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若猩红

第二十三集 磨刀霍霍

    西秦故地咸阳宫,嬴政正在优哉游哉地啜饮着孙齐天留下来的鲁津白烧,他跟孙齐天那糙汉子不同,西秦有的是上好的白瓷青岚,拿来盛这鲁津白烧,一点也不掉价。

    负剑守在一旁的男子面上微微一笑。

    呼吸之间,一抹模糊的白影一闪即逝,翩然而立在宫中鳌头之上。

    天下第七,曹静懿。

    负剑男子垂手而立,低声言道,“见过曹先生。”

    曹静懿眉头一跳,白袍之中的双掌猛地一握,“见过韩先生。”

    “不敢当这先生二字,”韩姓男子还是微微一笑,面色如沐春风般暖意沁人,“不知今日曹先生来有何见教?”

    “论剑。”

    韩姓男子哦了一声,“是论剑道么?”

    曹静懿点点头,“曹某已获草庐,望先生能不吝赐教。”

    韩姓男子摆摆手,“我走的野路子,不来的,你还是跟我主子论一论的好,他走的是王道剑,最顺应你们儒生的剑道。”

    一旁一饮而尽盏中酒的嬴政嘴角翘起,腰间辘轳轻鸣。

    曹静懿手腕一抖,“曹某今日来,论的便是韩先生的诡道剑。”

    话音一落,剑气纵横,游走宛若龙蛇。

    韩姓男子面上温润笑容更醇,所负之剑出鞘,看得曹静懿一阵心神激动。

    长剑盘旋,其名五蠹。

    曹静懿面色一沉,十指如钩空中连弹,草庐剑落入手中,其上掠过一丝金铁锋锐。

    草庐剑,襄阳剑炉竭尽整炉百年剑气炼成的一口草木之剑,虽为草木,出炉之时却沾上了九九八十一名工匠鲜血,又有碧血草庐之称,剑身碧绿如墨,端的是锋锐异常。

    五蠹剑身上铭文亮起,韩姓男子的面上此时再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愤恨。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曹静懿你既然想问我韩鞅的剑道,我便告诉你我的剑道!”

    顷刻之间,呜声爆响,仿佛有一道急雷轰鸣。

    磅礴的气机如海潮般拍上岸,一波又一波涌上曹静懿面前,曹静懿面沉似水仗剑斩开这连绵磅礴的气机,隐约间瞥见韩鞅略显嘲讽的嘴角。

    “今日我韩鞅便告诉你们这群儒生,何为君人南面!”

    瞬息,仿佛有天道禁锢重压,曹静懿感到手脚之上被拷上了沉重的铁镣,在绵密的气机之中,隐约有一道天雷轰鸣而落。

    曹静懿睁开双眼,看到的还是那垂手而立面上笑容温润的韩鞅,嬴政正在自顾自地喝着鲁津白烧,曹静懿看了看手中的草庐,早已碎成了片片败木。

    不悲反喜的曹静懿朗声大笑,双手环抱,偌大孤寂的咸阳宫中,响起了暴雷一般的轰鸣。

    开剑门!

    太玄山上,路微澜笑吟吟地逗弄着一只背上甲壳有伤的小龟,旁边蹲坐着怀中抱着一只小猫的,是他的师弟,太玄山修心第一人,林元翥。

    路微澜逗着小龟,抬头看看遥远的天际,似乎没有注意到三色阴雷笔直坠下,转身问了问他的师弟。

    “元翥,何为心?”

    被称为太玄山性子最慢的林元翥不急不缓地摸了摸怀中的黑色小猫,“师兄你问我这个问题小心晚上没饭吃。”

    “开什么玩笑?你看看轩朗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当然是听掌教师兄的,”身后一个腰间横笛的中年道人笑笑,“但行灶嘛,如果我故意说炒糊了...”

