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的火光并不明亮,但可以看到人造湖里的荷花还没有开,只有嫩绿的芽尖刚刚露出水面,大部分的宫女都被抽调到宴席上了,所以御花园里并没有什么人。人造湖上建了一座精致的木桥,栏杆上雕着八十一朵重瓣红莲,为什么是八十一朵,据沐云自己说,这是她一朵一朵数过去的,不会有错。
沐云蹲在桥上,仔细数莲花,浑然没有发觉身后有人靠近,待她数完最后一朵,站起身时,撞到了某人的怀抱。兰知瑞顺势将她揽入怀抱扳过她的身子,单手扣紧了她的腰身。
沐云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张大眼睛看着他:“你做什么?”沐云急切地想要逃离他的怀抱,不停地挣扎,“你放开。”
兰知瑞并不说话,只是认真地用目光描摹她,许久,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更加抱紧了沐云。他的另一只手摸索到沐云的领口,将领口处的衣衫微微扯开。沐云一时愣住了,挣扎也停止了半分。当兰知瑞微凉的手指拂过她的锁骨时,沐云才惊起神,一把推开了兰知瑞。而兰知瑞的手指恰好勾到了一条线,沐云胸前的一块玉佩顺着兰知瑞的手指滑了出来。玉佩在并不耀眼的灯光下泛着细润的光泽,兰知瑞的心也在此刻完全沉了下去。
兰知瑞的手握住玉佩,复又张开,放下了它,对狠狠瞪着他的沐云说:“这玉佩是我的。”
沐云锐气不减半分:“谁知道这玉佩是不是你的,你又没在上面写名字。”
“写了,在玉佩的下面,你自己看。”
“瑞?”沐云念完,疑惑地看了看他。
“这玉佩是我当年送给小云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云?”
“对。”
“对你妹啊对,我只记得我叫萧林汐,哪有你的云妹妹?”
兰知瑞浅笑,笑意直达眼底:“她当年也是这个说话的口气,喜欢说‘你妹’。”
沐云看着他笑,有些失神:“你难得这么笑的。”只一瞬,又恢复了清明,“那你还知道我什么?”
兰知瑞收回笑,摇摇头:“不知道。”
远处的兰知玉静静看着桥上的一对男女,慢慢攥紧了双拳——母妃什么都叫我让,太子之位如此,小绵亦如此,而今我娶的妻子你也要吗?这次,我不会再让了!
兰知玉转身走回内殿,保持着一贯优雅的笑,手心月牙状的红痕被宽大的袖口遮住,一如他内心的不快被笑容遮住一样。
过了许久,沐云才回到了席位上,知玉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去哪儿了,怎么那么久?”
沐云言顾其他:“啊,宴会快结束了,我说,那个大衍的使节要么是走后门的,要么就是个太监,瞧他翘兰花指那样,怂!”至此,沐云终于有了少妇的觉悟,觉得在自家夫君前承认夜晚与另一个男人私会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兰知玉掩饰掉一瞬而过的怒气,他情愿沐云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拿出十二骨架的白玉折扇,转过头问沐云:“宴会结束……”话说一半停顿下来,盯着沐云的领口看。沐云领口仍有些凌乱,玉佩还露在外面,“这玉佩……是太子的?”
“啊?”沐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想到了刚刚的窘样,两颊爬上了红晕,将玉佩收进去,“他说是他的。”兰知玉会错了意,以为沐云害羞,收了声,不说话了。
沐云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宴会结束,然后呢?”
“宴会结束,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今天晚上很适合去那儿。”
“好。”知玉抬起手,挽起了沐云掉落的一缕长发,熟稔的动作仿佛是契合多年的夫妻做出来的。兰知玉瞥过对面,把目光转回,果然,太子的脸色不好呢。
出了宫门,官员的马车都候在外面。兰知玉卸下马车上的车套。问道:“你会骑马吗?”
