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美丽的童年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结果,我没有熬到太阳落山,在搬第一块大石头时就出事了。我倾尽全力搬起了它,刚刚挪了一小步,我就再也抓不住了,脱手时我下意识地把脚往回撤,可左脚慢了点儿,石头砸在了上面,血立刻从鞋里渗出来。这下,爹不能不管了,背着我上了乡卫生院。到了医院,医生扒下我的鞋,里面血肉模糊,我的两根脚趾粉碎性骨折。医生知道出事的原因后,生气地埋怨爹,这么小的孩子你就让他做那么重的活,你是不是他的亲老子?爹说,土里刨食的孩子,靠体力吃饭,不锻炼哪行?语气是淡淡的。

    听完这话我就哭了。脱鞋和用酒精消毒的时候,我都没哭。可此时,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我感到悔恨和委屈,我听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在喊:我不要过这种土里刨食的日子!

    15岁那年夏天剩余的时光,我是在炕上度过的,在百无聊赖地听了无数遍的鸟叫和蝉鸣后,一个想法逐渐尘埃落定。在秋季学校开学的时候,我对爹说,我要重新上学。爹说,能读好吗?

    我说,能。

    爹再没说什么,掀开柜递给我一个书包,就是被我扔进村口臭水沟里的那个,不过现在它已经被爹浆洗干净了。

    我背着它,一瘸一拐地重新进入校园。后来,我努力读书,毕业后成了一名光荣的教师。15岁那年夏天的遭遇让我终生铭记。在以后无数个日子里,我多次想和爹谈谈那个夏天,可是爹已经老了,即使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他也会常常听错。关于生命中的那个夏天,我独自去体味。

    我打电话的地方

    文/苏德

    曾几何时,打电话代表着叛逆,如今,那已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公用电话间

    小的时候,家里还没有电话。一天,楼下公用电话间的阿姨穿着大花汗衫叉腰站在花坛边大叫:x室,某某,快点,烤鸡一个!

    正是暑假,我从“暑假生活”里抬起头来,非常好奇地探了出来,不明所以。但后来,才知道那“烤鸡”原来是一种黑色的塑料小壳子,有人找,就哔哔响;至于电话阿姨所叫唤的“烤鸡一个”,说的是那个某某之前打的拷机,对方已经回复。

    那是大部分人家都还没有电话的年代,公用电话间里有三条长板凳,两个阿姨,桌子上几部老旧电话,以及一个尖针木板,小摞方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回电号码哪家哪户;也有不需要回电的,只由听筒等着,阿姨便利索地出门去唤。这样记忆里的场景似乎都是夏天,公用电话间有小木窗,阿姨统一地穿着大花汗衫,不戴乳罩,电话机土色的,穿堂风一吹,屋子里满是口水气味。那时候,还没有人会给我打电话,只巴望着哪天遇上打给阿爸姆妈需要急听的电话,让我也能趿着拖鞋捏紧几张角子钞票去过瘾,哪怕仅仅是拎起听筒来回复一句:伊不在。

    后来,同学里有早熟得很的女孩儿,拐进公用电话间,从口袋里掏出一角钱来就熟练地拨起号码,报出某个男生家的地址,直呼着要他来接电话。偶尔,我也在一旁,陪着她坐等,仿佛是自己做了错事,低着头,或许还偷偷地抿嘴笑;而她,却始终是扬着脑袋的,面对大花汗衫阿姨狐疑的眼神,丝毫不乱阵脚,只在听筒那边男生姆妈粗劣的一记:“喂!萨宁(谁)寻某某某?”就慌乱挂断电话。那种老式电话挂断的时候,会有尖锐的“零”一声,在仓促里向整个小屋里的人宣布:我们做了坏事。有的时候,阿姨也会斜着眼嘀咕一句:小小年纪。

