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亮起的时候,以苏然为首的摄制组才终于结束了在艺术中心的全部拍摄,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台里。
“楚天弈”,走到大门跟前,苏然忽然停了一停,“你脸色好像不太好。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楚天弈笑了笑,却不太自然。苏然看着有些纳闷，只是还没来得及猜是怎么回事,电梯就已经到了十八层。门刚一打开,就是王玮一张铁青的脸。
“你这是怎么了？”苏然从电梯里走出来,不明就里。
王玮摆摆手,忽然看见了苏然身后的楚天弈:“你亲眼看着刘紫薇上车的对吧？”
楚天弈心里“咯噔”一下。
“嗯。”
王玮叹了口气,点点头。
“唉唉唉,打什么哑谜啊,到底怎么了？”苏然有些急了。
“……刘紫薇后来根本没到现场。”
“啊？开什么玩笑？！”苏然眼睛瞪得老大,一回头就去看楚天弈,瞬时也就明白了王玮刚才问话的意思。
“我让小徐去接的她,只是没坐同一辆车……结果,半路上那辆车就闯了红灯拐了道,不知道去哪儿了。”王玮说完,捏了捏鼻梁。也正是因为这莫名奇妙的变故,“偷梁换柱”就成了真的“商业欺诈”,虽然勉强瞒过了观众,但是为了和主办方解释,王玮也整整折腾了一下午,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一肚子火。
苏然还是一脸惶惑,楚天弈的手掌却暗自握紧了几分。
“那现在找到人了吗？”
“根本联系不上。她的经纪人还有助理是和小徐一辆车,事前也完全不知道会这样。”
苏然无语,沉默了两秒,忽然一拍脑门:“对了！我去过她家,我上她爸妈那儿去问问！”说罢,拔腿刚要走,却被王玮拉住了:“得了,今天的事我好歹应付过去了,反正她的这一期也录完了,先不用急着找她。你刚回来,还是歇会儿吧。”
苏然摇摇头，抬眼一瞥楚天弈,果见他眼里隐隐有担忧。
路虎在省道上极速飞奔,但开车的是楚天弈。苏然坐在副驾驶上,也不多说话,配合着楚天弈的沉默。楚天弈自上车以来脸色就不好看,只神情凝重地盯着路面,全副精力都用来踩油门了。
苏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果篮,也想不出什么话来打破这沉重的气氛——
关于刘紫薇的消息是今天一大早清晨传出来的。
“歌后刘紫薇遭遇意外被毁容！”苏然朦胧中一睁眼,就看见手机推送的这条爆炸新闻……急急忙忙跑去王玮办公室找楚天弈,见他正对着桌上的报纸发呆……整个一天，一群人想尽办法打听情况，最后还是王玮颇用了一点人脉才问到刘紫薇所在的医院。至于其他,包括她为什么会遭遇意外、以及意外的细节,所有的媒体都是语焉不详。
车开得很快,沉默没有持续多久,两人就到了c市西北郊一家高级私人医院。一进大厅，一片阴凉迎面扑来。不同于一般医院的嘈杂，这里安静得很，几乎没什么人，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亮。
走廊的尽头就是刘紫薇的病房，只有十几步路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眼看着还差两步就病房门口，苏然突然顿住了。
楚天弈也微微一停。
“怎么了？”
“那个……慰问品都落在车上了，我回去拿……”
还没等楚天弈出声，苏然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楚天弈眉头动了动，没去追，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才决然踏出最后两步，敲门。
“谁？”
楚天弈心头一动：是刘紫薇的声音。
“……”
“是谁？”那声音里带了几分惊慌和警觉。
“……婷娜……”
楚天弈侧耳细听了两秒，确定里面没有其他人，便试着去推门。刚推开一条缝，忽觉当面一阵风，紧急一避让，就听见一声脆响……他抓着门把手，正好可以从门缝里看见碎成一片片的瓷杯。
“婷娜……”楚天弈停了一会儿，还是一个大力推开了门，刚一上前，又见一个杯子朝自己飞来，堪堪躲过，却被热水溅了一身。刘紫薇背对门坐在窗边，肩膀剧烈起伏着，攥着镜子的手止不住颤抖。
