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发展,令易冷不由得怀疑司梧斜这个时代的人智商和情商都有点问题。司梧斜三言两语,果然哄得他妹妹司月斜答应嫁给楼青焱。三皇子的办事速度也是奇快无比,求皇帝赐婚,一气呵成,转眼下个月八抬大轿将司月斜迎进了门。
楼青焱成婚那天,喝了很多酒,而司梧斜作为大舅子,也陪着喝了很多酒。然而没有发生什么酒后误事的事情,楼青焱被送进了新房。他因为成婚,皇帝赐了他一座府邸,搬到了宫外住,这便是断了继位的可能性了。
司梧斜喝醉了,眼神却看着很清明,准确无误得摸回了司府,找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拿出那只草人又扎了一针。易冷见他手发着抖,颤悠悠得将草人放回床底下,然后在床上躺平,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这人,心肠真硬。
易冷坐了一会,觉得好生心寒。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他能察觉,这个司梧斜确实喜欢楼青焱,只是为了他跟司胤的计划,才这般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青焱……”
司梧斜梦呓着。易冷瞧了他一眼,无声得叹了口气。
楼青焱成婚后,也不知道跟司月斜相处得怎么样,反正司梧斜是连续两个月躲着他,就连司月斜三日归宁那天,也称有事离开了京都。这哪里是有事,易冷跟着他到外面完完全全是去旅游了几天。
等到两人再见面,是司梧斜听说楼青焱跑青楼找姑娘去了。他提着根棍子就去了那青楼逮人。易冷跟着他,一边还想这醋坛子翻了的模样,都没了平日淡定的模样了呢~
司梧斜找到人时,楼青焱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左边抱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右边抱着一个含羞带怯的少年……姑娘和少年见一个俊美的男子凶神恶煞得提着棍子踢开房门,吓得都赶紧跑了出去。
楼青焱喝得烂醉,眼神都不太行,见到司梧斜,竟跌跌撞撞得过去,把人撞得一起滚在地上抱作一团。他平日不怎么笑,今日都是笑了开怀,还轻佻得捻起司梧斜的一缕头发,闻了闻,笑嘻嘻道:“你长得好像他,不如留下来陪本宫一晚。”
若不是司梧斜刚才关上了门,他两人这副模样被人看见,也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司梧斜气恼得推了推,居然没有推开。楼青焱压在他身上,胡乱摸着,两只手最后停在司梧斜的脸上。他似乎有些疑惑,捧着司梧斜的脸,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小声道:“司梧斜,你为什么不见我?”
他这话说着,似乎是自言自语,也不等回答,自顾自道:“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我没有碰你妹妹,我把她养得好好的。”
“但是你为什么不来见我呢?”
“当初,你是不是为了把妹妹嫁出去才跟我在一起?”
“你不喜欢我吗?”
“可我好喜欢你。”
啪。
一滴泪。
两滴泪……
司梧斜怔怔得看着身上那人哭得不能自已,一颗颗泪珠子都滴在他脸上。楼青焱哭着哭着,忽然又慢慢低下头,试探着吻了吻司梧斜的唇。他们在一起以来,至多亲吻脸和额头,从未如此亲密过。司梧斜双眸微睁,忽得用力翻身,把人压到了身下,吻了下去。
双唇相贴,呼吸交缠,两人都是初尝禁果,手法毫无技术可言得扒着对方的衣服。眼见儿童不宜的画面即将出现,易冷连忙转过身不看,只听到那些该河蟹掉的声音。想到楼青焱与自己长着同一张脸,易冷不由得脸都烧了起来。
不知等了多久,身后的声音终于停了。易冷慢慢转身瞧了一眼,见司梧斜已经帮自己和楼青焱穿好了衣服,而三皇子睡过去了。他把人背起来,一路避开人群,将人送回了三皇子的府邸。
司月斜还没睡,一脸苍白得倚在房门口,看着自己兄长将自己夫君放在了床上,半晌才道:“哥,殿下他,从不在我房里留宿。”
司梧斜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眼睡得不省人事的楼青焱的脸,又顺着往下看,看到挂在腰上的紫玉。背对着司月斜,他将那块紫玉收进了袖中,才转身,道:“他喜欢吃糕点,爱画画,最喜欢的事是坐在院子里看书……你多留心他的习惯,自然能讨得他的欢心。”
司月斜看着兄长与自己相差不大的脸,微微笑道:“哥,你真了解他……你喜欢他吗?”
司梧斜面上无多余的表情,淡道:“月儿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喜欢他,我不喜欢男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易冷正好瞥了一眼床上的楼青焱,见他睁着眼,哪有睡熟了的模样?
