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对视了一眼,一面观想太上老君像,另一面则一同发力,将天罚之剑掀了起来。银色巨剑和天罚之剑在半空中炸开,翻滚的气浪绵延千万里,千万里内地龙翻身,山脉变动,郁郁葱葱的山林全都化为灰烬,地上地下流动的泉水或者河流也被完全蒸干,水中游鱼同样在一个瞬间化灰。
自心魔出现之后,就被大道威压慑服,只能躲在大阵里面瑟瑟发抖的钟达生和林勤学两个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都变得光秃秃的,不少蛇虫鼠蚁,飞禽走兽在自己眼前化为飞灰。他们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地互看了一眼,心里祈求满天神佛,保佑大阵不破。
钟达生还想再看看张致和,却穷尽目力,都无法在昏惨惨的天空中找到张致和的身影,只能暗自祈祷道,师父一定要没事呀。
句芒见此,袖中滑出一柄银匕,划破手腕上的血管,金黄色的神血汩汩涌出,化为灵雨,转眼间就巨木参天,清水横流,再结水木清华大阵,清凉的灵气自外钻入三人的血脉当中。本来近乎脱力的三人感觉一阵凉润之意渗入体内,不久就神清气爽,还能再战。
楚凤歌一扭头,眼尖看到句芒手上遮掩不及的神血,不由动容,良久才道:“大神保重,必不相负。”
句芒脸无表情,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三人再起,结阵出剑,银光巨剑一次又一次地斩落,呼啸纵横的剑光将铅灰色的层云缕缕分裂,散开,露出竟然化为血色的天空。
女子却像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三才大阵,咬牙道:“三才杀机!尔等凡人,怎知三才杀机!”怒气勃发,周围空间一同破碎,似虚似实,随生随灭的毁道黑莲在毁灭之意的滋养下冉冉盛开,毁灭,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大道波动,泪落如雨,酸涩的苦雨丝丝落下。但是三才杀机,为天下杀戮大道的具现,无物不斩,一剑劈下,毁道黑莲同样被一刀两截。
大道反噬,女子脸色一白,闷哼一声,唇边鲜血渗出。她一擦唇边的血,冰冷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一样,仿佛下一刻就要送他们去死,开言道:“妾身生气了。”话语冷厉,如同极北吹来的朔风呜呼。
话音刚落,大千倾覆,本来就已经是血色的天空更是鲜红,甚至有些发黑,摇摇欲坠的太阳,月亮,星辰,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跌落在陆地之上,砸起了一蓬又一蓬的烟尘。地龙翻身,大地裂开了一张张丑陋的大嘴,地肺阴火从中涌出,焚尽一切。
天地合击,举世皆敌,句芒脸色苍白,一声呜咽,水木清华大阵完全化为灰灰。三人对视一眼,皆是心头剧跳,仿佛下一刻就要赴死,知道是必死之局来了。但是三人目光竟无一丝迟疑,沈中玉看了看张致和坚定不移的眼神,心里横生豪气,与君同赴这腥风血雨,死且不朽。
三才合发,银光化剑,煌煌然如同大日再出,辉辉然如明月复升,双璧同耀,无不烂然。自空中降落的雷电阴云被一分两截,自地上腾地飞起的地肺阴火归于寂灭,银色的剑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去到女子面前。
女子看着近在咫尺的杀戮之剑却忽然笑了,时间停下来了。正在举剑的三人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死死地看着女子,但是她却只是一挥手,长剑倒卷而回,就在三人顶上炸裂。
句芒在旁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心胆俱裂,喊了一声:“不!”这时候,她摸到手中沁凉光滑的烛阴之珠,隐隐有些明悟,却就泪流满面。
她终于知道了这烛阴之珠该如何使用,以神血为祭,打破烛阴之珠,可以让整个宇宙的时光停滞,扭转。
抬头远远地看了看在自己发出的剑光中蒸发的三人,句芒粲然一笑,金黄色神血涌出,如同灿烂的纹路爬满了烛阴之珠,然后光滑的明珠上渐渐泛起了如同蛛网一样的裂纹,完全破碎,明珠化灰。
