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整个桃林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不过不仅是灵气而已。”燎広伸手往四周指了指,“这片桃林与静湖相呼应,以这人工开凿的溪道为缘,实际上是在这处画了一个阵法,引动灵气流转,使得此处的灵气时时都在流动,如此便是最好,可让修行最大化的事半功倍。”
越钦站在此地便知道燎広说的不假,仅仅几个呼吸间,他就感觉到体内灵气充溢,“如此,愿意将此处借给越钦修炼,便是多谢了。”
燎広转头看他,眉眼一眯,轻笑道,“我可有说要白送?送你早早修炼好了,好好离我而去?谢礼总是不能少的。”
听他讲到谢礼,越钦便下意识的脸一红,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这个举动惹得燎広大笑起来,“原来我在你心中,便是这样一个登徒子,急色之人?”
越钦下意识想要解释说并不是,但心中另一个声音却又仿佛在反问“难道不是吗?”两厢矛盾之下,便干脆没接燎広这话,只避着他不断逡巡打量的目光。
燎広带着三分得意七分兴味的将越钦看到有些赧然,才轻笑着开口道,“虽然亦是我想要的,但若是强求来的,也没意思……”他收了收笑意,这才稍有些严肃道:“实际上,我虽然对御心诀很感兴趣,却没法修炼,是因为我修了另一门功法——叩魂法。炼魂中,残篇因为不成其为真正的体系,所以基本上互不冲突,甚至还可以相互增益……但是真正完整的炼魂功法,却是要求独一无二的……这也是我无法修炼御心诀的原因。”
他叹了口气,大概也是真的为此事稍有郁结,“我看过御心诀的功法,与叩魂法可说是完全相反,这让我实在大感兴趣,很希望有人能修成,让我看看御心诀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你,我想,大概就是那个适合的人选了。”
越钦有些疑惑的皱眉,“为什么是我?”
“天道有天机……”燎広轻轻笑着,“命书算得是你。不过,那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摆了摆手,“谁让我对你……一见钟情呢?”
越钦的脸又有些红了,稍咬了咬牙才道,“你刚刚说的话,除去胡言乱语的那些,都作数吗?”
燎広哈哈一笑,“你若是爱上我,便都不作数了。”
☆、水中月(四)
对他这样带着些痞气的顽劣发言,越钦其实是毫无办法。但毫无办法并不代表着他心中没有计较——实际上,短短对话中,越钦想的东西,比燎広所能想象的还要多。
越钦乃是天生仙体,所以炼魂对他来说,也算的上相当重要。但无论怎么炼魂,进度总是很慢,甚至会长时间的停滞不前。是以他仅以炼气和极少的炼魂便可在仙庭供职,实则已经算得上天分颇高。
自己也一直苦于没有找到适合的炼魂功法,而天尊箬邺收自己为徒的时候却说过,炼魂之事无需太急,他会为自己找到适合的功法……但此事之后也未曾再见到箬邺提过,越钦虽然放在心中,却也不好开口去问,未曾想到,燎広却竟然寻来一部传说中才有的炼魂功法,说要传授给自己。
原本他以为燎広只是一时兴趣,兴趣让自己修炼一部分,便会收回功法——魔都是自由随性又喜怒无常的,在仙神界的认知中,妖魔们都是这样没有法典,不守制度的家伙,更不谈什么道德约束或美好品德。
但从自己到了魔界之后接触的看来……实际上魔界也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不堪,他们仍然有自己的制度和秩序,虽然不如仙界那样井井有条,但也算不上混乱不堪。甚至他们为人似乎也在一定程度上是相当可以信赖的。
而这本御心诀……刚刚得到这本功诀的当晚,越钦稍作评断,给自己算了一次推演。仙界虽然不是人人都精于此术,但或多或少都会稍有修行,大约也与仙神界相当尊崇天道与天机有关吧。
奇怪的是,越钦推出自己似乎命中和这本功法相当有些机缘,或许,箬邺让他来魔界,也有此用意?而且还有那预言中的天劫之说……或许,自己真该借此机会,留在魔界一探究竟?
而至于燎広另说的那些……他既然猜不透燎広的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倒不如顺水推舟。若是一定要逆着燎広的意思来,他却不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的离开魔界了。
思来想去,安于现状努力修行也许是最好的方法,越钦咬了咬唇道:“那可否与我约法三章?”