“你来干什么！你走！”刘紫薇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
楚天弈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头上缠了整整一圈纱布，但是已经松了开来，显然是她急于知道伤情，擅自把纱布拆了下来。
“婷娜……你……怎么样了？”楚天弈嗓音涩涩，注视着刘紫薇的背影。
对方忽然却没有了回应，整个病房陷入了一阵古怪的安静。
忽然，刘紫薇转过身来，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豁然映入眼帘，楚天弈毫无准备，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楚天弈的目光落到那张脸上，突然一步都无法动弹。
刘紫薇冷笑一声，索性把纱布都扯了下来，一步一步逼近楚天弈。
“滴了蜡油，再用刀子划之后……就是这样。”
楚天弈闭上眼，抽了口气。
“婷娜……”
“拜你所赐，我现在这样……再也不可能当歌手了，我的事业……还有人生……都完了！都完了你知不知道！”刘紫薇把手里带血的纱布瞬间撕成了两块，歇斯底里地朝楚天弈扑过去，狠狠揪住了他的领口：“你这个骗子！我和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婷娜……”楚天弈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一把抓住刘紫薇的手腕：“你听我说……”
“你给我滚！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没了，既然都没了……”刘紫薇忽然手一松，连着后退了几步，开始喃喃自语：“反正都没了，不如……”
“不要！——”
“不要。”
楚天弈面对刘紫薇站着，血从掌心里渗出，一路往下流，把袖口染得一片殷红。
刘紫薇见无论如何也夺不过，手忽地一松，楚天弈赶紧把握住的水果刀往身后一抛，刀坠地发出铮铮响声。
“你还拦着我干什么！……”刘紫薇蹲了下去，抱着头开始大哭：“为什么不让我死……”
“死什么死！”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回应。
苏然本来是特地给俩人留出时间单独说话的，只没想到刚走到门口，眼前就刀光一晃，再往里一看，只见满地都是白瓷杯碎片和水渍，楚天弈背对着自己，刘紫薇则蹲在地上痛哭，半点都没有了平日里大明星的样子。
“起来。”苏然不由分说地就把人从地上往床边架。
“我刚刚问过医生了，救治及时，你的脸……并不算太严重。按照现在的技术条件，就算想不留疤，也不是完全办不到。”苏然陪着刘紫薇坐下，正色道。
刘紫薇全身还是抖得厉害，眼泪依旧不住往下淌。
“再说了，你还有顶级的化妆团队啊……退一万步讲，作为一个歌手，只要嗓子没坏，一切都没有结束。”
刘紫薇仍不说话，哭声渐渐换成了抽噎。
“至于外界的流言和八卦，那都是一时的，公关团队都会处理，顶多休息三五个月，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
刘紫薇蓦地一怔，下意识地抓紧了苏然的手——重新开始？……
苏然悄悄打量她的表情，点点头：“是啊，重新开始。之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想，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毕竟还有很多人关心你、等你，你想想你的亲人、你的歌迷，还有……”
刘紫薇满眼噙着泪，突然转过脸来，看着苏然，僵硬地点了点头。
苏然离开刘紫薇病房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楚天弈处理好伤口之后没有再进来，一直斜靠在走廊的墙上发呆，见苏然来了才动了动，起身和她一起出了医院门。
苏然开着车，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走出房间时刘紫薇最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她眼神略有些复杂地瞥了楚天弈一眼，见他还是没什么话，一路上都望着车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突然，苏然一脚煞车踩下，把楚天弈从失神中拉扯了回来。他有些木然地望着苏然：“到了吗？”
