头是要挖什么吗?”
不光是他,渔夫也注意到了柳树下的那个土坑,因为是河堤的缘故,虽然土坑只有半尺来深,不过却是泥水满布。
王小二悠悠道:“以前埋了点东西,明天用得着,所以来取。”
“想不到你小子还会藏私房钱,这里地处偏僻,确实不宜被人发现。”张老汉笑骂道。
王小二也不解释,灌了一大口酒,任那碧绿的酒浆从嘴角溢出,笑道:“渔老伯,鱼肉应该可以吃了吧?我已经闻到香味了?”
“马上就好。”
渔夫回了一句,从怀中取出一个纸袋,打开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一些香料和盐组合在一起的调料,其均匀的给两条鱼涂好,便把鱼递给了两人。
王小二自然不会客气,抬着烤鱼大大的咬了一口,伸出大拇指道:“渔老伯,好味道,讲究人。”
“不能糟蹋了这么好的鱼不是。”
渔夫抬着一条鱼啃了起来,在炭火上,三条鱼已经又烤上了,散发出一股子鱼肉的香味。
河边的风带着这股香味向远方传递,也不知道是谁的小姐,在天空放着纸鸢,欢声笑语不断的从远处传来。
那纸鸢是只黄色的燕子,做得颇为精巧,在天空中翻飞时宛如真的燕子一样,纸鸢上大概有风铃哨子之类的东西,高空中的风从纸鸢上吹过,铃声清幽。
随即便是琴音响起,王小二闭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来,另外两人也是一样,张老汉涩声道:“这纸鸢、风景、铃声都是如此和谐,老汉虽然不懂音律,可是这琴音实在是,太违和了。”
王小二从牙缝里剔除一丝鱼肉,摇着头道:“这哪里是违和,简直是难听好吧,怪不得这弹琴之人,要来这荒郊野外弹,若是在城里弹,恐怕无异于杀人之音吧!”
渔夫倒是没多大的反应,淡淡道:“吃完东西赶紧走吧,你小子赶紧把自己的东西取出来,老夫的船就让你免费搭一程了。”
“哟,还有这等好事,哈哈,张老伯,渔老伯,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张老汉笑骂道:“你小子快点。”
“得嘞!”
王小二三两口吃完鱼,也不怕噎死,往手上吐了口吐沫,便抡起锄头狠狠的挖了起来。
潮湿的泥土连着柳树根,被王小二一点点的刨出,渔夫和张老汉就在一旁等着,也许是那琴音太难听了,张老汉嘶哑着嗓子唱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其歌声苍凉,虽是人间四月天,仍旧有股子悲怆的意味传出,在这天地间回响。
铛!
地下传来金铁交戈之声,王小二面露喜色,伸出手往泥潭里狠狠一掏,一把满是泥浆的剑便被其握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