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开始下起了雪,北原的天气就是这样,前一刻还阳光大好,暴雪可能就在下一股寒风后出现。
一只松鼠抱着两枚松果跳上树干,在这种季节中,松鼠一半时间是躲在窝中,一半的时间就是在地上寻找掉下的松果等食物。谁的生活都不易。
突然一根短木棍斜里飞出,旋转着准确地砸在松鼠头上,可怜的松鼠脑袋开花掉在地上。维尔和农夫从等了良久的藏身处走出来。
维尔捡起木棍给还在无意识地蹬腿的松鼠补了一下,结束了它的痛苦。一旁的农夫看得有点傻眼,他怀中还抱着一只野鸭。
他和维尔一路逃跑,已经过去半天了,天很快就要暗下去,他一开始还为食物着急,秦特人虽然不畏寒冷,可是没吃的也是会死人的。没想到这个之前看着比自己还木讷的家伙居然轻易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维尔把松鼠扔给农夫道:“得找个地方过夜了,这雪感觉会越下越大。”
他们现在距离海里根已经几十里了,一路狂奔,没命的跑,现在歇下来感觉极度需要休息和食物。本特只管答应着,两人现在都到极限了。
终于他们在入夜前找到一处山岗,突出的岩石形成一个优良的避风处。两人检查了一下,查找一些血渍残骸之类的痕迹。这种天然避风处,也是冬天仍然活动的狼和剑齿虎爱的地方。
确认目前这里没有动物栖息,两人又钻木弄出火种,用之前刮下的松脂,干树皮还有找来的树枝干木生起了一堆火。把松鼠和野鸭的皮毛内脏剔除,扔到火里烧掉减少血腥味,用树枝架在火堆上烤着。做完这些,终于两人都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围着火堆坐下。
休息了一会,本特似乎想说话,欲言又止,维尔只是看着火堆出神。又过一会,本特问道:“维尔,你是做什么的?他们为什么抓你?”
维尔听到这问题,自嘲的一笑:“他们说我是个雇佣兵,杀了人。不过......”
“我就看你知道的东西不少,居然是雇佣兵。我可不可以雇佣你帮我?”维尔话还没说完,本特就激动接口道。
维尔一愣,只是苦笑道:“我的情况有点特殊,而且......”
听到维尔似乎要拒绝,本特又急忙道:“我是很穷,但是只要你能帮我找到我老婆孩子,我这辈子就给你做奴隶了!你不用我也可以把我卖掉!”
维尔有些不知道如何解释,难道告诉他其实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雇佣兵,而是一个坐办公室的税务官,只是溺毙后莫名其妙的进了这个身体,有了这段不完整的记忆?
“我现在也在逃亡,大家都是死刑犯,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就算我想帮你也是无能为力啊。”维尔只得找个更容易接受的借口。
本特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道:“我也知道啊,可是丽萨和小哈根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有一丝希望我也要找到他们。”
“你是哪人?为什么抗税?还殴打你个雇主?”维尔问道。
“雪漫,溪木西边,维兰特爵士的农场。我们也是没活路了啊,北原的税越来越重。”本特接着又咬牙切齿的道:“而且帝国加一分,到下面农场就要加三分。他们连一个面包都不会给我们留,全家只有饿死,这帮王八蛋!”说这话时本特眼神充满了仇恨,和之前被抓的呆板农民的形象判若两人,哪怕还有一点活路,他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怎么就你一个人被抓了?”维尔给火堆添了些树枝,看着烤得油脂“噗噗”炸开的松鼠和野鸭,取下来分了一半给本特。
“打了爵士的管家我就知道闯祸了,当晚我把老婆孩子送到山上藏起来,等了几天,以为没事了,我偷偷回来想拿点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就被守在那里的人捉住了。”本特着急的吃着烤肉,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
听到这里,维尔也是默然。两人都低头消灭这烤肉,这是这么多天来最美味的一餐了。
吃完之后,两人给火堆多添了树枝后就早早卧下睡了。风雪虽大,却好在没有什么不速之客来打扰两人,这样一处避风港,围着火堆,终于也能安稳睡一觉了。
维尔躺着,看着外面的呼啸的风雪,回想这过去半个多月的经历。他的记忆很清晰。
他叫尔威,是西国税务司的一个小官僚,过着朝九晚五的工作生活。就如多数其他官员一样,他并不干净,小贪小腐从来不少,大奸大恶却也从来没有做过。事实上在一个大家都不干净的环境中,干净的那个才是会被清理的那颗“老鼠屎”。
如果西国是艘船的话,作为熟悉这艘船结构和现状的人之一,他知道,这艘船有很多问题。一直在修修补补,却从未焕然一新,颠簸在风波不息的大海,这样下去船迟早要沉。深知这点的人并不少,有些人想换艘新船,有些人想给船大修,谁对谁错,没有时间的检验,永远都不知道。不过这些都和尔威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做不了救世主,也不想做救世主,拿多少工资,就操多少心。他为人精明小心,生活一直也还滋润逍遥,应酬喝酒玩女人,舒舒服服的消耗着自己的生命。
