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这边莫小小没有听说过自己的舅舅，那边郑慧作为她舅舅的女儿，也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姑姑，听完郑家奶奶讲完，郑慧喃喃自语：“您和我爸对我姑姑也太过分了吧。”
“谁过分啊，农村不都这样啊，儿子才是养老送终的，女儿都是别家的人。”郑奶奶说，“要不是她爹死的早，家里也不至于这样，女儿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那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牺牲一个。”
“这太不公平了，”郑慧想大声的说话，却觉得自己底气不足，因为牺牲她姑姑，受惠的是她的爸爸，要不是牺牲了她的姑姑，她的父亲根本就没有机会踏入大学的校门，“可是就是这样，你们牺牲姑姑的婚姻，这点也太过分了。”
婚姻，特别是对于女人来说，太重要的，何况是从来都没有离婚的旧农村，用脚趾头想想没有娘家可依相，当于把命卖个夫家的姑姑，她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受了委屈也得往肚子里咽，而自己的奶奶和爸爸呢，她们甚至从来没有提过她的女儿，他的妹妹，她们过的好，所以忘记了在乡下过的凄惨的姑姑吗，恐怕他们都当自己的姑姑死了吧，要不然怎么解释她长这么大却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存在一个姑姑？
她姑姑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啊，他们确让她不存在，这让她齿冷，郑慧好像第一次了解自己的慈祥的奶奶，爱她的父亲。
郑慧现在才知道，她妈以前说的自己奶奶重男轻女并不是胡说的，这何止是重男轻女啊，这简直是没把自己的女儿当成的骨肉看过，连自己怀胎十月生的女儿都这样，自己这个别人生的孙女在她心中的地位，比一根头发丝都要轻得多吧。
以前的嘘寒问暖，应该是看在自己母亲的面子上，看在自己大学校长的外公的份上，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外公死后，母亲就决定再次怀孕生下了她的弟弟，一开始不生是因为怕自己受到慢待，后来是因为，她的爸爸，翅膀已经硬了。
一瞬间面目全非的幸福带来骨子里的寒冷，好像破开的冰面，海水汹涌的浇在头上，她相爱的父母，让人称羡的家庭，充满温暖的回忆，刹那间支离破碎。
郑慧看着帐篷里轻轻拍打弟弟的奶奶，那么慈爱的哄他入睡，一下都舍不得放下，这才是真的疼爱吧，不是对着自己流于表面的虚假。
“您和我爸爸盼着我弟弟，是不是盼了很久了？”郑慧轻轻地说道。
没有人说话。
郑慧嘲讽一笑，她控制不住自己，人心一旦有了怀疑，永远都不会控制住自己往哪方面去猜测，她现在就是忍不住想，要是没有她这个弟弟，这个郑家的独苗，是不是一路上她的爸爸就不会拼命的保护他们，他保护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儿子，因为他的女儿和他的妹妹在他的心目中，同样的一文不值，至少远远没有他的儿子重要。
只有自己的母亲是爱自己的。
她不想把自己的爸爸想的这么坏，但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以前的回忆，并不是虚假的，理智告诉自己她的爸爸是爱她的，今天受到的冲击，却告诉自己，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怪不得您和爸爸连考虑一下都没有，就决定来这儿呢。”郑慧好像觉得自己在没有比今天更冷静了，“你们是来找我姑姑的。”
“不过，你们凭什么认为，那个被你们利用完价值的姑姑，会帮你们呢？”
郑婆子头也没回，“就凭我是她妈。”
“一个做妈的没有尽到责任，现在就要求自己的女儿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您是不是太天真了？”郑慧嘲笑的说道。
“她会。”郑婆子说的斩钉截铁，“也许她不会全心全意的照顾，但是她绝对不会看着他娘我去死，因为她赌不起，我要是死了，只要她心软那么一丁点，记过我的一丁点的好，那她就会后悔一辈子。”
人死了，恨就消失了，特别是如果恨意不能永恒的话，那么人难免不会去后悔。
“所以要是姑姑不帮我们，你就决定死在她眼皮子底下，让她后悔一辈子？”对于自己奶奶的这种行为，郑慧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已经超出了卑鄙和无耻的境界了。
这是以死相逼，相逼的还是自己亏欠良多的女儿，但凡还有一点作为母亲的良知，她对自己的女儿就应该远远的躲开，就是不祈求原谅，起码要死也要死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
“我这是为了谁啊，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我已经活了七十年，老婆子我已经活够了，就是现在立刻死掉，也够本了。”郑婆子把怀里睡着的孙子搂得紧紧的，“但是轩轩必须活下去。”
“您都是为了他吗？您不觉得您太残忍了吗？”为了自己儿子，选择牺牲自己的女儿，现在为了孙子，选择牺牲的还是自己的女儿，这对自己的女儿是多么的残忍啊。
“您从来没有考路过您女儿的感受吗？”她是替自己那可怜的姑姑问出的，还是希望能听到自己的奶奶还有“一丝柔软”，郑慧也不知道。
“别忘了，他也是你的弟弟。”
郑慧好像不堪重负的闭上眼睛，“那我最后问一句，这么多年，您和爸爸为什么对姑姑不闻不问呢？”
大概是习惯了。
郑婆子沉默不语，她记得笫一次看到自己女儿被热油烫出的泡儿，也曾心疼的流泪，第一次女儿挥舞着镰刀，在太阳底下中暑晕倒，她也曾躲在被窝里哭泣，可是什么时候渐渐变得呢？在她决定为了儿子牺牲的女儿的时候？还是她决定对女儿视而不见的时候？
她的心变得冷硬，眼里的女儿也变得模糊，然后……就习惯了。
在她把女儿“嫁”出去以后，她知道做媳妇很难，更何况，是自己女儿这种毫无权益的媳妇，那时候她想，只要生下儿子就好了，只要给莫家生下一个男孩，一切就会好了。谁知道自己女儿，命不好，肚子更不争气，直到她离开家乡，她也没能生下一个男孩。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亏欠女儿，自己的儿子也知道，自己亏欠自己的妹妹，可是他们都习惯了，一开始是觉得没有脸去面对，慢慢就会为自己脱罪，就会觉得她做出的牺牲是应该的，他们郑家生了她，他们郑家养了她——他们觉得她是别家的人，这种想法渐渐的根深蒂固。
所以，等她嫁出去以后，他们不再提起她。
“您还是祈祷能看到我姑姑的人再说吧？”郑慧不觉得她的姑姑是个圣母。
对于让外面的姥姥那边的人自生自灭，莫小小是毫无负担，因为没有感情嘛，但是基于她妈很有负担这点，莫小小就不能没有负担了。
这句话很绕口，但是就是这个意思了。
管不能不管了，照顾也分很多种的，莫小小觉得只要不让她们死了就可以了，要是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让她百依百顺的孝顺她姥姥，她非吐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