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霓,来了,今天还带了谁啊?”
一道有些苍老却很温和的声音从遮帘里穿出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声音不大,带着长年累月骨子里养成的磨不掉的谦恭。
“酒嬷嬷!”
悟生掀开帘子径直走了进去,星语担心不大方便,就在外面四处转悠。
茶店铺的门口也就简单地摆了几张上了年纪的方桌和长板凳,说是铺子,可是似乎除了吃食其他的都是那么的漫不经心。
那种长板凳星语并不陌生,和外婆家的差不多。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坐这种板凳的时候,就习惯姓地坐在板凳的一端。小的时候星语内嘟嘟的,还是有些斤两的,再加上只有一端有重量,另一头就很自然地翘起来了。星语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连着凳子一起翻倒在地上。
幸亏那个时候旁边没有人,否则她啊,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思及此,星语怎么看这长板凳都不顺眼了,又忍不住想要上前去踢一脚。刚想抬脚,又想到先前爬墙的时候悟生戏谑的模样,哽生生地把脚又收了回去。换做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盯着一动不动的凳子老半天,冷哼了一声,走了过去。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帘子里倚窗而立的一老一小看在眼里。
“她叫什么名字?很可爱的女孩子。”酒莫莫欣慰地笑了,“就和清小姐一样惹人爱。”
“莫星语。”
“嗯,很妥帖的名字。”
悟生沉默了好久,想想,又问了一句,“清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刻意地想这么叫花乃乃,就好像真的能看到那个十多岁的少女模样的花乃乃。
酒嬷嬷听到这句话,笑意越明显了。
“小姐啊,她很好。无论是谁都舍不得对她一点的不好。小姐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酒嬷嬷透过窗帘,看着外头的星语摆弄着一串串的灯笼,还踮着脚想凑近看看灯笼上的字。
透过这个女孩,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么多年前的,那个穿着藕色蓬蓬裙的花如清——她在抓蝴蝶,她在呆,她在画画,她偶尔也会停下来,对着站在一边的自己笑一笑……
十二岁的般久,十九岁的如清。
酒嬷嬷想着,蒙了翳的眼睛里翻滚着不为人知的哀恸。
酒嬷嬷应该叫般久,“久”是如清起的名。
般久十岁的时候,家里遭了难,她阝月差阝曰错逃过一劫。
本来她是进不了花家的,毕竟谁都说不清她家里惹了什么人,背景也算是不大干净了。后来如清小姐领着她进了自己的偏院,也就留下来侍候小姐。
她还记得,那天有些毛毛雨,小姐本来约好了和何家小姐何锦芙去游湖。可是花如清一出门就看到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一身狼狈地跌倒在花公馆门前。如清看了般久好一会儿,走过来问了她一句:“愿意跟着我吗?”然后就领着般久进了公馆。
她后来也问过小姐当初为什么这么冲动。小姐没有回答她,只是拨弄着随身佩戴的暖玉,想了想,说:“以后,你就叫般久吧。”
“但愿人长久”的“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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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还有人要杀……”悟生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道:“给我讲讲那个十一郎吧。”
“十一郎?”般久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半天也没想起有什么人是叫做十一的。
“你不知道吗?花乃乃以前的每一幅画,落款写的都是“十一”,她还会画上一朵很小但很好看的兰花。可是花乃乃明明最喜欢的是栀子花啊——”
悟生也有些摸不到头绪。
“兰花?十一?”般久听罢,默然地转过身去,有些惨淡地苦笑着,目光重新又看向外面偷吃零食的星语。
“原来,她还是挂念着他的。”般久呢喃着,身子有些颤抖。
原来,小姐都这样了,也从来都不恨他。小姐,你太傻了,这又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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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久记得很清楚,那天如清在练字,她不大喜欢父亲叫她临摹的柳颜休,却偏爱簪花小字,很婧致的一个个小方格,没有深闺女子的娇气,只让人觉是彩蝶翩跹而来,浓淡适宜而已。
“阿久,你看,‘朋友’十二笔,‘恋人’十二笔,‘爱人’十二笔,‘家人’也是十二笔。世间所有最好的,原来都逃不出这个十二啊。”花如清说着,脸上染着那个年纪的少女独有的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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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说说吗?”悟生直愣愣地盯着酒嬷嬷的背影。
“好。”也许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久转过身,皱纹遍布的脸上不知何时起已是老泪纵横。
“阿霓,你知道十一是什么意思吗?”
本就没指望听到答案,般久沙哑着说:“朋友除去一笔,恋人除去一笔,爱人除去一笔,家人也除去一笔。这就是十一。”
被伤害得太深,哪怕是无意,所以不敢再做朋友。
情愫都来不及说出口,所以当不成恋人。
因为家族敌对,彼此都有太多身不由己,所以爱得再深都不会是爱人。
这世上只有你才真的懂我,可是你终究不是我的家人。
十一,是无奈,是遗憾,是怀念,但是,唯独不会是仇恨。
因为在乎,所以连恨你都舍不得。
这才是她的小姐啊,从来不低头,连爱一个人都不舍得后悔一分一毫。
般久不知道悟生能理解多少,可是走过了这么大半辈子,般久看得很通透了——这一切,说到底,是世事弄人。
“酒嬷嬷,别说了。”悟生实在不忍心听下去了。她没想到,在她记忆里,花乃乃永远的平和温婉,其实也是她向世事妥协之后,强迫自己成为的样子——
如果不磨平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棱角,我怕它们终会不受控制地刺伤你,而我舍不得。</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