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心动·动心(上)

心动·动心(上)第3部分阅读

    了虽然个子没长多少,但眼前的她已俨然是个美少女。他的脸部线条稍稍柔和,不再冻得人想穿棉袄。

    “我一直想找你,可是你们家的公司太大间,而且服务人员态度很坏,都不让我进去。”嘟起嘴,不满之情布在她脸上。

    “找我做什么”第一次,毅爵对她产生反应。

    “想告诉你啊你走了之后,我发觉自己伤得不是太重,只有几块瘀青,还是能继续练舞;你知道的,最后我甄试成功罗,我要跟你强调,成功是靠我的实力,和你打电话关说没关系哦”

    毅爵为一个陌生女孩打电话关说又慈和品帧同时转眼看他。不会吧毅爵最痛恨欠下人情,关说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毅爵回给他们的答覆是,一个斜眼和无声恐吓别随便猜测。

    见他没回话,思颖咬咬下唇,要求勇气在最快的时间内膨胀,她带着从容就义的表情问他:“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说。”简单一个字,他比品帧更不善于沟通。

    “我想问……如果不是太困扰的话,我可不可以喜欢你”咬咬唇,她的脸上红潮遍布。

    青天打下霹雳雷,轰轰轰轰,轰得在场人士一阵无言,没人敢抬眼检视周围谁阵亡了。

    大家都在等待毅爵反应,当然,最期待的非思颖莫属。

    这个见面她整整等了六年,她曾经想过,是不是要再出一场车祸才能再见到他

    这种想法虽然浪漫、也很符合小说家的笔法,但是车祸……会痛死人耶就算没痛死,也会被姐姐骂死,不管是哪种死法都很凄惨,她不敢尝试。

    幸好,她又见到他了在安全的情况下。

    等了将近一世纪,毅爵开口了,淡淡的一句话,让人想吐血。

    “喜欢我的人很多。”

    没想到思颖的回应让人连肠胃都想往外吐。

    “既然这样,就不差我一个罗那好,你要记得哦,我叫穆思颖,从现在起,我要开始喜欢你,有空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你想我的话也欢迎你打电话给我。”

    从西元一九九九年四月十八日起,穆思颖的暗恋决定以另一种形象出现。

    话说完,她从书包里掏出原子笔,拉起他的左手留下一串数字。

    “我十点后才会在家,太早的话,我还在舞团练舞,接不到电话;太晚的话,我会睡着,因为隔天五点,我要起床练舞。好了,我要赶快去扫地,我们班长超爱打小报告,我不想被罚劳动服务。”话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一点都不恋栈。

    这种表现叫作爱……好像有点牵强。

    “等等,我跟你一起走。”又慈忙伸手勾住她的偶像,和她并肩。

    甜甜的一个挥手再见,思颖和又慈踩着轻快脚步往车棚方向去。

    “她是第二个对你冷脸免疫的女孩子。”品帧翻开毅爵的左手,才一眼,那组号码在品帧心底生根。

    “你对她有兴趣”

    “我对所有不怕你的女孩都感兴趣。”他不说明也不否认。

    远远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穆思颖的浓眉大眼让品帧联想到,那个在他怀中发抖的小女孩。

    她还好吗如她所愿站到舞台上了吗

    没人能解答他的问题,唯一肯定的是穆思颖比那个小女孩幸运,因为她有个有能力帮她弄私人舞蹈教室的亲人。

    “她还小,不适合爱情游戏。”这句话很轻,却也让人听出他话中的偏袒。

    “你要留作己用”眉梢一挑,品帧眼底隐含深意。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提醒你,她还小,心太真。”

    穆思颖是个小女孩,他不想她受伤害,至于为什么关心她,毅爵没多想。

    他的心,在若干年前,落在一个桀骛不驯的女孩身上……算算,她应该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很好,她不再是青涩的未成年少女,这种年龄适合谈恋爱,放了她六年,对她,他够宽容了。

