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没舟,僧却是拔剑疾走,踩低了芦苇,激起了水花,褶碎了阳光后,他便落在一块残破的木板上。
僧的脚掌在水面轻轻一划,那残破的木板便离弦而出,他一脚掌握前行的方向,一手调整内息,约莫百丈后,其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便重新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嘭!
身后传来一声炸响,不用说,是那个道......
可惜指尖芦苇荡了三荡,僧惊诧,三股真气?
对于练武之人来说,这每个人体内的真气就如每个人的指纹一样,大有不同,这有三股真气传来,那便是三个人。
僧我微微回头,透过眼角余光,便看到三道人影从水里鲸跃而出。这三人也不言语,便是亡命狂奔,不等落入水面,踩着脚边的水花,展开绝顶轻功向着岸边狂奔而去。
难不成这前面也有炸药不成,这三人怕成这样。
僧抬头看了看前方毫无波澜的芦苇荡,原野的风在上面刮出道道波浪,白中带绿,只有勃勃生机,哪里有什么古怪之事。
他才想松一口气,忽然,地平线上惊起一群鸟,僧暗暗骂一声,抛掉手里芦羽,也跟着三人向岸边疾驰而去。
王小二三人落在岸边,看了一眼右侧远处的火堆以及黑乎乎的大坑,三人便共同把目光投向那远处的密林,对于他们来说,那样的密林正是理想的避难之地。
三人身上都是湿淋淋的,因为长久在水下闭气,又快速逃遁,即使内力深厚,又深通龟息之法的三人,也是有些吃不消,脸色煞白。
好在看他们的样子,除了气息紊乱之外,身上都没受什么伤,能从万箭丛中捡的一条性命,实属万幸,哪还敢要求什么。
三人调息片刻,体内真气运转,周身的衣物便是干了,只不过‘张老汉’凹凸有致的身材便是被宽松的衣物给遮住了,少了一丝风景。
“怎么了?”僧从三人身后走来,开口问道。
渔夫和‘张老汉’似乎不愿和这明日的生死之敌多言,王小二见此,耸了耸肩,答道:“有人追着我要嫁给我,我不同意,她就拿箭射我,没办法,只好逃之夭夭。”
僧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三人却是无暇理他,提了一口真气,便是向着远处的密林逃窜而去。
僧看了一眼河面,随即展开身形,不远不近的坠在三人后面,不管那个小混混一样的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其追他们的一定是危险之极的东西,否则三人无需仓惶而逃。
道从水面上露出半个头,看着远去的四人,皱了皱眉,折断一根芦苇管含在嘴里,向着芦苇荡深处潜去。
四月天的草地就像是柔软的羊毛毯,这样的地方最适合骑马了,即使不慎从马上掉了下来,也绝对不会感到疼痛,因为你只是在羊毛毯里打几个滚罢了。
几人在草地上疾驰,可是对面的密林仍是杵在远处,没有半分靠近的感觉。
三人虽然着急,却也知道,急也没用。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密林看着不远,却也有十余里之地,四人即使是快逾奔马,也需要个时间。
......
唰唰唰!
三道人影立在山坡之上,看着只相隔一个深沟的密林,都如释负重的吐了一口气。
渔夫随手甩下头上的斗笠,拉着‘张老汉’衣袖飘飘的落在上面,斗笠被二人内力一催,变成了草地行舟,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眼前的这个缓坡滑了下去。
王小二也不甘落后,手中长剑一扔,不等其落地,人便立长剑之上,也如同两人那样,向着缓坡滑了下去,速度极快,颇有御剑飞行之感。
僧来到缓坡之上,前面的三人已然快至谷底,他本也想疾驰追去,突然起身的动作却又是停了下来。
僧的目光从谷底,缓缓上移,那里有两个捕快,手里不知道拉着什么东西,从密林间荡出,荡至最高点时,二人突然抱成一团,向着谷底落去。
“难不成那边也有?”僧往身后看了看,又往密林看了看,再往幽居方向看了看。
“东、西、南,三个方向都有危险不成?”
僧皱着眉头,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的爆炸,“莫非对方的目的,还远不止此。”
这是个阴谋,蓄谋已久的阴谋,僧的一颗心沉了下去,这个所谓的谈判,就是一个幌子,如果他没料错的话,方圆数十里之地,恐怕都被大军包围了。
这里能调动如此大军的,除了那个府尊,便是魏王了,他要杀谁?
僧把目光落在谷底的五人身上,钝三刀和风无语,不值得,那两个他的手下,也不值得,自己和萧王府的谋士,也不可能为此兴师动众。
那么,莫非是那个小混混?
......
