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妾心难逆

妾心难逆第7部分阅读

    是笑到最后的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陆秀廷心头有种说不清的忧虑。他心情沉重地转身,走进东厢房去取昨晚做好的瓷坯。

    “啪”手无意识地碰倒一个小瓷人,幸好他反应快,用双手接住了。

    摩挲着瓷人洁白无瑕的表面,他的心阵阵抽痛。

    这是三年前范朝阳亲手教他塑的,那时他还不大会区别釉色,对瓷土也认识不足,范朝阳总是背着人偷偷地数他。虽然后来他明白了陆氏大窑的瓷器是素胎,很少上釉,但他还是很感激范朝阳的友谊和陪他度过的那些快乐时光。

    如今,本来的好朋友成了剑拔弩张的仇人似的,这对他这种性情温和的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事情。

    一双纤细的小手从身后探来,抱住了他的腰。

    “秀廷,对不起……”梅蕊细细的嗓音在他背上响起。

    他振作精神将她拉到身前,问道:“为什么不去吃早饭”

    “我不饿。”梅蕊摇摇头。

    这会儿她哪里能安心吃饭才出门,她就想到气恼中的范朝阳会不会跟陆秀廷吵起来,于是她让阿宝去取早饭,自己则去而复返,果真在门口听到了陆秀廷与范朝阳的对话,那让她心里很不好过。

    如果不是因为范朝阳匆匆跑走没有看到她,她真想拦住他跟他说清楚。

    此刻面对陆秀廷阴郁的眼睛,她心里的歉意更深。“秀廷,都怪我不好,让你们朋友反目……”

    陆秀廷掩住她的口。“不要乱想,这事不怪你。”稍微顿顿,他又笑道:“也许是要怪你,怪你为何如此美好。”

    他的笑容让梅蕊心里难过,她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她还是很自责。

    “不要被他的话影响,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只是因为自尊心而不愿承认。”她抱着他,扬起脸来看着他轻语。

    陆秀廷用手指轻触她的面庞,她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

    他低下头,在她微启的唇上印下一吻,安抚道:“没事的,朝阳现在只是一时没想开,等他明白我们彼此相属后,他会接受事实的,我们依然还会是好朋友。你看”他将手中的瓷人举到她眼前。“这是三年前朝阳教我塑的。”

    梅蕊接过来,那是一个造型简单的女子像。是以珍珠明料为主要颜料,在胎坯上作画,外施无色透明釉,高温烧成后即晶莹透澈,洁白如玉。

    “哦,这好像是陆氏的象牙白。”

    “是的,这正是陆氏大窑烧成的。”陆秀廷看着她手中转动的瓷像说。

    梅蕊将瓷人托在掌心,感叹道:“陆氏瓷器向来以白瓷为优,白色果真纯净、美丽,却也是最脆弱的颜色,任何一种色彩都能轻易地将它毁掉。”

    听她语气深沉,陆秀廷取过她手中的瓷像,放回木架上,将她揽入怀中。“白色脆弱,所以我们要格外看护好它,不要让它的纯洁被其他颜色污毁了。”

    “是的,我们一起看护好它”

    陆秀廷不想让郁闷的心情困住,捧起她脸再亲了一下,振作精神说:“走吧,我先陪你去吃饭,然后就到瓷坯坊去,那里的坯子都是没有污染的。”

    “坯子是白色的吗”梅蕊忍住因他的亲吻引来的虚弱感,抓着他的手腕问。

    “没错,坯子是白色的,但最重要的是,你我会忙得忘记一切。”

    果真,正像陆秀廷说的,当他们进入制坯坊后,就再也没有时间想别的了,所有的不安和内疚都消失无踪。

    梅蕊画各种形式的梅花,泥工们则按照她画的梅花往打制好的梅花杯坯子上堆贴。

    陆秀廷与领班洪林不断地进进出出,指挥着大家将做好的坯胎小心地放置在木质坯架上等待装匣上窑。

    但是不管多忙,陆秀廷都不会忽略她,只要有机会就会来她身边看看她,并在没人注意时,偷偷做一些让她心醉神迷的亲昵小动作。因此,原本范朝阳带给他们的郁闷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了。

