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盒的包装上写着酒店的名称,虞君猜想或许是酒店的产品,一问奚盟,果然是用高兰兰的礼券兑换的公司福利。他们回到房间里,奚盟发现虞君正在写模拟卷,又想起上回他们讨论过的一道数学题,进而和他说起自己后来想到的另一种证明方式。
虞君翻出那道题,按照他所说的方法重新写了一次证明过程,半晌,不予苟同地摇了摇头:“我觉得还是上回我说的那种好一些,这个太绕弯了。”
“是吗?”奚盟对此保留意见,无所谓地耸肩,“怎么方便怎么来呗。”
他们在写试卷和陪夏智渊看电视剧之间选择了后者,于是若无其事地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夏智渊聊剧情。奚盟把汤圆抱到身边坐,看了一会儿电视,问:“他们在一起了吗?”
“又分了。”夏智渊剥好一个橘子,递给他。
“分了?”奚盟对电视上这对情侣的记忆仍停留在上一次他到虞君家看电视的时候,没有想到此时再看,剧情已经发展得这么远了。他掰了一半橘子递给虞君,又问:“这是第几季了?”
虞君代为回答:“第四季。”
夏智渊对电视剧的幕后情况同样了解通透,吃着橘子,说:“这个男主角嫌片酬太低,上一季辞演了,所以编剧写他们分手。后来片酬谈妥了,所以他又回来了。”
原来如此,奚盟了然地点了点头。他瞥见虞毅拿着一个红包从书房里走出来,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橘子皮,擦了擦手。
“喏,新年快乐,学习进步。”虞毅把红包给他,“高考考个好成绩。”
奚盟没想到前来拜年还能收到压岁钱,腼腆地收下红包,说:“谢谢叔叔,祝您来年一切顺利。”
夏智渊在一旁笑说:“里面也有我一份呢。”
“也祝阿姨心想事成,越活越年轻漂亮。”奚盟连忙说。
虞君听得侧目,笑话道:“嘴可真甜。”
夏智渊对儿子翻了个白眼,说:“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嘴欠吗?”
“哎、哎!”虞君不满地提醒她谁才是亲儿子。
红包里有一千元,看得从来没有从父母那里领过压岁钱的虞君和虞柠羡慕不已。奚盟得知他们竟然没拿过父母的压岁钱,吃惊得不得了,问:“为什么?”
“说他们的钱最后都是我们的。”虞柠双手一摊,“还说他们给别家小孩的钱,别家的长辈都会还给我们。”
虞君往钢笔里灌墨水,抱怨说:“他们根本不了解压岁钱的意义嘛!”
奚盟仔细地想了想虞君父母的话,反而觉得不无道理。他从红包里取出五百元递给虞柠:“拿去买数位板吧,虽然不够。”
见状,不单单是虞柠,连虞君也愣住了。虞柠搓了搓双手,满脸不敢相信地问:“真的给我吗?”问虽问了,却一边问着一边接钱,“谢谢!感激涕零!”
奚盟知道她有当插画家的梦想,而他不缺这五百元,所以决定从行动上支持她。虞君见她乐滋滋的模样,不忘提醒说:“只能拿去买数位板,要是让我发现你买了别的没用的东西,以后再没人给你钱了。”
“我发誓、我发誓。”虞柠竖起三根手指作保证。
奚盟只在虞君的家里小坐了片刻,他赶在他家准备晚饭以前道别了。新年的第二天,夏智渊夫妇也不留别家的孩子在家中吃饭,还是容他回家跟家人一起吃。道别时,夏智渊非要奚盟拿走家里的几个橘子,他连声谢过阿姨。才下了楼,奚盟突然听见虞君喊自己的名字,回头发现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来,喘着气笑说:“我跟我妈说帮她买盐。送你回家?”
“家里没有盐了吗?”奚盟惊讶地问。
虞君耸肩,说:“柠柠下午做寿司的时候,打翻了一盒盐,我买一点回来备着。哎,盐不是重点!”
