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父债女还
城楼之下尸体横卧血迹斑斑，一脸慈悲的老和尚口中默默的念着经文，而他所站的地方是唯一一处干净的土地。
“敢问大师法号。”
“阿弥陀佛，老衲少行。”
“原来是少行大师，请恕晚辈手擒恶人不便向大师行礼。”楚泠飞长剑架着陆承杰的脖颈，只是微微的向城楼下的少行和尚行个点头礼。
季霄亦双手合十向少行行礼，道：“久闻少行大师佛德，今日得见是晚辈有幸。只是大师刚刚说的‘莫要错杀好人’是什么意思？”
“阿弥陀佛。”少行呼了一声佛号，才一抬脚已经移身跃上城楼，身法快且稳，足见功力深厚。“老衲是说眼前这位并非真正的陆承杰。”
季霄和楚泠飞对视一眼，他们心中自然清楚眼前此人并非陆承杰，只是不清楚为何有人冒充他，但见少行大师面容祥和从容，莫非他知道当中内情？
“请教大师。”
“阿弥陀佛，不敢当。此处不便说话，我们不妨到锦绣山庄再细说。”
“也好，我们也准备前往锦绣山庄，大师，请。”季霄示意楚泠飞带好假陆承杰，又对少行做了个请的姿势，没想这个老和尚却不往阶梯走去，两脚一迈施展轻功往北飞去。
不多久，一行四人跳过墙头径直飞进锦绣山庄。
绕过照壁就看见一身水绿色纱裙的白芷馨站在大厅之外，她快步迎向季霄，浅浅施礼道：“见过季门主，见过少行大师，泠飞公子。”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
“芷馨，怎么整个锦绣山庄静如空城？”季霄环顾四周，只见锦绣山庄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白芷馨没有接话，清冷的面容展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侧身引他们入厅。“戴庄主出去办事，很快就回来。”白芷馨的眼睛落在陆承杰身上，眼眸动了动，没再说话。大厅之上突然被一股古怪的安静淹没，一时之间没人言语。
楚泠飞还是紧紧抓住陆承杰，而陆承杰则不安分的扭动着企图挣脱擒拿。
“阿弥陀佛，还请楚少侠放开陆小姐，来到锦绣山庄她是不会再逃的。”
“陆小姐？”楚泠飞大吃一惊，连忙松开擒在假陆承杰肩膀上的手，脸上夹杂着好奇警惕和愧疚的神情。
又见那人轻轻的活动肩膀关节，动作确实是女儿家的轻巧盈动。假陆承杰没有理会，却是两步向前恭敬的对少行大师行礼，“海沙帮陆敏儿见过少行大师，多谢大师帮忙解困。”声音婉转动人，和先前粗声粗气的形象相去甚远。
少行只回一礼，不再言语。大厅上众人焦点均在这位陌生的少女身上，她默默退到一旁，随后轻轻的撕下一副人皮面具露出原本容颜，却也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少女，唇红齿白皮肤细腻，双眼生辉颇惹人怜爱，看模样不过二八。
“小女海沙帮陆敏儿，我爹爹是陆承杰，先前有误会，但事出有因，还请各位见谅。”陆敏儿谦恭的向季霄等人行礼，她言辞得体，竟不计较楚泠飞先前差点就杀了她。
“还不知道陆承杰竟然还有个女儿，在下方才失礼了，还望姑娘不要生气。”楚泠飞纵使再讨厌陆承杰，但见他女儿乖巧得体并不似她父亲那般狡猾，心下倒是生出几分好感，“只是姑娘为什么会假扮令尊出现？”
陆敏儿轻声叹气，神情变得有点哀伤，“此事说来话长。”
大厅之上寂静无声，原本在一旁候着的婢女也被白芷馨打发离去，陆敏儿喝了口茶润一润喉之后方将她的故事道出，一听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竟也经历了那么多坎坷。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海沙帮陆承杰贪恋权财但却不好女色，从未见他有家眷出入陆宅，而这一切竟然是他为了保护妻儿而设计的。陆敏儿和母亲一直生活在老家祖宅，直到一年多以前陆承杰突然将她们接来扬州，母女俩深居简出才不被众人识得。大约五个月前陆承杰匆匆要求陆敏儿带着母亲逃走，但是当她们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陆承杰莫名消失了，而逃在半路的她们听到海沙帮惨遭魔教扫荡，因担心陆承杰的她们重回扬州的时候不仅没找到人反而落入了魔教的手中。
“海沙帮的帮众被迫加入了万生教，因为我和母亲不懂武功，魔教的毒药控制不了我们，所以我们被囚禁了两个多月。魔教的牢笼里关的全是疯子，在那生不如死的两个月里母亲受不了折磨最后撞死在魔教人的刀尖之上。”陆敏儿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陆敏儿情绪平缓之后接着又道：“后来我趁着魔教的一次内乱逃了出来，在半路上遇到少行大师，多得大师出手相救，小女这才捡回一条命。后来我陆陆续续听说爹爹已经在为万生教办事的消息，但我相信爹爹一定是出于无奈，为了救回爹爹和为母亲报仇，我几经辛苦才找打白伯伯。在白伯伯的帮助下我假扮成爹爹的模样跟随在他身边，因为杭州已经落入魔教三长老的手中，白伯伯决心到杭州相助，我便在这里出现。”
陆敏儿说完之后场上无声，过了良久，季霄才开口道：“你说没有武功的人不受魔教毒药的控制？”
“是的，这是魔教的人亲口说的。”
季霄嘴角不易察觉的露出一抹笑意，此时他脑海里闪过的却是薛兰自毁武功离开万生教的事情，心思并没在陆敏儿的事情之上。
“你假扮成陆承杰用意何在？”白芷馨自打陆敏儿开口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她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感，“难道你以为假扮这个小人就可以帮助击退万生教么？”
