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常常作梦。其实作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小时候我也经常作梦,各种各样的梦:五六岁的时候我常常梦见自己从悬崖上掉下来,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底下。大点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吧,梦里就经常出现一些女人,醒来时裤裆里就一塌糊涂的。
当然,这些梦都只是一些印象,甚至连印象都算不上,顶多是些模糊的碎片。我只记得我曾经做过梦,至于梦里发生了什么,全然记不得了。
但最近我常作的却是同一个梦,梦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清楚得如同刚刚看过的电影片段——而且绝对是恐怖片。
梦中的我随着人流——确切的说也不是人,根本看不出人模样,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沿着河岸向前走。河水是黑色的,很深沉的那种黑。如果不是耳边响起水声,那倒像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移动的人群中不断的有人掉入河里,发出刺耳的惊叫,但那叫声就如同石子一般,方一入水便被吞没了。
岸上的人对此视而不见,只是默默前行,后面的人很快把空出的位置填补上。我对此也毫无感觉,只是向前走。我能感到我的脚步很沉重,拖着地面,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
如此走上一段时间,前面现出一座铁索桥,桥前立柱旁站着一个老婆子。老婆子整个人都被头发包裹着,头发很长很长,直垂到地面,远远看去,好似只有一颗脑袋悬浮在半空中。
她侧身站着,身前架着一口大锅。锅像是很有些年头了,锅沿上粑着厚厚一层铁锈似的墨绿色的东西。右手持一把大木勺,慢慢的在锅里搅动着。
每过来一个人,她便舀出一勺墨绿色的汤药,放在那人嘴边。那人低头喝了,便拖着脚步慢慢走上那座铁桥。这一切进行得井然有顺,如同瓶装饮料厂的流水线作业。
轮到我时,锅里的汤药仍然满溢着,墨绿色的汤药像沼泽地似的翻涌着气泡。老婆子仍是低垂着头,缓缓的舀出一勺,递到我的嘴边。她的动作很慢,慢得好像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我看到勺子边上泛着一圈细小的气泡,此时这些细小的气泡互相吸引着聚拢在一起,它们拥挤着,碰撞着,却不破碎。无数细小的气泡碰撞出一个大气泡,那气泡中浮起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女人的脸。
那女人轻声对我说,不能喝,喝了你就会忘记你是谁。你是谁。。。。。。
我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声音,我张开嘴把那女人连同汤药一起吞下了肚。然后拖着脚步慢慢的走上那座铁桥。桥是断桥,我没有一丝犹豫的踏了下去。。。。。。看周公解梦。先查女人。虽然那女人直到最后才出现,但我还是在犹豫了一阵之后输入了这两个字。或许潜意识里我更倾向于我的梦跟女人有些什么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
周公是这样解释的:
有时男性梦中的女人只是简单表达了自己的**,重复出现的色情梦说明梦者的趣味包括他的道德情感仍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
我看着电脑屏幕发呆。色情梦?这他妈的是色情梦?
我又查桥:梦见从桥上看潺潺流水——在性方面不祥。你的理性将可能抵挡不住**。千万小心,不可有大胆的行动。
罢了罢了。梦到桥也能和性扯上关系?这是周公解梦还是周公解性?我愤然将电脑关机。
我把这事告诉了高强。他嗬嗬笑了两声,笑声很是淫荡,然后用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是该放松放松了。”
晚上,他不动声色的找了一个小姐,溜进我的房间。那小姐骑在我身上一上一下的耸动时,我把晚饭吃的东西全都吐在了她的胸脯上,然后倒头睡了过去。
这事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高强跟我说的时候,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他捂着肚子说:“杨帆,你知道那小妞怎么跟我说的吗?她说我操了,我哪想到他从嘴里就射出来了!嗬嗬。。。。。。”
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绷着脸恨恨的说了声,操!