    有时当梅蕊不需要画画时,她也不愿离开陆秀廷身边,于是她也动手制坯。

    而她心灵手巧,对捏、塑、贴、推等手法的娴熟,经过她的手捏成的梅花,栩栩如生,几可乱真。让在场的制坯工们开了眼界,大家都争相目睹她的绝活。

    “蕊儿,好好一展你的才艺给大家瞧瞧”陆秀廷也被她俐落的动作和那独具特色的梅花吸引了,一边自豪地替她鼓劲,一边凑在她身边模仿,但不管是他还是其他有经验的制坯工,都无法塑出像她那样纹饰清晰又带灵性的梅花来。

    以后几天,他们一直是这样忙碌。

    制坯很讲究时效,一旦瓷土备好就得打泥制坯,而且其中不能间断。因此制坯工们都是每天清早进制坯坊,很晚才能回来休息,陆秀廷和梅蕊自然也是,但是幸福甜蜜的感觉消除了忙禄给他们带来的疲累。

    然而到最后装匣时,陆秀廷看出梅蕊已经很疲倦了,就要阿宝陪她回去休息。可梅蕊说什么都不愿离开,嘴上说是为了她的梅花瓶,其实是不想离开陆秀廷。但当午夜来临时,她终于支撑不住趴在坯架上昏昏欲睡,她的丫鬟阿宝早就蜷缩在屋角的椅子上睡着了。

    自然,她最后又是被陆秀廷抱回主屋的。

    结束了制坯后,接下来的就是由装坯工上阵装窑了。

    到了这时候,按照行业规矩,除了家族掌窑的和领班外,只有相关的窑工可以进入坯房和大窑,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女人和孩子更是被严禁进入大窑。

    于是装窑一开始,大窑四周的门都得关闭,制坯房深锁,不上窑的制坯工们大都到观音谷帮助采石工们提炼高岭土去了,偌大的花溪坊内顿时安静了。

    第九章

    午饭后,梅蕊带着阿宝在门前的参天巨树下玩耍,那盘根错节的根基和枝叶相缠的浓荫让她很开心。

    就在她们玩得高兴时,范朝阳来了。

    “蕊儿”看到大树下的梅蕊,他兴奋地高声喊着跑来,眼里的光彩显示了他的喜悦。

    “范哥哥,你怎么来了”见到他,梅蕊有丝诧异,原以为经过那天的争执他不会再来花溪坊了。

    “来看你啊。”范朝阳脸上丝毫没有那天的怒气和阴郁,他笑嘻嘻地走近。“我知道今天秀廷要装窑,所以来陪陪你。”

    梅蕊很想说不需要他陪,但想起陆秀廷对他们的友情还很在意,而自己是破坏了他们友谊的罪魁祸首,于是心里有点抱歉,便口气和缓地说:“谢谢你。”

    看到她的笑容,范朝阳心里充满喜悦。“跟我还要这么客气吗”他问。

    梅蕊淡笑。“不是客气,是真的很感谢。范哥哥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用了。”范朝阳连忙摇摇手。“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我带你去李山溪玩玩,那里有座嵌在山崖上的佛像,听说到那里去拜佛最灵验。”

    “真的吗”梅蕊好奇地问,她以前就有听说过嵌在山崖里的佛像,可从来没有见过。

    “当然是真的,那佛像与山壁连成一体,从不同的方位看有不同的神态,或威严,或安详,或慈悲,都很传神。据说那是天府神工下凡雕凿而成的,所以才会那么灵验。”范朝阳兴致勃发地解释。“我从小就到那里去临摹大佛神韵,所以如今很多人都说我塑的佛像有灵性。”

    梅蕊真心地赞赏道:“是的,你塑的佛像确实很好。”

    范朝阳立刻说:“可是再好,你也没选择我。”

    听他又提起这个,梅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见她沉下脸,范朝阳慌了,急忙说:“没事,没事,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走吧,我们还是去看石佛去。”

    梅蕊知道他有心结,很不想跟他去,可是又担心自己的拒绝会增加他对陆秀廷的恨意,于是很婉转地说:“我还是不去了,我想等秀廷出窑。”

