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妖马传说

章58. 太子的救赎

    要说将门虎子,虎父犬子,都是很常见的。但如果父母离经叛道,子女就鲜能循规蹈矩。如果父王荒淫无道,暴殄天物,就很难指望他教育出来的儿子将来礼贤下士,仁民爱物。 但大王子黄啸麟是个例外。

    所谓国清才子贵,家富小儿娇。跟所有生于富贵人家的孩子一样,黄啸麟也是从小就被宠坏了。少年时桀骜不驯,胡作非为,种种顽劣情事,不消多说。黄日万两个儿子,长子黄啸麟和次子黄兵略,两人年龄相仿,性格相若,臭味相投,在家同乐,出门同游,凌虐奴婢,飞鹰走狗。黄日万眼看两个儿子如此不肖,真不知道自己百年之后,该让哪一个正大位。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答案:继位的只能是黄啸麟。 原因很简单:黄兵略死了。

    黄日万虽万分悲伤,又怨不得别人。因为次子的死,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事情是这样的。

    正所谓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黄家世代王室,必须重视王子的教育问题。虽然两个儿子不肯向学,黄日万仍给他们找来夏国最有学问的老师,日日督促,苦学圣贤之道。黄啸麟脾气内敛,胸有城府,他知道不能驳了父王的命令,故对老师虽然不喜,总归有所节制。二王子黄兵略就那么聪明了。他也知道王命难违,所以每天被老师逼得不胜其烦,只是苦苦压抑自己。这一日,老师又在耳边聒噪,说“今日不读圣贤书,将来怎么当王上?”黄兵略压抑许久的一句心底话脱口而出,“将来我要当了王上,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老师一听二王子这么说,吓得冷汗直冒。遂向黄日万告病假,不肯再来。黄日万究问其故,老师不敢不据实以告。黄日万起得大骂,“妈的!胆大包天的小畜生!居然如此无法无天!”当下怒冲冲直奔上书房,质问二王子黄兵略。兵略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小兔崽子!”黄日万冲上去狠狠一个撩裆腿,正踢中黄兵略命根子。黄兵略双手捂裆,满地打滚,豆大汗珠啪啪掉。黄日万突然觉得下手狠了点,遂罢手而去。黄兵略自此大病卧床,汤药无效,不出七日,竟一命呜呼。黄日万虽深深自责,已然于事无补,遂把对二子的一腔怜爱,补偿到老大黄啸麟身上。

    黄啸麟没有因父王更深的宠爱而更加侍宠骄纵。他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不学无术到读得懂圣贤之书,还真不容易马上看到成效。

    这一日下午,黄日万前来上书房察看王子的学习情况。看了看黄啸麟的书法,如同满地蚯蚓乱爬,毫无章法。马上没了心情。

    黄日万一边踱步,一边随口问他,“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你说说,子夏这句话,大概是什么意思?”

    黄啸麟一边冒汗,一边猜着解释。“就是说……就是说……两个人,如果都是贤者,就要把自己的美色……自己家的美人,拿出来互相交换……”

    “混账!”黄日万大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脚下前挪一步,正想打人,突然想起二王子之夭,悲不自胜。转而对老师道,“先生,朕把两个儿子全都交给你,你就教出这么个结果?”

    那老师自二王子夭折以后整日惴惴,深深自责,“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今日王上又借大王子的学业荒疏来说事,看来王上是在私下嫌怨我啊!好吧!

    “王上,”老师整理一下帽子、衣襟,对黄日万拱手肃然道,“老臣无能。不能劝导两位殿下孜孜向学,老臣该死。”黄日万正想说什么,见老师转向黄啸麟道,“殿下,老臣无能,不能把圣贤之道给您讲得更加生动,以致殿下兴味索然。老臣惭愧!殿下须知,您将身负大任,朝廷盛衰所系,万民荣辱所仰!请殿下厚自珍爱!厚自珍爱!”

