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父亲病重的消息一经传出后,y公司的股价今天一开盘就开始大跌。
董事局的情势更是一片混乱。
其实董事局里好几个老股东都是早年和爷爷一起白手起家一路打拼过来的手下,昔日爷爷念着旧日恩情,对他们素来信任,如今y公司几个掌事的自认也待他们不薄。可如今看着那些人个个虎视眈眈的模样,亦琦澈只觉得心寒。
亦琦澈不愿舒影萱过多地接触到这些东西,于是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只是在她耳边嘱咐道:“接下来这段时间我要应付很多事,可能抽不出多少时间来顾你,你要乖一点。”
她听了之后,果真听话地点了点头。
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有空多去陪陪清荷,涵涵还这么小,老爸又这个样子,我哥现在的状况想必比我还糟糕,他家里的事顾不过来的话你多照看一些…”
她回过身环住他的腰,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知道,不管是你老妈,清荷还是小涵涵他们我都会照顾好的。你就安心的和哥哥处理公司的事吧。家里这边,还有我。”
亦琦澈怔了怔,然后心里不由然地就是一阵柔软的震动,他抵着她的额头,轻笑着问了一句:“我可不可以不说‘谢谢’两个字?”
她轻笑着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然后手指轻轻点着他的鼻尖,“好吧,就算是给你的特权吧。不过,对别人可别这么没礼貌。”
亦琦澈果然诚如他那天所说,这几日里的确忙得抽不出一点时间分出一些心力来顾忌舒影萱。
舒影萱自然是理解的,只能默默地做好自己能做的事,一边照顾安抚好不分日夜在医院里守着的母亲,一边要帮分身乏力的清荷顾看好连一岁多一点的涵涵,更要在其他同事面前强颜欢笑,想方设法地满着其他人不让他们起疑。
她做的不过都是些最为简单的分内之事,相比起来,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疲累。只是连着几天,她的睡眠质量都极差,明明早已困倦到了临界点,可闭上眼睛,却也只是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睡眠极浅,小小的动静就能将她彻底地惊醒,然后只能无力地睁着双眼,任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将自己淹没,直到天明。
连借着睡梦做鸵鸟的机会都不给她。
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了这个决心,决定不要这个孩子的。
那是怎样的艰难,要经历一番怎样的痛彻心扉,旁人无法意会。
前两天她还在想要不要告诉亦琦澈这件事,可现下公司却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所有主观客观的条件似乎都成全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
她不是不想拥有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小孩。
只要想一到将来有个小东西,或许会有着一张像他那样的轮廓,然后眉眼间又有着她自己的影子,舒影萱便会觉得心里有一股奇妙的柔软。
只是,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很多东西她都还没准备好。
仿佛当自己仍站在起跑点上满心忐忑时,那一声“预备”还未落下,就被人推着往前跨了一大步,最终只能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地上。
她不是不想往前走,她的举步维艰只不过是不想让他们的孩子再度重复自己童年的孤独。起码在现阶段,她给不了这个孩子一份全心全意的照顾,一份心无旁骛的陪伴。
这些东西,都是在她童真的年少时代,每每念起都渴望的得想哭的愿景。可这些,现在她都还给不起。
她承认她自己是自私的。
自私到几近罪恶。
舒影萱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有那个胆量去扼杀一条生命。
哪怕那只是一个尚未成型的胚胎,也是活生生的。
舒影萱没有经验,也不敢问人,只能悄悄的在网上来来回回地查资料,那么多的评论那么多的亲身经验一字一句都看得她心惊,握着鼠标的指尖一直在微微颤抖。
她查了之后才知道自己没法去正规医院拿掉这个孩子,正规医院的手术都需要家属的签字,她没有那个胆量为了这样的事从s市请来父母,更不敢告诉他。
最后舒影萱能在网上找了一个风评不错也有不少人推荐的私人医院,偷偷的和医生预约了时间。
她没有告诉夏诗洛和凌羽琪,她不知道她们要是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决定后会不会气的炸毛,可是不论怎样必定又是一番惊天动地。
可舒影萱确实很害怕,前所未有的。
她没有那个自信自己可以一个人把这样一件事支撑下来,于是只好拨下了周熙远的电话。
见到周熙远,舒影萱只组织了最为简短的词句,和他交代了这件事。
果然,周熙远在听了她接下来的打算之后,只是皱起双眉,投了个并不赞同的眼神给她。可终究还是没有出言反对,只在片刻静默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把预约的时间改一改,星期三我陪你去。”
舒影萱有些感动。
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她都知道他向来都会尊重自己的任何决定,哪怕其实他自己并不苟同。
预约好的那一天,天空一片宽广明媚,可气温仍旧在前几日的寒冷中徘徊。
舒影萱向来最爱秋日里的阳光,可这天,她却觉得那本并不炙热的阳光,刺得她的眼睛直想流泪,却一直照不进心里。
来到这家医院里做人流手术的人并不少,其中,有悲伤得一直抱着旁边的人在痛哭的人,也有些神色平静得仿佛自己做的只是最为稀松平常的一件事,甚至还有一些穿着校服的十六七岁的小女生被人从手术室里搀扶出来…
医院里的医务人员依旧在在自己的岗位上来来往往,对这些画面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周熙远陪着舒影萱坐在椅子上等着叫号。
舒影萱从来没有觉得等待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让她心里慌乱得几近恐惧。