    “装窑哪有这么快就能出来的”范朝阳劝她。“不到今夜掌灯时,他出不来的。那时我们早回来了。”

    梅蕊还在犹豫。“这里也很好玩。”

    “李山溪更好玩,我保证去了那里你绝对不会后悔,而且你还可以替秀廷和他的大窑拜拜佛,求佛祖保佑秀廷的第一窑瓷器完美无缺”

    他的提议立刻抓住了一向信奉神灵的梅蕊的心,想到装窑后就要点火烧窑了,如果有神灵庇佑,那对陆秀廷不是很好吗

    “李山溪远吗”她看看四周问。

    “不远,就在观音谷附近。”

    一听他说到观音谷,梅蕊心动了。如果就在观音谷附近,那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来的,于是她点点头。“好吧,我们就到李山溪去拜拜佛吧。”

    见她终于答应了,范朝阳的脸上泛起兴奋的光彩,他张开大手一击掌,快乐无比地说:“走吧,为了秀廷,我会好好保护你”

    是啊,为了秀廷梅蕊心里甜甜地想。

    “小姐,等奴婢去取点香来。”阿宝说着就跑走了。

    “瞧,你的丫鬟也很想去呢。”范朝阳得意地说。

    梅蕊笑笑没说话,心里却明白,这几天的忙禄辛苦确实把阿宝憋坏了,出去走走也不错

    阿宝很快就拿着个小包袱出来了。

    于是一行三人快快乐乐地上路。

    沿途风光旖旎,除了美丽的野花和形状各异的巨木牙石外,最让梅蕊感兴趣的是不时出现的各种水车。那些水车有大有小,制作工艺复杂,与她过去见过的水车相比,以前那些都像小孩的玩具一样简单。

    十分熟悉这一切的范朝阳确实是个好向导,他不时地用风趣的语言给她们讲解沿途的奇景异俗,于是一路走来,梅蕊并不觉得很累。

    李山溪是德化境内的一条主要河流,它往西南流至盖德镇,再与花桥溪汇合,曲折东转流至德化城内,是沿途各座大窑最王要的动力来源。

    无论是陆家的花溪坊,还是范家的范氏大窑以及其他大窑,所需要的水力都来自这条河流。充足的水力带动了水车的旋转,水车再带动石碓加工瓷土,为德化窑的规模生产提供了充足的动力保证。

    “蕊儿,你看,就是那里”当她们走入山林,离溪流越来越远时,范朝阳指着前面的山坡告诉她。

    “佛像在哪里呢”她停住脚看着眼前陡峭的山坡和远处起伏的山峦。

    “就在这个山坡后面。”范朝阳指指山坡,再回头对她伸出一只手。“来吧,我拉着你,你可以省点力。”

    “不用……”梅蕊急忙摇手,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粗率地抓住了一只手。

    “不要总是拒绝我”他生气地抓紧她。“如果是秀廷,你会拒绝他吗”

    梅蕊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和近乎粗鲁的态度感到难以理解,但又无法抗拒他的力量,只好由他拉着走上山坡。

    他的脚步很快,梅蕊几乎得用小跑步才能跟上。

    “走慢点,等等阿宝。”看到阿宝落在身后一大段距离时,她想站住。

    可是范朝阳却拉着她离开了山道,走向一蓬低矮的植物。

    “等等……”梅蕊想阻止他,可就在这时,脚下一松,身体无法控制地坠下。

    仿佛落在浮云上,又像落在一张软软的垫子上,虽然不痛,但震动很大。许久后,梅蕊的身子还在无法控制的跳动摇摆。

    头晕目眩中,她紧闭双眼,不敢看自己坠入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蕊儿蕊儿”耳边传来范朝阳急切的呼喊,他的呼吸吹拂在她脸上,让她很不舒服。

    她想移开身子,可是身子晃晃悠悠的无法控制。她缓缓张开眼,眼前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黑暗,在淡淡的光线中,她看到范朝阳就在她身边,手依然紧握着她的。

    “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挣脱他的手,觉得头有点晕。

    “喔,蕊儿,你没受伤吧”见她张开眼睛,范朝阳心里松了口气,也不在意她拒绝自己的亲近,连声安抚她。“不要害怕,我们踩空了脚,落到山洞里了。”