但是半个月前,或许是半个月前吧,他被逼到无路可走。开着车在疯狂潜逃的途中坠桥,当水一点点漫进车内,他在冰冷的水中慢慢窒息时,满脑子只是问自己这一切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出现,为什么她要害自己变成这样,一无所有。他那时没有恨,只有疑惑。
醒来自己就在牢里了,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之前的记忆一点没少,脑海中又塞入了一段其他人的记忆。也就是维尔,维尔·法雷尔的记忆,只是这段记忆并不完整。维尔是一个帝国人和秦特人的混血儿,二十岁。他熟悉很多战斗生存的知识技能,也对现在的世界有些认识,却对抓进牢之前的经历一片空白。维尔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他来自哪里,为什么会被抓,所有这些都是空白。
维尔对这个世界熟悉又陌生,他知道这是西奥索姆大陆,他在席勒帝国,也就是这个大陆最大的国家。
席勒帝国有七个行省,维尔所在的北原省在整个帝国,也是整个大陆的最北方,取意自“北方雪原”。这里以整个大陆的最高峰“世界之喉”霍斯加山脉为中轴线,越往北雪原更广,往南却开始出现一些落叶树林。这里的居民以秦特人为主,秦特人天生对寒冷有比其种族更高的耐性,彪悍而擅长战斗,不过由于帝国长久以来对秦特人无声无息的影响和削弱,现在的秦特人和古秦特已经有很大差别,很多战斗技巧和能力也遗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还有其他一切,这些脑海中熟悉的东西却让维尔莫名其妙,这里莫名其妙的生活方式,莫名其妙的大陆,晚上莫名其妙的两个月亮,莫名其妙的生物,还包括这里人莫名其妙的名字。这些东西整个塞在脑子里,让他混乱而恐惧。
后来他被押送向海里根,和另外四个人一起,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也许这时只要沉默就可以了吧。沉默等待不可知的未来。
直到在海里根被袭击,从屠刀下侥幸不死,他仍然浑浑噩噩。但那时看到了那个白袍女子,让他突然不想这样死掉了,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弄明白,有很多话想问她......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想到这里,维尔长舒一口气,旁边本特已经传来鼾声,这一天经历的太多,他们都太累了,维尔也疲惫的睡去。
夜里,天上两轮巨大的月亮照着的,只有呼啸的风雪,和那点微弱摇曳的火光。
第二天大早,太阳微升,维尔和本特已经又踏上逃亡之路。不过他们虽然逃得亡命,可却没发现任何追捕的迹象,之后海里根如何,对他们来说是一无所知。现在却也不敢松懈,只管一路继续向北逃。
又逃了半天,临近中午,维尔两人终于找到一处小镇。他们不敢直接进镇子,在远处拦住一个路人打听了下,知道这个小镇叫“溪木”,海里根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也没有任何通缉犯人的消息。两人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决定进镇子,他们需要的东西太多了。
两人先在河边做了一下简单的清洗,把身上的污渍血迹洗掉。囚衣太明显,两人把上衣脱了扔掉,打算进去谎称遭了劫匪,被抢得只剩下条破裤子了。
做好准备,两人终于忐忑地进了小镇,路上也被站岗的士兵拦住盘问。两人照计划好的回答,卫兵也不疑有他,路上被抢得连裤子都不剩的也一大堆。不过卫兵也没有义务帮他们找衣服,两人不要求,更不会主动想帮他们去抓劫匪了,只是告诉他们可以去杂货铺弄件衣服穿上。
镇子不大,两人不难找到杂货铺,老板也颇同情他们,没有刁难,免费给了他们两身破衣服。衣服破旧,不过好在遮体是够了。
接着维尔又向老板打听了下,去哪里可以赚点路费。接下来跑路不管是继续逃亡还是如何,有点钱总是方便些的,而且他们也不能老是这么靠打猎吃野果为生。老板不假思索地告诉维尔:“去酒馆问问吧,一般有能赚点钱的活都是那里先有消息。”
出了杂货店后,找了出无人的角落,维尔问本特未来的打算,两人计划不太一样,一起逃亡目标也太明显。
本特犹豫道:“我想会农场那边找丽萨和哈利,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那边。”
“你这样找只怕是很困难,海里根的消息还没传出来,万一以后我们被通缉,你这样跑回去可能又被抓。”维尔替本特有些担心。
“可是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本特抓头苦恼道。
“不管接下来做什么打算,我们先弄点钱。”维尔道:“你至少得弄身干净衣服和路费,不然这样回去不是被抓就是饿死。”
维尔和本特暂时不去想未来怎样,先来到酒馆,进去后也没钱吃喝,径直打听哪有赚钱的活。别人看他们穿着破烂,只当是两个乞丐,也都懒得搭理,有回答的也只是告诉他们最近没有这类活计。两人正一筹莫展,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们在找活嘛?”说话的是个身穿火红皮革劲装的女人,正双手抱胸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