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易辰呼出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迅速离开站台,在车站出口的通道看到了一身穿蓝色运动服的年轻人着急地往站台跑。估计是黑衬衫知道人跟丢了,正在召集剩下的两个人想办法吧。现在,8192应该乘坐着与眼镜中年完全相反方向的地铁。就算那些人想等下一班车追上它,三分钟后8192一出站,谁还知道它会去哪儿。能想出这个方法还多亏乔易辰平时总是睡过头,知道八点四十八分在换乘站两个方向的车基本是同时到站。记得一次早上宿醉上班,乔易辰坐错了方向,还好在关门之前发现了不对,赶紧蹿到对面才没有迟到。乔易辰快步通过检票口,出了地铁站,在门口的公交站随便找了辆公交上了车,这才算真正塌下心来。
拨通了它的电话,8192说自己已经下车,他们没有跟来。然后它问起乔易辰的位置,他刚想开口,突然愣住了。
自己正在乘坐的这辆公交车,在靠近前门刚上车的位置,有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年轻人。
心里“咯噔”一下。
在地铁站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乔易辰看清了他的脸。没错,就是这个人。
那感觉就像浑身被浇了一盆凉水。刚脱身的喜悦彻底变成了恐慌。
电话那头见这边不出声,有点着急地问怎么了。乔易辰草草说了句一会细说,便挂掉了电话。
事情来得突然,乔易辰脑袋有点跟不上趟。冷静,一定要冷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刚才自己这么露骨地往跟踪者身边靠,被发现也是应该的。这辆车是往郊外开的,如果在荒郊野地下车,乔易辰真要是被绑了也没法说谁的不是。他还没理出思路,就匆匆在下一站下车了。下车后又糊里糊涂地上车,坐两站再下来。等到脑子终于冷静了一点,乔易辰抬头一看,身边是各种高大时髦的玻璃建筑的大厦。乔易辰七拐八拐,居然拐到市中心的商业区这边来了。
这地方自己来过,但是来的次数不多。乔易辰所在公司的总部,还有之前和8192来看过的叶家公司大楼都在附近。
乔易辰的手机已经快被打爆了,但是他不敢接。他怕自己一个不留神,那个蓝色运动服叫来同伙的话,估计8192就可以准备和它妈妈说拜拜了。目前蓝色运动服仍然在单独行动。乔易辰快步在大厦与大厦之间穿梭者。走着走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家随处可见的连锁快餐店。
啊!
乔易辰突然有了主意。
自己上班的公司总部就在三条街开外。与每天报到的分部不同,总公司乔易辰只有在向上级部门递交材料和员工培训的时候才来。这两年一共没来过超过十次。乔易辰加快了步伐,他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也警惕起来。走进眼前的快餐店,乔易辰直接进到洗手间换回了早上脱下的西装。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店门。
他没想着用这招来甩掉蓝色运动服,只是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走着。穿过眼前的美食街,再往前是通讯公司的大楼,再往前,是家银行营业部。继续往前——
到了。
乔易辰淡定地走进装修豪华的一层大厅,在接待处掏出员工证,很快地拿到了门禁卡。