    梅蕊虽然被吓着了,但依然很冷静。她想坐起身来,可当用手去寻找支撑点时才发现,自己和范朝阳竟然是落在一张很大的、撑开挂在半空中的鱼网上

    不难想像,如果没有这张鱼网,那他们准是落在地上,那结果就不会只是头晕目眩这么简单了。

    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她不愿意跟范朝阳这般亲近地躺在鱼网上。于是她费劲地转动头打量四周,在暗淡的光线中看到鱼网下方有一截断墙,她不顾一切地抓住鱼网边缘翻身滚下,不等范朝阳抓住,她已经跳到了那截断墙上。

    遭到冲击的断墙落下几块砖石,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她只得骑坐在墙头上。

    “蕊儿,你那样跳下去很危险知道吗”范朝阳责备地跟随她翻身下了鱼网,轻松地落在梅蕊下方。

    这下梅蕊才看出,他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座窑床,那上面有些散落的烧残瓷器。

    “快下来,那墙不稳,随时会垮掉。”范朝阳伸出双臂。“我会接住你。”

    梅蕊没有回应他,因为逐渐适应了光线,她现在已经可以看清四周的景物了。由那铺沙的窑底和自己骑着的这道隔火墙,还有墙下明显的火道,她猜出这里应该是一座废弃的老窑。

    再想想从一开始范朝阳似乎就不甚惊慌的表现,她心里大致有数。

    “这是你家的窑吧”她直言不讳地问。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明白了这点,范朝阳一时有点慌乱,但仍力持镇静地说:“是、是废弃多年的老窑。”

    梅蕊又问:“那张鱼网是你预先安置好用来接住我们的,对吧”

    “咳咳……那、那不是我的主意。”范朝阳被她吓到了,一时有点语无伦次。

    事情完全没有按照大哥预设的过程发展,而他也没有想到十六岁的梅蕊如此聪明,能这么快发现事情的真相。

    “你不用再寻找藉口。说实话,你骗我来到底想干什么”梅蕊的声音变得更加冷漠,她实在想不到范朝阳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样的事,就算不惧怕梅花山庄,也该对陆氏有几分惧意才对,可他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她骗到这里。

    俗话说“色胆包天”,对梅蕊的美貌气质、绝妙陶艺爱入骨髓的范朝阳,早就失去了理智,成为他大哥斗垮陆氏那异想天开计画中的一枚棋子。

    此刻见梅蕊对他不假言辞,不由怒火中烧,可因为爱,他不想撕破脸。

    “蕊儿,我爱你,你知道的,是吗”

    “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秀廷的好朋友,只知道我要嫁给秀廷”

    “错了,你应该嫁的人是我,不是陆秀廷,他不适合你,而且他也不爱你,当初如果不是我带他去梅花山庄,他根本就不会去。”

    梅蕊不语,因为她觉得他根本就是固执地不愿认清事实,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理智,而她从不屑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见她不语,范朝阳以为自己的话让她动心了,便更加起劲地说:“陆秀廷年少自负,不懂怜香惜玉,你看,你才来帮他十几天,都瘦成这样了。如果你嫁给我,我不会让你吃半点苦,我疼你爱你……”

    他继续说着,可梅蕊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满脑袋都在想要如何脱困。

    现在她已经完全能看清周围的一切了,却也很沮丧地发现要想脱困几乎是不可能的,这里根本就没有门窗。

    她失足跌下的地方是这座老窑的废烟囱,烟囱通道早就坍塌消失,但烟囱口还在,而那张网显然是事先计算好了设置在烟囱口下方接她的。她确信那个位于矮植物中的烟囱口原本也是被封了的,如今是为了“诱捕”她才再凿开。

    不知道阿宝会不会去花溪坊求救不知道秀廷要什么时候才能装完窑出来她焦虑地想。

    “……蕊儿,我会让你跟我们的孩子幸福的……”

