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血忌

血忌_分节阅读_4

    约翰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低着头弓着身向后退开一步,再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诺尔能闻到奥斯顿身上的烟草香料味,把脸塞进蓬松的枕头里,拒绝这种味道。

    奥斯顿从背后环抱着他,手臂力气很大,勒得他肋骨都在痛。脸隔着睡衣布料贴着诺尔的后背。

    “诺尔,他死了,那个魔鬼,他死了,你高不高兴?我真是高兴坏了,可是我又不那么高兴,他凭什么那么容易的就下了地狱,他应该在我的折磨下,慢慢,慢慢地死去。”

    诺尔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感觉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似乎是在颤抖。

    “奥斯顿先生,你在说什么?”

    “他竟然死了,竟然死了……”奥斯顿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诺尔的呼喊没有任何回应,一直在自言自语。

    “那些怪物,是疯子。”诺尔又一次想起家人说过的话。

    没错,奥斯顿这个怪物,就是个疯子!诺尔这样理解奥斯顿的行为,疯子没有道理可讲。

    “你在看什么奥斯顿先生?”诺尔发现奥斯顿最近时常对着他发呆,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

    可有时候,诺尔又觉得他不像在看自己,他只是找了一个东西,去成为他发呆的理由。

    奥斯顿回过神,视线的终于有了焦点。绿幽幽的瞳孔,在透明镜片之下,很像两颗莹莹的珠宝。

    “诺尔,你的家人是什么样的?”奥斯顿突然发问。

    诺尔顿在那,手上写字的笔上滴出一摊墨汁。

    “不记得了。”

    “他们对你不好?”奥斯顿探究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

    “没你对我好。”诺尔这句话有几分真,谁都不知道。

    奥斯顿倒是很受用,“马屁精。”

    这只小狗被他养得刁钻起来了。

    诺尔在总督行宫里可以自由出入,没有任何限制,但除了地下室。

    诺尔对于地下室的好奇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淡去。这日他照旧在给奥斯顿念完了拜伦的诗篇后,深看着奥斯顿靠着椅背午休的样子,把一条毛毯盖在他的身上后才离开。

    外头正在下雨,淅淅沥沥。

    空气潮湿中带有一点血腥气,这也是奥斯顿身上一直有的气味,和外面那两颗红花树发出的味道一样。

    诺尔躲过了许多仆人的视线,终于到达了他从来没有进入过的地下室,门是关闭紧锁的。

    没有钥匙,注定了这次只能无功而返。

    正要走,里面却传来凄厉的尖叫声。然后这样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每一声都是午餐上银白尖锐的刀叉,在他耳朵里搔刮,让他头皮发麻,脑子的每根神经都在抽痛。

    等到他受不了地逃出地下室时,约翰正站在楼梯口,一道闪电劈下来,炸亮了整个行宫。

    约翰的脸庞隐藏在昏暗的光线里,狰狞恐怖,诺尔腿软,向后倒去,顺着阶梯,又滚回了地下室,身体撞到了门上,发出一阵巨响。

    约翰站在那,俯视着诺尔缩成一团,像个幼兽。

    等了几分钟后,才吩咐下人,去把医生叫来。

    一步一步走到诺尔跟前,约翰冷冰冰地说:“不听话的孩子,不会有好下场。今天的事,我会告诉奥斯顿总督。”

    诺尔并没有摔出什么大问题,只是惊吓过头,还处在呆滞的状态。

    奥斯顿听着约翰的报告,没有停下手中喂汤的动作。

    “你想去看厨房?”奥斯顿问,没有发怒的征兆。

    诺尔摇头,拼命摇头。

    “你如果想去看,那就去看好了。”奥斯顿说出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听不出来是不是玩笑话。

    “看完了,你得乖乖回来。不然,你就只能留在厨房了。”奥斯顿伸手,用拇指擦拭着诺尔的嘴唇,看着诺尔又像是在发呆。

    约翰对于奥斯顿无条件无底线的宽容很震惊,眼神停留在诺尔摔破皮的花脸上,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原因,可惜并没有。

    诺尔终于如愿以偿进入了地下室的厨房。奥斯顿没有陪同他一起,只是在房间里,端着酒杯,等待着结果。

    当约翰掺着脸色发青的诺尔进来,奥斯顿并没有多看几眼,等诺尔躺进被子里后,眼睛也闭上,约翰离开后,他才守到床边。

    “诺尔,诺尔。”

    诺尔并没有睁开眼,他满脑子都是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一个人怎么能,为了自己,变态到那种地步。只有疯子才会那么干。他的族人,就是疯子的食物来源。这样的怪物,凭什么还活着?