乔易辰的单位在当地虽然算不上一流企业,总部大楼盖的还算是比较气派的。当然,门口的安保也很森严。陌生的访客想要随意进入办公区域肯定是不可能的。刷开一层的门禁,乔易辰没有坐电梯,而是从楼梯直接下到了地下二层。
地下二层是室内停车场。乔易辰有员工用的门禁卡,一路上并没有什么阻碍。从停车场的东边一直走到最西的尽头,在右手数第四个出口出去,推开沉重的门,门外突然传来喧闹的声音。
停车场与隔壁大厦的地下商业街是连通的。乔易辰来总部培训的时候曾经和同事来这里吃过午饭。这里的餐厅很多,中式西式,高档中档,当然也有刚才乔易辰进去换衣服的那家快餐店。现在临近中午,闻到饭味的乔易辰不免肚子有点抗议。他咽了口口水,一脸苦大仇深地从餐厅旁决绝地走开了。
餐厅再往里走就和普通的商场没什么区别了。乔易辰进了家服装店,换了身行头出来,然后偷偷观察身后,蓝色运动服好像没跟过来。
他不敢掉以轻心。地下商场旁当然也有地铁站,乔易辰长了个心眼,怕他们派人埋伏在附近,便没有进地铁站,而是在商业街设置的出租车站打了辆车走了。
上了出租车,乔易辰还是不放心,在荒郊野地兜了好几个圈才确定是真的把他们甩掉了。
当接通8192的来电时,对面俨然快要气炸了。乔易辰开心地向它报告自己摆脱了跟踪,它也没表示有多高兴。两人相约在一个偏僻的公交车站见面。见到它以后,它一脸狐疑地盯着出租司机,直到车开走了才略微松了口气。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乔易辰语气里有点隐藏不住的雀跃。
它没说话,脸色难看得很。
估计是刚才没接它电话让它担心了吧。乔易辰刚准备道歉,没想到被它一把拽进了怀里。
身后的胳膊越收越紧,侧脸感受到它的温度,乔易辰顺了顺它的背,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等这件事完了,我也要老爹给你装个定位系统。”
本以为它要说些缠绵情话的乔易辰听到这句,直接噗笑了出来。
它的脑袋往他的肩窝里蹭了蹭。
“只有你能随时查到我的位置,我却不知道你的,这太不公平了。”
愤愤不平的语气。
乔易辰笑着点点头,说没问题。
它是真的很害怕自己会出什么意外吧。乔易辰当然明白它的顾虑,也不想再做什么令它担惊受怕的事了。等他们见过叶骏豪的母亲,8192与过去的因缘也就算是一笔勾销了。那时候,等待两人的一定是漫长的、平静的、美好的生活。
虽然早就过了午饭的点,乔易辰还是被8192拉进餐厅强迫吃了顿丰盛的午餐,美其名曰:吃饱了有力气干活。
等到酒足饭饱,两人终于正式踏上了“寻母之旅”。然而令人不安的是,这趟旅程一开始就进行得不太顺利。
8192脑中还记得的比较隐蔽的叶家别墅,都没有庞欢的踪影,不如说连个人影都没有。两人上门的时候也很小心,确定门口没有孙晓虹的人蹲点才敢靠近。然而每栋别墅都像是闲置了许久的样子。如果叶家家道中落,为什么这些房子不被卖掉,而是像现在这样无人问津地荒废着呢?等到所有知道的地方都跑过一遍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在夏季的最后一个傍晚,本应搀着些许凉爽的夜风里混进了一丝潮湿。
大雨要来了。
8192已心生退意。乔易辰却不肯这么放弃。明明只差临门一脚,现在收手也太令人不甘心了。
庞欢名下的别墅都去过了。她除了这些地方,还会在别处藏身吗?
“骏豪!”乔易辰突然想起来,“叶家的本宅咱们去过了吗?”
本宅——
这种地方肯定是孙晓虹重点监控的对象,庞欢要是真住这里早就被孙晓虹逮了个正着吧。
然而孙晓虹并没有放弃跟踪8192,也就说明她并没有找到庞欢。如果庞欢行踪很隐蔽,或者孙晓虹一时麻痹大意了呢?