    蓝色一直是她最偏爱的色彩,有人说蓝色代表忧郁,她却喜欢蓝色那莫测高深的内涵。

    蓝色总让她想起夏天的大海,在那个海滩,她放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风筝;在大大的遮阳伞下、在一铲铲的绵密细沙中,她作了一整个下午的白日梦,梦中,她有爸爸妈妈;梦中,陪她长大的是一个和乐融融的家。

    不过,白日梦既虚幻又短暂,只不过是一个下午,来不及收集足够幸福,她便被逼迫长大,肩上的担子压的她气喘吁吁,她不能喊苦、不能示弱,她的忧思只能出现在这本蓝色日记本里。

    一九九九年四月十八日

    亲爱的妈妈:

    昨天带小颖去探望过外婆,医生、护士说她的精神很好,一开口,话就停不下来。疗养院里有一群寂寞的老人乐于和她说话,我终于知道,前几年,为什么她总一个人喃喃自语,因为我和小颖没有足够的时间,听她一句句诉说那些遥远记忆。

    外婆就了许多你童时记趣,她说你调皮又凶悍,常抢走我爸爸的东西不还。她还记得你第一次上台表演芭蕾舞的情形,她说你穿着粉红色舞衣,跳布兰诗歌,结柬时所有人报以热烈掌声。

    我明明白白看见她脸上的笑容里写着骄傲。

    外婆的记忆时序混乱,身边的事情往往一个回头便忘记了,能牢记的都是些年代久远的事情。她频频问我,你是不是教舞教得太忙碌,才没时间去看她;她也常将小颖错认为你,昨天她还要求小颖在她的朋友面前表演。

    小颖跳了阿尔伯特,曼德斯编的歌剧魅影中一小段,跳完后,在场的老先生、老太大都用力地鼓掌。外婆笑了,我再度从她的笑容里看见骄傲。

    最近我和小颖常有意见不合,她希望留在国内大学念舞蹈系,我却认为出国才有前途,她的资质好,不该浪费的,不是吗舞者的生命那么短,她怎能不好好珍惜,趁着年轻时在舞台上发光发亮

    每次我开口,她便停止争辩,她说我习惯主导她的生活方式,不管她乐不乐意,但她要我放心,她会遵照我的意思去做,因为她晓得我所做的都是为她好。

    我真的是为她好吗

    不她好不好,我并不在乎,我要的是妈妈好,我要的是人们从小颖身上忆起你;要所有人都像外婆一样,一想起芭蕾,便想起一个叫作穆意涵的舞者。妈妈,你要记得我爱的人是你,不是小颖。

    我已经快成功了,没道理在最后一分钟放弃我的坚持。妈妈,你也会同意我的想法,对不既然如此,请继续支持我,给我力量。

    这是日记的最后一页,扣上锁,她把日记收进最底层抽屉。

    这张书桌由她和小颖共用,第一、二个抽屉装了小颖的东西,最后一个抽屉是溱汸专用。溱汸的抽屉里有十几本日记,不管是陈旧的或簇新的,都同样有着一片蓝蓝大海,和一个孤独的小女孩。

    溱汸习惯在送小颖出门后,整理家务、写日记,然后骑车出门上班,通常她会提早到医院打卡报到,但今天……隐隐地,眼皮直跳,不晓得为什么,心绪始终不安宁。

    于是,她打了小颖同学的手机问小颖几句,确定她平安到校,又打电话到疗养院问问外婆的身体情形,最后,她把家里的瓦斯水电全检查过几遍,才带着不安的心情去上班。

    甫跨进医院,护理长就要她到院长办公室报到。

    现在的院长已不是妈妈的旧识陈院长。早两年,医院由陈院长刚自国外学医回来的儿子接手,所以她很久没进过院长办公室了。院长找她什么事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她敲敲院长室的门。

    “请进。”

    “院长早,请问找我有事”溱访说。

    办公桌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但溱汸没往那方向看去,她不希望院长觉得她不专心。

    “miss穆,你从十五岁起就在济平工作,有八年之久,你算是本院的资深护士。”