    是呵,小小年纪。

    沙发边,眼神里

    家里装电话,大约是初中预备班了。花了当时来说略显昂贵的一千块,等三个月,再排队去体育馆内张罗出来的电话市场挑电话。我家的第一个电话机是天蓝色底座白色按键的,被姆妈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盖一块白色钩花小布,已经有了脉冲功能,拨起号来很利索,那时候的电话号码七位,写在小纸条上嵌进话机。渐渐的,家里也有了找我的电话,问作业的,闲聊天的,或是不吭一声。而那些不吭一声的电话,总能将家里的紧张气氛调到最高点,引来无尽的发问和质疑。我开始变得不喜欢电话铃响,也不喜欢把电话号码告诉别人,生怕给自己惹麻烦。

    就这样,沙发边,眼神里,每一次打电话都显得有些不自在,担心挂断后还有一番旁敲侧击等在身后。我也渐渐地习惯一个人呆在房里,拉窗帘,不再什么都挂在嘴边,只时常心里念着某个名字,或是在速写本上涂鸦出一个轮廓来。当时没有遥想过手机这种高科技的产品,倒是巴望哪天自己屋里能够装个分机。我想,那我也能打一些无聊电话了罢,响几声就挂断或是惴惴不安地说不出话来。真情或是恶作剧都好。

    现在去想,很不明白姆妈当年怎么就认定那些缄默的空白电话是找我的呢?而我怎么又会一脸忐忑默认了呢?

    兴许实在是太心虚。

    床

    如果有详细的计算,我想我打电话最频繁累计时间最久的地方一定是床。自家中电话换了子母机后,躲在被子里喋喋不休成为一长段时间里横生出的癖好。这种癖好一直从家里的床延续至宿舍,当然,偶尔也会被赶到走廊上搬个凳子抱着电话轻声耳语。

    因为是子母机,虽然少去了分机可能产生的“偷听”现象,但却因为主机上分明显示了通话与否,而更加令姆妈对自己的通话习惯了如指掌。有时候通电话忘了时间和分寸,她便会横冲来我屋,掀开被子,直直地瞪,不发一语。因为不愿意自己的声音唐突在电话中,我的姆妈只用眼神勒令,那种目光很犀利,如同圣旨,不可违抗,好在没过多久,这种日子便结束在我读寄宿高中生活的道口。从此,我可以拖着一根长长的电话线,想说多久就说多久,只要能躲过查房老太太的步伐。

    从高中到大学,我的床铺从上到下地换,却都是离电话机最远的,所以每次在床上说完电话后,都要大费周折地将其复位,并矫正已经拉扯了半天的电话线以免缠绕。临到考试期间,或许还要寝室的人同心协力接连打好几个电话去刺探导师的口风。

    如今,大学毕业,自己一个人住,家中电话已经几乎沦为摆设,同电脑还有手机比起来,它简直微不足道。只偶尔,在msn上面有些说不清的话,才又拖着长线窝在被子里喃喃一番。但这样的情境,已经罕见得可怜。

    通常,电话铃响,往往是姆妈又催促着周末可以回家吃饭去了。

    天赐童年

    文/刘醒龙

    童年的乡土,只要有所决定必然都是天赐。

    记忆中,1岁那年,父亲请了两个挑夫,挑着我和姐姐,还有家中简单的行李,离开依临长江的古城黄州,来到大别山腹地名叫石头嘴的小镇。20世纪60年代初期一家人离开石头嘴,顺西河而下,来到一个叫贺家桥的小镇。

