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燎広却没有再立刻报以嘲讽的笑声。
他的声音比往常更嘶哑些,满是压抑着的苦涩,“越钦,你问我什么是不是真的?你的魂魄早在轮回转世中重新凝聚成三魂七魄,只将我留在你身体里的一魂一魄当作负担……你早已经不是我的越钦了,你还问我什么是不是真的?”片刻前强装的盛气凌人似乎在一瞬间支离破碎,燎広难得的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
越钦却终于从这个一直乖戾的男人身上,找到了梦中那个燎広的影子。
他忍不住弯着嘴角笑了笑,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我不是,应允过你……若有来生……”那句话,当年燎広没有让越钦说完,但越钦却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若有来生,我许你山盟与海誓,许你明月与千山,许你海枯与石烂。
燎広猛然站起身来,三两步跪到越钦身边,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你真的想起来了……你真的是我的越钦……”
越钦只觉得胸口一沉,酸胀的难受,但心里却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委屈,“所以我没记起来的时候,你就那般对我吗?还不快带我回去……在这荒郊野岭算什么事?”
燎広却不愿将脸抬起来,只闷在越钦胸前用带笑的声音说,“不,再这么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在最紧贴着心脏的地方,他能够感觉得到,血脉奔涌,魂息魄动。
……
……
不知是不是因为将梦中的感觉带了出来,越钦忽然间对燎広颇有亲近之意,连带着被他抱在怀里也不怎么抗拒,反而偎到燎広胸前。“我只想起了一部分……后来,后来发生什么事了?”越钦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从燎広怀里只露了一张脸出来。冰雪严寒似乎都被那有力的臂膀挡在了外面,就连心中也是一片暖融融的。
“你先告诉我,你想起来了哪些?”燎広没有施展法术,就这么把越钦抱在怀里,一步步慢慢往山下走去。大雪仍旧在下,慢慢将所有痕迹掩去,只留下一串也渐渐消去的脚印。
越钦呼出一口白气,看着燎広落了雪的肩头,忽然感觉到一阵心安,“也不多,就是……我们住在山林间小木屋的那段日子……”他想起那个大半时间都安逸宁静的梦,嘴角又忍不住勾起笑来,“那可能是我上一世度过的最快乐的日子了吧,不然怎么只想起这一段来?”
那样不设防的笑容,将燎広的心顿时揪了一下,但又很快便将这莫名的情绪压了回去,“嗯,别的想不起来也没事……不愉快的事情,忘了也好。”
“所以……你呢?”沉默了一会儿,越钦又突然问道,“那之后……我,嗯我走了之后……你又发生了什么事……你也……轮回转世了吗?”
只是,如果两人都已轮回转世,姻缘线早该断了,此生也只该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吧。
“没有。”燎広淡淡吐出两个字来,越钦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这两个字直直坠了下去。
但燎広却回给他一个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灿烂的笑容——那是无论梦里梦外,越钦都没有见过的灿烂笑容。
他说:“没关系,虽然我等了一百年,但是,终于等到了你……就够了。”
☆、月下人(二)
一路上,燎広都走的很稳当,越钦静静的听他讲自己离开后的事情。
“当年,天雷落下,他们都说你神形俱灭……我却是不信的,因为我感觉得到,我的一魂一魄还紧紧追着你的命魂。”燎広轻轻在越钦额角吻了一下,“所以你又如轮回,命魂重组,转世投胎成为了一个平凡人。”
“只是,毕竟是仙魂,跟比其他散魂散魄的影响强上太多,所以你仍旧是这个样子……我……因为一魂一魄在你体内,所以感应到你出生的时间。”
“那时候,我已经等了一百年了……一百年从来没有这么长,我都忘了我是怎么等过来的。我又想你,又恨你,只恨不得从你出生就把你带来我身边……”
“但是当我真的看到新生的你,那么脆弱……我的魂魄在你体内反倒成了你的拖累。四魂八魄消耗的是你的命元,我若强行将你带走……恐怕你会再度离开我。无奈之下,我只能封印了我在你身体里的那一魂一魄,然后等你长大些……”
说到这里,燎広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给你……改名字……”他似乎有些羞于启齿,“是因为想让你怎么也逃不开我……”越钦听到这里不禁觉得好笑,轻轻在燎広胸口捶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要我怎么说?”燎広苦笑了一声,“原本我什么也不打算告诉你……突然对一个人说,他身体里有别人的灵魂……你会相信吗?”
越钦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如果你好好跟我说,也许……还是会信的。”
燎広自然知道他这话不可信,但听他这么说,却仍旧是高兴的。
“所以……那之后,你的修为应该损毁了不少……缺一魂一魄对于修仙者是致命的,你是靠着什么?”越钦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唐突。即使他们曾经是彼此最亲密无间的人,这一世,自己也没有办法那么快的接受和重新回到那种关系之中。
只是,梦境最后碎裂掉的画面实在太过于令人心痛,越钦简直不敢去想象,燎広是如果一个人渡过了那样漫长的岁月。
“我用了一些魔的修行方法……”燎広倒也并不隐瞒,直言不讳,“没有了你,什么仙道神道修为,对我都没有意义……我只求可以活下来,有力量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越钦皱起眉来,“但魔修……终究不是正道……”
“那什么是正道?”燎広冷笑一声,“罚的你神形俱灭,被迫入轮回就是正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有可能就此元神泯灭,消亡与天地间?就算你不在乎,你让我怎么不在乎?!”