    陈嵩钧的开场白让溱汸的心脏往上提。这不会是辞退的前述词吧

    “医院里比我资深的护士很多。”不着痕迹地,她顶回一句。

    如果被开除的首要条件是资深的话,有许多人比她更符合,况且,她迫切需要这份工作,外婆疗养院的费用和小颖出国所需,她还没有存够。

    溱汸的尖锐让沙发上男人的嘴角扬起弧线。

    “你的工作能力让许多病人和医生赞不绝口。”陈嵩钧又说。

    他并非要辞掉她,而是帮她加薪不她不是个乐观的人,她习惯把事情作最坏打算,这样子,一旦发生意外,不至于措手不及。

    “谢谢你的夸奖,以后我会更努力。”

    她说了以后,就会有以后吗沙发上的男人又笑了,五分钟内笑两次,这是他绝无仅有的纪录。

    “恐怕不行,虽然你很优秀,但医院里比你优秀的护士很多,所以……”

    陈嵩钧睨一眼一旁的男人。有这种高中同学算不算不幸三百年没见面,一见面就要他割爱手中红牌,还要由他来扮黑脸。

    “所以”溱汸忖度他的话,预设起最坏结局。

    “所以,我不得不作出选择。”

    “你的选择是要辞退我”这就是她眼皮跳一早上的原因。

    “你知道的,医院编制缩紧。”紧个鬼,他还想提出扩院计划。陈嵩钧言不由衷。

    “我还可以再做几天我的遣散费有多少”

    溱汸力持口气平稳,把力气浪费在存心将她辞掉的主管身上根本多余,有时间的话,倒不如去翻报纸,寻找下一份工作。只不过,她很明白,在外面想找到这种高薪的工作,恐怕不容易,也许她该多兼一份差事,才能维持目前生活。

    溱汸很实际,这一秒钟受碍,下一秒便开始思考如何脱困,她没时间哀悼自己的坏运道,因为现实不容许。

    “我希望你今天办理好移交手续,我会让人事室尽快将遣散费和这半个多月的薪资,一并汇进你的户口。”

    “是合约上写的三个月底薪吗”

    “对”

    “好,没事的话我可不可以先离开了”

    她要拚速度,动作够快的话,也许中午就能填妥履历表找工作。

    “你不抗议”

    陈嵩钧怀疑她居然默默接受下来身为现代人,这种权益问题,通常会闹到马路上,抗议个几天,不是吗

    “有用吗我的抗议会让你改变决策”她并不天真,看清楚真相比抗议来得容易。

    “没用。”“他”还坐在那里,陈嵩钧没打算惹火他,让他出手,将自己祖传的医院弄垮。

    “那不就是了。”溱汸笑容里有讽刺。她晓得和强权对抗,平民百姓得胜机率只有零点一个百分比。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做的吗”陈嵩钧问。

    “让我早点把这里结束,好早一点进行下一份工作。”

    “嗯……有一个机会,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那是家庭护士的工作,月休四天,月薪十五万,是你现在的三倍多,比较麻烦的是,你必须住到病患家中,你可以考虑一下。”

    十五万……五月、六月……两个月下来,顺利的话,她能在皇家芭蕾舞学院甄试前凑足二十万,再加上邮局里的七十万,小颖第一年的学费就没问题了。这个提议的确诱人。

    “病患是什么样的人”溱汸问。

    “是一个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患有轻微中风,需要做复健。对了,她的脾气有点糟糕,所以不是每个护士都能接下这份工作。”

    “只是轻微中风,她的家人不能带她做复健吗”

    脾气再坏的病人她都见过,不认为这个小问题,会让家人心甘情愿每个月付出十五万元天价,请一个特别护士在身旁照顾。

    “她有三个子女,丈夫在英国分公司上班,儿子平日忙于工作,女儿还在高中念书,平时只有管家、园丁、司机和几个仆佣在家,说是找特护,多少有找个人陪伴的意思。”陈嵩钧说得很清楚。

    她懂了,典型的贵妇症候群,她主要的病不是中风,而是不能再光鲜亮丽,出现于人群。

    “这个case你接不接不想接的话,麻烦你下去之后,帮我请miss刘进来。”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她不做,十五万可以吸引很多意愿高的护士,即使病患的脾气有点糟糕。