苏然点点头：“到了。”
楚天弈跟着苏然下了车，刚落脚，鼻子里钻进一股香辣的气息，惹得他打了个喷嚏。再抬眼一看，两人到的是一条小街，道旁鳞次栉比都是小吃店和饭馆。露天吃饭的人们三五成群，也零零散散地坐满了整条街，一时间喝酒划拳、嬉笑打闹的声浪此起彼伏。
“老板，啤酒！”苏然找了个桌子坐下，仰着脖子招呼老板点菜。
楚天弈也跟着坐下，一动不动地看着苏然。
苏然低头只顾着自己忙活：她要了两个大杯子，二话不说给楚天弈面前满上了一杯，却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么明目张胆地耍赖。”楚天弈话是在抱怨，却眼也没抬，接过杯子就一口灌了下去。
苏然象征性地举了举茶杯：“我开车嘛。”说着又往楚天弈的杯子里倒上酒，楚天弈来者不拒，痛痛快快照单全收。
数杯过后，楚天弈索性把酒瓶接了过来，不再用杯子慢慢倒。苏然也不拦着，安安静静地吹着茶杯里的浮沫，一边观察着楚天弈神色的变化，直到他拿瓶子的手有些不稳，眼底的防备和收敛尽去，渐渐泛上微澜。
“好受些了吗？”
楚天弈动作一顿，半晌，他终于把头别向一边，不情愿般沉声“嗯”了一句。
“其实我也挺为婷娜难过的。”
楚天弈刚低头沾上酒杯，却听见苏然话尾轻轻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
“既然敢选危险的捷径，就要做好随时粉身碎骨的准备。”
楚天弈心里顿时一阵清醒，转头看向苏然。
苏然也收敛了表情，半认真的迎视回来。
“她的后台和背景你也清楚吧。这个圈子里，靠黑道捧红的，她不是第一个，因此招惹是非出事的，她之前更是大有人在。既然一只脚踏入了泥沼，就算不是今天毁容，明天后天以后的哪天，随时都可能发生更坏的事情……这次的意外，对她来说反而可能是个解脱。总之就是说，责任不全在……”苏然话未尽，却突然顿住了，像是呛到了什么似的，连忙喝了几口水，也不再往下说。
清风一阵，彻底驱散了楚天弈身体里残存的酒意。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定定地看了苏然很久，久到苏然没法再装不知道——
“喂，看着我干嘛？是不是觉得我这么说很冷血？那我……”
“苏然……你都知道了？”
苏然一怔，没想到楚天弈问得这么直接……“不知道！”三百六十度猛摇头。
楚天弈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眼光却渐渐迷离，原本那一丝可捉摸的情绪也彻底被搅浑，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苏然最不爽楚天弈这副深不可测的样子，于是忿忿一拍桌：“我都没问你是怎么回事，你还好意思怀疑我知道什么！……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重要的是不管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这边啊！我这么可靠的人上哪儿……喂！……”
苏然脸红脖子粗地拍桌子声明着立场，却突然觉得肩头一重——紧接着心跳加急两拍——
“喂喂喂你……你给我起来啊讨厌！”
苏然七手八脚地想把倒在她身上的楚天弈扶起来，可偏偏那人死活推不动，竟安安稳稳的在她肩头闭上了眼睛。
折腾无果，苏然也累了，两手一摊，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你……可以靠吗？”悠悠一声从身侧传来。
“我说的是，‘可靠’，不是……喂混蛋你没醉啊！”
“醉了。”
“喂，喂，楚天弈……”
这回是真的怎么叫都没反应了。苏然咬着茶杯，单手支着下巴望天。
一阵晚风拂过，吹动楚天弈前额地刘海，苏然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的眼睫，正随着呼吸有频率地轻颤：切，从小混饭局的家伙，被几瓶啤酒撂倒，真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吗？
只不过心情不差，懒得拆穿。
苏然嘴角笑意淡淡。