    什么孩子

    范朝阳的话冲入她的脑海,把她震得差点从墙头上摔下来。

    “你不要再乱说了,我不会嫁给你,我与秀廷已经定亲,你再胡言乱语,以后我就不理你了”在墙头上稳住身子后,她严厉地对还在兴高采烈地描绘着他们未来美好蓝图的范朝阳说。

    “什么”他一愣,转瞬又明白了似地笑道:“你别不好意思,女子嫁人后自然要生养孩子……”

    他凑近断墙,举起手想拉梅蕊垂在墙下的脚。

    “不许碰我”梅蕊缩起腿怒道:“你明明知道我和陆秀廷已经定亲,秀廷是你的好朋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可是他并不像我这样爱你啊”范朝阳激动地举起手想碰她。

    “不可以”她厉声一喝。“你要敢碰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指着断墙的另一边,那里是更深的窑底。

    范家用的是蛋形窑,这种窑为了让火力充足又分布均匀,窑深洞阔,沿窑坑螺旋状修彻了一座座窑床,窑床之间有隔火墙,窑体底部铺沙石,窑墙多用耐火的石头和泥上混合砌成,外加护墙以防止烧窑时突破爆裂。

    作为范家人,范朝阳当然熟悉这座老窑,知道她如果从自己这头跳下,就会落在他现在站立的窑床上,就算受伤也不会很重;可是如果她从另外那头跳下去,那就是直接坠落窑底,就算不死也得缺胳膊断腿

    “不你不要跳”范朝阳慌了,他是真心爱她,绝对不想让她受伤。“如果你不愿意,我不碰你,不碰”

    “我不愿意”

    “行、行,我保证不碰你”范朝阳连声保证。

    “那你带我出去。”梅蕊看看四周,心想他应该知道出口在哪里。

    “那你答应嫁给我……”

    “不,我说过了,我不会嫁给你”梅蕊打断他的话,耐心地说:“可是如果你带我出去,送我回花溪坊,那我就忘记今天你欺骗我的事,你会是我和秀廷的好朋友,我还会喊你范哥哥。”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见她如此坚决地拒绝他,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范朝阳觉得很伤心失望。

    他过去一直以为梅蕊只是不了解他,才会选择陆秀廷,所以他一直抱着希望来接近她,想让她更了解自己。可惜她在这里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而他大哥逼得又急,所以今天他才利用陆秀廷装窑的机会将她骗来,想逼迫她就范。

    按照大哥的安排,是要他今天将梅蕊骗到此地,如果说服不了她,就来个霸王硬上弓;等生米煮成熟饭时,以梅花山庄的声望,绝对不会再让女儿另嫁他人,而梅蕊必定羞见陆家,这样范梅结亲将势在必行。

    可是如今他一番情真意切的倾诉却私毫没有让她动心,反而让她不愿再亲近自己。偏偏他既无法狠心地对她动粗,也难以放任她离去,心里的痛苦和矛盾自然不轻。

    “不,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我信任你,所以才跟你出来。可是如果今天你伤害我、逼迫我,那我不仅会讨厌你,还会一辈子恨你”

    梅蕊的话像把重锤敲打在范朝阳心上。不,他不能忍受被她憎恨或讨厌,如果真的不能娶到她,那他也要与她做朋友,绝对不要跟她成为仇人

    “不要蕊儿……”心里堵着浓浓的悲伤,范朝阳的眼睛湿润了,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就在眼前,可他却无法得到她。“不要恨我,不要讨厌我,我是这么爱你,这么喜欢你……”

    他的声音哽咽,他不愿相信这个他深爱的女人注定只能成为他的朋友,可看着墙头上神态坚定的梅蕊,他不得不相信,她是认真的。如果自己逼她,她一定会以死反抗,会恨他一辈子

    不,他宁愿她活着,快乐的活着,也不要她死掉,更不要她恨他。

    “好吧,我、我做你的朋友”他终于妥协了。

    梅蕊看到他的眼泪,明白他的心,可是爱情是不能改变的,她唯一爱的人是陆秀廷,她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和任何事改变

    “范哥哥,谢谢你成全,日后我和秀廷都会记住你的。”她柔声安慰着他。

    听到她的话,看到她真诚美丽的笑容,范朝阳醒悟了,是的,她是真的只爱陆秀廷。

    陆秀廷说的没错,就是再重新选择一千次,她还是会选他

    “蕊儿……”他仰头看着她。“是我错了,我不该自以为是地逼迫你,更不该骗你来这……”

