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嗜血咆哮

第六章 记忆禁区

    “哎!”方泣带着叹息,苏醒过来。眼前是张红润枯瘦的脸,老白的脸。

    “咕!”老白灌下一大口白酒,说道:“你小子命还真硬,前天晚上不知道是那路凶神,到这里来杀人。那笑声搞的我都快失眠了。”说着话,眼神露出惊惧,又灌了口酒,脸更红了。

    “哦!今天是三月初三,我睡了一天一夜了。”方泣沉吟道。

    老白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方泣。眉头紧锁询问道:“你失眠症好了?怎么好的?我查阅了不少资料,也没想出好的治疗方法。怎么就好了。”

    “这……大概是你的药纱起了作用吧。”方泣回道,话声冷淡。

    老白惊讶道:“真的!”接着摇头道:“不对,我的药纱。治个跌打损伤没问题。失眠不可能?”

    “那我就不清楚,时间久了体力不支吧。”方泣思索道。

    “你也好的差不多了,滚吧。临走带几块药纱,送你的。武风镇不好混哦。”老白甩甩头说道,踉踉跄跄的走了。

    “谢了!老白”方泣谢道,坐起身来。打量下四周,空荡荡的人都走了。去那谁知道呢?

    他将周身的纱布绑带慢慢解下,一张国子脸,浓眉下的双目透着淡淡的哀伤,鼻如悬胆,浓密杂乱的胡须看着忠厚憔悴,是个老实人。他将几卷药纱放入怀中,思绪惆怅。

    这是个明媚的早晨,清风送爽。他站立一会,抬头看看,现在是早上八点,刮的是东南风。正前方是一大片高矮错落的屋房瓦面,距离十八里。风中偶尔有叫嚷声传来。那应该是武风镇,医食署在南面,因为影子在右边。

    作为一名的海员,对时间距离的掌控,一直是海员的基本素质。

    目测了下周边环境,医食署占地颇广,有十五亩地。四周空旷地势平坦,看着荒凉空寂。东面一里外有片茂盛的树林,判断是乱葬岗。依据不是茂盛,是风中时常恶臭袭来。

    三座土房,相对独立。成‘品’字形,一大二小。大的是患者室‘停尸间’。还有二间小的房屋,应该能找到点吃的,心理想着便走了过去。

    其中一间是厨房吃了点东西,随意梳洗了下。临走腰上别了一根黄瓜,胸前塞了三个鸡蛋。方泣像个战士,精神饱满。

    “方大哥。”拐角处转来二人。满脸的座疮看着可怖,是大李和小李。

    他看了眼兄弟俩,说道:“你们俩经常接触尸体,最好带上手套。不然这皮肤病一时好不了。”

    “老白也这样说我们。可忙起来就忘了。”大李有些憨厚的说道,不自觉的伸手挤了下脸上的脓包。

    他接着问道:“我的那些……在那?”

    “方大哥你都知道了?哦,在乱葬岗,天坑边上。”小李抬手向东面指了指。

    “谢谢。”方泣缓步向着乱葬岗而去。

    小李看着远去的背影叹声道:“方大哥好人啊,失眠的时候照顾朋友真是细心。”。

    “恩,失眠的人,总有做不完的事。”大李点头道。

    瘦高的身影,一袭破旧的灰布粗衣,走在旷野中显得孤寂落寞。

    空气中散发着恶臭,疯狂的苍蝇。对面是杂草丛生的黄土堆,座落蔓延至树林里无碑无牌,来到这个世上他们只留下一堆黄土,其他都是空白。

    眼前是巨大的天坑,横七竖八的死尸,堆积的重重叠叠。下层的尸体早已腐烂,裸露在外的皆是枯骨腐肉,这些尸体只怕永远都得不到安宁,因为他们身边都是老鼠。肮脏的老鼠穿梭其中。尖利的细牙撕扯尸体的腐肉,小小的眼珠子警惕着陌生的来客。

    方泣凝视着天坑,这一切都让他心神恍惚。

    “嘿哟”“嘿哟”

    “用力拉呀”“嘿哟!”

    “使劲拉呀”“嘿哟!”老黑站在桅杆上,喊着号子。

    方泣带领着捕手们应和着,身后的大毛欣喜若狂,二毛伸长脖子探究,小毛在他们的拉扯下,从四周浮出海面的那一刻,所有人欢呼了。密密麻麻堆积如山鱼虾蟹鳗呈现在眼前,那是辛勤劳动的成果,这是捕手最兴奋的时候。

    鱼虾蟹鳗离开海面的一中人。他们在嚎叫,在挣扎,在哭泣、也有因挤压而变形的脸面和身体,还有毫无反抗已经死去的尸体。冰冷灰白的眼珠子瞪着方泣,四周的人消失了,他孤独的面对这突入袭来的变化。眼前的一切他不敢相信线是放还是收,他心慌了,恐惧了……