    路微澜望向这个有道是太玄山上第一庖丁的赵轩朗,苦笑了下,“我这不是闲来无事解解闷吗,轩朗你别这样。”

    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庖丁散人赵轩朗笑笑,眼神温和地望向远方,“小师弟会怎么样,我真的很好奇啊。”

    路微澜直起身子,对着小龟微微躬身,北方似有乌云聚拢,略显朦胧的金光自云中洒下。

    林元翥怀中的小猫眯起了墨绿色的双目,轻轻地喵了一声。

    “乖,”林元翥轻柔地摸了摸小猫背上的毛,“这是命数。”

    三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大殿之中的盘蛇巨龟,缓缓睁开了赤金色的双眼。

    摩诃阁之中,智深大师闭目养神,双手微颤。

    师兄到底还是圆寂了。

    伏魔寺中起佛塔,佛塔顶上金光照。有道是珠圆玉润,碧血化金丹,成佛便在那颦蹙之间,转瞬即逝的气机拢作舍利,师兄喃喃道,我以我之肉身度众生。

    那个出了名的纨绔世子,在师兄尸身前坐了三日三夜,临了离去,师兄肉身早已化去,世子眼眉边上多了金纹一道。

    师兄,智深轻叹一声,世人皆不知智海为何修的是大日如来一脉,在江湖之中受嘲曰宁玛教佛陀,可笑那凡夫俗子,不知智海师兄心怀悲悯,孤身修三教两禅,以证天道,是以不得长生,终身三藏。

    那个纨绔世子受了师兄一生精华,大日金轮九重天十八浮屠造化无穷,更是有师兄毕生所修不动明王金身,七色莲华法印,尽管此刻吕苍实力不过连三品境界都没摸到,靠的还是王濛散去的一身不知是吉是凶的鬼蛊,但仅是大日金轮九重天就足以维系此子气机绵长无尽,一曲垓下歌想必是可以彻底歌毕,更不用提那被称作是三藏境下无解法的不动明王金身法相。

    这小子,智深大师喃喃道,师兄总说他会掀起滔天巨浪,这一身法身交予他不过是前世冤愆所致,此刻终于一身轻再无牵挂,来世再相见。

    面上带泪一笑,不知是你我师兄弟相见还是你和那小子相见?

    吕苍自打出了伏魔寺就没开过口,面上气息都变了,那分慵懒纨绔不知散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庄严肃穆,看上去像件好事,但十足的有苦难言。

    智海的散身妙法,讲求的是将肉身一点点散成气机拢入人窍穴之中,从而替骨换血,革故鼎新,若是此时来个大小天宫专修灵目的天师来看一眼,想必会被吓得晕过去——吕苍周身经脉都在不断地震颤,血脉逆流,骨肉翻涌。

    其实这时已经算是好的,前两日吕苍方出伏魔寺之时才叫一个汗流浃背,周身咕噜咕噜地响,那是血脉在一点点枯竭,筋肉在一点点消散,此刻不过是在换新,感觉简直好受的不行。

    吕苍自己没有注意到眼角斜飞上一道金纹,只是感觉面上那道分明看不见的血纹愈发的凝实,且隐隐约约有着冲破第二道桎梧之感;眼眸之中的猩红已尽数散去,智海大师临了前送自己醍醐灌顶一线气机有如凌空飞瀑尽数倾倒入颅顶百会,双目之中猩红尽散,聚于双目眼角,各形成一道淋漓的血线。

    此时燕塞王世子殿下双目金红黑三色纹路尽显,一旁扛枪而行的李溏心感慨一声,大哥真是说不出的丰神俊朗。

    吕苍此刻自己揣摩自己底子,暗骂一声,都他娘的坑老子。王濛那身鬼蛊看上去最实用,一气将自己从不入流九品底境拉上来三品小宗师,但自己能可了劲地用吗?当然不能,用的狠了那鬼珠不把自己弄死!智海这身毕生所修,现在能动的也就大日金轮,自己在融了智海法身之后借势破两重天,想必顺一曲垓下歌可能能破三重天,九重天至少两年内没戏;不动明王金身,自己现在能用?掂量掂量斤两,似乎不害照样能戳几下就多几个血洞;七色莲华法印,用一个勉勉强强,估计还会牵动鬼珠,到时候那才叫一个得不偿失。

    越想越不得劲的吕苍面色越来越不善,咬了咬牙缓缓恢复了本来的纨绔本色,右手轻轻摩挲了几下鼻子,轻叹一声这一身麻烦啊。

    恍惚间车马之前缓缓走出了一行人,服装特异,尤其是为首的年轻男子,面色苍白的宛若羊纤,双手拢在黑白相间的短袍之中,双目病态地微眯,不时抽动着鼻翼,似笑非笑地望向吕苍;身旁一个年纪不算枯木的老者双手插袖,枯黄逡肤有如生宣一般,肩上一条之间粗细的小黑蛇吐着猩红蛇信;最为诡异的是年轻男子身后的一道壮硕身影,通体漆黑如墨,胸口处一个诡异的赤红色符文有起伏地跳动着,双目之中仿佛被抽丝剥茧地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眶,双手后背,肩头蠕动着不知何物。

    吕苍笑笑,轻身下马,一停踏影,朗声笑道,“杨琮玉,你还真来找死?”

