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成溪阴郁而憔悴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叶均川的心跳愈加剧烈，自从他离开成家后，后来每次见到成溪，这种感觉都会伴随着出现，仿佛既想看他，又不敢看他。
成溪什么也没说，沉默着侧身让他进门，然后关上了房门。
这是一间半大的房间，墙上满是污垢，整个卧室除去床和电视，剩余的空间不多，卫生间小小的，带着几分肮脏。
“林瑞去找过你了？”
正在叶均川四处乱看时，成溪冷不防开口，将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
“我现在可是警方的重点怀疑对象，尤其是林瑞，我想他应该会去找你调查我的情况，我住这里的事也是他告诉你的吧。”
叶均川犹豫片刻，还是据实以答：“林瑞只说案发前几天你在这附近，你住这里的事是肖东旭推断出来的。”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半晌，成溪冷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这样坠入深渊的杀人犯，你不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吗？”
“你是吗？”叶均川看着他，说：“杀人犯。”
“……”
“是你杀了郑威吗？”叶均川又问。
成溪突然笑了。
“不错，就是我。”他这样回答道。
叶均川失魂落魄走出房间，不料林瑞正守株待兔等在门口。叶均川这才明白，林瑞从来没想过要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林瑞早知道他会按耐不住，自己露出马脚来。
“一起去喝杯咖啡吧。”
林瑞说完这句话，率先朝外走去，丝毫不给叶均川拒绝的机会。
两人走出莱瑞宾馆，去了附近一家装潢简陋的咖啡店。
“一杯浓缩咖啡。”林瑞点了咖啡。
服务生转而望向叶均川。
“这位先生呢？”
“摩卡。”叶均川说，他突然平静了下来。
咖啡端上来了，林瑞却没有喝，刑警的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对面的叶均川，开始了他的问讯：“你去见成溪做什么？”
叶均川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只是关心他。”
当叶均川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就明白自己的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可是据我调查，不久前你们的关系才发生了变化，你搬出了跟他合租的公寓，甚至更换了工作。这应该是那之后你们第一次联系吧？”
想不到林瑞调查得这么仔细，叶均川不得不更加谨慎小心：“我只是因为个人原因才搬出去的，换工作也是，我们的关系没有丝毫改变，私下也时常联系。”
林瑞沉默着看了叶均川好一会儿，又问：“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成溪在这里？”
叶均川不想将肖东旭牵扯进来，只得点头称是。
几乎在这一瞬间，叶均川心想，糟了！
果然，林瑞紧接着问：“那你也知道成溪来这里的原因了？案发前几天他在这附近打听被害人的消息，你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吗？”
“……”
“叶先生，知情不报，可是会构成妨碍警方办案的罪名的。”
叶均川咬咬牙，说：“他只是想找寻自己父亲的下落而已。”
“我相信这一点，”林瑞紧接着说：“事实上，很多犯罪都是临时起意。成溪找到被害人后，很有可能两人交谈时发生了矛盾，因此就在他们约见的地方——被害人的起居室——成溪犯下了杀人罪。”
“不！”叶均川叫道：“不！这只是你的妄自猜测吧？当晚还有旅馆里还有其他客人，为什么只怀疑成溪呢？”
“因为只有他有动机这么做。”
☆、第三章
他曾经真的想舍弃自己的过去。
过去的人生满是痛苦，每每想起，都令他变得像要窒息般不能呼吸。母亲过世后，所有带给他伤痛的人终于都消失了。
那一刻，叶均川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自己从此能有个新的开始。可是成溪却执著于过去，拉住他不放手，那时起叶均川才真正明白，他跟成溪两个人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过去的人生里，他们一直在一起。
现在却不一样了。
因此他们分开了，叶均川告诉自己，这是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做的选择。
分开之后的日子，叶均川过得很平静，他不常想起成溪，偶尔回想起来，心中更多的也是释然。他以为自己已经能放下了。
命运却跟他开起了玩笑。
得知成溪被卷进杀人案的一瞬间，叶均川下意识的选择了庇护他。一句句谎言从嘴里不受控制的流泻出去，就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无法停下，停不下来。
叶均川这才明白，过去是无法轻易割舍的。
他就像菟丝子一样没有根，跟成溪一起在孤儿院的日子就是他人生的开始，他无法抛下成溪，他们两个的命运是纠缠在一起的——因为两桩凶杀案。一个是叶均川幼年时犯下的殺父案，这直接点燃了成溪心中灰暗的一面，令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其实成溪不知道，叶均川一直都没有说，当年父亲会摔下山崖，并不是他下的手。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那个时候，他突然出现在父亲面前，父亲吃了一惊，方寸大乱，耳中又听着他满怀恨意的话语与诅咒，脸都白了。
而他流着泪，尽情发泄着自己的怨恨：“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我要报复你们！还有你们最宠爱的弟弟，我要让他变得跟我一样！”
说到激动处，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父亲的眼中满是惊骇，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那一步，就摔了下去。
他被那一幕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后来回过神来，成溪已经拉着他回到了孤儿院，误会就是在这时产生的。
成溪一直以为是叶均川主动将人推下的山崖，叶均川因为受了惊吓，没有在第一时间说明事情的真相。
那之后，成溪在担心警察到来的同时，也在暗自兴奋着，其实那时叶均川就隐约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分歧，他开始后悔，而成溪开始沉沦。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成溪看着站在门外的叶均川，讥讽地说。
叶均川没有回答，而是说：“刑警刚刚来找我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听见彼此略微急促的呼吸声。然后成溪说：“你都告诉刑警了？”
“……你知道我不会这样做。”
成溪的眼圈突然红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互相伤害。
但是不该是现在，至少现在不行。叶均川有些着急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什么？”
“刑警已经锁定你了，他们早晚会将你作为嫌疑犯带回去审讯。”到那时一切就都完了，“所以，趁此之前我们离开吧！”
“这样我就变成了畏罪潜逃的罪犯。”成溪说。
可是如果不这样，他就会伏法而后被判刑。
叶均川握住成溪的手，想让他安心。但他自己的手却发着抖，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我会陪你一起走。”
这句话说得缓慢，却很清晰。
成溪怔住了，旋即，他开始发起笑来。
起初是嘴角咧开了一条缝，渐渐地，他唇角上扬，这个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笑出声来。他不停笑着，眼泪因此滑落眼眶。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