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血底

三 有女梦瑶

    司机心中害怕,所以不需要沈思涯催促,那车便开到了极速,而在车中,经过刚才的高个子的重拳,外加接车的时候的重挫。现在沈思涯身体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衣服破碎成七七八八的小布料不说,鲜血混着泥土与松针,粘在身上,只要稍动一下,全身就像炸了一样撕扯着疼。特别是头部撞击在松树上的那一下。令沈思涯现在无论看什么东西都好几个重影,稍一用脑子思考问题,便是一阵眩晕与恶心。最终,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睛一闭,沉沉睡去。

    司机开车一路狂奔回家,到市区的时候,他看了看陷入昏迷状态的沈思涯,本想把他拉出车门,丢在地上不管。可是当他想起这个年轻的孩子虽深受重伤,但危难之间,依然还想着要救自己,于是心中一软,犹豫了起来。最终狠下心来,将车驱到市立医院的附近,咬了咬牙还是把它扔下,开车离开。

    直到自家楼下,他的心思还在不停地自我打击与争斗,弄得自己浑浑噩噩,头疼无比。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努力驱除心中的不快。坐在楼梯的台阶上,点上了一支烟。低下头去,自责袭上心头。

    “其实那孩子不错!”他自言自语。“虽然看起来像个怪物,但是危难关头,救过自己,那么即便是怪物也一定是个好的怪物了。”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又自言自语道:“可是,即便他再善良再无辜,他毕竟也是个危险分子啊,我不为自己着想,我也应该为我的女儿着想啊。她才16岁。”

    想到自己的女儿,他的心里面一阵绞痛,再一次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眼里面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没有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如果孩子她妈没有死于非命,哎,也许孩子就能够一直幸幸福福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在这个家里,他觉得他能够给女儿的越来越少。因为自从那此事件之后,他就开始一直不顺起来,现在他是要事业没事业,要财富没财富。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开着自己的车,拉起了黑活儿。这不,才跑一长途,本以为自己小赚了一笔呢,没想到钱钱被高个子怪物抢走了,人人差点就成了别人肚子里的一泼屎。与越来越无能的老爸相比,没想到女儿却越来越懂事儿,她主动承担了越来越多的家务。而且利用业余时间打点零工,为入不敷出的家庭一解燃眉之急。

    “即使自己肯把那身受重伤的孩子带回家,恐怕自己家里也无力为其支付高额的医疗费吧。”司机心里这么想。

    “宁愿自己受点良心上的谴责,也不能给自己的女儿和这个家带来一个拖累啊!”

    想到这里,司机吸完最后一口烟,他将烟蒂扔在地上,一脚踩灭。然后上楼,打开门,回到家。

    这时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他此时感到身心俱疲,连澡都不顾上洗了。就想直接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上一觉。

    “瑶瑶?瑶瑶?……”

    瑶瑶是他女儿的小名。见瑶瑶未在家,他心底边唠叨了一声:“这孩子,到底是去哪了。”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没开灯。就往床上一张。

    “啊~~~~”

    两声惨叫同时响起。

    一个叫声是他自己发出的。

    那么另一个呢?

    他一跃到地上,迅捷如猫般摸到电源开关,打开灯。转过身——

    只见一个包得像是埃及木乃伊一般的人正倒在他的床上一动不动。

    “你,你,你究竟是谁?怎么出现在我家,谁让你进来的。”话才一说完,他先跑出去了。先是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家门,然后看了看自己家的布局,女儿的房间的布局,那上面还有女儿的照片,没错他确认这是自己的家。最后他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理直气壮地怒声问道:“你这个家伙到底是谁?怎么跑到我家来了?还穿得这么奇形怪状,出去,敢紧给我出去!”

    床上那人虽然全身都被崩带包裹的严严实实,但还好眼睛、嘴巴、鼻孔各留了些孔洞。他的声音透过那崩带,略带虚弱和沉闷:“今天我救了你,你居然趁我昏迷的时候,把我扔掉,你的良心跑哪去了?被狗吃了吗?”

    “你是——那个能够飞的怪物?”说到半路扔下自己的救命恩人,司机还真不由得一阵心虚。

    他干笑几声,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你……那你……也不能悄……悄……无声息地在我家出现吧。”

    “是我把他带回家的。”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司机的背后响起。像是自己做的坏事被最心爱的人窥探到一般,司机打一机灵,忙心虚地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女儿正拎着菜打开房门,换拖鞋呢。

    “那你也不能把他带回家里来吧?”司机气急败坏地说道。

    女孩儿满不在乎地说道:“看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没钱给他看病,只好带回家来了。”说着,她取过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着水,边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

    “认识!”

    两个人同时脱口而出。两人对望了一眼,沈思涯从司机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祈求。而沈思涯被崩带紧紧地包裹住了。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认识!”

    “不认识!”

