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给季遣发微信说“不止是什么,你告诉我”。等了好半天,什么也没等到,反而胸口有点难受。季遣的感情压着我很难受,我想他是不是也这样难受,在他喜欢我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在他说不止是的时候。
而理智提醒着我这种感情是畸形的,不管是感情本身,还是我和他。
于是失落变得不可控,我按着那条消息点了撤回。成功撤回了我才恍然发现原来我没有等很久,两分钟都不到。我以为我等了很久。
再上面一条是季遣说晚安的语音,我又打开听了一遍,将那条语音收藏了。
我一点也不豁达。
在北方的五年里我一度觉得自己很豁达,经历了别人不可能经历的事情,承担了本不该我承担的后果,我有怨,但无异议。可仔细一回忆倒真没有什么可怨的,爸按月给我寄生活费,从来只多不少,妈也时常打电话关心我,只有季遣游离在我生活之外,不痛不痒。
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他。
我吸了吸鼻子,全是酸水,眼睛也涩涩的,来不及反应眼泪就下来了,很苦。我发了晚安过去,想了想不对,又录音重新发。
我说:“季遣,晚安。”
红着眼眶去卫生间洗漱,回来的时候被妈撞见了,妈喊了我的名字,我扯着嗓子应了,声音哑的像生了锈,我和妈俱是一愣。
妈问:“季遣不是说你吃坏了肚子吗?怎么拉肚子拉的话都说不好了,眼睛也这么红。”
我忙说:“没事。”
妈瞪了我一眼,给我倒了杯水。我喝了,站在房门口沉默了一会儿,妈伸手接过杯子,我手一空,反射性地扶住门框。
妈催促我,“快进去休息。”
我忍不住咳了一声,说:“我还有点渴。”
妈转身就进了厨房又给我倒了杯水,这次我把杯子搁在唇边抿了一小口,和妈面对面地站着,我几乎就要坦白了,结果妈说:“你别说话,破铜烂嗓我听着不舒服。”
我点了点头,仰头把水喝尽。什么也没说。
到第二天嗓子就更糟了,我基本上讲话都难,上班时路过药店买了两盒金嗓子。一个上午就吞了半板。
我写字和同事交流工作事宜,原本是他说我写,最后成了他写我也写。有个问题同事搞不清楚,光解释我就用了两张纸,放下笔停止思考的瞬间,我居然没有感到放松,继续神情紧绷着做自己的事情。
中午家里来了电话,那边应该是开着扩音,先是妈问我怎么样,再是爸说他都那么大的人了,我费力的说是啊我那么大了。中间消音了几次,好不容易把话讲完整了。
妈说:“大怎么了,还不是会病。”
爸一听我嗓子确实坏的没谱了,才担心道:“季咸,要不你先回家吧。”
我想说不用,就听季遣说:“哥,回家吧。”
心中开了一个柔软的豁口,一丝甜一丝疼的。我刚一说好,那头就把电话挂了,似乎生怕我再说些什么。
其实我也只剩下说好的力气了。
二十四
和经理请了假,我开车回到家。从停车场出来,远远地透过防盗窗看见电视上播着新闻,爸和妈坐在一边,季遣坐在另外一边。门是虚掩着的,我进来关门的间隙,季遣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我身后了,用责备的眼神观望我。
我一动嘴唇,他立马跟着皱眉,大概以为我要说话,可我只是把含着的金嗓子推到舌尖,给他看了看。示意不用担心。
家里一股中药味,我走到客厅,见妈手里不知不觉多了一壶凉茶,壶盖开着,茶壶上头冒着热气,显然是掐着我回来的时间煮的。
爸说:“吃完饭再喝,放着凉一凉。”
我点头,嘴里还含着金嗓子,迅速地嚼碎咽了,口腔余下微凉的味道,不是很舒服,遂去了卫生间漱口。可能是吃得太多,味道一时半会儿除不掉,我拿冰毛巾擦了把脸提神,就这么算了。
直觉季遣会过来,也果真如此。我模拟蛇的声音嘶嘶了几声,很轻,只有我和他能听得见。我往后退,尾椎骨顶到洗漱台,斜靠着看向季遣,刚刚睫毛上沾的水落到眼睛里,我眨了眨眼,那滴水又不依不饶地落到领口。
季遣的视线也落到领口,之后又回到我的脸上。
或许他是想尝一尝金嗓子的味道,我张了张口,季遣就亲了上来,我被亲的都快笑了,不可思议自己的直觉居然一个比一个准。
偷着互亲了一会儿,听到妈问人呢,我们才一前一后的出去。
到饭桌上季遣给我来了一句,“哥,是药三分毒,金嗓子不能多吃。”
我差点想说你亲我的时候也吃了,左右我现在说不出话,不怕穿帮。
其实我这根本算不上病,请了个午休迟到的假,爸偏要我把下午的假一并请了,拿过我的手机就给经理打电话。我在一旁阻拦不及,妈和季遣各自吃着饭,光我一个人觉得这是小题大做。
我无奈地反手扣了扣桌子,妈说:“快吃!一会儿茶凉了。”
被催着迅速吃完饭,倒了凉茶喝完,我又留着给季遣倒了杯,心道喝凉茶总没有坏处。
爸让我下午去医院看看,我认为没有必要,爸说:“有必要的。你不是还肚子疼吗,看完嗓子再去看肚子。”见我不乐意,又说:“你不去我就和你一起去,到医院了给我发照片,听到没有?”