    有近10年的时间,每到冬天,我们这些孩子就到居所后面的山坡上,用竹筢扒那从松树上落下来的针叶。有一年冬天,山里下过雪,紧接着雪又融化了。家里的几个孩子扛着竹筢和竹篓上山不久,就从茅草丛中扒出一只圆滚滚湿漉漉的草球。草球的模样很奇怪,大家围在一起,用棍子拨开裹在上面的乱草,才发现里面躲着一只刺猬。一阵惊呼过后,我们连松毛也不扒了,用那竹篓装回刺猬,在门口的竹林旁挖了一个土洞,将刺猬放进去。随后大家就开始争论应该给刺猬准备哪些食物。直到如今,我也不晓得刺猬是食草动物,还是食肉动物。那时候,我们也是按照各自的想法,有人用弹弓打来麻雀,有人钻进茂密的荆棘丛中采摘一种名叫刺梨儿的野果,放进土洞里任由刺猬自己进食。哪曾料到,刺猬不领我们的美意,只隔一夜,迫不及待等来天亮,爬起来一看,用石块垒得十分严实的洞门完好无损,洞口的新鲜黄土上有一串细小的脚印,而刺猬已经不见了。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刺猬是如何逃走的。最有可能的是,小刺猬能够像人一样,将垒得严严实实的洞门拆卸开来,脱身之后重新将其复原。这个念头让我们立刻想到了在乡村无一日不在流传的鬼怪妖精的故事。

    那时候,没有一个孩子能够充分预见,也许是哪个大人蓄意放走了小刺猬,同时又童心未泯,将洞门复又垒好,引出孩子们的加倍好奇。我们没有如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大人所愿,在这件事情上久久追究下去。山间的小动物很多,新出现的野趣足够娱乐每一颗童心。大人们想必也将灵光闪现般的童趣深埋在繁重的乡村生活中,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剩下来的这一串留在心中的刺猬脚印,经年累月,变得比在城市里所见到的各种人的痕迹还清晰。每一次,只要想起来,就会在心中感慨,这乡土的小小自由哟!乡土的自由从来就大不了,乡土也不想有太大的自由,太大的自由对乡土来说毫无用处,如同这只小小的刺猬,能在一堆新鲜的土壤上留下一行不再受人干扰的脚印,就是一种莫大的满足。乡土的山水无法自由地搬迁,乡土的气韵不可能与都市同在,如果说,真实的乡土就如那只刺猬,别将它关在土洞里就行了。

    那一年冬天雪特别多。春天来得晚不说,被称做倒春寒的日子,也过得没完没了。冷几天又热几天,好不容易盼来春天,大家便上山去采细米蒿,拿回来做蒿子粑吃。我们往山顶上爬,一只硕大的野兔从麻骨石岸上的草丛中蹿出来,跑到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处就不跑了。在乡村传说中,兔子也会占山为王,一面山坡上只会有一只兔子,如果有第二只,一定是临时过路。我们早就晓得后山上有这样一只当了山大王的野兔,下雪的时候,曾经专门上山寻找过它。地理上属于南方的大别山区,再大的雪也不会将一面山铺得如同一床棉絮。那是我们最盼望的。

    之前,后山上的野兔,只要一被我们发现,便一溜烟地翻过山脊,聪明地绕上老大一个弯,这才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属地。春天这只野兔一反常态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想起传说中的女妖精,就是这样一程接一程地为追捕它的猎人设下圈套。在野兔的藏身处,长着大片鲜嫩的细米蒿。就这样,我们发现了一只极为可爱的小野兔。或是双手捧着,或是撩起衣襟兜着小野兔的当然是女孩子们。她们将它抱回家,将那只曾经装过刺猬的竹篓倒过来罩住小野兔,然后上自己家的菜园,抠出一把刚刚长出第三片叶子的苋菜,撒在小野兔的鼻子前面。没想到仍然是枉费心机,甚至更惨。傍晚时,一家人在外屋吃饭,端起饭碗之前,小野兔还活着。孩子当中动作快的先放下碗筷,一到里屋,便惊叫,小野兔死了。

    小野兔没有吃一口我们为它准备的最多才三片叶子的苋菜就死了。没有人相信,小野兔就这样死去,都以为它是装死,等到没有人时就会重新活过来,女孩子用自己攒下来的花布头为小野兔铺了一张小床,让它独自睡在上面。