路灯亮起的时候,以苏然为首的摄制组才终于结束了在艺术中心的全部拍摄,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台里。
“楚天弈”,走到大门跟前,苏然忽然停了一停,“你脸色好像不太好。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楚天弈笑了笑,却不太自然。苏然看着有些纳闷，只是还没来得及猜是怎么回事,电梯就已经到了十八层。门刚一打开,就是王玮一张铁青的脸。
“你这是怎么了？”苏然从电梯里走出来,不明就里。
王玮摆摆手,忽然看见了苏然身后的楚天弈:“你亲眼看着刘紫薇上车的对吧？”
楚天弈心里“咯噔”一下。
“嗯。”
王玮叹了口气,点点头。
“唉唉唉,打什么哑谜啊,到底怎么了？”苏然有些急了。
“……刘紫薇后来根本没到现场。”
“啊？开什么玩笑？！”苏然眼睛瞪得老大,一回头就去看楚天弈,瞬时也就明白了王玮刚才问话的意思。
“我让小徐去接的她,只是没坐同一辆车……结果,半路上那辆车就闯了红灯拐了道,不知道去哪儿了。”王玮说完,捏了捏鼻梁。也正是因为这莫名奇妙的变故,“偷梁换柱”就成了真的“商业欺诈”,虽然勉强瞒过了观众,但是为了和主办方解释,王玮也整整折腾了一下午,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一肚子火。
苏然还是一脸惶惑,楚天弈的手掌却暗自握紧了几分。
“那现在找到人了吗？”
“根本联系不上。她的经纪人还有助理是和小徐一辆车,事前也完全不知道会这样。”
苏然无语,沉默了两秒,忽然一拍脑门:“对了！我去过她家,我上她爸妈那儿去问问！”说罢,拔腿刚要走,却被王玮拉住了:“得了,今天的事我好歹应付过去了,反正她的这一期也录完了,先不用急着找她。你刚回来,还是歇会儿吧。”
苏然摇摇头，抬眼一瞥楚天弈,果见他眼里隐隐有担忧。
路虎在省道上极速飞奔,但开车的是楚天弈。苏然坐在副驾驶上,也不多说话,配合着楚天弈的沉默。楚天弈自上车以来脸色就不好看,只神情凝重地盯着路面,全副精力都用来踩油门了。
苏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果篮,也想不出什么话来打破这沉重的气氛——
关于刘紫薇的消息是今天一大早清晨传出来的。
“歌后刘紫薇遭遇意外被毁容！”苏然朦胧中一睁眼,就看见手机推送的这条爆炸新闻……急急忙忙跑去王玮办公室找楚天弈,见他正对着桌上的报纸发呆……整个一天，一群人想尽办法打听情况，最后还是王玮颇用了一点人脉才问到刘紫薇所在的医院。至于其他,包括她为什么会遭遇意外、以及意外的细节,所有的媒体都是语焉不详。
车开得很快,沉默没有持续多久,两人就到了c市西北郊一家高级私人医院。一进大厅，一片阴凉迎面扑来。不同于一般医院的嘈杂，这里安静得很，几乎没什么人，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亮。
走廊的尽头就是刘紫薇的病房，只有十几步路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眼看着还差两步就病房门口，苏然突然顿住了。
楚天弈也微微一停。
“怎么了？”
“那个……慰问品都落在车上了，我回去拿……”
还没等楚天弈出声，苏然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楚天弈眉头动了动，没去追，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才决然踏出最后两步，敲门。
“谁？”
楚天弈心头一动：是刘紫薇的声音。
“……”
“是谁？”那声音里带了几分惊慌和警觉。
“……婷娜……”
楚天弈侧耳细听了两秒，确定里面没有其他人，便试着去推门。刚推开一条缝，忽觉当面一阵风，紧急一避让，就听见一声脆响……他抓着门把手，正好可以从门缝里看见碎成一片片的瓷杯。
“婷娜……”楚天弈停了一会儿，还是一个大力推开了门，刚一上前，又见一个杯子朝自己飞来，堪堪躲过，却被热水溅了一身。刘紫薇背对门坐在窗边，肩膀剧烈起伏着，攥着镜子的手止不住颤抖。
“你来干什么！你走！”刘紫薇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