两人决定去那里看看。
如果庞欢不在那里,他们就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叶家本宅在市郊的西南角,交通很不方便。两人打了辆出租跳了几天工资的表才开到附近。天已经完全黑了,乌云遮住了所有的星光,狂风卷着些细密的雨丝沙沙地打着额头。
这样的环境下根本看不出孙晓虹的人在不在附近啊。
乔易辰正犯嘀咕,一回神才发现停车的地方根本就是个荒郊野地。哪里有什么豪宅的影子。他疑惑地看向8192,它只是抓紧了他的手,大步往黑暗的树林深处迈去。
啧啧,果然是有钱人住的地方,乔易辰不禁感叹。这里不但有个小树林,树林里竟然还有条小溪,现在雨点打着水面哗哗作响,不知道一场雨过后小溪会不会变成一条大河。
乔易辰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举着手机照明。8192应该是有夜视能力的缘故,步子迈得毫无犹豫。两人沿着小溪走了差不多五分钟,林子变得稀疏起来。突然,天空炸了一个响雷,吓了乔易辰一跳。
8192下意识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乔易辰示意它没事。现在还是不要在树下久呆比较好。8192说,快到了。
层层树丛渐渐退去,乔易辰眯着眼看了又看,小溪的尽头,是个中等大小的人工湖。湖的对岸,是一座幽黑的,四层楼高的庞然大物。
乔易辰心中有点激动,也有点毛骨悚然。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是8192最后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乔你不要恨我
☆、晚餐
两人摸着黑悄悄来到墙边,乔易辰才发现这栋所谓的“豪宅”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豪华。墙摸着像那种石头的质感,上面还有繁复的雕花。这要是在白天看,绝对有电视里的那种欧洲庄园的感觉。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心情欣赏叶家的房子,两人都在时刻注意着身边的动静,生怕孙晓虹的人埋伏在附近。值得庆幸的是,耳边除了沙沙的雨声和乔易辰的呼吸声,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声音。整栋房子也是黑灯瞎火的没有一丝光亮。乔易辰靠着手机那点光,眼睛都快瞪瞎了。突然,面前的8192停下了脚步。乔易辰疑惑地看着它,只见它伸手在墙上胡乱摸索了一阵——咔嗒,一声。什么东西被打开的声音。
乔易辰拿手机照了照,是一层的落地窗。8192说从这里进去应该是厨房里的储藏室。从前这里的锁就是坏的,居然这么久都没有修。乔易辰觉得,叶骏豪他的妈,心也是挺大的。
虽然这栋房子从外面看似乎没人,但是保不准庞欢藏在里面不让人看出来,所以两人还是准备进去找找。当然,藏在里边的也有可能是孙晓虹,所以8192说它先进去探探路,没问题乔易辰再进。
忐忑的几分钟后,8192招了招手,乔易辰小心翼翼地踏进了这扇落地窗。
一股土味。
这是有多久没住人了?
厨房里一片凌乱,不仅有土味,还有一股食物烂掉的馊味。乔易辰皱了皱眉头。这里的人走的时候就那么着急?连剩饭都来不及倒?
出了让人作呕的厨房,是一条幽黑的走廊。穿过走廊,突然眼前一片空旷。地板从木质变成了大理石,微弱的手机灯光实在照不亮太过深邃的黑暗。这时,天空很配合地一阵巨响。虽然只是一瞬间,乔易辰还是看清楚了,眼前,是一个宽阔的客厅。
说是客厅,在乔易辰的概念里已经可以算是“宫殿”了。奢华的水晶吊灯,复古设计的回旋楼梯。正中央的墙上,好像还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这栋房子主人的品味也是挺“独特”的。乔易辰被8192拉着手,一步一步缓缓走上铺着厚厚地毯的回旋楼梯。他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场景,在舞会上,王子牵起公主的手,两人一起走到楼梯的正中央。然后,王子宣布,这是我的未婚妻——
乔易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己怎么会突然蹦出这种奇怪的想法。
8192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盯了乔易辰半天。乔易辰实在羞于把自己那点异想天开的内容说出口,便随便搪塞了几句糊弄过去了。两人来到二层。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窗子被打得啪啪作响。雨声,掩盖了很多让人不易察觉的东西。
二层的走廊修的像展览馆一样。油画,花瓶,枝形灯。乔易辰试图出墙上找出些相框,说不定能看到叶骏豪小时候的样子,结果当然是失败了。8192说二层基本都是卧室,哥哥的,自己的,还有叶骏豪的母亲。转过拐角的绣花椅子,8192突然愣住了。
靠走廊右侧的第二个门,是虚掩着的。
虚掩着的门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其他的卧室的门都紧紧闭着,只有那扇门,留着一条窄窄的缝。
而那扇门的后面,正是叶骏铭的卧室。
乔易辰感觉到了8192的紧张。他有意攥了攥8192的手。8192回头看了看乔易辰,勉为其难地笑了笑。
它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乔易辰没敢用手机上去照,怕照出什么不该照的东西。他被8192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想看什么基本上也看不到。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滴啪滴啪的雨声。乔易辰越过8192的肩头,想看看屋里究竟有些什么。团团的黑影中,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蜷在床头。
乔易辰眯起眼,可是实在是太黑了看不清楚。这时天空又十分的配合,噼啪一个炸雷,那团毛茸茸的东西突然动了。轰隆隆隆,又是几个刺眼的闪。那团黑影回过了头。毛茸茸的东西中间,是个女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