    过了一夜,孩子们全都醒过来了,小野兔不仅不醒,那副软软的身子变硬了,侧躺在花布头铺成的小床上。很小很小的野兔僵尸,唯有那只仍然闪亮的眼睛,仿佛是在照耀有阳光的窗口。在我们长大成人后,在一个难得的团聚日子,不晓得如何说到这件事的,我忍不住问大家是否记得小野兔当时的模样。出乎意料,大部分人都同我一样,刻骨铭心地记着当时的情景。那些不记得的,马上被我们认定为,当时一定是背对着窗口。当年居所中睡房的窗户正朝着远处山坳,刚出山的太阳总是将它塞得满满的。被拎起来的野兔僵尸实在是太小了,很浓很浓的阳光很轻松地穿透过来,将小野兔身体内的肠肚心肺和骨骼隐隐约约地投影在我们眼前。

    多年之后,儿子长到我当孩子时那么大,有一次,我带他去爬大别山主峰,因为汽车出了故障,上到天堂寨的山腰时天就黑了。在汽车的前大灯照射下,一只果子狸趴在山间公路上不敢动弹。儿子连忙下车将果子狸抓起来,又从汽车的后备箱中拿出一只纸箱,将其关起来。在山上的几天,一群孩子天天趴在纸箱旁,逗那果子狸。临下山时,他们却一致决定,将这只果子狸放归大自然。我无意在同为孩子的两代人之间,以文明的名义作比较。童年的乡土,只要有所决定必然都是天赐。

    在痛苦的深处微笑

    文/周海亮

    微笑不是父亲的唯一表情,但无疑,微笑是所有父亲最重要的表情。

    父亲驾驶着货车,在一条陌生且偏僻的土路上奔驰。突然货车扭起了秧歌,几近失控。他狠狠地踩下刹车,避免了一场可怕的灾难。他对七岁的儿子说,坐在车上别动,我下去看一下。

    汽车停下的位置,是一个斜坡。父亲钻到货车下,仔细检查他的车。正午的太阳高悬在空中,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没有任何过往的车辆和行人。儿子在驾驶室里唱起快乐的歌。

    突然,毫无征兆地,汽车滑动了一下。男人永远不会知道汽车为什么会突然滑动,是刹车失灵,还是驾驶室里的儿子扳动了刹车。似乎汽车在他头顶快速地驶过去,然后猛地一颤,就停下了。儿子的歌声戛然而止。那一瞬,巨大的痛苦让父亲几近昏厥。

    他仍然躺在车底下。他感到一种几乎无法忍受的剧痛。他不能够辨别这种剧痛来自身体的哪个部位,更不知道在那一刹那,车轮是从胸膛上还是两腿上轧过去的。那一刻他只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高喊着儿子的名字,他说你没事吧?

    儿子推开车门,跳下来。他说我没事,我不知道汽车怎么突然动了。

    父亲朝着儿子微笑,他说你没事就好,你把电话拿给我。

    儿子说你要电话干什么?你怎么不起来?

    父亲说我累了,我想躺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你把电话拿给我,我给妈妈打个电话。疼痛在一点一点地加剧,如果不是儿子在场,他想,他或许会痛苦地大叫起来。可是现在,他只能微笑地面对自己的儿子。

    儿子取来了电话,他拨通了急救电话。可是他根本无法讲清楚他所处的准确地点。他不知道急救车什么时间能够抵达这里,更不知道,他能不能挨过这段漫长的时间。

    接着他拨通了妻子的电话。她问你还好吗?他说还好,我们现在正在休息。她问小家伙好吗?他说好,在旁边呢。然后他扭过头,冲蹲在不远处的儿子挤挤眼睛。她说那就好,早点回来,想你们了。他听到她在几千里外轻吻了他,然后挂断了电话。他笑着对儿子说,你就蹲在这里,别回到汽车里去——他不敢肯定,汽车会不会再一次滑行。

    儿子有些不太愿意,他说天太热了,我不喜欢蹲在这里,你还没把车修好吗?他朝儿子微笑。他说还得等一会儿,并且,我还没有休息好。这样,现在我们做一个游戏。我们朝对方微笑,看谁先支持不住,记住,只能微笑。父亲盯着他的儿子,微笑的表情似乎凝固了。只有他知道,此时,他在经受着怎样一种天崩地裂的剧痛。