    “范哥哥,我不怪你。”梅蕊对他伸出了手。

    范朝阳也伸出了手,可他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就放开了,他对她说:“你等着,我去找出口,马上回来带你出去。”

    梅蕊信任地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范朝阳沿着窑床跳到下一段隔火墙上,再往下跳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最后那脚步声也变得模糊了。

    梅蕊安静地坐在断墙头上,想着范朝阳的动机和最后的转变,不由感慨人的感情确实是难以捉摸的。

    她丝毫不怀疑范朝阳爱她,可是她爱的是陆秀廷。

    过去,她从来不懂什么是爱情,那时只要想到要与一个陌生男人生活在一起,她就觉得难以忍受;可是如今,她渴望天天与陆秀廷在一起。

    回想以前他们之间的种种,她暗自笑了。她是多么幸运,能得到自己所爱的人的爱。如今,她要带着这样的爱心,原谅范朝阳,还要说服陆秀廷不再计较今天的事,要继续与范朝阳做朋友。

    她知道陆秀廷是个重情义的人,他会珍惜自己与范朝阳的友谊。

    突然,一阵砖石落地的声音伴随着模糊的人声传来,梅蕊注意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她以为是范朝阳回来了,便大声喊道:“范哥哥,找到出口了吗”

    没人回答,只有那单调的脚步声响起。

    她浑身的毛孔瞬间张开,心头有不祥的感觉。

    “范哥哥”她再提高声音喊。

    还是没有回应。

    她心跳加速,四肢发凉。克制着心头的恐惧感,她将腿收回,蹲伏在墙头上,警觉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来人终于出现了,那是一个梅蕊没有见过的男人,不过当看清他的面目后,她立即明白了来人是谁,他长得太像范朝阳了。“你、你是范朝阳的什么人”

    来人咧嘴一笑。“我是他大哥,姑娘果真机灵。”

    “范哥哥呢他在哪里”这个男人的笑容让梅蕊觉得阴森森的,他的目光呈现出一种半疯狂的神色,她本能地感到害怕。

    范朝林往前走了一大步,站在刚才范朝阳站立的地方。“我让他在地上躺一会儿,他太无能了,得先休息一下,恢复男子气概后再来见姑娘。”

    他的话让梅蕊不解,可是她没时间细想,因为那男人又走近了一步。

    她蹲起身,厉声说:“你不要过来,否则……”

    “否则怎样否则你要从那里跳下去吗”范朝林再往前一步,几乎伸手就可以摸到墙了。

    不过他的身高远不及范朝阳,因此就算他伸长了手臂也抓不到梅蕊,这是唯一让梅蕊安心的地方。

    见她不语,范朝林又说:“我不是朝阳那个笨蛋,你如果想跳就跳吧,没人会拦着你。可是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从那里跳下去,你绝对会摔成一块肉饼。等你爹娘认尸时,恐怕都无法认出那块肉饼究竟是什么。”

    他威吓的话立刻起了预期的效果,梅蕊心惊胆战地看看左侧下方模糊的深岤,往下跳的决心动摇了。

    再怎么不怕死,她也不愿让自己死后成为一块丑陋的“肉饼”

    “聪明”范朝林称赞地点点头。“下来吧,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答应嫁给朝阳,我马上就带你出去。”

    “不行,我跟陆秀廷已经定亲了。”

    “定亲算什么只要你点头,其余的事我自会打点。”范朝林冷酷地说。过早承担家族重担的压力,早就将他磨得没有了耐心相人情味。

    “不”

    梅蕊简单的答覆激怒了范朝林。“你说什么”

    他脸上出现了让梅蕊胆寒的冷笑,但她仍坚定地看着他回答。“我不会嫁给范朝阳我是陆秀廷的未婚妻”

    “啪”他一拳击打在断墙上,震落了一些砖石,也震得梅蕊险些掉下来。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他怒气勃发地大骂。“你以为陆家比范家有权有势,是吗朝阳哪里比不上那个乳臭未干的陆秀廷你为什么不愿嫁给他”