沐云摇摇头:“忘记了。”
兰知玉让沐云先行上马,然后从地上一跃而起坐在了沐云身后。他一拉缰绳,马撒开蹄子向前奔去。
矫健的骏马越过城门,朝郊外跑去。城门外没有灯火,周围一下子暗了起来。兰知玉顺手摸过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堪堪能照亮前方的路。
估摸行了二十里地,地势开阔起来,空气中的湿度增加,“隆隆”水声从不远处传来。兰知玉先行下马,站稳在草地上,伸出手,说道:“下来吧。”
沐云把手搭到他的掌心,一跃而下,好奇地打量四周。兰知玉抓紧沐云的手:“这里是星光瀑布,瀑布是小了点,也没闻泉山上的瀑布出名,但是它很漂亮。”说完,他松开沐云的手,用双手捂住沐云的眼睛,“来,跟我走。”
沐云跟着兰知玉的步子,不多时,两人都停了下来,知玉笑道:“好了,这是我今晚送你的礼物。”他撤回双手。沐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璀璨,不错,就是璀璨。眼前的瀑布不高,却似乎容纳了天上所有的星子。银川直挂东面,没有飞流直下的气势,却感觉蕴含了温柔缱绻。它似一道闪动的流光,直直打在内心最柔软的部分,然后化作最软的玉最柔的水,埋在心间。此时,无论何种言语,都无法道出沐云心中的慨叹。
知玉拍了拍星光瀑布前的一处大石:“过来,坐这儿。”沐云依言坐了上去,飞溅的水滴迎面打上沐云的脸颊上,她道:“很美。”两个字声音不大,正与周遭环境融在一起,融入漫山漫天的星光里。
然而,曼妙的时刻不待人,兰知玉眼神微闪,单手抱住沐云的腰,两人从石头上迅速离开。石头上插着一把飞刀,由于惯性,露在石头外的刀身还在剧烈颤抖着。
四周树丛中冒出了十二名黑衣蒙面汉子,十二人迅速散开,包围了两人。兰知玉从袖中抽出白玉折扇,两下闪身已到一名黑衣人身前,用扇子折断了黑衣人的长剑。扇面扫过断剑的锋口,直逼黑衣人喉骨。折扇未减力道,打到他的左颈,黑衣人痛哼出声,随即倒地。两侧的黑衣人迅速补上空位,纷纷举起武器直指兰知玉。
十人围攻兰知玉,剩下的一名拔出插在石头上的刀一步一步逼近沐云。沐云一步步倒退,直到一脚踩进水潭中才停下来,她已无路可退。沐云连忙说道:“那个……壮士?大哥?兄台?汉子?妹子?啊,好汉!小女子与你无冤无仇,没拐带你老婆,没做你爸小三,没赢你妈牌钱,你丫找我作甚?”黑衣人大刀直挥沐云头顶,沐云脚步一乱,跌坐在水里,堪堪躲过一劫。大刀斩落到水里,溅起了三丈水花,将沐云的全身都打湿了。黑衣人提刀侧斩,明晃晃的大刀刺得沐云睁不开眼,刀风刮过水面,削落了她的发丝,刀口只差脖子一分!沐云下意识用右手握刀,接住了汹涌而至的刀锋。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在水面上,染红了一方水潭。莫名而至的气息从沐云小腹升起窜向右手,她用力一捏,大刀一分为二!刀尖“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惊醒了愣住的黑衣人。黑衣人抽回断刀,从沐云头顶劈向她。沐云的左手从水中挥出,截住了黑衣人的右手,拇指用力,将他的手腕折断。断刀落下,沐云提腿,勾住刀柄,断刀在沐云的鞋面上旋转。沐云用脚掂了掂刀身,一踢,正中黑衣人胸口,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沐云,缓缓倒了下去。
相比于黑衣人的不可置信,沐云也不相信自己干掉了一个彪形大汉。她从水中爬起,看向死去的黑衣人,喃喃道:“我……我不是有意杀你的……喂喂,你真的死了?”沐云人整个清醒,“真的死了!太好了!你妹的,敢杀老娘我!哈哈哈哈哈哈!”张扬的笑声引来了其他十名黑衣人的关注,与黑衣人缠斗的兰知玉抓住机会,击倒了两人。沐云收住笑声,朝兰知玉方向跑。兰知玉急道:“你往这边跑做什么,赶紧搬救兵。”
沐云微一停顿,立马掉头。黑衣人心道不好,两个黑影迅速飞向沐云。知玉飞身去挡,只拦下一人,将其击落,而另一黑衣人已离沐云不远!兰知玉提起全身内劲,赶在黑衣人之前,将沐云一把推开。长剑刺破衣物的声音传来,沐云回头,兰知玉的右肩被剑刺穿,他的脸顿时煞白。黑衣人用力抽出剑,瞄准兰知玉的胸口,直直刺了下去。白玉折扇换向左手,兰知玉咬牙去挡,剑刺碎了折扇骨架,白玉落了一地。剑太快,知玉已无处可避,他平静地看着剑尖带着银白的亮光朝自己的胸口刺来。沐云急中生智,捞起地上的碎石子,反手挥去,长剑断成八截,每一截不长不短,正好两寸长,落在白玉碎片上发出“叮”的脆响。最终只剩剑柄刺在兰知玉的胸口,没有了锋利的剑身,强大的力度还是让他后退了两步,他闷哼一下。随即,兰知玉提气胸前的一口气,一个手刀劈晕了黑衣人。
最后的六人杀气渐浓,步步逼向沐云两人。兰知玉看向地上的碎石,神色一动,说道:“聚细石成堆,各高五尺,纵横棋布,于平沙之下,累石为八行﹐行相去二丈。”
沐云点点头,迅速摆弄起来,而兰知玉拖住六人。沐云知道,现在一刻也不能浪费。兰知玉已撑不了多久,他右侧的衣衫早就通红一片,他所能做的,只是让自己的要害不被刺中,只是拖住时间,让沐云摆出阵法。兰知玉的眼神有些涣散,脚步开始凌乱,就在他要倒下的前一刻,沐云的声音传来:“好了,快走。”
兰知玉打起精神,赶上沐云,走进了石阵。黑衣人知道其中有诈,但不甘心放弃杀死兰知玉的机会,纷纷追了上去,踏进了阵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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