    “我接。”

    “你确定那么,麻烦你在这张合约书上签名。”

    “请特别护士要签约”她扬眉看着新院长。

    “对方希望再辛苦,你都能做满三个月,当然,其中总会有几条类似要有耐心、爱心之类的条款,你知道的,现代虐待病人的事件不少。”

    他的解释让溱汸紧绷的表情卸下,拿起笔,快速浏览一遍,她签下自己的名字。

    在名字跃然纸上同时,沙发上的男人站起身,走到溱汸旁边,脸上有着大大的笑容,甚是得意。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迅速抬眉,溱汸看清楚来人。

    是他那个鸭霸男,六年前他们见过一面,第二天,听说他们临时决定让小病患出国动手术,从此,没再听过他们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又碰上了,这未免太……有缘。

    “不用怀疑,这不是巧合。”毅爵将合约书摺妥,收在口袋里。

    “是刻意安排”她眼光扫往陈嵩钧方向。

    “别怪我,我不是主谋。”陈嵩钧举双手投降。

    “六年前,你不肯为我工作,现在有合约在手,你不能再拒绝我的工作。”他用的是肯定句,肯定他的成功和她的一败涂地。

    “我要毁约。”溱汸撕掉自己手中的副本,恨恨地揉搓成一团。

    “可以,我建议你把手中的副本拼一拼,你会了解要悔约,你必须赔偿一百万。”她撕掉合约,这下子,所有合约内容他可以随意篡改。

    “你”他该庆幸她血液中没有暴力因子,这年头女性意识抬头,正流行手无缚鸡力的女人杀刚猛男人。

    “我叫傅毅爵,你的新任老板。”

    “我不会承认。”

    “等你想出不承认的办法时,再知会我一声,至于眼前,很抱歉,我稳占上风。”

    拉过她细瘦的手腕,毅爵回头对“同学”说:“移交工作,麻烦你了。”

    “你想做什么”溱汸在做最后的挣扎。

    “你不是想早点把这里结束,好进行下一份工作我正在帮你”将她带出院长室,胜利的笑容在他脸上,不褪。

    门后,陈嵩钧痛失一位好护士,不过,他很乐于见到老同学身边,多了一个准妻子。

    “你可以选择吃饭或继续生气。”

    叉起一块菲力牛排,毅爵心情好得可以吞下一头牛。在商场上,他打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战争,却从没有赢过哪一场比现在更开心。

    没错,别花力气做无益事情,这是溱汸一贯的信念,但这男人轻易地挑起了她激昂的情绪

    他一口口吃掉面前的牛排,丝毫不受她臭脸影响,仿佛她的怒气只是一种装饰品,用来证明她是一种有情绪变化的动物。

    他们就这样对坐着,直到他吃完自己的牛排,再到他一块块切分她盘中食物,她始终在僵持。

    他是特意安排就为了多年前那场无谓的争执他是小心眼还是输不起为什么他非要她替他工作

    是不是像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没尝过被拒绝的滋味,非要赢过所有人,才能证实自己成就非凡

    因此一次无聊拌嘴,就让他计划出这场,要她明白,当年她有本事拒绝他一晚上十万元的酬庸,却没本事拒绝眼前一个月十五万块的工作。

    好吧她输了,输得心服口服,是不是认输,他就会放她回去原来的工作岗位,继续她平稳的生活

    平心而论,她有些伯他,他不像一般男人,将对她的善意或企图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尽管观察再多遍,她都无法从他眼神里猜测出他想要什么。

    如果他只是单纯想要赢的感觉,那么,她愿意放下骄傲,当他的面认输。

    “对不起。”溱汸出口。

    这句低头话,让毅爵浓眉往上调高五度。她居然服输这么简单

    “为什么”他装傻。

    “为了六年前的无心错误。”

