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送鬼记

送鬼记_分节阅读_51

    他要是醒了,变成白痴或残废生活不能自理了,他就努力赚钱,不离不弃照顾他一辈子。

    冬凌草并不知道李涛承诺过什么,要是知道了,那就是他这辈子听过最深情的告白。

    两天后,医生说冬凌草的各项指标有向上走的趋势。

    三周后,他的脑电波有了波动,大脑的活动变得活跃。

    两个月后,他的体内含氧量到达了正常值。

    五个月后,冬凌草的手指头被观测到动了一动。

    自他进入身体后十一个月零八天,那是一个多云的天气,冬凌草睁开了眼睛。

    ☆、chapter sixteen 不要结束

    一直自命不凡的李涛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冬凌草才是智者。

    犹记得他们初见时一起讨论了生死的话题,李涛用多方面的证据证明冬凌草已经死了,冬凌草不以为然,最后事实证明是冬凌草对了,他果真没死。

    现在冬凌草躺在病床上,三年里头一次睁开了眼睛,视线掠过李涛,看向床边的母亲,以及其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字问道:“这…是…哪…儿?”

    冬凌草的记忆停留在了三年前,停在了那列火车上,就如他在三年前对李涛说的,这是一个梦,三年的时间对他犹如弹指一挥间,现在梦终于醒了。

    李涛还记得当时冬凌草说过一句话:“趁我没醒,你还存在,唱个歌跳个舞吧,说不定等我醒了还能记得你。”如今李涛在冬凌草的面前路过了无数次,愣是没能引起他的一点儿注意,实在是悔不当初,为何不在他面前多跳几支舞,多唱几首歌呢,或许还能记住点儿他。

    为了不惊吓到冬凌草,李涛给病房里的护工大叔塞了钱,拿了他的热水瓶与饭盒,给冬凌草当起了贴身佣人,还被边上床位的老头呼来喝去,嫌弃他不如之前的大叔用得顺手。冬凌草刚醒来时比较虚弱,睡睡醒醒,醒着的时候也没多看他几眼,等稍微有些精神有力气说话了,他对他爸妈说:“把这护工撤了吧,不好用,浪费钱。”

    愁得李涛差点没一头撞墙上。冬凌草啊冬凌草,说好了醒来要记得我的,你丫这个骗子!

    冬父冬母安慰他:“小李啊,别泄气,他毕竟脑子受过伤的,等身体好了说不定就记起来了。就算真不记得,慢慢来嘛,我们看得出来他是很喜欢你的。”

    但到了冬凌草能坐起来的时候,他吵着要见鹿军。鹿军踏进病房的时候,李涛的脸都皱起来了,不停地揉着手里的抹布。冬凌草啊冬凌草,原来你还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鹿军见到冬凌草也很是激动,热泪盈眶的,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说对不起他,说还念着他。李涛在他勾搭走自家的小草之前,挤到俩人中间,对鹿军狂甩抹布,甩了他一脸,鹿军用手抹了抹脸道:“这什么医院,护工怎么这样!”他抬起头来,压根不记得李涛,那个在三年前曾与他说过话的男人。

    他不仅忘了李涛,也忘了许多与冬凌草相关的曾经,鹿军湿着眼眶说着从前,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已经遗忘了,这时他想起他的新恋人来,与冬凌草说:“我真的特别喜欢你,这辈子可能不会再像喜欢你一样去喜欢别人了,但是我有恋人了。我已经对不起过你,不能再对不起他。你需要我的话,我可以随时来陪你,直到你彻底康复了,但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但是我真的最喜欢你,希望你能理解我。”

    看着他殷切的眼神与闪动的泪珠,冬凌草向他砸了枕头:“什么鬼逻辑,你滚,滚你丫的,我呸!老子才看不上你!”

    李涛听得特别解气,用拖把一路将鹿贱人扫出了门。

    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之前的恋人已经有了新欢,冬凌草有些郁闷,李涛前去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柳暗花明又一村!”这让冬凌草记起有个不称职的护工来,打了铃将护士叫来:“这个什么鬼护工,帮我换掉!”

    李涛就此被赶出病房,只好在病房外待着,每天冒充不同的探望者,不是捧着鲜花就是拎着果篮,在冬凌草病房门口不停地踱来踱去。

    唯一的好消息在冬凌草的例行医学检查后传来,他的神经系统基本正常,未见任何重大的后遗症。一些小的病症如间歇性头晕头痛什么的,已经忽略不计了。

    冬父冬母让李涛放心,他们来牵线搭桥,在确认冬凌草可以接收大一些的刺激后,冬母问他记不记得躺那儿的三年里发生过什么。冬凌草说,似乎做了一个梦。再问他做了个什么样的梦时,冬凌草想了又想,说记不住了,只记得是个好梦,差点让他不想醒来的梦。

    李涛觉得这就够了,即便冬凌草再也不记得他,只要觉得是个好梦就够了。冬父冬母却认为不够,光做个梦算什么呀,得发展到实质内容上来。就算冬凌草不要这个男朋友了,他们还要这个媳妇呢。当然,李涛觉得,如果他们能把他当女婿的话,那就更好。

    冬母在冬凌草住院期间给他放鬼鬼怪怪大冒险的视频,冬凌草看了一会儿就把视频给关了,说生着病看鬼怪,吓得他头疼。冬父给他买了李涛的小说,冬凌草把小说垫在了餐盘下面,油都把书皮浸透了,里面的纸张也没给翻动一下,这倒是和做鬼的时候一样,也遗传了冬母,就是不爱看书。冬母又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冬凌草不记得已经出过柜,一个劲地摆手,哪儿能啊,不喜欢,不喜欢,紧张得他头一晕,还晕倒了一回,吓得冬母呀,再也不敢瞎说话了。

    终于等到冬凌草出了院,找了一份新的工作,还是做it,除了上下班的时候李涛能蹲点看看他,其他时候再也没有机会能见到他。

    李涛开始拼命地工作,化悲痛为力量,不停地写书,上节目,期望着冬凌草能多些机会看到他。

    一天晚上当李涛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时,遇到了静静,静静又来问他冬凌草的情况。

    李涛告诉她,冬凌草已经好了,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了。

    静静松了口气,又问,都这么久了,你们好上了没?

