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御月

第十章 阴谋

    这时,方才心神大乱的守生强自镇定下来,死死盯着聂雨胸前那幅妖兽图腾,良久才缓缓道:“这,这孩子竟是天生妖体。”

    秦正似乎没有听懂,望了守生一眼,却见他浑浊眼神之中,恐惧,憎恶,隐隐还带着一丝莫名惊喜,便是他深受重创的枯瘦身子,也在下一刻,站了起来。

    淡淡的妖娆雾气,在身边流转,那个有些许瘦弱的孩子,此刻看去,更加的狰狞恐怖,半边身躯面孔竟化作妖物模样,但守生却分明能感觉到,周围似是有一股精纯之力起而抵挡,隐约呈压制之势,那孩子苦苦挣扎,体内妖物横冲直撞,却始终无法突破。

    守生聚起周身残余灵力,却也无法感应到那股力量起自何处,心中疑惑更增,但内心隐然明白,这孩子天生妖体,最是诡异凶险,平日恐怕便是靠着这股精纯之力压制,如今突生异变,或许是这精纯之力减弱,但他思来想去,随即又想到,恐怕与那血灵石也脱不了干系。

    他刚想到此处,蓦地一声凄吼传来,前方那妖异孩子似是无力承受这无边痛楚,双手落地,周身妖娆雾气更胜以往,竟是在地面狂奔而起,妄图逃逸离开。

    “拦住他。”守生全力一喝,真气大动,险些又要栽倒在地,待他稳住身子,那九尾白狐身形如电,已然挡住聂雨去路,这一人一狐都是毫无畏惧,轰然对撞。

    没有想像中的巨响传来,一路狂奔而逃的妖娆雾气陡然一窒,停了下来,与前方身长二米的高大白狐相互抵持。

    “死狐狸,滚开。”依稀还是孩子的声音,却带着无比的凶狠冷意,从聂雨口中冷冷说出,周身那股妖娆气息也瞬间暴起。

    九尾白狐凛然不惧,发出一声低沉吼叫,反是向前又进了一分。

    一人一狐就这般僵持,守生看在眼中,却是心急如焚,这半日来,异状频出,先是发动“破灵血眼”之术关键所在的血灵石被云岛贼人掠去,他心中自责,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更令他意外的是,眼前他救下的这个半大孩子,竟是诡异妖体,并且在他与那贼人激斗时祭出的血灵石影响之下,身体陡生异变,如果此时被他逃去,祸患无穷。

    放在平常,即便这两件事情接踵而来,也不至令他惊慌无措,但现下他身负重伤,虽不致命,却也只能瞪眼干坐,对他来说,这世间最痛苦之事,也莫过如此了。

    就在他焦急之际,突然望见身旁一袭白衣,同样是满面急色,正望着前方僵持局面的秦正,心头一亮,惨无人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缓缓向着秦正道:“孩子,我有一事相求,你可愿意去做?”

    秦正霍然转头,看着守生枯焦面容,不失恭敬地道:“长老有事吩咐便是,我定当全力以赴。”

    守生呵呵一笑,脸色好看了那么一丝丝,转而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此番可是来寻我的?”

    秦正点了点头,道:“弟子秦正,这次随几位师兄下山,是为调查盘音谷遭海域妖兽袭击一事,顺道奉千鹤圣人之命前来拜会您老人家。”

    守生点头,仿佛对着夜空说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千鹤竟还没忘记我这个老不死的。”他长叹一声,接着道:“孩子,你且过来。”

    秦正稍稍犹豫,但最后还是重重点头,向他走了过去。

    守生脸色一片肃穆,一只颤抖不已的手,从黑暗深处缩了回来,发出淡淡青光,放在胸前伤口处。

    深深呼吸!

    缓缓用力!

    只见他用力处,手间青光时强时弱,慢慢从他体内,一颗深青玄晶被他迫了出来,闪着青色异芒,仅有核桃大小,八面剔透,不沾尘灰。守生将它翻在手心,眼中带着奇异光芒,就那般深深的看着它,看着它。

    那静静散发的青色光芒,照得人心如白昼。

    秦正口张开着,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奇异一幕。

    守生淡淡一笑,手掌一翻,将那深青物体抓在手中,食指在空中一划,秦正惊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本白皙手臂上被划出一道细微血痕。守生并不说话,肃穆的脸上多了几分凛然,手掌一动,那颗深青玄晶亮了一下,打在那道血痕上面,顿时没入秦正手臂之中,再无踪迹。

    秦正又是“啊”的一声惊叫出声,只觉遍体恶寒,不禁打个几个哆嗦,惊声问道:“这,这是什么?”

    守生淡淡一笑,嘴角流出一缕鲜血,一脸沉沉死气,道:“你不用害怕,这乃是天渊神剑魂晶之体,其中妙用,日后你自会知晓。”说罢,目光移去,前方那一人一狐兀自僵持抵斗,但聂雨周身妖娆气息变幻无常,肌肉痉挛,张牙露齿,隐隐占了上风。九尾白狐虽然全力抵挡,但毕竟还小,渐渐显现颓败之势。

    守生再不迟疑,向着秦正道:“孩子,你快些拿起地上青剑,向他胸前刺去。”

    秦正一怔,心中不知为何,竟是腾起一股渴望,不由自主地跑了过去,就那样,握住了这一把剑。

    这一刻,他心中猛跳。

    这一把剑,竟是沉重如铁!