司月斜对兄长的话不置可否,叫了下人守着殿下,自己移步到客房去睡了。司梧斜目送着妹妹关上了门,惨然一笑,转身离开了这座府邸。
☆、第四十七章 南柯一梦(三)
过了一月,传来司月斜病危的消息,司梧斜便到三皇子府中暂住。做哥哥的一心一意得照顾妹妹,做丈夫的却心不在焉,除了每日去夫人屋里瞧一眼,便回了书房。
司月斜的病,没有其他症状,就是虚弱,现如今已不能下床行走。易冷看着她日渐死气缠身,不由得也提起了心。虽说这个两千年前的人都不可能还活着,但这姑娘实在可怜,若能少点疼痛,也算是走得安详。
这一天也终究是到了。
现在已经是秋天,带着寒意的秋雨下了将近半个月。躺了许久的司月斜今日却是好些了的模样,脸色也微微红润起来。喝了药,她便央着哥哥去外面花园里摘一朵海棠。这秋季,哪来的海棠花,司梧斜撑着伞,找了许久,只找到海棠果。大概是想把海棠果做成蜜饯,易冷瞧着司梧斜认认真真得一颗一颗摘着表皮完好的果子,放在用衣摆拧成的兜里。两手都要做事,他没有余力打伞,雨水很快便打湿了他的衣服。
约摸摘了三十来个,司梧斜提着衣兜,往回走,只是才刚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哐当的声音。他手忽得抖了一下,松开了攥着的衣摆,里面的海棠果全数落在地上,滚了满地。有一颗滚得很远,直到停在一只黑靴子边。
黑靴子的主人,是楼青焱。他有些不知所措得立在床边,而司月斜上半身露在床外,撞翻了床边小椅上的铜盆,盆里的水溅到了楼青焱身上,染湿了他整片衣摆。
司梧斜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妹妹的身子扶正,让她躺回了床上,并铺平了被子,齐整得盖在她身上后,又帮她整理着乱掉的头发。
楼青焱和易冷都默默得看着他做这些事情。半晌,楼青焱转身走了,脚步踩在地上一颗海棠果上,发出小小的果皮破裂的声音。易冷视线跟着他,直到他走了出去,皱了皱眉,心道:这时候不应该陪着喜欢的人度过难关吗?
这月儿姑娘今日大概是回光返照,只是不知道这最后时刻,楼青焱过来和她说了些什么,才造成这幅死得蹊跷的模样。
易冷回头,见司梧斜枯坐着,手一下又一下得抚着妹妹的头发。说他悲痛吧,好像又不是悲痛的表情,总有种怪异感。易冷盯着看了好久,也没分析出他这会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司梧斜坐了约摸两个时辰,忽然起身,出去找来下人,竟开始置办丧事起来。三皇子的府邸很快挂上了白灯笼,仆人们穿上了麻布衣,这期间倒是一直没见到楼青焱。等到了晚上,灵堂也布置好了,司月斜被移到了白绫挂满梁的屋里,躺在黒木棺材里。
司梧斜至此,终于停了下来。在灵堂站了一会,他差人去叫三皇子来守灵。他只是兄长,而三皇子是妹夫,妹妹没有子嗣,自然是让丈夫来守灵。不过没等到人来,他倒是先走了一步。
易冷跟着他,见他回了司府,在自己房里的柜子里找出一套衣服换上。暗红大氅,内袍是鲜红色,上面绣着金色的符文。易冷看着这闭着眼都能认出来的装扮,正是鬼司梧斜穿的那套。
司梧斜穿戴完,又从床底下拿出那只草人放进暗袋。做完这些,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又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块紫玉,放在手心,指腹磨砂着光滑的玉。半晌,他将紫玉挂在了腰带上。
据说鬼死后的模样都是临死那一刻的模样,无论是容貌还是服饰。易冷看着他快步走出去,心中顿时有了预感,今晚,怕是司梧斜要死!
司梧斜脚下生风,走得极快,没去别的地方,却是去了司胤的书房。
司胤依旧是一身白衣,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一把没有刀鞘的玄黑匕首,刀尖泛着冷光。他看了眼司梧斜的衣服,道:“这件招魂衣不可见水火,不然都会失去功效,这把噬魂刃,你拿去吧,其他的,你都知道了。”
司梧斜点头,上前拿起匕首收入袖中,又望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见他闭目,神色冷然。不再说什么,司梧斜走出了书房。易冷看得一头雾水,临走前一直看着司胤,见他忽的睁眼,眼中射出的恶毒意味,令易冷浑身一颤。
司梧斜一无所知,埋头走路,很快回到了三皇子的府邸。守门的人见是皇子妃的兄弟,又见他穿着跟丧事格格不入的红衣,都十分吃惊,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多说。
一路畅通无阻,司梧斜回到了灵堂,果然见到楼青焱穿着白衣,沉默得站在棺材前。见司梧斜的装扮,楼青焱愣了一下,走近了几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会,是司梧斜移开了视线,而楼青焱却看到他腰间挂着的紫玉,道:“我的紫玉,你一直带在身上?”