一个信使跨上竹篮,竹篮便是悠悠升空,那人静静的站在竹篮里,任其把自己带至船舷一侧。
这是一艘百十来丈长的巨舰,这么说或许有些牵强,不过在江河湖泊中,这样一艘船,的确是个庞然大物了。
信使被拉至半空,巨舰船身上适时的打开了一道门,那人从竹篮里跨入船舱。一下子从明亮的世界步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那人并没有丝毫不适应,辨了辨方向,脚步愈发的仓促。
其穿过层层隔板,来到了一个楼梯前,那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而后才开始上楼。
楼梯螺旋而上,约莫三十余阶,那人脚步匆匆,很快便是见到了阳光,随着他的视线落去,除了那座如宫殿般的楼宇外,四周都是空空荡荡的。
这里应该就是巨舰的甲板之上了。
一个身穿黄色绸布的女子见此,使了个眼色,便是一言不发的在前面带路,那人急忙跟上。
哒哒哒!
身后的脚步声传来,让得那临风而立,衣襟飘扬的少女转过身来。
她虽然仍是平常的装束,只是眉宇间那不怒自威的气势,睥睨天下的眼神,自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之气。
“启禀少主,已有一人落网,我们已经按照少主的吩咐,把那人关押在了水牢。”那信使隔着十余步,便是单膝跪下,沉声道。
“那人是谁?”
神农瑾似乎是有些担心,不过还是不露声色的问道。
“是萧王手下的一个刺客,僧道二侣中的道。”信使回道。
“嗯,知道了,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神农瑾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等一下。”
“少主有何吩咐?”
“所有落网之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神农瑾舒了一下眉头,道:“还有,他们落网后,不得刻意伤害其性命。”
“是,属下知晓,属下告退。”
信使刚退下,身后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影子止住了要说话的冲动。
来人单膝跪下,道:“启禀少主,‘鹰眼’已经从西方的密林中开始向前合围,南方的白马军也已到达了预定地点,我们是否加快前行的速度?”
“不用。”
神农瑾淡淡道:“芦苇荡里最易藏匿要犯,虽然有海东青以及‘水鬼’的勘探,速度太快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保持匀速前进即可。”
“是,属下告退。”
江风悠悠,这只舰队如铁索连舟一般,齐齐压境,那站在船帆顶端的旗手,在狂风中挥动手臂,飘飘摇摇的,颇为滑稽,与这大军压境的浩浩汤汤之气,不太相符。
神农瑾看了一眼河湾,那碧绿得直入青天深处芦苇,宽广得与天相接青河,飘渺得如沧海一粒的仙禽,出落得如水墨画中青山,皆是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沉凝时如布棋星空,河光山色也为她动容,这样的女子,怎会愁容?
她缓缓抬起眸子,穿过这如画的山河,眼神里赫然飘上了一丝情愫,旧时光的思眷光彩在她眼中沉默,让人莫名心疼。
“小姐。”
影子想要去搀扶,却被对方阻止,她摆摆手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影子虽然是担忧,对她的命令却是不敢违背,斥开众人,自己背对着神农瑾而立。
阳光从天空垂下,神农瑾眼中的光彩,渐渐隐没在春色中,她似乎极度乏了,撑着身子坐下,食指轻拂过琴弦。
嗡嗡!
仙音传出,荡漾在这片天地,与所有的光景相合,她似乎也和这无尽的春色融为一体。
彼时,她心中所想,是再不会有人知道。
一曲仙音临风,一曲风雅慰水,一曲惆怅度日,一曲倦容了却余生。
这明明只是一曲,落至人耳,却为何是四曲,这......该是怎样的心境,才能演奏出这世间百态之人的心声。
原来她是精通音律的。
曲毕,她缓缓抬起头,眼中只有淡淡的水痕,“影子。”
“小姐。”影子回过身,快步来到神农瑾身侧。
“把这把琴扔了,顺便把茶水也换换。”
神农瑾迎着江风,语气微弱,“有些凉了。”
影子点点头,不敢多嘴,无声的退下。
白马悠然,在其身侧,坐着一个人。
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也识不得那人的身形,只是那黑色的轻纱,墨色的斗笠,斑斓的古剑,以及那修长的白皙的手指。
漫天的春色,正是古道长风起,快马踏晚风的时节,他所在之处,却是静谧。
或许是我们来迟了,他已经和马儿说完话,和古剑诉完肠,于是乎,他便沉默得如同雕塑。
长发飘动,黑纱飘动,衣襟飘动,他不动。
所以,此地静谧。
白马已然是肚皮滚滚,它忽然抬起头,打了个响鼻,风钺终于是动了,其走到白马身前尺许,伸出手掌揉了揉其脑门。
“渴了?”
风钺取过马背上的酒袋,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直到白马打了个响鼻才停下来。
“每次你喝酒都要坏一个酒袋,还不准我多喝点。”
风钺的话语里透着丝无奈,随即他剑光一闪,酒袋被平分成了两瓣,风钺捧着酒袋,好让白马吸饮。
长剑轻吟,风钺还剑入鞘,“让你喝你也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