我妥协了。
借口说午休时医院人少,故意踩着季遣出门的点和他一起出去,本来到停车场就该分道扬镳了,结果季遣推着自行车,让我把后备箱打开。
我疑惑地看着他,季遣说:“有东西忘下了。”
这车都是我在开,他没乘过几次,能忘下什么东西,想是这么想,我还是打开了后备箱,就见季遣明目张胆地抱着自行车往里一放,一关,说:“好了。”
我一懵,他说:“哥,上车吧。”
他要和我一起去医院。我站着不动,季遣接过钥匙推着我往驾驶座走,这回自行车太大,从后备箱延伸到后座,我没有立场劝他往后坐,他心安理得地就坐上副驾驶了。虽然我也没劝得住他过。
我怕学校那边老师会打电话给妈,所以没往医院开,径直往学校开去了。季遣没说什么,我是没法说什么,到学校前面的岔路口,刚好闪红了,这路口红灯时间特别长,得有八十秒。
等了半分钟我就坐不住了,几次转过脸去看季遣,最后一次忍不住用胳膊肘子碰了碰他。
季遣直视前方,盯着倒数的时间,说:“我不是没有腿,你把我放下来了,我可以自己过去。”
我嘴巴开开合合愣是只发出了几声气音,憋得脸红。季遣的侧脸轮廓看起来那么坚定,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任凭我咿咿呀呀像个小孩。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我又开始咳嗽,他却好像置身事外,始终没有看我。
最终还是掉头往医院开了。
一路上我内心复杂的很,背和脖子都是僵硬的。
掉头遇到第一个红灯,季遣突然说:“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梦到你了。”
我假装无所谓,听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头一个星期我怕再也梦不到你了,不断地告诉自己你回来了,没关系,可是一睡着还是很慌。哥,那天我半夜惊醒的时候看到你在,我瞬间就不怕了。”
这回他看我了,我却没敢看他。
我握紧方向盘,连带着心脏一起绷紧,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居然是为什么我不能说话,我多想说话。
我忍着激动把车开到前面停了,双手离开方向盘时全身麻痹到几乎瘫痪,内心汹涌着莫名的快感,我喘着气,按着季遣的手移到了我心脏的位置。
那里跳的很快。
季遣的手覆了上去,说:“我现在最怕的是你生病。”
二十五
我车是不敢开了,只好留在路边。本来是打算打的去,结果季遣不由分说地从后备箱抬了自行车出来,扶着龙头坐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在太阳底下看上去异常的有光彩。
他隐藏得很深,尽管面没什么表情,眼睛确实是在发亮的。
这辆车是爸退休时剩下的老爷车,我回来时要给他换一辆,季遣说快毕业也用不上了,这才作罢。
我站在路边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一咬牙跟着坐到后座,抱住了他的腰。
季遣说:“抱紧。”我更加使力地圈紧了。
才发现季遣很瘦,却瘦的很有劲道。原来在床上我没好意思多看他,不是望着天花板就是闭上眼睛,最多的勇气也拿去凝视那张跟我有几分像的脸了。现在是体会到了。
我知道这种瘦和所谓的健康没冲突,但还是觉得太瘦了。
到医院后季遣让我坐着,他去排挂号单,等拿了挂号单我拍了给爸看,再说了一下季遣也在。我不好解释,直接挑明了季遣放心不下我。
妈那边给我打电话了,她说:“老师老早就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回事了,我一猜也是和你走了,你手机赶紧给他,我和他说一下。我打给他他不接。”
我抬头看了季遣一眼,开了扩音。
妈说:“季遣,老师让你第三节课前赶到。”
季遣说:“知道了。”
妈继续说什么他都不吭声了,我挂了电话。季遣拿着挂号单走在我后面。
我挺想问他为什么不接妈电话,随即想,换做是我也不会接的,爸妈对我来说是生我养我的亲人,那对季遣来说和我一样吗?我在他这是不是特殊到可以撇却亲情呢?
想得有点多,庆幸的是快想开了。那会儿在车上妈问季遣是不是要留在本地,之后季遣直白地指出了我的害怕,我承认了,不过这会儿倒我不怕了。
季遣说最怕我生病,我最怕的是没能陪他走出去,走到最后,没能承受住他的贪欲,没能一直宠着他。
查出来是急性喉炎,医生开了药,回去的时候我让季遣自己骑车去学校,我打的回停车的地方。
冷静下来回味猛地发现自己有些好笑,会因为季遣的几句话而兴奋的开不了车,手和脚一起发麻,这算不算传说中的精虫上脑?不管算不算,反正我傻坐着乐呵了几分钟才缓过来。
宋了了有发微信问我好点了没,我说好多了。她立马申请了语音聊天,我一边带上耳机听她说话,一边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