    她点得够明了,但她仍倨傲地认定那个错误纯属无心,如果他是男人的话,再小心眼未免过分。

    “是无心,还是有意”他不放过她。

    如果他是瞎子,看不见她挑衅表情的话,也许他会相信她的抱歉,不过……她聪明,他也不笨。

    “说者无心,听者硬要添上意思,我也没办法。”说来说去,问题仍然在他。

    “认输认得这么快,缺乏挑战快感。”才六年,环境就把她个性磨得圆润害他丧失若干乐趣。

    “在我身上寻找快感那是个笨主意。”啜了口芬兰汁,才入口半分,她就皱眉。她不爱喝甜,太多的甜味会让她丧失吃苦的能力。

    她的话让他有了遐想。六年,从清丽小女孩转变为美艳女人,她够漂亮了,他相信多数男人会反对她的话。

    “你确定”

    他口气中的瞹昧,溱汸听见了,狠狠地抢回自己的食物,她不想吃也不让他吃。

    两人之间再度沉默,她生气、他无谓;她把盘中食物戳得粉身碎骨,他慢条斯理喝掉自己的果汁;他不笑的眼睛泄露出愉快,她咬住下唇的牙齿用了力、埋了恨。

    终于,他吃饱了,招来侍者结帐,拉起她的手。

    这回,他不打算让她自手中再度溜掉。当年他有嵩钧支援,所以笃定她的行踪;现在,他可不确定这一放手,她会不会消失无踪。

    “要去哪里”

    “由你作主。”他回答。

    她不懂他的意思,皱起的眉毛打出难解的结。

    “不懂你有三种选择。一,回你家收拾行李。二,直接上工,工作服由我提供。三,走一趟银行,领出一百万赔偿金,我亲手将合约书奉上。”揶揄她,是件具有高度娱乐性的休闲活动。

    深吸气、吐气,深吸气、吐气,溱汸拚命告诉自己,不要做无用的情绪反弹。

    “我回家整理行李。”她作出选择。

    点头,他看见她认命,松开手,他不再担心她会飞走。

    第四章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穿着黑色舞衣的小女孩趴在桌前,在粉红色的日记本上涂涂写写。

    她还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但外婆在疗养院,姐姐为筹措她的学费,到病患家中当特别护士。她把cd开得大大声,让布拉姆斯的曲子赶走寂寞。

    她有一点点知道,以前她和姐姐上学、上班后,外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寂寞了。

    姐姐不在家,她大可多赖一下床,但习惯养成,一朝一夕想改变有困难,因此,她照旧五点起床写日记、五点半练舞,六点半洗澡准备上学。

    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四日

    姐姐非要我出国不可,其实我根本没把握能通过皇家芭蕾舞学院的甄试,那里聚集的都是些顶尖舞者,亚洲人想打进去,好困难……

    我的压力很大,可姐根本听不进这些话,怎么办何况,我好不容易才和傅毅爵搭上线,梦中王子呵,如果我出国,不是代表了另一次的分离

    博毅爵……对他,我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感觉,仿佛我们本来就该在一起生活、一起快乐、一起幸福,分开是不对的,我喜欢他,真的超喜欢的。

    学校里,有许多女生都喜欢他,但我晓得,她们的感觉都没有我的强烈,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是知道我相信总有一夭,我会和他在一起,我们是密不可分的两个人。

    阖上日记,思颖开始一天的工作,跳舞、洗澡、准备上学,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她在牵脚踏车准备出门时,一辆汽车停在她家门口。

    “小颖,是我,快上车。”又慈半个身体伸到车窗外面,对着思颖猛挥手。

    “你怎么来了”停妥脚踏车,思颖走到车窗边。

    “我拜托品帧哥哥带我来的呀。别说话,先上车,我们两个一起去上学。”

    “哦,好你等等。”思颖没反对,她转回身,将车子牵进家门,锁好门,大大方方坐进车子里面。

    品帧坐在驾驶座、又慈坐前座,唯独她最想见的人不见踪影。

    “别找了,我大哥出差,过几天才会回来。”又慈取笑她。

    “哦”明显的失望挂在脸上,思颖的心情很容易猜测。

    “不要失望嘛过几天他就回来了,何况你可以到我家里玩,到时,想见到大哥还不容易。”