    苗疆杨家少族长口唇嗫嚅正欲开言,身旁的枯黄老人嘶哑开口,“世子殿下如此自信满满?”

    “老狗我劝你少说几句话,免得等会被噎死。”看也不看这位苗疆部首杨黄凉,吕苍耸了耸肩,摩挲了一下腰间的葫芦。

    杨黄凉不怒反笑,轻叹道不愧是燕塞世子,端的是与寻常人不同。

    吕苍挥挥手,让已经拔出板斧的商游喙不要轻举妄动,举手弹去手上的两只月白色小蛊,“杨青果然被你们炼成尸蛊了。”

    摸了摸鼻子,他的双眼中升起一抹暴戾,“我答应留他全尸。”

    话音刚落,黑红二色身影拔地而起,双臂伸开宛若大鹏扶桑而游,杨琮玉只是静静地看着。

    杨黄凉冷笑一声双拳紧握一足点出,正欲将这位燕塞世子一拳击倒,脑后风声骤响,白青玄三色袍衫瞬时出现,一口长刀一杆狼牙锤一标长矛同时自三个角度袭向这位部首。

    杨黄凉猛地一矮身子,冷不丁吕苍右足一踏,凶狠地踩在了苗疆部首的小腹之上。

    霎那之间,杨黄凉这位一品高手,已经着了吕苍这位三品低手的道。

    按常理,这一脚完全没有任何技巧蕴于其中,可以说只是随性所为,但是吕苍本来只是拔地而起,目的是杨琮玉,杨黄凉出手阻拦常理之中,怎料背后燕塞八金刚中的三个纷纷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之那三人气机之强横,令得杨黄凉也是微微有些注意,没料想吕苍真正的目标是他。

    这一脚踏下,倏地红金黑三色纷纷涌入杨黄凉小腹之中,导入其周身窍穴,砰砰砰爆响,周身血雨蓬蓬,这苗疆部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倒在了地上。

    杨黄凉双目圆睁,他是真的没想明白,吕苍区区三品的实力,哪来的这一杀招,将他这堂堂一品高手一招致命。

    吕苍面色如常,双手伸展,握住背后乌木月牙戟,杨黄凉自认死的冤屈,吕苍可不这么认为,方才那一式普普通通稀松平常的大鹏展翅,本来不过是一套寻常拳法的起手式,但是那一瞬毫无警惕之意的杨黄凉却中了吕苍这数日来精心研习的佛蛊禅味。

    将释家之意,化入蛊之中,靠的就是那无声无息无影无形的禅,禅之一道,苗疆之人也是引以为神明天意,端的笃信异常,因而着了吕苍的滞蛊也是正常。

    所谓高手过招,瞬目生死,这一时滞涩,便会将胜负扭转。

    但是就算让杨黄凉活转过来知道此事,他一样是想不通彻,滞蛊可能让自己反应出现滞涩,但决计不会被那三品的世子殿下一击毙命。

    不错,区区三品实力的世子殿下,三品还是靠那福祸相依的鬼蛊得来,如何催动了何物使得一足踏下竟可击杀一品高手?尽管杨黄凉只有阿罗境界,但是也绝非如今三品浅境的吕苍可伤。

    吕苍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曾有人言疯狂至极点便是癫。

    只是不知,是否有癫狂之人能做到以自身阳寿做赌资,去赌一把惊天黄白?

    腰间的葫芦呜呜地作响,吕苍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无数亡魂缓缓出现,一闪即逝。

    其中一道亡魂身着玄色重铠,向着吕苍躬身一拜。

    “希望殿下莫要忘记我等与殿下之约。”

    吕苍颔首,擦去口角流下的碧色鲜血。

    不远处金铁之声大作,仿佛有鬼神磨刀霍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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