宇宙洪荒,诸天万界忽然一震,各个大能都发现自己的时光忽然倒退了一刻,自己分出的化身也好,法身也好都感觉到时光回溯的情况出现,不由得十分惊愕,掐指一算,却发现天机紊乱如麻,竟然无法看清。
而在大罗天内闭关的西王母也忽然间觉得心头跳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看似完好的右臂,这难道是?她有些不好置信地想到了某个可能,静心掐算了一番,却就忽然接到了紫霄宫传信。
在明珠化灰的那一刻,句芒娇小的身躯也同样风化散落。但是这次银色的剑光真真正正地落在女子身上,三才杀机追溯因果,在四海海眼之中的隐秘化身,在某个凡人身上的心魔投影,在无数符篆之中包裹的一丝法力,无不在剑光闪烁中化为飞灰。
但是在她死去的下一刻,本方大千失控的毁灭大道泛起的波澜朝着三人汹涌而来,顷刻就将他们淹没其中。
沈中玉在大道之中载沉载浮,强烈的毁灭意味像是化为剑刃一般割裂着他的灵魂,分割着他的肉身,仿佛下一刻就要身死道消。但他还是没有退却,亦吾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穿过毁灭大道,落入时间构成的长河,浩浩汤汤,他依旧溯游而上,肉身不存,灵魂磨灭,只剩下一点灵光,艰难跋涉,如同凡人一般在狂风大浪中拼搏。
灵光时隐时现,载沉载浮,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湮没在时空风暴之中。自时间长河中上溯,他见到了自己的每一生,从天地初开以来,先天灵光落入轮回之后的每一生,或人或兽,或善或恶,每一世都不曾相同。
每一世不同的记忆和心性积压而来,若是心性不定之人只怕就被这累世记忆冲刷成疯子或者傻子。但是沈中玉道心坚定,只是看着先天灵光大发光明之处,孤独前行。
一点昏明不定的光芒在时间长河中溯流而上,每一步都像是最后一步,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在长河源头,一点灵光亮起,辉映大千,如同明灯一般,照耀着他的万世轮回。
沈中玉自身灵光终于与大道所化先天灵光相合,也就是与道合真,一点灵光如同明灯洞照万古,万世轮回本性自洽,再无矛盾之处。从此之后,再无生死,只有一点灵光尚在,就能在时间长河之中,再造一个沈中玉出来。
这时候,星洲上界满地烟尘,山崩地裂,一派大灾过后的末日景象。蜷缩在大阵内头的钟达生和林勤学两人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还活着。林勤学伸手敲了敲包裹着两人的已然具现化为半透明圆球的大阵,发出了砰砰的声音。
钟达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捏过他的手,拧了拧,听到他发出一声痛呼,才高兴地跳起来,结果一头撞在大阵上,痛得他捂着脑袋,道:“我们没有做梦,都活着了。”“活着是活着,但是你拧我的手干嘛?”林勤学扒开他的手,看到他头上的大包,道。
“诶!”钟达生眨了眨眼,看了过去,想要看到张致和的身影,但却始终不见,连连道:“师父呢?!”
林勤学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的,我们都没事,他们也该没事的。”
这时候,虚空之中忽然就走出了一个人来,二小一看,正是沈中玉。林勤学喜道:“你看,你师爹都没事。”钟达生横了他一眼,强调道:“那是沈真人!”
“嗯。”
沈中玉横渡时间长河而来,重塑人身,举目四看,却只看到长剑一把孤零零地插在地上。他内心不由得起了不祥的预感,跌跌撞撞地走到跟前,闭着眼细细摩挲了一番,摸到上面“沉璧”两个篆字,一下子就跪倒在地,泪下如雨,艰难而嘶哑地说道:“我的阿致,我的阿致,我就是上天入地都要寻回你的真灵,送你再入轮回。”像是保证,又像是宣誓。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一张嘴,发现自己连哭都不哭出声了,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那现在呢?一生一死,却又如何是好?