    “真的吗我可以到你家里玩”

    十八岁的女孩尚不懂得掩饰快乐,一句话把她的精神再度提起。

    “当然是真的,品帧哥哥,我可以邀请小颖到我们家玩吗”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替大哥和“偶像”牵线。

    从后照镜中望去,思颖期待的表情尽入眼底。她单纯得让人心喜,这样的女孩谁都舍不得伤害,他能体会毅爵的维护之情,换了他,他也不愿别的男人伤她,不过就眼前的状况看来,能伤她的大概只有毅爵了。

    “品帧哥哥,可以吗”

    见他久久不说话,思颖以为不行,着急神情浮上,一排洁白贝齿咬住下唇,浓浓的眉毛堆叠成山峰。

    她叫他品帧哥哥他们有那么熟了但品帧一点不觉得怪异,自然而然接受她的称呼,仿佛她本就该这样唤他。

    “可以。”

    话说,品帧余光扫向俊照镜浓眉瞬间舒展开,喜悦重回脸庞,她的愉快染上他,不爱笑的脸庞闪过笑意。她是个让人开心的女孩子,

    “谢谢你,下次我表演的时候,一定送一张票给你。”

    每次上台,照例她会拿到两张门票,一张给姐姐,姐姐会带着妈妈的遗像来看她表演;另外一张她很少送出去,这回,品帧对她好,她自然也要对他更好更好,这是个简单的逻辑。向来,思颖习惯用这种方式来处理她的感情。

    “不公平,为什么只有品帧哥哥有我也要一张门票。”又慈嚷嚷起来。

    对厚,又慈对她也很好,怎么办呢她已经答应给品帧哥哥了呀浓浓的眉头往上拱,在额间皱起两道抬头纹。

    她的表情真多,每一秒都有新变化。频频看向后照镜,品帧喜欢上她千变万化的表情。

    “可是……可是我们舞团只会发两张票,其中一张我一定要给姐姐,只剩下一张,怎么办”思颖咬住食指。对十八岁少女来讲,这是个难解问题。

    贪看她的表情,品帧故意不出口解决她的困难。镜里的她一忽儿皱眉、一忽儿瘪嘴,都是一张摆了五官的脸,但她的脸就能挤出无数种表情,还自然得让人不觉得突兀。

    “你对我不好,我要跟大哥说,叫他不要喜欢你。”

    对又慈而言,一张票关乎的是友谊而非价值。思颖是她的偶像,而且在短时间内,她升格为最好的朋友,听清楚,是“最好”的朋訉?,不是普通朋友哦。

    “我……”为难、为难,超为难啦

    君子重信重义,可是又慈是朋友……时而皱鼻、时而歪嘴,她用脸颊在思考问题。

    “我……”

    接在两个“我”之后,她的屁股挪到座位中央,手臂攀到前座椅背上,讨好巴结的笑靥扬起,凑近品帧耳畔。

    她没向男生撒过娇,不晓得这种方法正不正确,可眼前,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

    “品帧哥哥,我可不可以收回刚刚的话当然,我知道这样做很差劲,可是……又慈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应该对不起她……我想、我想……”

    热热的气息吹上品帧耳畔,属于少女的淡淡体香传入他鼻内,那是种醉人的甜蜜。

    在一会儿闪神之后,她的谄媚启动他的笑觉神经,笑在他肚子里绕过一圈,品帧努力维持他的面无表情。

    “可以。”

    “啥”思颖没听懂他的意思。

    “可以收回你的话。”他努力不让笑意脱缰。

    “品帧哥哥,谢谢你”

    下一秒,甜甜的吻贴上他的颊边。

    这是“好心有好报”,还是“福利大放送”品帧愣住,恍惚间,他差点忘记该在校门口停车。

    “喂穆思颖,那是我的品帧哥哥,不是你的。”又慈对她反弹,品帧是她一个人的守护天使,她不打算将他出让。

    “哦对不起,我忘记了,又慈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会乱亲他。”吐吐舌头,思颖得意忘形。