    诺尔的胃已经呕吐空了,酸苦的胆汁尽数吐在了奥斯顿的白色的绅士纱巾上。

    黏腻恶心,发出酸腐味。

    奥斯顿没有躲开,拍着他的背,还在叫着“诺尔”的名字。

    没有人再提地下厨房的事,奥斯顿不会当着诺尔的面进食。诺尔也回避着这件事,所以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相处。

    奥斯顿其实有点意外,见识过他的地下厨房,诺尔竟然没有生过一点要逃开的意思。所以之前所说的威胁要送他进厨房的事,也成了空话。

    “你很聪明。”奥斯顿称赞他。

    诺尔停下念诗,不明所以地看着奥斯顿那张从不见衰老的脸。

    “你知道离开我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诺尔,你不应该这么精明,你应该单纯一点,甚至应该愚钝一点。”奥斯顿显得很烦恼。

    诺尔从他说的三次应该里,听出了除了字面以外的东西。

    但是他识趣得没有追问。

    两个月后的一天,地下厨房发生了动乱,一个体格相对粗壮的男人杀了厨房里的三个厨师带着还能动的族人跑了出来,只是跑出来后才发现,行宫外已经围满了一群手持枪支的士兵。

    他们无路可退。

    说什么硬拼,都忘了,从英国人登上新西兰这块土地开始,冷兵器就永远要向火药类武器投降。

    诺尔跟随奥斯顿下楼,看清了这样胜败已成定数的局面。

    胜的,是英国人,是侵略者,输的,是毛利人,是被奴役的,诺尔的族人。

    而仅存的几个还活着的毛利人,看到了奥斯顿和诺尔后,并没有求饶。其中一个甚至认出了诺尔。

    “你这个怪物,竟然还活着!你那猪狗一样的父母为什么没有在你出生时就掐死你!我们所有的不幸,都是被你带来的!”激动过头的毛利人找到了所有灾难不幸的源头,手上抓着一根尖头铁叉,就近要扎死诺尔,士兵紧急开枪,但那个毛利人倒下的时候,铁叉已经刺了出去,诺尔不能动,脸上一片湿热腥气。

    死了就什么都能得到救赎。

    奥斯顿该死的,应该死的!可是,为什么是替他去死?诺尔抱着奥斯顿的身体倒下去。

    士兵将毛利人全部射杀,约翰背起克劳斯,医生全部出动。

    一整晚,总督行宫都是慌乱的。

    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

    诺尔坐在书房,怀里抱着奥斯顿的画像,维持着这样的动作直到约翰出来告诉他,奥斯顿总督活下来了。

    诺尔好像没听到,约翰皱眉,走过去推了他一下。

    “约翰先生,奥斯顿先生知道我这样是因为有先天残缺吗?”

    约翰说:“奥斯顿先生无所不知。”

    诺尔并不会照顾人,但是他可以回忆奥斯顿饲养他的方式去照顾他。

    “你好像不太高兴。”

    诺尔替他擦完嘴,说:“我很高兴,奥斯顿先生有兴趣听听我家人的事吗?”

    奥斯顿没说话,等待着。

    “我的父母,是兄妹。”诺尔在说兄妹的时候,喉咙是收紧的,显得很困难。“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噩运,就是灾难,也因为我的这头白发,灰眼,父母被烧死后,姐姐带着我跑出来,后来——也走失了。”

    奥斯顿说:“就这些?”

    “什么?”

    “我饲养你,跟你是怎么出生的,没有关系。我不在乎,你不需要跟我解释什么。”奥斯顿闭上眼,命令他再读一遍拜伦诗篇。

    诺尔心情复杂,仍然定心为他朗读。

    奥斯顿的家族是英国贵族,对于其他的,诺尔一概不知。

    “那是你不能想象的。所以你真的该为自己感到荣耀。”约翰作为奥斯顿的忠实随从,无时无刻不为自己感到骄傲。“奥斯顿总督已经继承爵位,除了女王,已经没有人能超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