    儿子对游戏产生了兴趣。他坐在地上,学着父亲的样子微笑。后来他困了,眼皮不停地打架。终于,他躺在地上睡着了。

    很长时间后他醒过来。他看到手忙脚乱的人群。他看到很多人喊着号子,掀开了货车,将脸色苍白的父亲抬上了急救车。父亲看着他,仍然是微笑的表情。

    父亲保住了性命,却永远失去了两条腿,可是他没有失去微笑。微笑像阳光一样在他脸上流淌,让人踏实,充满安全感。

    后来儿子长大了,也有了儿子。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生活动荡不安。他身心疲惫,一个人承受着太多的艰辛和痛苦。可是,当面对自己的朋友,面对自己的妻儿,他总是深藏起所有痛苦,而在脸上挂着和父亲一样的微笑。

    他微笑着说,这是很多年前,我那面对灾难的父亲,留给我的所有表情。

    是的,微笑不是父亲的唯一表情,但无疑,微笑是所有父亲最重要的表情。在痛苦的深处微笑,那是爱和责任。

    谎言

    文/笑咪咪

    我们暗暗发誓:不惜一切努力,也要让为儿子创造出奇迹的父亲,再一次创造出生命的奇迹!

    当医生的高叔叔从医院给我打电话,说我父亲病倒了。我心头一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任泪水肆意滂沱……

    十多年前,我还在读初二,父亲由于工作忙,顾不上对我的管教。渐渐地,我开始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混在一起,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有一天,我和几个小青年又去强行向学生收取“保护费”,终于惹恼了一位家长,跑到我父亲那儿告了状。父亲气得把我暴打一顿。过后,我表面认错,背地里却依然我行我素。

    一个周末,父亲对我说:“这段时间我感到身体不舒服,你母亲又在外地,不如你陪我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高叔叔和父亲是朋友,他认真地给父亲做着检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半晌,高叔叔顾虑地看了我一眼,拉着父亲到了另一间屋子。我隔着虚掩的门隐约听到高叔叔在说:“老张,你这个病不轻啊!实不相瞒,你得的是胃癌,最多还有三年的时间……”

    我的心咯噔一下,整个人僵在了那里。我流着泪冲进去,哭喊着对高叔叔说:“不,你一定弄错了,我爸爸不会得癌症,不会得癌症……”

    高叔叔微微叹了一口气,拍着我的肩膀说:“你现在知道了,就要正视这件事,帮助你爸爸树立起战胜疾病的信心。如果你爸爸心态好,心情好,也许还能多活一两年。”

    回到家后,父亲和我进行了一番恳谈。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病情,我有几点要求,希望你能答应我,可以吗?”我点点头,父亲接着说:“第一,我的病情要对外保密,不要让别人替我们担心;第二,你要努力读书,利用我还活着的这三年时间,把本领学好。不然的话,没了我,今后你寸步难行;第三,要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别让爸爸为你操心。你要帮助爸爸保持乐观愉快的心情,一起战胜病魔,创造生命的奇迹!”我噙着眼泪答应了爸爸。

    我从此好像变了一个人,上课专心听讲,起早贪黑学习,文明礼貌待人。一天,我被几个小青年拦在街头,其中一个说:“听说你最近变乖了,不想理我们这帮哥们儿了,是这样吗?”我说:“你们想怎样?”“我们只想给你留点纪念!”一个高出我一头的小青年上来就是一拳,我的脸上立马就青了一块。那小青年恶狠狠地说:“干哪一行就有哪一行的规矩,既然你不肯入伙,从明天开始,你也得交‘保护费’!”