司梧斜冷冷一笑,道:“你要拿回去?”
“当然不是!”楼青焱连忙道。
司梧斜这时却向他走近,在他面前一尺处站定,两人身高相似,四目相对。怔了一下后,楼青焱微微低头,道:“你喜欢就拿着。”
司梧斜又笑起来,抬手摸了摸紫玉,说:“这是引魂玉。”
楼青焱似乎不清楚他的意思,视线转回来,疑惑道:“什么是引魂玉?”
“招魂衣,引魂玉,噬魂刃,是复活的三个条件。”司梧斜脸上又露出易冷看不懂的诡异表情。
楼青焱吃了一惊,奇道:“这世间真有复活之术?”
司梧斜忽得抽出袖中的匕首,一指在刀锋上轻轻一划,立刻见了血,而刀锋上的血迹却迅速隐没,仿佛被匕首吸收了。楼青焱和易冷都吃了一惊,而易冷更是惊讶得靠近了,不知不觉跟楼青焱的身体重合在一起。
就在此时,司梧斜忽得举起匕首,用力刺入楼青焱的胸膛,温热的血刹那间溅在司梧斜的脸上,鲜红的血,苍白的脸,仿若鬼魅。楼青焱睁着眼睛往前倒去,被司梧斜接了满怀。
易冷跟楼青焱站一块,差点以为自己的胸膛也被贯穿了,万万没想到,司梧斜如此绝情!他惊魂未定,却见司梧斜做出了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红衣的人,像夺命鬼魅般,握着匕首在楼青焱胸膛用力转了一圈,然后刀刃往上顶,竟生生把楼青焱的心脏挖了出来。本还有一口气的楼青焱抓着司梧斜的衣襟,被挖掉心脏后,便断了最后一口气。
大概最后,楼青焱都不明白司梧斜到底是有情还是绝情,痛苦迷茫交织的神色永远得停留在他脸上。
司梧斜沉默着割断了连接着的心脉,满手血得捧着那个还在微微颤动的心脏。将人轻轻放在地上,他一手捧着心脏,走到了棺材前,如法炮制,将司月斜的心脏也挖了出来,随便丢在了地上,然后把楼青焱的心脏放在了那个血洞里。接着,他拿出暗袋里的草人,放在司月斜的胸口,然后绕着棺材,每走一步,念一句晦涩难懂的咒语。
这是在复活司月斜?
易冷沉默得看着,又看了眼地上死不瞑目的楼青焱,顿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司梧斜绕了三圈,念完长长的咒语后,整个灵堂忽然狂风大作,肉眼可见的点点白光凭空出现,尽数涌入了司月斜的身体。她胸前的血洞慢慢愈合,苍白的脸渐渐红润起来,胸膛微微起伏,一刻钟后,竟真的睁开了双眼。
司梧斜空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喜色,丢开噬魂刃,他伸手要把司月斜扶起来。司月斜的表情很奇怪,空洞洞的眼神,一声不吭得就着司梧斜的搀扶,从棺材里下来。
易冷不知道司梧斜是不是受刺激过度,竟没发现这明显的异样。这时司月斜捡起地上的匕首,看了一眼司梧斜。司梧斜却依旧笑着,欣慰道:“月儿,我把你救活了,用了青焱的心,不用再担心你的心病了。”
司梧斜一个人念叨着,明显神智有些不对。易冷靠过去,却见司月斜忽的握着匕首往前刺,整个刀刃没入了司梧斜的胸口。易冷被这发展狠狠得吓了一跳,而司梧斜被巨大的疼痛惊醒,眼中终于恢复清明。他不可置信得握住了刀柄,司月斜却毫不留情得拔了出来,带出一串血珠。
司梧斜失去支撑,跪倒在地上。司月斜丢了匕首,走向门口,却又停住。易冷望过去,竟见到了司胤。
司梧斜攀着棺材边缘,十分吃力得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司胤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司月斜的后颈,然后一用劲,脖子断了……
易冷又被惊吓了一瞬,就见断了脖子,头都往后掉的司月斜淡定得伸手扶住脖子,重重一按,竟把头安了回去。饶是知道这个世界应该是存在人神鬼妖的易冷,也被这情形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胤笑着,俊逸的脸上满是嘲讽,说:“这不过是傀儡,竟然骗了你十五年。”
司梧斜怔怔的模样,胸口汩汩流着血,不知道是没力气说话,还是已经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