他答应的比燎広想象中更快,反倒让燎広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请说。”
“其一,不得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自开始便没限制过吧,只是想要未经我的允许离开魔界,是万万不可能的。”
“其二,不得半途收回功法。”
“我燎広做事,断然不会如此。”
“其三……还请魔尊大人,更自重些。”
听完他第三个要求,燎広偏过头,神色中多了几丝暧昧,“除却那次情不自禁,我何时不自重过了?”
越钦有些羞恼的嗔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燎広哈哈一笑,“六界未有能真正断绝七情六欲之人,便总有情不自禁,情难自己,情之所钟,情到深处……不过你既然提了约法,我自然会尽量克制。”他的眸色暗了暗,将目光投注到越钦脸上,“那这约法便算是定下了,今日我还有事,改日再来寻你。”
……
……
两人的关系似乎又自此进入到了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
也许是燎広真的繁忙了起来,但总之,他不再每日来寻越钦了。隔三差五来的时候,也多是谈修炼心得。聊到兴头上,小酌一两杯,但有时也像是来去匆匆,十分繁忙。但所谓的“情难自禁”处,却几乎是少的没有了。
越钦的日子一下冷清下来。
这更像是他原本在仙庭度过的那些时日,但不知怎么的,燎広来的少了,一个人被茫茫桃林环绕,竟然显得有些寂静冷清……
燎広平日住在哪里呢?是在魔神殿吗?
越钦发现自己开始有些不经意的想起这家伙来,有时候及时发现,打住了自己的念头,有时这念头又仿佛不断延伸的藤蔓,无边无界的疯狂生长。
这一日正稍有些出神,一个声音突然落在耳后——“在发什么呆?”
来者不可能是其他人,这些日子越钦也不会因为这样而被吓到了。但心中却总有些觉得,正巧在想这人,他便平白出现,仿佛是被撞破了心事般,颇有些窘迫。
“无事,随便想想而已。”越钦淡然答道。
燎広却深长的叹了口气,“你来魔界,也有快要一个月了吧?修的如何了,功法?”
谈到功法,越钦总是很认真的,再说本来燎広给他提供了这本功法,他便算是心怀感激,谈起来自然也丝毫不藏,侃侃道来。
第一层缱灵他已然修行的差不多了,燎広听得仔细。“倒是玄妙。”听越钦讲完最近的心得,燎広眯起眼思索了一番。这样来看,虽然叩魂法与御心诀看上去是南辕北辙,但却又从另一种意义上是相生相克,亦可呈相互补助。燎広也并不藏着掖着,当即便把自己长久以来修行心得深入浅出的与越钦分享了一番。
一时间两人皆是获益颇多,大有裨益。
“如此……”燎広顿了顿,试探性的提议道,“不若我们试试一□□炼?既然功法可相生相克,或许一□□炼,会有意想不到的妙处。”
越钦本也正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提出来,眼下燎広既然这么说,他自然是从善如流……再说这些日子,燎広也的确表现的相当绅士,礼数得当,甚至也在没有出现之前所谓的“情不自禁”的情况,反倒是像一位相识多年的好友般与越钦相处,也让他放心下来不少。
对方的姿态如此款款大方,自己却扭捏作态的话,反倒像是自己的不是了。
“正有此意……”越钦点了点头答道,笑着答到,“如此,便要麻烦燎広大人了。”
燎広上前一步轻笑道,“不是说不要叫我大人?”他微微低了低头,“你要是再叫我,魔尊、魔尊大人或者大人之类的……我便要……”他又低了低头凑的近些,越钦后撤一步,将脸撇开。
“哈哈。”燎広又挺直了腰笑了笑,“我答应过会克制了……只是你再那样叫我的话,我就要喊你‘钦儿’了……可好?”