楚天弈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头上缠了整整一圈纱布，但是已经松了开来，显然是她急于知道伤情，擅自把纱布拆了下来。
“婷娜……你……怎么样了？”楚天弈嗓音涩涩，注视着刘紫薇的背影。
对方忽然却没有了回应，整个病房陷入了一阵古怪的安静。
忽然，刘紫薇转过身来，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豁然映入眼帘，楚天弈毫无准备，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楚天弈的目光落到那张脸上，突然一步都无法动弹。
刘紫薇冷笑一声，索性把纱布都扯了下来，一步一步逼近楚天弈。
“滴了蜡油，再用刀子划之后……就是这样。”
楚天弈闭上眼，抽了口气。
“婷娜……”
“拜你所赐，我现在这样……再也不可能当歌手了，我的事业……还有人生……都完了！都完了你知不知道！”刘紫薇把手里带血的纱布瞬间撕成了两块，歇斯底里地朝楚天弈扑过去，狠狠揪住了他的领口：“你这个骗子！我和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婷娜……”楚天弈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一把抓住刘紫薇的手腕：“你听我说……”
“你给我滚！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没了，既然都没了……”刘紫薇忽然手一松，连着后退了几步，开始喃喃自语：“反正都没了，不如……”
“不要！——”
“不要。”
楚天弈面对刘紫薇站着，血从掌心里渗出，一路往下流，把袖口染得一片殷红。
刘紫薇见无论如何也夺不过，手忽地一松，楚天弈赶紧把握住的水果刀往身后一抛，刀坠地发出铮铮响声。
“你还拦着我干什么！……”刘紫薇蹲了下去，抱着头开始大哭：“为什么不让我死……”
“死什么死！”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回应。
苏然本来是特地给俩人留出时间单独说话的，只没想到刚走到门口，眼前就刀光一晃，再往里一看，只见满地都是白瓷杯碎片和水渍，楚天弈背对着自己，刘紫薇则蹲在地上痛哭，半点都没有了平日里大明星的样子。
“起来。”苏然不由分说地就把人从地上往床边架。
“我刚刚问过医生了，救治及时，你的脸……并不算太严重。按照现在的技术条件，就算想不留疤，也不是完全办不到。”苏然陪着刘紫薇坐下，正色道。
刘紫薇全身还是抖得厉害，眼泪依旧不住往下淌。
“再说了，你还有顶级的化妆团队啊……退一万步讲，作为一个歌手，只要嗓子没坏，一切都没有结束。”
刘紫薇仍不说话，哭声渐渐换成了抽噎。
“至于外界的流言和八卦，那都是一时的，公关团队都会处理，顶多休息三五个月，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
刘紫薇蓦地一怔，下意识地抓紧了苏然的手——重新开始？……
苏然悄悄打量她的表情，点点头：“是啊，重新开始。之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想，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毕竟还有很多人关心你、等你，你想想你的亲人、你的歌迷，还有……”
刘紫薇满眼噙着泪，突然转过脸来，看着苏然，僵硬地点了点头。
苏然离开刘紫薇病房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楚天弈处理好伤口之后没有再进来，一直斜靠在走廊的墙上发呆，见苏然来了才动了动，起身和她一起出了医院门。
苏然开着车，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走出房间时刘紫薇最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她眼神略有些复杂地瞥了楚天弈一眼，见他还是没什么话，一路上都望着车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突然，苏然一脚煞车踩下，把楚天弈从失神中拉扯了回来。他有些木然地望着苏然：“到了吗？”
苏然点点头：“到了。”