林勤学远远看到沈中玉抱剑而哭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安,他转头看向钟达生,见到钟达生已经泪流满面,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那是我师父的剑,我师父的剑……”说到最后,声音都嘶哑,竟带着几分凶狠。
林勤学听到这个,不得不想到了一个事实,张致和死了?!想到他曾经的教训,也不由酸鼻,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而在他们无不悲泣不胜的时候,竟无人发现本来化成戈壁一般的土地竟然渐渐软化下来,清水自其中流出,草木欣欣以向荣,本来身死化灰的鸟雀再次从虚空中飞出,鸣啭悦耳。
林勤学忽然听到这鸟鸣之声,耳朵抖了抖,抬头看到这一幕神奇的景象,立刻就推了推跪在旁边的钟达生。
钟达生一抬头,却正好看到更加奇异的景象,两条青龙在血色的天空中盘旋游动,随着青龙的游动,天空的血色褪尽,本来落下的日月星辰,纷纷归于原位。
再之后青龙散开,化为一道青光铺成自天际绵延而下的道路,一个相貌儒雅俊秀却又不失王者威严的中年男子牵着一个小女孩,缓缓而来,最有趣的是,这个男子的头上竟有一只小松鼠在跳来跳去。
二小看到那只大胆的松鼠蹲坐在那个男子的肩膀上捧着个松果在啃,看上去十分可爱,忍不住想笑,但想到这男子身份必然不同,赶紧忍住了。
沈中玉显然也感觉到了四周生机蓬勃,万物生长,抬头看到那个身穿便服但不减威严的中年男子,而且他牵着的那个小女孩竟然就是句芒。他隐隐猜到了这男子的身份。若在往日,可能自己也会上前行礼,但此刻他只想和张致和留下的佩剑在一处,不想再理会其他事了。
男子走到他近前,叹了口气,道:“道友。”
沈中玉见避无可避,抬起头,感觉眼中都是血红色,勉强道了一句:“青帝陛下。”“尔等所为,孤已悉知。”青帝说道:“道途可贵,不可遽弃。”他说着一挥手。
一下子,天地变色,风起云涌,鬼神同哭,竟有大能回溯时光,在时光长河中寻回已经死去的修士,因而天地反噬。但在青帝面前,这些反噬不过等闲罢了,他理也不理,伸手一点,反噬自然散去了。
而在此时,在虚空中忽然落下了三个身躯。沈中玉眼尖看到了其中一个正是张致和,一跃而上,就过去接住了,低头一看,看到他眼皮不断眨动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醒来了。
张致和怀着必死的决心举剑相向,然后就感觉到自己陷入了无边毁灭之中,最后剑折身死,落入黑暗之中。但在下一刻,他仿佛又看到天亮了。
他不可置信地睁开眼,正好看到沈中玉低头又惊又喜地看着自己,先生没事!他喜出望外地立刻喊了出声:“先生!”
沈中玉见他没事,心中悲欢交集,低下头,将自己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久久不语。
张致和却是兴奋又疑惑,回手也抱着沈中玉,在他耳边问:“先生,我不是死了吗?”
沈中玉听到这个死字,心头一跳,却是凶狠地凑到张致和的唇上去,牙齿轻易地刺破了他的嘴唇,感觉到热血涌出的甜腥味,他就又哭又笑一般,不停说道:“你没有死,你不会死的。”
张致和自觉失言,没有再说,同样凑了上去,和他吮咬在一起,好安抚自家爱人失而复得之后,颇有些彷徨的内心。
青帝在旁看到这一幕,侧过头去,手指曲起敲了敲正在捂嘴闷笑的句芒的小脑瓜子,道:“小孩子别学坏了。”
句芒愤愤地抱怨道:“我不是小孩子!”
