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闹剧终以悲剧结尾,谁也没有预料到缪长风会这么痴情,竟然作出了冥婚这种事情。
缪府的送殡队伍过去,周府紧跟在后面。两家人都因为这事弄得精疲力尽,最后还是同意将这两人一同下葬。
简陋的陵墓下,埋葬着曾经使无数少女痴恋的两人。缪依依一边想着过往,泪水禁不住流下。她雪白的衣襟已被污秽弄得脏乱,可她却毫无所觉。
如果,如果哥哥真的和那位周公子在一起该多好。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父亲也不会因此被朝官弹劾,以至于如今被贬流放。
夜渐渐得深了,请来送葬的人们都各自离去。荒山野岭里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风声呼啸,伴随着女子的哭泣,莫名让人感到凄凉。
缪依依听到一阵脚步声,在这样的夜晚里,听起来有些渗人。她转过头,在烛火下,男子妖娆俊逸的面容面无表情。
男子着一身黑衣,仿佛与黑夜浑然一体。他的皮肤白得通透,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贵气与妖魅。他瞥了一眼缪依依,淡淡道:“你是缪家那小子的妹妹?”
缪依依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又是谁?”
男子走到墓前,纤长的手指夹起一张落在地上的枯叶,放在烛火上燃烧。细微的声响在此刻的寂静中分外清晰,望着墓碑上两人的名字,他难得露出了一丝迷惘:“吾名,姬巍然。”
月光下,男人容貌如鬼魅。他长叹一口气,抚平长袍的褶皱,直起身子,轻轻柔柔地哀叹着说:“你可知,我才是你的妻。”
缪依依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姬巍然不再言语。天穹落下帷幕,他独孤一人行走在郊外的泥泞小路上,身影笔挺。他大概在维护着什么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尊严,哪知这世事无常无法预料。
留下男子带着哀愁的软音,“姑娘,夜已深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
三年后,城中破庙。
刚下了一场大雨,年久失修的庙宇漏水严重。雨水滴滴答答地顺着稻草倾斜而下,似乎毫无遮拦。泥地上放了几个破盆子,早就接满了水。
“师傅!师傅!你快出来,我化到缘了!”
一个光头的青衫少年欢快地跨过破庙的门槛,湿淋淋的袖口还在往下滴着水。他尽力护着胸前的一个布包,冲入庙里。
一个穿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倦懒地躺靠在稻草中,这个位置是整间破庙中唯一没有被雨水淋湿的地方。他脸上耷拉着一顶草帽,看不清脸。
“哦?别告诉我又是馒头。”他不情愿地翻了个身。
清秀少年打开布包,一股喷香的气味顿时弥漫了整间破庙。里头是一只烤得香喷喷的鸡,香酥可口,外焦里嫩。
男人一下坐起来,草帽滑下去,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胡子没刮,黝黑的面孔倒勉强有几分男人味。
他一脸惊喜地看着少年说道:“行啊,阿狗你长本事了,总算知道孝敬师傅我了。”
少年乐呵呵地把整只鸡都给了中年男人,自己窝在角落里啃着又冷又硬的馒头。虽然也很想吃,但看师傅吃得这么香,他也就满足了。
“对了,师傅你知道吗,最近城里的小王爷又闹腾了。听说他今天杀了好几个男人,据说都是因为这些人长得和三年前那个死去的周家少爷很像。”
少年边嚼东西边说话,腮帮子鼓起来,傻乎乎的,愣是有几分可爱。男人看他不禁笑了笑,掰下一只大鸡腿给他说道:“阿狗,别光顾着吃馒头,今天为师给你个大鸡腿。”
“谢谢师傅!”少年的眼睛亮了,抓过那只鸡腿时口水都要流下来。
男人吃完一整只鸡,酒足饭饱之后躺在那堆稻草上,开始掰着手指头算命。不一会,他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怎么会这样?通古镜去哪了?”
少年歪着头问道:“师傅,通古镜就是你送给小王爷的那面破镜子吗?”
“不对。”男人皱起眉头,“通古镜不可能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少年笑呵呵地说:“也有可能被人吃掉了。”
男人忽而转头问少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吗?”
“师傅相信我就相信!”
“好!”男人喝了一口兑水的米酒,仰头大笑:“那师傅告诉你,这面通古镜,竟是被一位神仙给收了。哈哈,我这算命八仙也能遇见这种好事。”
“好事?”少年听不懂。
男人对少年说:“以后你就不能叫阿狗了。师傅给你取个好名字,许延宝!”