楚天弈跟着苏然下了车，刚落脚，鼻子里钻进一股香辣的气息，惹得他打了个喷嚏。再抬眼一看，两人到的是一条小街，道旁鳞次栉比都是小吃店和饭馆。露天吃饭的人们三五成群，也零零散散地坐满了整条街，一时间喝酒划拳、嬉笑打闹的声浪此起彼伏。
“老板，啤酒！”苏然找了个桌子坐下，仰着脖子招呼老板点菜。
楚天弈也跟着坐下，一动不动地看着苏然。
苏然低头只顾着自己忙活：她要了两个大杯子，二话不说给楚天弈面前满上了一杯，却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么明目张胆地耍赖。”楚天弈话是在抱怨，却眼也没抬，接过杯子就一口灌了下去。
苏然象征性地举了举茶杯：“我开车嘛。”说着又往楚天弈的杯子里倒上酒，楚天弈来者不拒，痛痛快快照单全收。
数杯过后，楚天弈索性把酒瓶接了过来，不再用杯子慢慢倒。苏然也不拦着，安安静静地吹着茶杯里的浮沫，一边观察着楚天弈神色的变化，直到他拿瓶子的手有些不稳，眼底的防备和收敛尽去，渐渐泛上微澜。
“好受些了吗？”
楚天弈动作一顿，半晌，他终于把头别向一边，不情愿般沉声“嗯”了一句。
“其实我也挺为婷娜难过的。”
楚天弈刚低头沾上酒杯，却听见苏然话尾轻轻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
“既然敢选危险的捷径，就要做好随时粉身碎骨的准备。”
楚天弈心里顿时一阵清醒，转头看向苏然。
苏然也收敛了表情，半认真的迎视回来。
“她的后台和背景你也清楚吧。这个圈子里，靠黑道捧红的，她不是第一个，因此招惹是非出事的，她之前更是大有人在。既然一只脚踏入了泥沼，就算不是今天毁容，明天后天以后的哪天，随时都可能发生更坏的事情……这次的意外，对她来说反而可能是个解脱。总之就是说，责任不全在……”苏然话未尽，却突然顿住了，像是呛到了什么似的，连忙喝了几口水，也不再往下说。
清风一阵，彻底驱散了楚天弈身体里残存的酒意。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定定地看了苏然很久，久到苏然没法再装不知道——
“喂，看着我干嘛？是不是觉得我这么说很冷血？那我……”
“苏然……你都知道了？”
苏然一怔，没想到楚天弈问得这么直接……“不知道！”三百六十度猛摇头。
楚天弈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眼光却渐渐迷离，原本那一丝可捉摸的情绪也彻底被搅浑，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苏然最不爽楚天弈这副深不可测的样子，于是忿忿一拍桌：“我都没问你是怎么回事，你还好意思怀疑我知道什么！……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重要的是不管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这边啊！我这么可靠的人上哪儿……喂！……”
苏然脸红脖子粗地拍桌子声明着立场，却突然觉得肩头一重——紧接着心跳加急两拍——
“喂喂喂你……你给我起来啊讨厌！”
苏然七手八脚地想把倒在她身上的楚天弈扶起来，可偏偏那人死活推不动，竟安安稳稳的在她肩头闭上了眼睛。
折腾无果，苏然也累了，两手一摊，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你……可以靠吗？”悠悠一声从身侧传来。
“我说的是，‘可靠’，不是……喂混蛋你没醉啊！”
“醉了。”
“喂，喂，楚天弈……”
这回是真的怎么叫都没反应了。苏然咬着茶杯，单手支着下巴望天。
一阵晚风拂过，吹动楚天弈前额地刘海，苏然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的眼睫，正随着呼吸有频率地轻颤：切，从小混饭局的家伙，被几瓶啤酒撂倒，真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吗？
只不过心情不差，懒得拆穿。
苏然嘴角笑意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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