    我回家以买学习资料为由,向爸爸要了50元钱,第二天全部交给了那帮小青年。我不是怕他们,而是想尽量远离麻烦。但那帮小青年岂能满足,他们又把目光对准了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那女生叫刘卉,是我们班的“班花”,也一直是我心中的自雪公主。放学时,刘卉在路口被他们拦住,吓得花容失色。这时,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刘卉护在身后,任他们的拳脚像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

    就在这节骨眼上,突然传来几声断喝,警察来了。原来,父亲头天晚上发现我脸上青了一块,加之我要钱时的神情不对,就悄悄跟在我后边,发现那些小青年后,他立即报了案。

    事后,刘卉抚着我身上的伤痕,泪水涟涟。而我则感慨地说:“其实我要感谢父亲,没有他,今天被抓起来的说不定还有我呢!”

    我的刻苦学习有了回报,初三时,成绩已在班上名列前茅。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努力,我顺利考取了一所重点高中。看到父亲欣慰的笑脸,我感到分外自豪。

    不知不觉,我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一天,我突然想起当年高叔叔曾经下过断言,父亲最多只有三年的存活时间,如今三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也不知父亲的病情怎样了。于是回家后,我便要陪父亲去医院复诊,父亲答应了。高叔叔为父亲做了检查,脸上流露出欣喜的神情:“奇怪,情况非常好,癌细胞不但没有扩散,数量反而减少了。照这样下去,再多活三五年都没有问题。”

    我开心极了,为了父亲的健康,为了奇迹的出现,我要做得更好。高三那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一所重点大学……当父亲向我表示祝贺时,我说:“只要爸爸高兴,我会一直努力,直到奇迹出现!”

    大三时,我带着女朋友刘卉一起去看望父亲,并且陪着父亲去医院再次复诊。这一次,高叔叔在检查完后,惊呼起来:“这简直是个奇迹,癌细胞消失了,你父亲完全康复了!”

    父亲高兴地对我说:“这都归功于你呀!你的表现让爸爸骄傲,让爸爸开心,连绝症都让路了!”我则说:“没有爸爸的鼓励,哪有我的今天呢!再说了,我今天的爱情也多亏爸爸呢,如果不是初二那次的‘见义勇为’,她今天就不会是我女朋友了。”刘卉嗔怪地看我一眼,补充说:“是啊,奇迹总是青睐那些对生活充满信心、不懈追求的人。伯父能战胜顽疾真是可喜可贺啊!”一屋的人都笑起来,我和父亲情不自禁拥在了一起。

    大学毕业后,我顺利走上了工作岗位,又与刘卉幸福美满地结合到一起。想不到这个时候,父亲却病倒了!当我和刘卉赶来探望父亲时,被告知父亲已是胃癌晚期。

    我拉着父亲的手,愧疚地说:“爸爸,你不是已经创造了奇迹吗?老天为何这么不公,让癌症又回来了?是不是我现在让你失望了……”

    父亲艰难地摇着头说:“不,孩子,你一直是我的希望,你一直在创造着奇迹啊!”

    这时,高叔叔走了过来,对我说:“其实,十多年前你父亲得癌症的事是假的,为了挽救你,激励你要强、上进,你父亲可谓用心良苦啊!可没想到十多年后,他真得了癌症,只是为了不影响你才一直没告诉你……”

    我和刘卉伏在父亲身上,泪流不止。我们暗暗发誓:不惜一切努力,也要让为儿子创造出奇迹的父亲,再一次创造出生命的奇迹!

    写给在街头卖唱的父亲

    文/王克伟

    一个考上清华大学的学子,在他报到的那晚,写下了一封没有寄出的催人泪下的信……

    爸爸:今天,是我走进清华大学的第一天。今晚,是我在新生宿舍楼将要度过的第一个夜晚,趁着同学们还没有来报到,我要在今晚把积压在心头多年的夙愿向您袒露。尽管这封信我根本没准备寄给您,但我一定要写,因为我年轻的胸膛再也承受不了您那厚地高天般的爱了,我必须让它流溢出来。爸爸,不瞒您说,我小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地埋怨过湖北乡村那个贫穷的家,埋怨过您为什么不能像有的父亲那样给儿子带来一个幸福的童年,我甚至把多病的妈妈视为自己生命历程中的一个耻辱,不愿让您到学校开家长会,更不愿让您带着妈妈去看我。虽然那时我才**岁,但至今回忆起来,已成为大学生的我依然不能原谅自己。