奚盟听明白了,他笑着点头。
回家的路上,他们说定把奚盟收到的这笔压岁钱存在他们共建的那个账户里。虞君说他把目前收到的压岁钱都放进去了,寒假结束前再有收到的,则留作日常的零用。奚盟讶然地眨了眨眼,笑道:“我也是。”
“现在账户里应该有挺多钱了。”虞君惊喜地说。
他思忖片刻,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太多,因为我只收到了妈妈给的压岁钱,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去爸爸家拜年。”
爸爸家?虞君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奚盟却说得十分自然。他说:“你什么时候去,我陪你过去吧?在外面等你就好。”
奚盟感受到他的用心,感激地笑了笑。
高兰兰正在家中做晚饭,等儿子回来。她没有想到回到家门口的居然是两个孩子,面上怔了怔。
“阿姨,新年好。”虞君破开尴尬的氛围,主动地问好。
高兰兰也撇清尴尬,请虞君进屋:“新年好。吃了吗?我正做饭,一起吃吧。”
她的招呼虽不热情,虞君依然受宠若惊,忙谢绝:“不了,我家也在做饭。我出来帮我妈买盐,顺便跟奚盟借个习题册。”他可不敢和高兰兰说,他只是纯粹地想送奚盟回家。
奚盟默契地回房间给他找了一本习题册:“给。”
“好,谢谢。”虞君始终站在玄关,没有换上高兰兰摆出来的棉拖鞋,礼貌地说,“阿姨,我先回去了,他们在等我吃饭。”
正顾着锅中的红烧肉,高兰兰听罢急忙从厨房再度走出来,叫住他:“哎,等一等!”
虞君已经打开门,闻言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奚盟。奚盟看着妈妈往书房里走,同样不解地摇头。他们等了一会儿,只见高兰兰拿着一个红包走出来,递给虞君:“新年快乐,学习进步。高考考个好成绩。”
她说了和虞君的爸爸一模一样的话,听得奚盟和虞君都愣住了。高兰兰瞧见虞君半晌未将红包接过去,向他递了个疑惑的眼神。虞君回过神,双手接过红包,说:“谢谢阿姨,也祝您一切顺利。”
☆、1st
节后的机场人头攒动,无数出行和归来的人,离别的伤悲、团聚的喜悦写在一张张旅人的脸上。
为了办理行李托运,高兰兰排了半小时的队。奚盟原以为妈妈在办理登机手续结束后,会和他们一起等到登机时间再过安检,没有想到她才从队伍中离开,便提出自己即刻前往安检。虞君看了看不舍的奚盟,又和他一起把高兰兰送到安检口。
“好了,你们回去吧。”她与两个孩子道别,话说得十分轻松,“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奚盟忧愁地皱着眉头:“妈妈……”
高兰兰故作不知地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嘴角勾勒出一抹坦然的微笑。她摸了摸奚盟的脸庞,又看看虞君,交代说:“照顾好对方。快考试了,别顾着玩,要注意复习。”
“阿姨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奚盟的。”虞君忍不住说。
她信任地点头,又忽然想起些什么,从包里翻出皮夹:“我这儿还有一张书店的卡,里面的余额来不及用了。你们去看看有没有要买的书?我记得那家书店里没有学习参考书,看中什么有用的,就买了吧。”她把购书卡递给虞君。
“谢谢阿姨。”虞君双手接过了卡片。
高兰兰深深地望了虞君一眼,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对儿子说:“宝贝,妈妈走了。一个人生活遇到什么困难,及时打电话或发消息和妈妈说。无论妈妈在哪里,你永远都是妈妈最疼爱的孩子。”
“谢谢妈妈。”奚盟的眉宇始终难过地蹙着,眼眶发热。
她最后向他们说了再见,转身往安检口走。没过多久,她所在的队伍又多了许多旅人,遮住了她的背影。奚盟和虞君远远地望着,等了很久很久,直到看见高兰兰走过安检,而她始终没有再回头。
天空湛蓝,正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许多航班都准点起飞了,包括高兰兰所乘坐的国际航班。高兰兰离开后,两人一直等在出发口,直至机场大屏上显示航班已经离港,他们才离开。转眼之间,寒假过了大半,很快他们便会先后开学,迎接最后的备考时光。
奚盟在回程的机场大巴上睡着了,虞君望着窗外空旷的风景发呆,肩上承受着奚盟轻轻的重量。他转了转手中的购书卡,描金的数字反光刺进他的眼睛里,他玩了一会儿,让光线反射到奚盟的脸上。冬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变成微凉的颜色,落在奚盟的脸庞,而亮眼的光线则轻飘飘地映在他的皮肤上,显得更加白皙。虞君出神地看着,手中的卡片突然掉在了腿上,金光从奚盟的眼帘上一晃而过,他困惑地嗯了一声。
“不好意思。”虞君打扰了他睡觉,尴尬地把购书卡捡起来。
“没关系。”奚盟坐直了身体,揉了揉迷蒙的睡眼。他的余光瞥见虞君仍在一旁小心地窥视自己,便笑着拉住他的手,倾身轻吻在他的嘴唇。虞君的指尖轻轻地扣起,想着在车上亲吻会不会不好,又想不了太多,空出一只手轻触他的脸颊,加深了这个吻。“待会儿我们去书店吧。”奚盟全神贯注地望着虞君的眼睛,里面有栗子的颜色,还有自己显得有些呆滞的面庞。许是对着光,奚盟的眼睛格外的明亮,虞君看了很久很久,直至不忍再看,才点头。
比起熙熙攘攘的大商场,位于商场内部的书店宛若大隐于市。店中尽管同样顾客如流,但每一位顾客都十分安静,偶尔有小朋友大声说话,也很快地被他们的家长细声细语地教诲。书店内没有学习参考书,虞君和奚盟随意地寻找有趣的书籍,遇见喜欢的书便从书架上取下,站在架前翻阅——包括咖啡厅在内,店内每一个可供顾客休息读书的座位已座无虚席。
“你看哲学?!”虞君晃到奚盟的身边,压着声音吃惊道。
奚盟只是偶尔喜欢信手翻一翻,闻言不解道:“怎么了?”