    为了不再激怒他,梅蕊不说话,只是镇定地注视着他。

    可是她的沉默和冷漠的眼神更加刺激了范朝林,他最痛恨的就是有人看不起范家,而他根本不知道梅蕊的个性本来就很冷静,若非陆秀廷的爱点燃了她的热情之火,她向来都很安静。

    “你该死的竟敢看不起我范家”范朝林怒吼着跳起来扑向墙头上的梅蕊,想抓住她。

    梅蕊没料到他会突然向上跃起来抓自己,于是本能地站起身想往后退,可脚踝已经被范朝林有力的手紧紧把住,她的身体顿时失去重心,跌下了窄窄的断墙头,往左侧那灰蒙蒙的的窑底倒去。

    “秀廷”她用力大喊,因为绝望,她用了全身的力量呼喊,那响亮的声音在窑洞里久久不断的回响。

    范朝林没想到自己那一跳会引来这样的结果,如今,他只要放开手中抓着她的双脚,他就会成为杀人犯。

    他只想要梅花仙子嫁入范家,绝对不想要她死,更不想让自己因为杀人而被送进牢房。他知道范氏绝对惹不起梅花山庄,更惹不起陆氏。

    于是他用力抓住梅蕊的脚,一心想将她拉回来。

    梅蕊被倒吊在半空中,脑袋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再也见不到陆秀廷、见不到爹娘了。她用力地喊叫,拼命的挥动双手寻找附近可以支撑她身体的东西。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堵摇摇欲坠的坍墙挣扎着。

    由于这座大窑荒废已久,砖石早就松散,半坍的隔火墙被他们这么一折腾,扑簌簌地落下不少砂石。

    “蕊儿蕊儿”

    一声声呼喊从头顶传来,梅蕊开始并没有听见那些呼喊,她只是用力地叫,用力地挣扎,直到砂砾滚落在她脸上、嘴里,才让她停住了声音,也才听见头顶那声声焦虑地呼喊。

    “秀廷,我在这里”她吐出嘴里的沙石,用力地应着。

    秀廷来了

    她欣喜地想着,不再挣扎也不再尖叫,只是在盈盈泪水中等待着他来救她

    “蕊儿”

    这次陆秀廷的声音由高处滑落,她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从那张大鱼网上跃下,准确地跳到了范朝林站立的窑床上。

    “秀廷……”她哭喊着伸出手,可是隔着那道坍塌的墙,她无法拉住他。

    “墙,要垮了,快,抓住……她的脚……”范朝林气喘吁吁地说,抓住挣扎下坠的梅蕊几乎耗去了他的体力,他觉得自己快要抓不住她了。

    不用他说,陆秀廷已经接手抓住了梅蕊的一只脚,并利用自己身高的优势,倾全力伏在断墙上,用另外一只手探过断墙抓住了她用力向他伸出的手,然后大吼一声,拽住她往回一拉。

    梅蕊终于顺着他的力量翻过了断墙,跌向他的怀抱。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那道断墙就从中间断开了,身体重心还在墙上的范朝林站立不稳,踉跄前扑。

    陆秀廷来不及安慰受到惊吓的梅蕊,迅速将她放在窑床上,就伸手去拉正往前倾的范朝林。

    可是就在他拉住范朝林时,最后那截范朝林藉以支撑身体重心的断墙垮了,连带附近的窑墙火道也坍塌了。他们两人都没来得及收住脚,一起伴随着纷纷落下的砖石泥沙坠落下去。

    “秀廷”梅蕊心胆俱裂地看着这一幕,凄厉痛呼。

    她哆嗦的双腿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艰难地爬过那残留的砖石,趴在窑床边往下看,可那里黑呼呼的,什么都看不见。

    “秀廷……”她哭着说:“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就在她哭得肝肠寸断时,身后有人在拉她、喊她。“蕊儿”

    她回头,看到范朝阳正站在她身后,他的脸上有血,脑门上有个很大的包,血好像就是从那里流出的,而他的身上全是沙土。

    “你……你受伤了”她含泪问。

    “是我大哥……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大哥打晕了我……”仿佛刚刚跑完几十里地似的,范朝阳“呼呼”地喘着气,指着下面说:“来吧,我带你去找他。”