    忘记了很棒的说法,她忘记他们只见过两次面,还没熟悉到能唤他品帧哥哥;忘记只是一声可以,恩惠没有大到值得一个吻;更忘记对于男人,不宜太过亲昵。

    墨镜下的眼睛饱含愉悦,只是两个小女生都看不见。

    “再不下车,你们都要迟到了。”

    淡淡的一句提醒,没加上过度情绪,这让又慈放下心。

    他还是人自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品帧哥哥,他对思颖的动作没反应,和对所有处心积虑想巴上来的女人一样。

    又慈认真相信,品帧专心等待着自己长大。

    “原谅你一次,下次不准再犯了。”又慈警告。

    “保证不犯。”

    两个小女生在品帧面前打勾勾,完全无视于他的存在,一个认定品帧是她的专有财产;一个为自己不小心踏入内有恶犬的私人产业,频频说道歉。然后,误会冰释,两个人挽着手亲亲热热离开。

    车厢内,思颖的味道还在品帧的脑海间盘绕,厘不清自己的想法,品帧甩甩头,驾车离去。

    一间陌生卧房、一个陌生书桌,不陌生的是她的蓝色日记簿。

    趴在桌面上,振笔疾书,在这里,溱汸没有太多私人时间,院长说对了,病患是个难缠女人,这十五万块没有她想像中好赚。

    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七日

    亲爱的妈妈:

    今天是辛苦的一天,碰上一个不合作的病人,我的耐心几乎派不上用场,很累,但想起这笔薪资能供小颖出国,便觉值得。

    再见到又慈,才发觉时光匆匆,当年的小学生已经长成美少女,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漂亮,只不过性格好得多。

    她不记得我了,我也没去提醒她,不过,她对我的态度一样热情。平日她的活动范围在楼下,而我工作的地方局限在四楼,我很少下去,所以只会在地上楼向母亲请安时,才会碰到她。

    我的病患傅太太长得雍容华贵,想来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总觉得她眼熟,但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大约她有张漂亮的明星脸吧

    我想,她很不能接受中风的事实,时时刻刻都在发脾气,食物不合胃口,发脾气;阳光透过窗帘,发脾气;床单花色不喜欢,发脾气;不过,发得最严重的,是她在国外工作的丈夫,没有因为她的病而留下来。

    每每,想起她的丈夫,她就要诅咒起外面的狐狸精,稍稍有几分姿色的仆佣在她面前晃过,她便要大声咆哮,丢瓶子、扔杯子。

    这种婚姻除了悲哀之外,我实在找不出其他词汇来形容。

    当然,我也没逃过。这时,我就不免要感激小时候你逼我练舞,大概是学过舞蹈,虽然学不出像样名堂,至少反射神经不错,连连闪过她几次攻击后,她便放弃用这招来对付我,只不过,我不晓得她会不会向儿子告状,要他把我这个“可恶的贱女人”换掉。

    几天没见到他,听说他出国去了。他不在家,让我松口气,他是个气势迫人的男人,常常往他身边一站,周遭就空气稀薄起来,第一次,我觉得害怕人……

    日记没写完,一个闯进门的男人,让溱汸急急将日记阖上。

    是他他回来了。

    溱汸离开椅子,拉开两人距离。

    但他拒绝她的动作,手一拉,把她拉回他身前。

    他要做什么

    话来不及出口,但见他粗犷的大手轻柔地拂开她额间刘海,动作温柔得教溱汸不敢呼吸。这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傅毅爵,霸道不在、冷酷不在。

    “她伤了你”他质问。

    这对母子很怪,当母亲的时时刻刻把“我儿子”挂在嘴边,他却从未出口喊她一声妈,对他而言,“她”是母亲的代名词。

    “我没事。”

    想躲开,他不准,撕掉她额间纱布。

    那是道三公分长的伤口,血凝住了,裂开的皮肉翻出一道深沟,这道伤从她额角贴上他心头,痛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事。

    “你自己是护士,不晓得这种伤口应该立刻缝合吗”