越钦只觉得心中一沉,也不知该安慰燎広还是该反驳他。他隐约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些许执念,但又不确定这些念头从未而来,为何而来……
如果自己上一世,真的是那样凄惨的死去,心中该是有恨意的……还是真如燎広所说,自己因魂魄重组,可能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只是,即使自己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命运的线又被牵了回来,或许终究是离不开了吧。
彼此间又沉默了一阵,越钦仔细回想了一下梦中之事,又回忆了自己上山以来的种种,终于将前因后果串到了一起。心中却越发不是滋味,仿佛一直以来的自己愧对了燎広不少。前世他的温柔眷恋,作为旁观者的自己都几乎要被暖化了。而此生,燎広的行为虽然霸刀乖戾了些,最后却也全是为了自己好……
越钦又想起他说的修了魔道之事,难免又觉得心焦,总觉得自己该找个机会劝他回到正途里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就这思索间,燎広已经抱着越钦回了小院里,他瞥了一眼仍旧在扫院子的松木,轻轻笑了一声,“松木,你每时每刻都在这院里,扫不干净的到底是这地,还是你自己的心?”
松木闻声抬头,只觉心中一痛——眼前的场景自己也见过很多次了,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现在。但是他却从来没有一次见到越钦如此乖顺贴服的偎依在燎広怀里,就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松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他没有回答,静静垂下眼,继续扫着几乎已经没有尘埃的地面。
燎広说的没错,他扫不净的只是自己的心而已。
“你别总是这么刁难人。”越钦拉了拉燎広的衣襟,不知何时起,他发现燎広似乎真的有些在刻意难为松木。即使松木自己也说过,曾经犯了错误,该罚,也不至于次次都要刁难一遍的才好。“进屋吧,外面冷的慌。”看燎広眼尾不屑的神色,越钦便知道自己这次是说服不了他,干脆转移了话题,省的两人生出些不快。
燎広对着松木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低头轻轻吻在越钦嘴角,“嗯,听你的。”
松木仍旧木然的扫着地,静静呼出一口白气,消散在风中。
……
一日光景差不过也就这么被折腾过去了,用了些晚饭,越钦才觉得身体的疲倦有些缓解。
燎広看天色不早,便说让越钦早些休息,起身就打算离开,却竟然被越钦扯了衣角——“你不留下来吗?”
两人一同愣在原地,都没想到越钦脱口而出了这样的话来。
半晌,燎広才轻轻笑了一声,化去了空气里的尴尬,“你知不知道,这时候说这种话……意味着什么。”
越钦自然是知道的,两人的关系在今天,不知该说是天翻地覆还是复原归位……但无论如何,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却是某种暗示,甚至可以说是某种引诱。
“我……”越钦的脸已然红透了,他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又觉得解释起来反而更矫情尴尬。
燎広又笑了一声,“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正好我再帮你疏通一遍经脉吧。你昨晚到今天,恐怕心中郁结,又没好好巩固之前修炼的成果,还到雪天里走了一遭,我且给你看看。”
越钦这才觉得松了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
☆、月下人(三)
燎広说做便做,真拉了越钦坐到床上,自己盘膝在他身后,以自身修为帮他疏通经脉。灵气甫一入体,越钦便舒服的轻哼了一声——在他自己修炼时,也一直感觉到效果没有第一次燎広帮自己修炼时来得好。那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初入门,修行方法不到家,但今日想来……原来是燎広在身边,自己体内的属他的魂魄才不算是自己的负担,再加之两人一□□炼,这才快了很多。
一旦开始练功,燎広便收起了平日里的些许轻浮与痞气,屋内的些许朦胧旖旎的气氛很快便散去了。越钦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静静的体会着灵气在经脉中畅行。
这些时日他的修行也算很是有些成效,燎広一探便知御心诀的第一层“缱灵”,他已然修到十之□□的地步,如此下去,再有两三日便可成型。心中不禁想不愧是越钦,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亦能修到如此地步。
两人各怀心事,灵气沿着越钦的筋脉走了四个轮回,凝成两股入灵海,便已是平常两日的修炼进度。越钦却突然心中一滞,红了脸……
他这身体究竟是怎么放肆到如此地步?还有人在便自行情动了起来。
燎広也察觉到了越钦情绪的波动,收了功法,淡笑着凑到他耳边,“莫羞,这是正常的。”
越钦有些嗔怪的回头瞪了燎広一眼,“你少诓我,即使我现在知道的比你少太多,也绝对知道这不是正常的。”
燎広轻轻笑出声来,松了盘腿,坐的离越钦近些,让他的后背靠着自己的胸膛,两人一副很亲昵的模样——“我只是说,对你而言,这是正常的……我入你体内的一魂一魄恰是幽精与雀阴,正是驭情掌欲之物。我与你贴的近了,他们活跃起来,是正常的。”燎広说着轻轻在越钦耳根处吻了吻,“所以你莫羞,寻常男子都会有这些反应……”说着便伸手向他那处去了。
越钦只觉得腰上一软,却不禁想起之前颇有些惨痛的回忆,顿时僵了身子。
燎広温热的吐息却一直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好……我太着急让你难受了。”一边说着,燎広的手一边掀开他的衣物探了进去,“给了我吧……我会让你舒服的。”亲吻贴着越钦的耳根蔓延到脖颈,渐渐向后滑去。
越钦垂了垂眼睛,脑中又浮现起梦中自己主动的场景来……那个真的是自己吗?一瞬间觉得好真实,一瞬间又觉得好遥远。但他最好还是闭了眼,微微偏过头,随燎広去了。
……
屋内春意呢喃,屋外,大雪从来没有停过。
……
……
这日屋内低喘声比往日都大,也更久些,直到松木将院子扫了三次才停下来。他心中缓缓舒了口气,有些说不出的苦闷。
但不多时,房门竟然打开,燎広穿着整齐了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热情起来的时候,也很美味呢。”轻笑一声,燎広对着松木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