    范朝阳向她伸出手,她看了看他的手,没有动。

    “蕊儿,我做错了很多事,这次,让我做对这件吧”

    他眼里的真诚忏悔让梅蕊不再迟疑,她将手放在他沾着泥沙的大手里。

    在他的帮助下,她蹒跚地走下了窑床。

    当来到窑洞底层时,他们看见了范朝林。他躺在一堆瓦砾中呻吟,下肢被压在一块大石头下。

    “大哥”范朝阳惊呼一声,立即赶过去搬动那块石头,拯救他的大哥。

    梅蕊则因没有见到陆秀廷而心急如焚,可是她知道自己要冷静。

    “蕊儿,别担心,等我搬开这块石头就陪你去找秀廷。”

    “不,不用了,你就留在这里帮助你大哥吧,我去找秀廷”

    很快,她就在炉床前的瓦砾堆中看到了他露在外面的大脚。

    “秀廷”忘记了满身的疼痛,她奔过去移开那些压在他身上的砖石。

    当看到他脸朝下伏地而卧,几乎全身都被埋在砂砾中时,她的血液几乎冻结成冰,心头的恐惧感更甚于先前倒悬于断墙边的生死瞬间。

    跪在他的脚边,她用力拉他的脚,可他没有丝毫反应。她站起身拽住他的脚,想将他从砂砾中拉出来,可是她的力气不够。

    “秀廷,你不能死,我会救你,你一定要活着”她再跪回他身边,一边用力地将那些砖石和碎瓷片移开,将砂砾扫尽,一边不停地说。

    可是当她将他身上的全部石块都清除后,他依然一动不动。

    “秀廷”她看不见他的脸,又抱不动他沉重的身体,急得她眼泪直流。

    “秀廷,我爱你,我要嫁给你,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去死……”令人窒息的恐惧感让她无法停止嘴里的叨念,因怕扯到他的伤,她只敢轻轻地扳动他的肩膀,想将他转成正面。

    可是他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她无奈地加大了力量,心想反正已经受伤了,她这点力量应该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然而不管她怎样用力推、拉,他都没有一丝反应,依然趴在那里。

    “哦,秀廷,你这么瘦,为什么这么重呢”她又是心急又是无奈地俯下身用头顶住他的身子,双手配合着用力扳平他的身体。

    这次她成功了,他的身体终于被放平了。拂去他脸上的砂砾,她看到脸上有些小伤口,那应该是被碎石划伤的,她再检视他的全身,没有看到令人心惊的血迹和明显的创伤。可是他一直紧闭双眼,让她更加心慌。

    她用手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灰尘和伤口,流着泪说:“秀廷,快醒来,我好害怕,没有你,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在她的手指拨弄到他的眼睛时,陆秀廷紧闭的双眼突然动了动,然后张开了。

    看着那双闪闪发亮的黑瞳,梅蕊呆住了,她哀伤的目光迅速变幻着,起初是震惊,然后是安心,再是喜悦。“秀廷你、你没事”

    “我很好。”陆秀廷举起手擦她脸上的泪,声音低沉,但很平稳。

    “你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除了你的眼泪伤了我的心外,我好像没有受伤。”他说着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的炉壁上。

    梅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动了动四肢,再对她伸出双臂。

    “你这个坏蛋”梅蕊猛地往他胸前揍了一拳,没看到他瑟缩了一下,便一头扑进他张开的怀里抱着他大哭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数落他。“装死的坏胚子无可救药的无赖你就是会吓我,我再也不要理你啦”

    “真的不理我吗”陆秀廷逗趣地问。

    他其实也是刚从昏迷中醒来,此刻他的感觉就好像被人用木棒从后脑勺猛击了一棒,而他的身上也隐隐作痛。但他是不会告诉她这些,她今天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恐惧。

    梅蕊在他怀里呜咽着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只是紧抱着她,继续逗她开心。

    “蕊儿,我活着,没有受伤,你该高兴啊,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呢”

    “是的,我是高兴……”梅蕊仰起脸看着他。“你没有事就好……幸好br /&gt;</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