    李涛摇头,他还是不记得我,我还需努力。

    静静说,不要急,你们一定能在一起的。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就在我徒儿知道能重新做人的时候,他来找过我,让我帮他一个忙。

    那时冬凌草说:“其实我也觉得这么做鬼挺好的,但还是想试试做人,只有这样才能和老李一起生活呀,也只有这样能白头到老。你看我成了鬼以后一天都没老,头发黑着呢…要是到时候我醒不过来了,或者醒过来情况不好,你帮我个忙吧,让你家卞卞到我的病房里来,掐掉我的氧气管,我就不活了。我不怕死,就怕连累老李和父母。反正你别告诉老李,这是我们的秘密啊,师傅。”

    静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看,我徒儿是真喜欢你的,但他也是蠢了点儿,拜托了我和卞卞。我出不了这带区域,卞卞出得去,回不来,我可不敢单独放他一个人出去,要迷路的…其实不管怎样我们都帮不了他的。既然他现在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李涛没想到冬凌草想做人,竟然是为了他。

    现在他真的做了人了,却不小心忘了他了。

    于是李涛不再责怪他了。

    秋高气爽的一天里,冬凌草在家窝着无所事事,冬母吵着让他去书城买书,说有个国家级作家的签售会,让他务必签个名回来。

    冬凌草去了,看着手中冬母抄写的书名,叫《桃哥传》。

    花果山桃哥么?什么鬼书?

    等到了书城的五楼,整层楼排起了长队,一个个年轻的男女抱着书本等签名。他问他们书是在哪儿拿的,也去买了一本,接着转悠到队尾排着。排了许久许久,终于轮到了他,他将书递给那位年轻的男作家:“能帮我签个名么?”

    那男作家抬起头来看他:“签什么?”

    冬凌草说:“就写,给赵冬梅吧。”那是他母亲的名字。

    男作家开始签名的时候,冬凌草觉得他有些眼熟:“我似乎在哪儿见过你!”

    作家又抬起头来,久久地看他:“你记起来什么了么?”

    “记起来了,”冬凌草说:“和医院的一个白痴护工长得有点像,我妈给我看的综艺节目里也有你,叫什么来着?”

    这时作家签完了名,冬凌草发现他签的是“李涛”。冬凌草说了声谢谢,拿起书准备走人,却听那作家在他身后叫他:“恭喜你,你是第一千名书迷,我有个奖品要送你。”

    冬凌草转过身去,伸着脖子看那奖品。李涛从身后抱出一个大纸盒,上面写着xx牌足底按摩仪,上面还贴着一个竹子做的“不求人”,是一个足底按摩加抠脚棒的套装。

    冬凌草看了眼奖品,说:“这种东西我用不着,谢谢你,给下一个读者吧。”

    李涛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后来他才知道冬凌草本来就不抠脚,是在火车爆炸中烫着脚底的皮了,此后各种结痂,痒得很,所以灵魂想抠脚了。既然他已经醒来,脚的新皮也长好了,就再也没抠脚的习惯了。

    冬凌草走了,李涛又在他身后大喊:“等一等!”

    冬凌草再度转过身去,李涛说:“第一千名读者还有一个奖品,可以和作家一起吃小龙虾!”引得周围一阵哗然,恨不得都是那第一千名的读者。

    冬凌草想了想,说:“要麻辣味的。

    李涛说:“行,等我十分钟。”

    十分钟里他飞快地签名,在一片读者的哀叹声中结束了签售会,与冬凌草一起去吃小龙虾。

    坐在馆子里的时候,李涛自我介绍:“我叫李涛,木子李,涛声的涛,你叫我老李就行。”

    冬凌草说:“你好你好,我叫冬凌草,冬天的冬,凌厉的凌,小草的草。就是那个有清热解毒的中药的名字,又名冰凌草那个。”

    一如他们的初见。

    许久以后,当冬凌草在他们家中乱翻时,发现了一份从未出版过的草稿,只有短短一面,像是某部小说的开头,亦或是结尾,是这么写的。

    我爱上了一个鬼。自从爱上他后,我就变得纠结。

    一方面,我很欣慰不用担心他会伤了病了,也不用担心他会死。

    另一方面,我时时刻刻担心着哪天睡醒了他就会消失不见,和其他的鬼一样,说不见就不见。

    我还有些其他忧虑,怕哪天我老了,他还年轻,会不会嫌弃我…说起来,有时我也挺嫌弃他的,只是偶尔。

    我想等我死了之后,不知能不能和他一起投胎,或者与他一样也变成鬼。

    那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对老天反悔,收回我想将他送走的许愿。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将那个愿望改一改,改成永远送不走他。以后不论他多么嫌弃我,我多么气他,都送不走他。

    冬凌草转过头去:“老李,这是你新写的小说么?人鬼情未了?”

    李涛说:“以前写的,不再写了。”

    “为什么不写了?”

    “有别的故事想写,比如,人人情未了。”

    “那个小说,不写下去的那本,结局是怎样的,想过没?”

    “当时想过,最后鬼留了下来,永远和人在一起。”

    “真是老套啊。”

    “可不是么,所以当时没那么写,写了别的,还好也是happy endg。”李涛笑了笑:“我给你做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