少年露出懵懂的笑颜。十几岁的他自是不明白,一切风云变幻,皆由此而起。所有的轮回,都不过是循环往复,无始无终。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啊,帅比作者连作业都没写。
(?i _ i?)努力码字中,需要亲们的安慰。
唐朝
第29章 人鬼殊恋(1)
再一次醒来时,周生萧并不感到惊讶。或者说,他已经看破了这个轮回。结局到底会不会出现转机,他并不知道。但是他唯一明白的是,自己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逐渐变得更像一个正常人。
经历过汉朝,他意外地恢复了味觉等身体应有的感觉。甚至就连心脏,也意外地开始跳动。
顺理成章地接收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与过往,周生萧不禁有些头疼。如今是唐代的鼎盛时期,原主并没有显赫的家世,只是个乡下的清贫书生。父母都已双亡,从小靠村人们的接济长大,一直发奋苦读,渴望一朝考取功名造福乡亲们。
看了看这间家徒四壁的茅草屋,周生萧轻轻叹了一口气,翻身从床上下来。腹中的饥饿感让他感到新奇,在屋内翻找了一会,却只找到一块冷硬的大饼,将就着和水咽下肚子。
他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破凳子上,时不时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拿起桌子上的铜镜,果不其然,原主的相貌与他一模一样。
若要找出差别,大概就在于这具身体太过年轻稚嫩了。从年龄上来看,大概也就十六出头的模样。
他身上仅披着一件单薄而且打着几个补丁的旧长衫,宽大并且不合身。
周生萧吃完饭,从桶中取了一些水来细细地净手。他素来是一个很喜洁的人,哪怕身处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也不愿改变。
归根结底,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原主。他从来都只把自己看作一个过客,借通古镜之便,来窥看过往曾经,他与那些人的羁绊。
原主是个穷书生,但总归长了一张跟周生萧一样的脸,在村子里颇受女孩们的欢迎。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女孩子当然不可能像周生萧在汉代遇到的那些名门闺秀一样,从小被养在深宅大院里,不知人间疾苦。
那些女孩子抛头露面又很小出来做农活,早熟得很,一早就有大胆开放的看上原主,说将来要嫁给他。
土鸡里也会出凤凰。村子里有一户家境还算不错的人家生了一个女孩,名唤曦凤。人如其名,这个曦凤打小就生得漂亮白净,家里人也没让她出来干活,于是成了有名的美人。就算是附近城镇里,也有不少人家前来求亲。
原主曾经远远看过这个女孩子一眼,便喜欢上了她。从此更加努力读书,立志考取功名将来娶她。但这个曦凤显然并不喜欢原主,有一次听说有个穷书生喜欢她,还当众辱骂了原主。
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书,一盏油灯。一张上好的宣纸上写着几个整齐的小字,周生萧拿起来看了看,发现这是一首情诗。
大概是原主写给那位曦凤的吧。
“咚咚咚!”茅草屋的破门被人大力地敲着,连带着整间屋子都震了震。
周生萧走过去开门,看见一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拎着一个篮子,笑容满脸地说道:“生萧,好久没见你出来了,我来看看你。”
这个壮汉名唤王大力,算是原主的好朋友。他为人老实敦厚,凭借一身力气赚得了房屋田地还有女人,想来如今都快有孩子了。
王大力时常接济原主,也知道原主喜欢那曦凤姑娘的事情。
周生萧侧开身子让他进来,淡淡地说道:“近日忙于苦读,科考在即,实在没有时间出门。”
王大力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粗线条的他并没有发现周生萧的改变。他看到这间破旧的屋舍叹了一口气,从篮子里取出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以及一大碗红烧肉和素菜。
香气顿时弥漫了整间屋子。王大力冲周生萧招手道:“快过来吃吧,我婆娘做给你的。真不知道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早该娶个女人照顾你了。”
周生萧坐到案前,吃着饭菜。他吃完以后,才说道:“我还未曾考取功名,又怎么会有女子看上我。”
“怎么会?”王大力乐呵呵地说道:“村里好几个小姑娘都向我打听你呢,像如花似玉她们,每天做梦都想嫁给你。”
周生萧差点把刚喝进去的水吐出来,忙抬头看着王大力。他即便是穿着粗布破衣,住在这样的陋室里,依旧显得不凡。那通身的贵气,活像身处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一般。
王大力看得都有些恍惚,喃喃道:“生萧,你怎么变好看了。”
周生萧微微皱了皱眉,他一向不喜欢有人用这种眼神看他。毕竟这样有些调戏的意味在里面。
“哎呀,对不住了。”王大力挠了挠头,连连道歉:“我这次来找你是有正事的,我们村给你凑齐了进京赶考的盘缠。距离科考只有不到一年了,村里的人都让我跟你说,让你早些出发,免得过阵子大雪压山,耽误了考试。”
周生萧道了谢,心里还是有一份感激之情的。这些淳朴的村民们,原本自己的生活就不好过,却还是如此对待他,他虽然不是原主,但都将这一切默默记在心里。
“对了,我婆娘还给你做了一件衣服。”
王大力一拍脑袋,抱怨自己的记性差。他从篮子里取出一件质地上好的青色长衫和一双长靴递给周生萧,还有银子银票等物。
离去时,他还嘱咐周生萧道:“越快动身越好,近来劫匪猖狂,钱财乃身外之物,记得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去驿站写信给我。”
正经书生赴京赶考时都会带一个书童一同前往。毕竟赶考旅途艰辛,堪称翻山越岭,风餐露宿。一个人背着那么多书和干粮,绝对会艰苦无比。
但现在的周生萧显然没有这个条件。他呆在这个村子里也无所事事,书生所苦读的那些书籍他早在千年前就倒背如流。
第二天周生萧就打算出发,他换上王大力送给他的那身衣服,随意地束起长发,背起竹篓,便顺着地图上的路前行。
途经村落之时,他还遇见了许多认识原主的怀春少女。她们知道他是赴京赶考去了,挥着手帕与他告别。不少胆大的还包了吃食糕点塞给他,抑或是手帕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