    “嘎,嘎”数十只秃鹫盘旋俯冲下来,向着天坑外新到的尸体扑去。这是一场饕餮线大餐,它们准备享受这场盛宴了。

    方泣猛然惊醒,看着天空扑下的秃鹫。他冲了上去将老黑头上的秃鹫赶走。可小毛脸上已经被啄了苍白的洞,大毛更是被利爪抓走了一只眼珠子。留下一个苍白的窟窿盯着方泣,汗水湿透他盲目的驱赶着,奔跑着,他只觉得必须这样心里才会好受。

    “不!滚开。”

    “不要这样!这是我的兄弟。”

    方泣终于嘶喊起来,他大声疾呼着,追打着,捡起石头,朝着天上的秃鹫扔去。

    “嘎,嘎”秃鹫盘旋飞舞着,仿佛在嘲笑地上这个不知所谓的傻子……

    僵硬的小毛慢慢移动到一颗桑树下。脸色苍白的方泣将小毛轻轻放下,虽然他们已经没有了生命不会感到疼痛。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四具冰冷的尸体,暗紫色的尸斑已满布永远不会褪去,绽开的皮肉苍白依旧也永远不会愈合。眼前却浮现出他们往昔的音容笑貌,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渗出。他终于流下了眼泪,眼眶里浸满了伤心的泪水。

    十二年来他第一次流下了眼泪,一个忘记流泪的人居然流泪了。十二年来很多悲伤的人和事,惨痛的经历都不曾让他流泪,这一次他忍不住了。是什么让他流泪了?是兄弟吗?上次流眼已经过去了很久,可他还记忆犹新……

    昏暗的天空,阴冷萧索。一个佝偻的男子背影出现在画面中,他推着独轮车缓缓前进在弯曲延伸的山间小道上,远端是黄土丘陵的枯树林。轱辘转动的声音单调乏味。车上模糊坐着一个女人,头上包着块红色的头巾,默默无声。

    “不,妈妈。你去那,不要走。呜,呜……”凄厉的嘶喊打破山林间的单调,多了生气。一双小手伸向远方的小道,小男孩出现在画面的近端。他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破旧的棉袄脏兮兮。乌黑的眸子透着迷茫和伤心,眼眶里浸满了泪水。泪珠子串串滑落,冲刷出一张让人心碎的脸蛋。

    他身子向前倾倒着,挣扎着,用力蹬着脚下干硬的土块,想摆脱肩膀上传来的力量。他要追随妈妈的足迹,天真的无怨无悔。可他用出全身的力气都无法摆脱背后的束缚。看着一抹嫣红消失在黄土丘陵中,只剩下山风荡起的枯叶飘洒。随着轱辘声的消失,他的眸子黯淡无光了。在他倒下的一瞬间,挂着泪水的他回身狠狠咬了一口抓着他棉袄的手。

    愁容满面的爷爷,脸上写满时间的痕迹。看着猩红血液从枯瘦苍白的手背上流出,一排尖细的牙印是那么的惊心。他将身上的灰色草披解下裹起小男孩,蹒跚的走在山间。

    邙山南麓有座小山村,只有十几户人家。方泣的祖祖辈辈都以打猎为生,俗称猎人。那一年他三岁,母亲在父亲进山打猎的时候跟人跑了。隔了一年,爷爷也去世了。他没去上坟,也不哭。因为他恨。他已经把爷爷当仇人,相依为命的父亲也是他的仇人。无数次哭喊着要妈妈,换来的是一顿拳脚和咒骂。他懂了,哭解决不了问题。

    随后的三年,他成了野孩子。他不喜欢和其他小孩玩,其他小孩也不敢找他。即使是十一二岁的少年,也不敢。因为他不哭不闹,却会咬人,像蚂蝗一样咬住。

    父亲曾经是这片山林最优秀猎手。可他开始酗酒了,身体每况愈下,连拿弓射箭都费力。终于在入冬的某一天,父亲进山狩猎一去不回。随同的猎手回来告诉他,父亲摔下山崖了。他怔怔的看着猎手,眼神闪烁不定。仿佛和他没多大关系。他成了孤儿。孤儿这个词总是让人伤心。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村民救济有限,饿了二天的方泣决定进山去挖点吃的,也许运气好能挖到野山参,可以去换很多吃的。

    午后的雪停了,饥饿让他战胜了寒冷,他拿出铁片磨的小刀,破棉袄外套了件破旧草披,下身是棉麻裤,一脚踩进雪地里。他出发了。那一年他八岁。

    皑皑白雪的山林看不到尽头,一个小人,缓缓的移动着。顶着狂风翻过山岗,手脚冻得已经发麻,小脸也有些僵硬。他眼睛直视的前方,又是一道白雪覆盖的山坡。“唦”他毅然迈进,他不喜欢回头,回头就要咬人。