    爸爸,在我们这个贫寒的家里,您是最苦最苦的一个。由于妈妈痴呆,在我和妹妹出生之后,您只得又当爹又当娘,里里外外全靠您一人张罗。家里的八亩责任田靠您一个人收种,我和妹妹及妈妈的生活都要由您料理,我们兄妹俩的学费靠您挤牙缝供给。您就像一头超载的老牛,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只知负重前行,而从没有喘息片刻。终于,在我13岁那年,您病倒了,病得很重很重。您本来就有严重的类风湿病,加上几天高烧不退,您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垮了。一连好几天,您昏昏欲睡,不吃不喝,嘴里反复说着一句话:“小伟,我不行了,你就是挨门讨饭,也不能停学,不然,爸爸死了也合不上眼呀!”这时,我切切实实感到了平生以来最大的恐惧,我抱着您的头,拼命地哭喊:“爸爸,您不能走啊,您千万不能走啊!”说着,我冲出院子,举起双手对着苍天高喊:“老天爷,别夺去我的爸爸,爸爸曾说过一定要亲自送我上大学的,我一定要让爸爸的愿望实现,一定要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也许,我的哭喊感动了天地,几天之后,您居然奇迹般地知道喊饿了。这时,我是多么想给您弄一些好吃的啊!可是,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只好到邻居家借两个鸡蛋,可就是这么两个鸡蛋,您也舍不得吃下去,非逼着我和妹妹分吃一个不行。第二天,有人问我:“你爸爸还说胡话吗?”当时我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陡生几分气恼,我在心里说:“谁说我爸爸说的是胡话,他在病危的时候还不忘我的学习,他是天底下最明事理的爸爸。”

    有好几次,乡邻劝您说:“乡下学校出不了状元,让两个孩子多少上几年学,会记个账就行了。看你家这个样子,就让两个孩子早点下学帮你干点活吧!”每当这时,您便显得异常严肃,您回答说:“谁说乡里中学出不了状元,**还是在山沟里读的书呢。”无疑,您的话换来的只有嘲笑和讽刺。我曾亲耳听人说您是“癞蛤蟆鼓肚皮,想充牛皮大鼓”。自从听了这话,我就暗暗下决心:一定让穷乡村的中学里出个状元,让我可怜的爸爸舒心地笑一次!

    于是,我卧薪尝胆,面壁苦读,不论大考小考总是全年级第一。

    在初三那年,我满怀信心地报名参加了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那时,单纯的我只想在考场上与城市的孩子比个高低,可我哪里能想到,因为这次竞赛,又让您受尽屈辱。为了凑够到武汉参加短期培训班的路费和辅导费,您拉着我的手,挨家挨户叫门,用颤颤的声音求告:“您行行好,借给孩子几块钱的路费,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可是,您谦恭的笑脸迎来的不是婉转的拒绝便是冷言冷语的抢白。

    一次,我记得在一户人家门前站了好久,人家才从屋里出来,您刚开口说话,对方就毫不留情地说:“我说老王呀,你也太宠这孩子了,任着他折腾吧,你见过几个傻子生的孩子能竞赛得上奖的?”说罢,又把我“教训”一番:“你这孩子,你家穷成这样,你还在这里折腾搞什么竞赛,真不懂事!”听了对方的话,我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落下来,擦也擦不干。这一个下午,我们跑了10多户才勉强借到20元钱。回到家里,望着双手抱头苦苦思索的您,我心如刀绞,我说:“爸爸,我不想再参加竞赛了。”不料,这时您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训我道:“没出息,这两句话就受不了啦?人家韩信是大将军,还受过胯下之辱呢。咱这村借不来,我明天上外村借去。”第二天,您在怀里揣上两个馍,独自出发了。这一天您一连跑了3个村,才借来60元钱。第三天,您又悄无声息地上路了。为了凑够这200元的费用,您早出晚归,整整奔波了一星期!当您把这200元放到我手里时,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扑在您怀里,哭着说:“爸爸,要是这次竞赛得不上奖,你罚我跪3天!”您却笑了,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得不上奖,爸不怪你,只要你有这个志气就好。”听了您的这番话,我感动得心里颤颤的,一股抑制不住的自豪感涌上心头:我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爸爸!正因为有这样一个意志坚强而又深明事理的爸爸,我才得以比那些中途辍学的学生幸运百倍!