    秦正手握神剑,呆呆站立,眼前狂风四起,迷住了双眼,耳中只听守生急声呼喊,却一时犹豫,不敢进前。终于,他一咬牙,鼓足勇气,持剑而立,望着前方那个比他还要小一些,此刻面目狰狞的人儿。

    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满身妖娆气息的聂雨转过头,看着他,眼中黑如渊海,带着腾腾杀气,竟是硬生生吐出两个字:“去死!”

    秦正一惊,沉下脸来,心中怒气竟是不可遏止,他双手举剑,再不犹豫,大喊一声,向着前方直奔而去。

    这一瞬间,他的眼中看不到了天地万物,只有手中这把剑以及前方那个令他怒不可遏的人儿。

    他的耳中,风声呼啸,其它的便再也听不见了。

    下一刻,神剑天渊一声怒啸,刺向聂雨胸前。

    一道青光霍然刺天,映着守生亢奋面容,那一刻,雄盛青光和无边妖气剧烈撞击,在二人身前,轰然散开。秦正只觉脑中一声炸响,身体被无形气流撞击着,疼痛欲烈,眼睛模糊不清,眼前所见,瞬间都被撕成苍白碎片。

    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向后倒飞而去,他看见那个孩子跪倒在地,咆哮怒吼,胸前那妖物图腾渐渐平息,此刻他的眼中,带着三分痛苦七分绝望的神情,望着自己。

    他不知如何是好,眼睛无力地闭上,昏了过去。

    守生紧张的身子顿时一松,整个人颓然坐地,不住喘息。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秦正,露出一丝欣慰,转而将目光移到了那个孩子身上。

    只见那个孩子,也就是聂雨,痛苦的脸庞有些扭曲变形,身子颤抖,缓缓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周身妖娆之气也在瞬间散尽,胸前一幅妖兽图腾更是暗淡无光,其上图案若隐若现,已是模糊难辨,仿佛死去一般,但从那轮廓看去,却分明是妖物模样。

    风平了,云淡了,一切都静了下来,冷冷月辉洒在守生身上,在这凄冷的夜晚,拉出长长的模糊影子,他抬头望月,蓦地悲凉一叹。

    似是回应着这声长长叹息,苍茫旷野,夜风又起,远处树林“沙沙”作响,久久不绝。

    这声叹息过后,守生枯瘦面容更多了一层沉沉死气,心如死灰。他一生精于术法,修为深厚,得千鹤掌门器重,委以守护这方白塔重任,职责所在,便是以塔中血灵石发动“破灵血阵”这般大禁制之术,阻杀妄图踏入中原的海域邪魔妖物,一百年来,可谓恪尽职守,不敢有半点疏忽。

    只不过,这“破灵血阵”纵然凶厉无匹,却也存在一个短处,那便是这发动这血阵的关键所在----血灵石,平日里,这血灵石便置于白色巨塔顶端,催动这无上血阵,但这等血灵之物,最是嗜血难养,施术者每十载便需将之收回体内,以自身精血供养三日,三日之后,以之催动“破灵血阵”,威力更增。

    因为牵涉巨大,故而这个隐秘,也仅限于施术者知道,但是天意弄人,不曾想今日那贼人竟是看破其中破绽,亦或是误打误撞,竟被他设计陷害,血灵石被掠去不说,便是自身也险些难保,只剩一副重伤残躯。

    一想到此,更觉羞愤难当,再无面目面对日月门人,心中残余的一丝求生之念也顿时灰飞烟灭。

    这世间生死轮回,便如日升日落般稀松平常,凡体俗胎,终究只不过是一缕尘土残灰。

    纵是他看破生死,心中却还是有一事放心不下,便是那血灵石被掠,失去“破灵血阵”这道屏障,日后海域妖物入侵,中原大陆不免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且,那贼人是云岛中成名的人物,此番夺去血灵石,若是用来对付中原人士,到那时,恐怕更将引起一场血腥屠戳。

    一念及此,心乱如麻,顿时又是心神大乱,不由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慌乱无措,目光四处游移,这一处荒地之上,竟是散乱地躺着三个孩子。

    守生凄然一笑,最远处空地上的孩子一直昏迷未醒,对方才发生之事浑然不觉。而秦正体内受到剧烈震荡,也是昏睡不醒,旁边九尾白狐倒是受创较轻,此刻又变回原来模样,依偎在他身边,不肯离去。

    最后,守生的目光,又再次落在了聂雨身上。

    他缓缓起身,走了过去,在聂雨身前颓然坐了下来。

    天生妖体,邪魔亡冢。

    这一句话八个字,守生缓缓地一字一字地道。

    良久,他坐直身体,脸上又浮起一丝凛然,用微弱却断然决然的声音道:“为免你日后为祸世间,孩子,对不起了。”说罢,右手引起一道青光,就要打在聂雨胸口,只是手伸到半空,却突然停住。

    只见聂雨胸前衣衫掩着一块油布包裹,露出小小一角。

    守生伸手拿来,揭开油布,赫然是一封书信,他拆开细阅片刻,自言自语道:“他二人竟是要去云岛的,那强抢血灵石的贼人也是云岛中人,若我……。”他说到这里,陡然打住,脑中却是翻江倒海,心思电转间,脸上忽然浮起一丝诡异笑容,沉声自语道:“嘿嘿,好法子,若如此,也算对我日月门有个交待,便是死也无憾了,嘿嘿!嘿嘿……。”

    守生连连冷笑数声,原本将死之躯突然挺直拔高,端坐如山,沾满血污的一只手臂从黑暗中伸出,带着几分颤抖,向着昏迷不醒的聂雨,缓缓伸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