我也觉得我最近是绷得紧了点。但不是那方面,是精神上。我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我还能坚持多久。
我是一个间谍。用更专业一点的词来说,是一只鼹鼠。我奉命潜伏在天命帝国已经五年了,费劲心机才打入帝国秘密情报机构——水银。可一份有用的情报都没送出去,就又在水银的安排下,潜伏在帝国最大的黑帮头目聂远行的身边。
据说这个聂远行不但与帝国叛军有着秘密的往来,还与多个国家的黑帮、财团、秘密组织有所接触,他买卖做得很大,军火、毒品、文物、人口贩卖,均有染指,甚至有人怀疑他买卖军事情报。但碍于他身份特殊,与帝国上层关系复杂,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连水银也不敢动他分毫。
所以,我这次的潜伏任务就是收集聂远行的罪证。可已经两年了,别说罪证,连取得聂远行的信任,我都没有做到。这个姓聂的家伙阴险狡诈,行事谨慎,更为难得的是为人低调。他公开的身份是企业家、慈善家,甚至在帝国众议院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想想也是,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怎么可能以黑帮老大的身份游走于帝国的权力阶层内,周旋于帝国、叛军还有各国势力之间?
可我现在算什么呢?一个潜伏在帝国的云联邦特工?一个帝国的秘密特工?还是一个混迹在市井中的**大哥?我有些混乱。有时我真的分不清我是什么人。这样的潜伏还有什么意义?
但这话我能跟谁说呢?
在这个城市里唯一能听我说说心里话的人只有张扬。唯有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如果不是他时不时的提醒我一下,恐怕连我自己都忘了我是个什么人。有时我就想,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办?我会不会忘记我是谁?
跟张扬见面的时候我对他说了我的感受。他透过镜片盯盯的看了我一阵,轻描淡写的说:“怪不得你无精打彩的呢。”
我看着他,撇了撇嘴,说:“你就不能发发善心,好好安慰我一下?”
“安慰你?”他说。
我很认真的点点头。
他皱着眉,又仔细的看了看我,摇头说:“安慰女人我倒会,安慰你?要不你趴我肩膀上哭两声?“
我看着他的肩膀,那的确是个会让女人产生安全感的地方,宽阔、有力。但我更愿意用手搂着它,而不是一头扎进去。
“算了吧。”我说:“我更愿意一头扎女人怀里。”
他不说话,表情有些严肃,目光望着远处。远处的街心广场上有几个行人匆匆而过,街边一排路灯将广场地面映得白蒙蒙的,像有一层水。
我说:“干什么表情这么严肃。”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在口袋里翻了翻,拿出一包烟,打开看了看,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有烟吗?”他说。
我拿出烟,整包扔了过去。他接住,抽出一根,点着了,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拿着烟盒冲我晃了晃。我说你留着吧。他点了点头,把烟揣进上衣口袋。
“上边给你派了一个新的联络人。”他说。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什么?”。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密封的电子文档,扔给我:“老规矩,我走以后,你再看。”
“上面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要换联络人?”我问。
“或许是有新的任务要交给你。而我的能力不适合配合你接下来的工作。”他说。
我很想问问,上面对他有什么安排,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但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我该问的。这个人的以后已经跟我无关,甚至从这一刻起,他的过去也已跟我无关。即使以后再在帝国的土地上跟他相遇,我们也只能形同陌路。
“保重。”我说。
“保重。”他说。
他说完这两个字,用脚尖轻点了一下地面,脚下那块水泥制的方砖顿时变成一层细沙,细沙像流水一样绕着他的双脚不停旋转,在他脚下形成一个漩涡,他像被漩涡吞噬了一样,突然消失在我眼前。随后,细沙停止旋转,又恢复成一块水泥方砖,好像它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变化。
那是他的超能力——控沙。
看着张扬在我面前消失,我心里有一种失落,更有深深的不舍。五年了,尽管这五年里我跟他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头也数得出来,但他无疑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将文档解锁,电子信件上现出一个女人的照片,照片下写着一行字:九日晚十二点,庆业路,嗨酒吧。接头人赵倩一。
信里并没有交待什么任务,不过这也并不意外。只是上边怎么派了一个女人过来?我又细细看那女人的照片,那是一个美女。美得让男人见了就迈不动步的美女。
五秒种后电子文档曝起一股白光,化为一片粉尘消散在空气中。我愣了一会儿,想起梦中出现的那张模糊不清的女人的脸,似乎又听到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你是谁,你是谁。。。。。。
我顶着嗖嗖作响的夜风回去的时候,觉得周围有些阴深深的,说不出的诡异。半路上一只从垃圾筒里突然窜出来的野猫,把我吓了一跳。那只野猫弓着腰冲我呲了两下牙,喵的叫了一声,绷着一身杂毛,钻到了一辆汽车底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