    “我还没有时间,等傅太太睡了,我会去处理。”

    天晓得傅太太有多难缠,常常一个呼唤,她就必须站到她面前,否则,下场不是她额间多道伤口,就是漫无止尽的辱骂,而且,这个游戏她乐此不疲,一天总要玩个几次方肯罢休。

    “不用等,现在马上去。”托住她的后腰,毅爵硬要架着她上医院。

    “不行傅太太的诵经时间快结束了,我必须……”

    毅爵冷冷的眼光扫向她。什么必须,驳回

    他继续托住她的腰往外走,在往楼梯方向前,他先进入傅太太的房间,没敲门,直接进去,打断她诵经。

    “毅爵,你回来了吃饱饭没我让张嫂帮你煮点心。”

    对他,博太太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讨好态度,溱汸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这个时候的她,容易相处多了。

    “不要再玩虐待护士的无聊游戏,更不要把她们当作你的假想敌,如果她走掉,对不起,我不会再帮你找任何一个护士。”

    他没半分表情,语调淡漠,但听话者清清楚楚接收到他的恐吓。

    “我……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情绪失控,以后不会了。”傅太太对毅爵软声,眼光却瞪往溱汸方向。

    该死居然别的没学会,先学会告状,就是有这种狐狸精到处勾引男人,才会造成别人的家庭危机。胸口上下起伏,她绝不会让她好过

    “最好是不会。”

    毅爵拉起溱访就要往外走,傅太太忙喊住溱访。

    “miss穆,我要洗澡。”她企图留下溱汸.

    “她要去医院缝针,我让管家上来帮你。”他简单交代,就是决议。

    走出房间,毅爵一言不发领前而走。

    溱汸向前快走几步和他并肩,侧望着他的眼睛,她想从中找出他的想法一样幽合、一样沉静的双瞳,是片跨不过去的藩篱,她不懂他,从一开始就不懂

    坐上车,她合作;绑安全带,她合作;下车,她合作;缝针,她一样合作。

    如果他是个对手,她便是伺机窥伺的猎物,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猜疑着他的动作背后,存着什么目的。

    “饿了”走出医院,他绷得死紧的脸,出现一丝表情。

    “什么”他的反应总在她的意料之外。

    “你饿了吗”他很吝啬,只多了两个字便权充解释。

    “还好。”他的手又伸过来,她下意识将自己的手臂藏到身后。

    看她一眼,他转身走在前头,上车、开车、下车,二十分钟后,他们在一家餐厅坐定。

    点餐,他作主;选饮料,他作主;连饭后甜点,他一并替她作了决定。

    她想,他是个强势男人,处处要人对他妥协。

    餐点送上来前,彼此都不开口说话,沉闷的气氛僵在两个人中间。

    溱汸把桌上的餐巾纸摺成扇子;再打开,摺成小船;再打开,摺出一幢小屋,想再动手拆开木屋时,他的大手覆在她手上,阻止她下一步动作。

    “痛吗”他问。

    他的眼神……那是关心关心一个花十五万请来的特别护士溱汸淡淡一笑,笑自己猜想太多。

    “我没有钱请律师控告令堂伤害。”如果他是为这个担心的话。

    他往下拉的嘴角代表不屑溱汸自他的动作中寻找解答,但答案是一片模糊,他是心机深沉的男人,想捉摸透彻,不可能。

    “你的爪子收到哪里去了”

    嘴唇弧线拉平,她不再处处棱角,多了妥协、多了内敛,是环境改造了她,或是岁月磨平她的不驯这样的她或者更能适应社会需求,但对毅爵而言,却失去追逐趣味。

    “我不是猫科动物,没有爪子。”斜过一眼,溱汸高雅地端起餐前酒啜饮一口,不轻不重顶回他。

    对了这才是他认识的穆溱汸,撩拨起她的怒气,他有丝丝成就。“我以为,你担心我会在你的饭菜中下毒。”

    “抱歉,我的智商太低,理解不来你的高深言语。”

    又认输毅爵摇摇头,不好玩。

    “上次我们吃饭,你一口都不动。”</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