“不是——”陆敏儿顿了顿，道：“现在没人知道爹爹的去向，如果爹爹真的在魔教手上，那我作为另一个海沙帮帮主出现也许会引起魔教的留意，兴许爹爹就能找到机会逃脱。”
“你当真觉得陆承杰投靠万生教是出于无奈？”白芷馨一反常态，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我……”陆敏儿支支吾吾话难说全。
白芷馨冷笑道：“像陆承杰这种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死有余辜。”
“请你不要辱骂家父！”陆敏儿站了起来，毫不畏惧的扬起脸面对白芷馨。白芷馨身形高挑，站起来比陆敏儿高出许多，她面容冰冷，但眼里的意味却很是复杂。
“白师叔，虽然我也不齿陆承杰的某些作为，但你也不要这么对陆姑娘说话啊，她不过还是个小姑娘。”楚泠飞连忙出来圆场，不想白芷馨丝毫没有领会的意思，她长袖一挥转身向楚泠飞，轻声道：“如果我说戴淳庄主的死是因为陆承杰，你还会觉得我说错了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泠飞和陆敏儿同时问道。
“四大山庄在江湖上叱咤风云这么多年，难道你会觉得堂堂一个大庄主会死于病痛？”白芷馨看了楚泠飞一眼。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戴庄主先天有恙，他不是因病痛才去的吗？”
白芷馨摇摇头，“戴庄主虽先天有恙，但因为他有独门药方所以并没有太受病痛折磨，原本他是可以等到见你的那一天，谁知道……谁知道陆承杰这个小人却偷走了庄内的独门灵丹冰心回天丹，导致戴庄主病情加重最后都没能撑到你来的那一天，含憾而去。”
楚泠飞听完这话心情变得复杂，他原本就对戴淳有些想法，但自从知道他临终之前心里想的念的都是自己之后内心竟多了几分不安。而季霄也终于抬眼看了看场上的人，最后目光落在白芷馨身上，“戴庄主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白芷馨雪白的脸上突然涌起一层淡淡的绯红，她轻声道：“这些都是二庄主说的。”
“戴师楠？”
“嗯。”
季霄见白芷馨的模样，又回想起戴师楠的气度和风采，心中已经猜到几分，也就不再追问。
陆敏儿此时表情有些呆滞，讷讷道：“爹爹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他做的事情又何止这些，偷走了灵丹之后竟然还将牛鬼蛇神的怪赌鬼引来锦绣山庄，如果不是他泄露锦绣山庄的秘密通道，扬州也就不会那么容易落入薛煌和怪赌鬼手中了。”白芷馨说完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是在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陆姑娘，话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妨告诉你实情。令尊确实已经投靠了万生教，至于他是心甘情愿还是不得而为我就不知道，但他已经服用了嗜血老妖的毒药又受了重伤，他现在是否还活着很难说了。”季霄淡淡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陆敏儿两行清泪滑过脸庞，她拼命摇头，似乎觉得她每摇一次头就可以减少一分父亲的恶劣行径，“季门主，我爹爹现在在哪里？”
“东海之上，如果他还活着，你最快也要一年之后才能见到他。”
陆敏儿泪流满面，原本想着能够借助武林同仁的力量救出父亲，谁知道最后得来的信息却是父亲所作的恶事，而今更是生死未卜。她心中痛苦万分，似乎有一把尖利的小刀在心头上又刺又绞的。
“阿弥陀佛，事已定局，陆施主不必难过，人各有命，也许陆帮主命不该绝，你们父女二人终有相见之日。”少行大师终于开口，于他而言孰善孰恶不是最重要。
陆敏儿“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她略微抬起那张已经快哭花的脸，颤声道：“小女从不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但他再坏仍是我的父亲，我……陆敏儿无以偿还，只能替父亲向各位谢罪。”说罢她大力的叩了三个响头，随后又从小腿处抽出一把匕首，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匕首尖已经刺入左胸偏上的位置，“小女暂时还不能死，只能以此谢罪，待日后见到爹爹再以死谢罪。”
鲜血染红了陆敏儿的衣衫，白芷馨眉头微蹙，楚泠飞摇头不忍道：“你这是何必呢？没人要你替陆承杰偿还些什么。”
“这是在上演父债女还吗？陆承杰倒是养了个好女儿，偏偏却没命享女儿福了。”厅外传来一个厚沉的男子声音，众人望去却见院子外走来一群气度不凡的人，当中为首一人凤眼长眉，削鼻薄唇，白肤墨发，一袭紫色长袍随风荡起，年纪不大但一股摄人的气势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强。
这便是锦绣山庄的现任庄主，武林第一美男子－－戴师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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