周熙远察觉到她整个身子隐隐都在颤抖,伸手到她脑袋后面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声地抚慰着,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舒影萱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她很怕,是真的很怕。然后便开始疯狂的想着亦琦澈,想扑在他怀里,然后听他在耳边轻柔的说一句:“怕什么,有我在呢。”
可现在,她的身边却没有他。
她垂下目光,定定盯着地面,紧握的双手冰冰凉凉,却是一片冷汗涔涔。
当护士喊到舒影萱这个名字后,她一站起身便觉得眼前发黑,一片晕眩,幸好身边的周熙远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连忙喊护士叫了医生过来。
照心电图测血糖量血压。在诊室里,一名中年女医生皱眉看着舒影萱的各项指标,然后瞥了周熙远一眼,摇了摇头,想必是误会了些什么,以为他才是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先生。
周熙远接收到她不满的眼神,也没解释些什么,只是不动声色的转过了头。
“舍不得了是不是?年轻人做事也别太冲动,好好地再考虑一下不行吗?”医生一边开着单子,一边对面前神色苍白的舒影萱说道,其实你今天的身体状况不太适合做这样的手术,不过如果你坚持要做也不是不…”
舒影萱听到这便立刻站了起身,还未等医生说完,就径直拉了周熙远出去,慌乱得连道谢告别都顾不得。
出了医院大门,舒影萱才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对这么个状况,周熙远早已是意料之中,他拍拍她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先回去休息几天再说吧。我送你回家。”
舒影萱觉得此刻双腿踩在地上都有些虚浮的不现实感,她摇摇头,扯出一抹轻笑让他放心,“我想一个人走走。”她笑着说。转身离开了那家医院。
她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会跑出那家医院,是心虚了?还是舍不得?
她仰头看着挂在天空的太阳,还是那么耀眼。一切都还和往常一样。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虽然现在真的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一眨一眨的看着摆在橱窗里的抹茶蛋糕,笑得更加灿烂。
接连的几天还是和往常一样,除了在公司的时候舒影萱几乎看不到亦琦澈的身影。每天的她都在努力习惯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写案子,一个人睡觉。家里再也不似从前,没了他的笑声,没了他的身影,没了关于他的一切。
他似乎只有凌晨才会回来,而这时的她早已在卧室安静的睡去。有时的她也会为了见他一面而在客厅看电视等他,可是却每次都毫无意外的被睡意打败,握着遥控器睡着。只有翌日醒来身上的被子可以提醒她,他回来过。
她决定要加班陪他。公司里的所有人全部都走了,只剩下总经理室的他和趴在外面轻轻睡去的她。
“影萱?影萱?”他轻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小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她皱了皱眉,睁开眼睛“要回去了吗?”她歪着头傻笑的问。
他温柔的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公司。
车里,她坐在副驾驶不住的瞌睡。
凌晨三点,满身疲惫的他将刚刚睡着的她从副驾驶抱下。他感觉她似乎胖了一点,看来最近的她真的有好好听他的话。他将她抱进卧室,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他轻轻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然后松了松领带走进了浴室。
手机铃声吵醒了她,她半眯着眼睛接起了电话。
“诗洛有去你那里吗?”电话那头传来周熙远快疯掉的声音。
舒影萱皱了皱眉“没有。怎么了?”
“哦…是吗。那没事了。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没打扰你吧。”周熙远的声音一下子从希望变成了绝望。未等她问清楚状况,他便挂断了电话。
她坐在床上揉了揉蓬松的长发,然后起身走到客厅。
“琦澈,你最近有看到诗洛吗?”她坐在沙发上朝着浴室里轻声的问。
“没有。”亦琦澈从浴室大声的回答。
舒影萱听到他的回答,便拨下了凌羽琪的电话。也不在她那里…
夏诗洛她到底去了哪里?她完全不能平静下来。最近的事真的是一件连着一件。她真的快疯了。
她起身穿上鞋子,开门离去。
刚刚从浴室出来了亦琦澈笑了笑然后走进了卧室…
舒影萱开车来到了周熙远的家,果然凌羽琪和冥浩轩都在那里。
“周熙远,你找到诗洛没?”推门而进的舒影萱一脸严肃的问坐在沙发上已经在崩溃边缘的周熙远。
“没。”周熙远说着自嘲的笑了笑。
舒影萱坐在周熙远的旁边“那条小溪你有没有去找?”她拍着他的肩膀小心地问。
他点点头。
“那酒吧呢?”她的语气依旧心平气和。
他还是点点头。
“那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她努力地帮他回忆着。
“没有。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我才会觉得她得突然离开是有计划地。”周熙远说着将茶几上的杯子狠狠的摔到地上。
“熙远,你稍微平静一下。诗洛她不是那种会胡来的人。”冥浩轩拍着已经快要疯掉的周熙远,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对了,诗洛她昨天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纪念品。”凌羽琪忽然小声地说。
“纪念品?凌羽琪,你说清楚一点。”听到凌羽琪这样说,周熙远竟像抓到救命稻草般开始逼问凌羽琪。
“哎呀,她只是问我要不要她帮我带回点纪念品啊。剩下的她真的什么也没说!”凌羽琪用力地甩开了周熙远的手,躲在冥浩轩的身后小声地回答。
“纪念品。只有出国的时候才会买纪念品不是嘛!”冥浩轩一语惊声梦中人。
“对了,周熙远你有没有去机场?”舒影萱追问。
周熙远一言不发,直接冲出了家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