    两个月后,我得了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被国家教委选拔到北京理科实验班重点培养。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您的时候,您先是高兴地哭了,接着又笑了,再接着就是长时间地发呆。我知道,您又为我上学的费用愁上了。因为去北京,又要花钱,可我们家当时连3块钱也拿不出来了!为此,您愁得几天几夜吃不下,睡不着,全家人都陪着您犯愁。忽然有一天早上,您高兴地把我从梦中晃醒,两眼透出孩子般的欣喜:“小伟,爸爸有办法了,我小时候跟人学过二胡,还学过几个古戏的段子,我到大城市卖唱去!”

    从此,您走上了卖唱之路。我带着您卖唱挣来的100元钱踏上了去北京的路。

    到了北京,班主任考虑到咱家的困难,把我的学费、书费和被褥费全免了,除此之外,又对我“格外开恩”,让我每顿交一块钱随便吃。尽管如此,这种无法再降的伙食开支,家里依然付不起。初到北京的两个月,我与您完全失去了联系,后来从小妹的来信中才知道,您把我送到学校,便到南方卖唱了。在第三个月,我接到了您寄来的150元钱。捏着那张汇款单,我哭了。透过模糊的泪眼,我似乎望见了您在寒风料峭的街头卖唱,似乎望见您赔着笑脸拉二胡,又把那一堆硬币换成大票给我寄来。我把那张汇款单贴在面颊上,心中像打翻了五昧瓶。我在心中一遍遍地呼唤着:“爸爸,出门流浪苦上加苦,您要多保重啊!”

    我在理科实验班提前一年学完了高中的课程,便被免试送到清华大学化学系82班学习。暑假回来,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您的时候,您又一次破颜微笑了。您心地实在,语言木讷,从不会用恰当的语言表示自己的愁苦悲乐,只有您的儿子最清楚,您这次的笑,是最开心的笑。

    爸爸,实话告诉您,我到首都以后,曾不止一次地碰到过鄙视的目光,然而,我没有气馁,因为您早已为儿子做出了样板。由于您的坚忍不拔和百折不挠,我那美好的求学梦才没有被现实的风吹灭。爸爸,您虽然衣衫褴褛形容憔悴且又挺不直胸脯,然而在儿子眼里,您是世界上最伟岸的男子汉!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家的苦日子所带给我的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它不仅练就了我一副壮实的身板,而且砥砺了我的意志,磨炼了我遇事不服输的性格。单从这一点上说,那些在蜜糖水里泡大的孩子与我是无法相比的。

    前天,当我挎着书包离开家门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您能出现在我的面前啊,然而,您当时还在广州街头卖唱!我只好含着眼泪,面向广州向您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儿子实现了当初对您的许诺,走进了全国最高学府,然而,儿子深深地懂得,“清华”与“成才”之间是不能画等号的。清华园可以传授给我们知识,但却不能保证我们一定成才。要成才还得靠个人的奋斗和努力。

    在这里,儿子没有必要再向您许诺什么保证什么,爸爸,您的儿子从小就是个不怜惜汗水的人,我会在这块土地上下大力气耕作的。

    不久的将来,在我迎来人生的春华秋实、花芳果香的丰收年景时,第一杯酒应当敬给您——我可怜、可敬而又可爱的爸爸!

    儿子小伟敬上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