    就这样,他一步一个脚印上坡了。身后是草披拖过的印迹,多了两只手印。山坡上有截枯树根,让他稍做休息。随后他又出发了。也许下一刻他将倒下,随父母而去,不用苦苦挣扎那么辛苦。

    “呼”出的白气淡淡,身子已经冻僵。他感觉到了疲惫,就像母亲走的那一天。身后的印迹,一场风雪过后就会消失,没有人知道他走过这段征程。前途渺茫,他挣扎的上坡。对吃的他已经不去奢望,他现在只想上坡,希望坡后能看到那一抹嫣红。天真的让人心碎。

    红出现了,却是一抹血红。坡顶上一双红色嗜血的眼睛盯着他,透着凶残。那是一头伤痕累累的老狼,黑色鬃毛已经脱落,显露出瘦骨嶙峋的躯干。方泣眸子亮了,精神一振。他还有希望,因为老狼的后腿折断了,身后是一条凌乱的足印延伸入山林深处。看来它挣扎了很长一段路,也是疲惫不堪,后腿折断。是个机会。

    方泣仰望着,老狼俯视着,视线不足3米。观望中,双方嘴角都流下了馋涎,活的希望。老狼的獠牙缺角崩坏,参差不齐。它嘶吼着一颠一颠的瘸滑下来。

    方泣死死瞪着老狼的脖颈,脑中幻想着朝这里插上一刀。他紧了紧握着的小刀,毫无感觉。瞄了一眼,小刀怎么不见了,脑中转着念头。参差不齐的獠牙朝着他的脖颈张开了。他只来的及将身子一歪。老狼咬住了肩膀上的草披,腥热的嘶吼就在耳鼻间。方泣挣扎着跌倒卷带起雪花,人和狼顺着坡滚了下去。

    对死亡的恐惧,对生的渴望。方泣没有放弃,翻滚中枯树根在眼中放大,接近了。他伸出手去,可惜没抓住,只差一点他与希望交错而过。坡底将是他的死亡墓地,命运已经安排好。老狼滚到了坡底。方泣瞳孔放大时,一股力量传来止住了他的下滑。灰色破旧的草披勾住了枯树根,那是爷爷的草披。

    臃肿的身子依靠着草披挂靠在山坡上,冷咧的寒风刮过他稚嫩的脸颊,寒冷无助包围着他。他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惧,只是默默的忍受等待的煎熬。他不敢动,老狼就在下方。草披树枝随时都会断,那么他将成为老狼的口粮,下去就意味着死亡。血红的眼睛注视着他,双方的距离没有变。只是位置换了。肩膀上传来的力量稳定而安全,渐渐的他闭上了眼睛。

    坡底的老狼却不甘心,它嘶吼着爬起。美味就在眼前,它奋力挣扎着,一次次攀登着山坡,试图接近猎物。可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后腿已经无法给予支持。每次鼓起余勇,结果只是将封冻的伤口迸裂出血液来。可老狼义无反顾的坚持着,坚持着,执着的让人可怕的精神。距离在缩短,一点点的挪动,缺角崩坏的獠牙距离方泣的棉麻鞋不足三寸,这已经是它的极限,它再也爬不动了,嘶吼声渐渐消散了,只剩下血红的眼睛透着无言的哀伤。人和狼都安静了,只有风声依旧,寒冷依旧。

    “咔嚓!”树杈在寒风中多次震颤后,终于折断了。方泣滚了下去,将老狼碰倒在坡底。老狼奄奄一息,血红的眼睛闭上了。方泣惊醒过来,睁开黯淡的眼睛,他饿极了,冷极了。而老狼就在身边,他用尽力气,将嘴凑到鬃毛脱落露出的苍白狼皮上。却怎么也咬不开,寒意扩散,思绪开始麻木,他尽力了,黯淡的眼睛闭上了。这一切都将结束了,累了。

    一抹猩红,挑动着他即将停止的心。这是如此的熟悉,是如此的渴望,是对妈妈的期盼。“不!”他的心开始呐喊了,身体挣扎着凑上去允吸,沿着猩红他找到了妈妈的乳汁。回到了妈妈的怀抱,他幸福的享受这美好的记忆,不愿醒来。

    他匍匐在老狼的后腿处,伤口的血液流淌进他的口中温暖他那即将冰封的身体。脆弱的心脏震动了,他撕咬着皮肉吸取血液。就像老鼠一样尖细的牙齿撕扯着,偶尔看着四周寂静的环境。

    不知何时他躬在茅草铺垫的小窝中熟睡了。当晚有进山的村民回来,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父亲的尸体在一处山坡下找到了,被老鼠啃食的不成人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