越钦被他的视线盯的发毛,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但即使他表面上再冷静,却也掩盖不了心鼓如雷的事实——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燎広会吻下来……而自己,却好像并没有了一定要避开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2016的最后一天,新年快乐(__)
☆、月中水(五)
好在那次之后,燎広便又规矩起来,越钦稍稍悬起来的心不多时便又放下了。
这种有些奇怪的七上八下的心情,越钦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更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产生这样莫名的情绪——与一般的回避或烦恼的心情又有所不同,越钦感觉得到自己对燎広并不是那种避之不及,干脆不想往来的心情。但每每见到,心中却又似乎有些难以言明的酸楚,实在让他自己也十分莫名。
闲来无事之时,越钦也试着分析自己的心思,但却从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即使查阅了不少医典,也从未讲述过他此等症状。
好在这等症状也并无多少害处,只是时间久了,越钦在魔界里呆的也越发怡然自得起来。
燎広先前与他说的一番话,虽然不可能立刻改变他对魔界的固有印象,却也让他产生了相当的动摇。再加之自己身处魔界的这段时间,所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他才明白,广为在仙神界流传的关于魔界的传言有多么离谱。
只怕是多年的隔阂,让四界嫌隙扩大,又少有来往,谬论传的太多太远便成为了人们所以为的真谛。魔界确实也有弱肉强食、恃强凌弱之事,但扪心自问,仙界就真的没有此般事宜?若是仙界人人向善,无罪无孽的话,也不需仙庭执法。一时间,越钦竟觉得自己无法去分辨这其中许多是非对错,很是有些恍惚。
这些疑惑,他不曾向燎広谈起,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见识短浅,大惊小怪,不想惹燎広调笑。于是时常可以见到,又十分沉默寡言的松木反倒成了越钦的倾诉对象——越钦也问他许多魔界之事,松木虽然答得简短,却又十分精炼,基本都把越钦所求的答案一一道来。他的神色总是冷淡的,态度也是冰冷冷的,但却从来没有丝毫不耐烦,就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物件般,一板一眼的回答着越钦的问题。
“魔界的人,都像你这么少话吗?”有一日,越钦突然问道。他自己原本也算不得话多之人,但遇到松木再一相互比较,自己却仿佛像是个话唠了。
越钦是燎広的贵客,松木心中对他是什么身份毫不在意,只想着要做好燎広吩咐自己的事情即可。近日来,越钦问了他不少魔界的事情,都是些常事,又不涉及到魔界机要,他自然是和盘托出,但问题问到他自己头上,却还是头一次。
“不知。”松木思索了一会儿才这么答道,“与我说话的人,话都很少。”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你是话最多的一个。”
越钦忍不住笑出来,又过了一会儿才叹道:“我倒是个话唠了。”
这倒也怪不得松木,他为人本就话少,有主要负责燎広的内院之事,燎広内院本就没留过人,他自己更是不可能对松木多话,由是松木的生活可谓是相当清静。当然,总也有不着眼色,摸到了魔尊大人的床沿,便想着入主魔皇殿,这样的人倒是会对松木百般讨好,只可惜从来只得他一张冷脸回应。由是也有不少人说他就是一块铁木头。
可越钦却是个例外,他是燎広钦点要留在魔皇殿的,松木虽然最开始亦不看好他,却至少知道他是位贵客。奉承之事他做不来,只尽心尽力把所有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办好。而越钦也与曾经燎広穿梭过的脂粉花丛很是不同,既不花心思勾引燎広,也不想着要在魔皇殿捞取一星半点好处,每天只静心修行……松木来回伺候着,看的久了便不由赞同起燎広的眼光来,这人初看如同清汤寡水,多品才得清冽动人……
而这时松木第一次见越钦笑,心中一时惊异非凡,仿若铁木开花……
“你不是话唠。”难得的,松木竟然将越钦这句感叹之语接下,他的面色稍有些窘迫,显然是不怎么习惯于这样的聊天,但仍旧很努力的解释道,“我是说,你……嗯,你只是,好奇心,或者说,求知欲比较旺盛。”
越钦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时间暗暗觉得松木是个可交的朋友,“你知道吗,我之前……没有来过魔界之前,一直以为这里就像传说中一样,贫瘠,又充满着血腥与杀戮……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跟我想的太不一样了。”他有些迷惘的摇了摇头,“六界虽然现在是和平状态,偶尔也爆发小规模的动乱……但一直以来,战场似乎都集中在人界,我才发现除了仙界和神界、人界,我竟然都没有去过其他界域,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何止如此?”松木也微微叹了口气,“我亦未曾去过上两界,若不是遇见你,我便会以为仙者都是目中无人,鼻孔朝天,高高在上的那种。”
越钦又被他直白简练的话语逗笑起来,“松木,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或许我们可以做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