    两个人再次同时说道。互望一眼,面现尴尬。司机解释道:“之前不认识,见过面不就认识了嘛。”他这边同女孩儿说话,手伸向背后暗中向沈思涯作作揖状。

    沈思涯不笨,一眼便看出司机在女儿面前想保持自己的原本就不是很正面的“光辉形象”,一时间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心中一酸,凄凄然,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叹气不要紧,司机本就做贼心虚,这次他更以为沈思涯要揭穿自己,心里急出一身冷汗,正在思索着如何解决呢。没想到女儿的眼中突然间流出两行清泪。

    司机眼前一黑,便觉得世界末日降临了。他心中狂跳,想道:“哎呀,完了,完了,原来行迹早就败露了。事作错也就罢了,还向女儿撒谎。”

    但是人倒也没闲着,敢紧撸起袖子,去擦拭女儿脸上的眼泪,不住表示着自己的歉意:“对不起啊,都赖爸爸,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

    说到这里,他这才发现女儿有点走神儿。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进他说的话。只见她像是着了魔般向沈思涯走去,冒失地说道:“为什么你的叹息会使我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我那死去的母亲了呢?难道你也有过丧亲之痛吗?”

    沈思涯望着她,见她目光中涌动着说不出的忧伤和感叹,沙哑地说道:“这几天才走,去了另一个世界。”

    女孩儿忧伤地看着他,说道:“我能理解你内心的痛苦!”

    沈思涯则反问道:“你能读懂我的心事儿?”

    说完,女孩儿拭去眼角的泪水,浅浅地一笑,伸出手,大方地说道:“孔梦瑶。”

    沈思涯努力抬起木乃伊般的胳膊,放在孔梦瑶的手里,说道:“沈思涯!”

    女孩儿拉过她的父亲,介绍道:“我爸爸,孔庆东。”

    孔庆东忙伸出手去拉住沈思涯,说道:“你好,大侄子。”

    孔庆东把“大侄子”三个字说得很重很重。

    沈思涯只好咬牙切齿道:“你好,孔庆东——”

    孔庆东手暗中加劲,冷声哼道:“嗯——?”

    沈思涯继续道:“叔叔。”

    孔庆东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真是个好孩子。”

    孔梦瑶见两人颇合得来,便也十分开心。收拾完屋子,择菜做饭去了。

    看见满身崩带的沈思涯,孔庆东心中不由起了一个疑惑,他驱掉困意,给自己套上一个笑脸,来到孔梦瑶身边,坐在她的旁边,帮她择起了韭菜。

    边择,孔庆东边悄声问道:“他来的时候时就是这个样子吗?”

    孔梦瑶疑问道:“哪个样子啊?”

    孔庆东转身看了看还在床上躺着的沈思涯,回身比比划划地说道:“就是那个样子啊。”

    由于手中还拿着韭菜,这一比比划划就溅得水珠四散。

    孔梦瑶一笑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反问道:“你是说他的那身绷带吧。”

    孔庆东老脸一红,点了点头,他看到女儿的样子,反问道:“不会真是你给他缠上去的吧?”

    孔梦瑶一笑,说道:“除了我还能有谁啊?”

    孔庆东上火道:“那他的衣服有没有脱?”

    孔梦瑶说道:“不脱怎么给他包扎啊?”

    孔庆东又问:“那他的伤口呢,也是你给消的毒?”

    孔梦瑶腼碘起来,说道:“爸,忘了告诉你,我把你柜里的那瓶酒给用光了呢。”

    “柜里的酒?”孔庆东疑惑道,因为他不记得柜里还有瓶酒呢。突然,他像是记起什么似的,飞身跑到柜里,还未打开柜门,就只见一个空空的酒瓶躺在地上。

    孔庆东欲哭无泪,拿着酒瓶对女儿说道:“瑶瑶啊,你可知道这酒,你老爸窑藏了多少年了吗?咱们家惟一值钱的也就是这个东西了。为了救一个陌生人,你可真敢下老本儿啊。”

    孔梦瑶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一瓶酒嘛,再贵还能贵得上条人命?”

    “那么?”孔庆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道:“他的身体你全都看见了?”

    孔梦瑶不高兴了,说道:“嗨,爸,那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可他是一个男人!”

    “那他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孔庆东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跟女儿永远有条代沟,就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似的。

    孔梦瑶心情也抑郁了,她不再择菜,在地坐了一会儿,这时看到老爸那副不开心的样子,心里莫明一软,他知道父亲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善于照顾家庭的男人,可是自从妈妈去世之后,爸爸一心在事业上和生活上有所突破,时时刻刻为着自己着想,有时候甚至达到有些自私的地步。她正视着爸爸不开心的目光,解释说道:“爸,当初要是妈妈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治,是不是就死不了啊?”

    孔庆东说:“瑶瑶,这个世界上谁出现任何什么事儿,我都不关心,我就是希望我最最疼爱的女儿,不要有事就好了。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母爱,我要给予你更多的哪怕是自私的爱啊。”

    孔梦瑶拥入父亲的怀里,她泪流满面地轻轻地说道:“我亲眼见到妈妈死在自己的面前,所以我就是见不得有个生命在我眼前消失啊!”

    孔庆东的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他抚摸女儿的头,说道:“真是个傻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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