“谁让你现在这么小个?孤就当你是小孩子了。”
“……”句芒闻言,扁了扁嘴,没有再说,然后看向刚刚醒过来的楚凤歌,快活地摇了摇手,道:“楚真人。是陛下刚刚把你们捞出来的,我就说陛下很厉害的!”楚凤歌心念一转,也明白了,上前行礼,青帝也笑着让他起来。沈中玉他们也反应过来,上前谢过青帝之德,见其笑意盈盈,十分和蔼,心中感叹,果然是大德高真。
随即,青帝却敛起笑意,看向天际。天边一道红云现,云上是诸天女仙娥,捧花提炉,列队簇拥着一个色若紫云的文辇,内有一女子,着黄锦之服,文彩明鲜,金光奕奕。腰分景之剑,结飞云大绶。头上大华髻,戴太真晨缨之冠,蹑方琼凤之履,可年二十许,灵颜绝世,容华慑人,正是九灵太妙龟山金母,西华之至妙,洞阴之极尊,又号西王母是也。
美目流转,她看到青帝也在,上前颔首为礼,道了一句:“谢过青帝援手之德。”“孤只做孤想做的事。”青帝冷淡地说了句,然后就跟句芒道:“走了!”
句芒回头看了看他们,笑道:“我迟些再找你们玩。”说完,他们就又走上刚刚铺成的云路而去。
西王母同样目送了青帝离去,回头才对三人说道:“我该谢过你们的,若非你们,也不知道这心魔会犯下什么恶孽。”
沈中玉咬了咬牙,知道该说些谦让的话,但是一想到已经死了一次的张致和,就心头火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勉强挤出一句:“不敢当。”
西王母听到这声音不对,想到前事,也只能叹息一声,道:“大恩难言谢。”她一挥手,分出三道光芒,光芒及身,自然融入其中,做完之后,她才道:“这是我的小小谢礼,非是回报,至于其他只等日后。”沈中玉在脑中稍稍一想,就知道刚才王母给自己的竟然是鸿钧亲传的《太初录》,与自己所修的《太初归一得道录》相比,不异于日月之比明珠。
他看了看张致和以,见他们也是喜动神色,激动非常,就连楚凤歌眼中也是异彩连连,就知道他们所得也是非常珍贵的事物,大抵也是和《太初录》一般的剑道真解,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大能的真传了。
不知为何,沈中玉脑中忽然冒出了三个大字“败家女”,这些都只是小小谢礼的话,那对于西王母来说,这些大概也不是很珍贵吧,唉,还是见好就收为妙,虽然她仗义疏财,但是后台硬。
西王母见他们脸色变化,心里的愧疚稍稍减了些,再道:“尔等好生修行,日后同赴瑶池之宴。”
沈中玉的脸色也正常了许多,举手向西王母行礼,道:“谢过王母了。”
张致和激动得不能自语,也声音发抖地说道:“谢王母!”楚凤歌在旁,深觉丢人地暗暗叹了口气,也谢过王母所赠。
西王母点了点头,道:“再会,妾身去也。”说罢,回身上辇而去。而跟着王母的其中一个女仙却站在原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招手,蓬莱三山天守阁处就发出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顽石腾空而起,飞回到女仙手上,现出了光芒闪烁的原身,竟然是一块红宝石。女仙将其镶回到随身佩剑的剑格上,向他们笑了笑,也就随王母而去了。
沈中玉回想了一下,想到了那个女仙就是九天玄女,只是身穿宫装,和之前所见的大不相同,故而不曾认得。
张致和看到王母走了,回身就抱着沈中玉,道:“刚才也是青帝陛下救我的吧。”“是。”沈中玉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
“教先生担心了。”
“我也习惯了。”沈中玉没好气地捏了捏他的耳垂说道。
“嘿嘿。”张致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正情意缠绵间,他们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砰砰”响。他们回头一看,正好看到钟达生和林勤学两个被困在一个半透明的圆球里面,把圆球敲得震山响。钟达生一边敲,一边嚷着:“师父!师父!”
林勤学却喊的是:“放我出去!”
两人不由得相对大笑,楚凤歌在旁摇了摇头,就上前去放人。
作者有话要说: 憋了好几天的正文大结局出来了,剩下一些番外交代完之后,就可以结文了!
之前小可爱提出的番外,我会慢慢写的_(:3」∠)_
想看什么番外的可以在文下留言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