    言罢飞身出屋,爬上围栏,纵身朝楼下跳了下去。凤凰城王宫所在,离地百尺,阔大高深。事发突然,门外随从、侍卫皆来不及抓住老师。黄日万和黄啸麟追出来趴在栏杆上朝下一望,见老师跌落在下面青石板上,已然气绝身亡。

    黄日万大为叹惋,由朝廷厚加褒奖,给谥号,赏抚恤,厚葬树碑立传,名扬青史。

    这件事对黄啸麟的冲击更大。弟弟的死已经让他认识到胡闹的代价。今天,可敬可叹的老师又因为自己荒疏学业而以死谏诤。经此一事,黄啸麟性情大变。他把自己的东宫宫女全部遣散送回家,又命侍卫把东宫殿内所有玩物收集起来一筐筐抬到后山,一把火烧掉。他命侍卫分赴昔日的十几个狐朋狗友家里,带去他亲笔所写的绝交信。黄啸麟从此洗心革面,潜心学习圣贤之道。 可是这一读圣贤书,又读出点问题。

    圣人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他发现他父王的这个王国,跟圣贤的描述,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外面的江寄杀和他的暴民组织。

    太子是不能干政的。何况他知道父亲的脾气。黄啸麟能做的事很有限。不过,老成谋国的铁丞相倒给了他一个有用的暗示。他要亲自去见马中求。

    黄啸麟带上几个心腹侍卫,换上爱国团的衣服,在铁花凌指派的将领胡志成的暗中接应下,开凤凰城门而出。一行人一路向西南方向狂奔十余里之后,拨转马头一路向北,直奔靖北大营驰去。

    夏国太子的到来令马中求很是意外。他不能确定这些人的来意,甚至不敢保证这些人的身份。不过,眼前这位玉面公子,虽然一身素朴,掩饰不住的富贵气息仍然逼人而来。

    黄啸麟看出了马中求等人的犹疑。他命下属解开随身包裹,拿出两样东西。“马总督,这里是我东宫太子的印玺。这一封,是铁丞相写给你的亲笔信,请马总督检阅。”

    马中求身边的郭华将军上前接过去,一一给马中求检看。“去书架上,把铁丞相之前的来信找出来给我。”马中求向郭夏说道。须臾信来。两封信上的字迹果然出自一人之手。马中求向黄啸麟赔笑,“太子殿下,失敬失敬!”

    “总督无须介意。在下这次来,是和丞相相商之后的决定。马总督,希望您千万别嫌弃,现在的夏国王城,已经快成了人家地狱。夏国百姓急需您的救助,马总督!”

    “哦?”马中求很吃惊,自己正在围城攻夏,怎么还要我来救他们?“殿下此话怎讲?”

    黄啸麟把爱国团兴起以来王城的种种惨痛经历一一讲来。听到爱国团的种种倒行逆施,马中求义愤填膺。听到百姓的种种凄惨情状,靖北将领们全都深表忧虑。郭燕拽拽马中求的衣袖,把他叫到帐外。

    “相公,”郭燕的这个叫法很古典,“你还记得去年古登科的事吗?”

    马中求当然记得。化成灰他都记得。去年春天,正是古登科前来请马中求营救义士徐来,才使马中求身陷囹圄,差点丢了性命。而夏国趁虚劫营,让他失去大半族人,四个妻子和一个尚在孕育的孩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中求朝郭燕额头上亲一下,“放心宝贝,这次我会慎重的!” 两人重新进帐。

    “太子殿下,”马中求道,“我简单说。一,出兵的事,容我考虑一下,但是近几天是没有可能的了……”

    “马总督,”黄啸麟插话,“我们可以暗中帮你打开城门!”

    中求微微一笑,“好。但是这个暂时我不能答复。第二个,既然你们要跟我合作,那我们就是一个阵营的人了。我要求你作我在王城的内应。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屈尊……” “没问题!”黄啸麟回答地干净痛快。 “好。郭华!” 郭华应声而出。“在。”

    “自从柳一笑失踪后,就你最老成了。这个事儿只能交给你。你选带两个老练的心腹下人,跟太子殿下入城,注意收集情报,作咱们靖北的内应。” “遵命!”

    郭燕在后面牙咬得吱吱响——怎么这种危险的活就选中我哥呢?中求看出来了。“太子殿下,我的这个小舅子可是交给你了,我可不希望……”

    “请马总督放心,我们从此是一家人了。郭将军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黄啸麟会亲自到靖北帐下以命相抵!”

    “啧,啧,”中求冲郭燕努努嘴,“放心了吧?”郭燕扬起玉手朝马中求后背一拍。

    “郭华,”马中求道,“带上几只战鹰。”郭华明白,这是他们的通讯利器。

    不多时,几人收拾停当,骑上战马,跟黄啸麟一行哒哒哒向南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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