虞君向来认为读哲学书的人头脑的结构和自己不一样,可既然现在看书的人是奚盟,他自然不能这样说。他想了想,换了个方式夸他:“听说读哲学的人都很聪明。”
“嗯?”奚盟满不相信地审视他,只见虞君窘促地笑了笑,改口说:“我发现一包狗粮,带你去看。”奚盟听得云里雾里,把书放回原处,跟着虞君走了。
虞君发现的狗粮放在现代经典的书位上,一本是《围城》,另一本则是《洗澡》。奚盟起初不明白虞君所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翻开书籍的扉页,《围城》的书名题字是杨绛先生,而另一本的题字则是钱钟书先生,两人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引来旁人的侧目。
“真厉害。”奚盟由衷地赞叹,而身边的虞君十分同意地点头。“这两本我都读过,家里也有。”虞君虽然很喜欢,可不想浪费钱,不免可惜,“你有吗?”
奚盟同样遗憾地点头,他想了想,提议道:“我们一人买一本自己喜欢的书送给对方,怎么样?”
“好。”虞君想自己已经很久没给奚盟送礼物了,送书挺好。
这个建议是奚盟想到的,可真要送什么书给虞君,他一时片刻却想不出来。虞君很快便像寻宝一样往书店的深处走,而奚盟则迟疑了很长时间,他既想送给虞君一本自己读过的书,又想买一本新的,这样他们可以换着读。在一排排的书架前流连良久后,奚盟在社科类书架的最上层找到了一本自己印象深刻的伦理学著作,他把这本书与先前拿到的散文集做了对比,仍然难以抉择。
奚盟想了半天,决定去找虞君。不料他转悠了一会儿,发现虞君居然蹲在外国小说的书架前津津有味地读书。奚盟放轻了脚步,悄悄地走过去,忽而蹲下问:“读什么书?”
“啊哟。”虞君吓了一大跳,坐到地上。
奚盟一愣,忙笑着把虞君拉起来,不由分说地拿过他手中的书。不巧,奚盟看到了虞君正在读的那一页,其中的情节令他的心轻微地晃了晃,他窘促地抬起眼,见到虞君同样尴尬的表情。奚盟悄然地吁了一口气,把书本还给虞君,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书,一时忘了原本想要对虞君说的话。
“你要买哪一本?”虞君挠了挠发烫的脸颊,将小说放回架上。
经他问起,奚盟记起了原先的打算:“我想送你这本,可是想买这本。你送我这本好吗?”说完,他不由自主地又往书架上的那本小说瞟了两眼。
一本是亚当斯密的伦理学著作,另一本则是赫塔米勒的散文集,无论是哪一本书,看起来都比刚才虞君读的小说有深度。虞君不尴不尬地呵呵笑了两声,答应道:“好。”他在心里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蠢。
“其实这本书比很多书都要高深。”奚盟依然望着书架上的那本书。
虞君听罢一愣,诧异道:“你读过?”
奚盟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诚实地点头:“读过一次,后来不敢读了。可能等过些年,会再读一次。”
“那我们把这本书买回去吧?”虞君把书重新取下来。他刚才只粗略地看了一些,对其中的内容没有深入了解,听奚盟那样说,他猜想或许自己没真正地读懂已读过的部分。既然奚盟以后还要再看这本书,而他也要看,那么就把书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