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胡不归+君缓归

分卷阅读19

    至于是否真能得长生,他还未有功夫去想。

    时值夏日繁花,嬴政东巡回程之时,途经饮凤池,莲华盛开,弱柳扶风。美景不可自持,便停留此处,观赏几日。

    “皇上。”

    月已高挂,可嬴政还是坐在池边,将脚泡在冰凉水中,搅动着底下的游鱼。似是自己不得安睡,也要这些小家伙也不得安宁一般。他永远不会忘记,赵高向自己禀告他的死讯时的画面。自那以后,每夜都会梦到庆轲哀伤的眼眸。而更可悲的是,庆轲刺杀他的那柄匕首,竟成了庆轲唯一留下的东西,日夜被他带在身边。

    “皇上,夜深了。”

    直到赵高又唤了一声,嬴政才缓缓回过头,可眸子却不知道望向何处。嘴角弯了一下,“许久没听你唤我名字了,你能……唤我一声吗?”

    “臣不敢。”赵高忙退了几步跪下施礼,模样诚惶诚恐。

    “罢了罢了,我回去了。”忘记将履扔至何处,赤脚便打算回舍内,幸得地方知始皇东游此处,建得一间游舍可供他暂住。虽无奢华,但嬴政却是喜欢的。

    “皇上!您赤脚回去怕是不好,穿着臣下的吧。”

    嬴政并未回头,摆着手道,“不是我的,穿不上的。你回去罢,不要跟来。”

    虽说游舍建在饮凤池附近,但路还是有一段的,毕竟池边潮寒,不宜居住。所以嬴政还要在林间走着一段,听着偶尔的虫鸣,照着明亮的皓月,慢步回去。

    脚下一顿,总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坐至路边一看,似是有尖利石子划破了脚掌,未发现之前还未觉有痛感,但见了之后反觉得疼痛难忍,正欲开口,却思及已将赵高打发回去了,叹息一声,莫不成今晚要以天为被?

    抬头见皓月,却见头顶乌云一片,嬴政还在好奇何时出得乌云?只见一张脸突然出现在面前,吓得他差点仰过树后。“何……何人……”

    这厢嬴政话还未说完,那人反而爽朗笑的开怀,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倒是这场面破有些相熟,记得多年前,曾也有过这样的初见。而那爽朗的笑声,似也耳熟于心。

    几乎不可置信的,嬴政哽咽着想要开口,却见那人不再倒挂,站在他的面前,月光下所见面容,与他心中所想却完全不同。“你!你是谁?”

    那人笑了一声,“徐福,字君房,是个算命的,这位先生,我见你面相不凡,隐有帝王之像,可要我算上一卦?”

    这声音,这身形,都与那人并无二异,可是,却不是他。但是为何,发热的眼眶无法阻止?

    徐君房见嬴政那副欲要哭出来的表情,再无他言,竟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我算你是被割伤了脚,回不去了。不如让我这个算卦的,救你一命?”

    终于,积压在胸中的感情再也忍耐不住。

    就在这个皓月高悬的夜晚,林中的静谧被哀嚎声所打破,被抱在怀中向外走去的嬴政,就这样抱着这个初见面的人,哭得似个孩子。而此时的嬴政早已是统一了这片大地的霸主,世上唯一的帝王,最尊贵的象征。

    嬴政将徐君房带回了咸阳,以他方士的身份做幌,封其为御医。但这毕竟是个幌子,所以,嬴政又找到了一个更加合适的方法——那便是让徐君房出海,去寻找海外仙山和不老药。

    秦始皇二十八年,冬,徐君房带童男童女千人出海寻仙山。同年年底,徐君房归咸阳,未寻到不老药。

    此时的嬴政,正坐在屋外的凉床上,纵铺着皮毛也未暖和多少,可他却执意在屋外呆着,只为了能多看几眼庭中这棵梅树。

    “皇上,臣下无能,未能帮您寻到不老不死药。”徐君房跪地,等待处罚。却未闻君语,抬起头,却见嬴政端着酒杯忘记喝,只是抬着头看那棵梅树,风吹来,花瓣便散落在凉床上铺着的黑色皮毛上,看起来分外扎眼。

    抓着花瓣,嬴政才缓缓回过神来,拍了拍身侧,让徐君房坐在身侧。又叫侍女倒酒,侧身与他碰杯,再赏着晚冬的梅。“幸好还有温酒可喝,不然真的要冷死了。”

    嬴政回头看了徐君房一眼,见他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怎么?再不喝可就要冷了。”

    可徐君房还是未说话,只是将目光收回,然后盯着那梅树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你若不喝,可不要浪费了。”嬴政见他还是举着那杯酒为饮,便抬起他手臂,就着喝入自己腹中,末了还道了句“冷了”,似是在抱怨。

    “这棵树,快死了。”徐君房盯着树,缓缓道。

    嬴政也将目光移回那梅树上,那树才种了没多久。“我见它还精神,这样养着罢。”

    徐君房回过头来,然后将目光移到嬴政腰间那柄匕首,鞘是后做的,与匕柄极为不搭。“皇上,死物,不应予留恋。”

    “徐卿此次出海,一无所获还劳民伤财,实在不该啊。”

    既出此言,徐君房便知何意,立刻跪予嬴政脚旁,还未作诚惶诚恐般开口,便见嬴政衣袖在面前一拂,阻了他。“别在咸阳停留太久罢,过几日你便再出海。还有,我说过,私下你不用跪,不许跪。”

    再抬头看时,嬴政已经披着衣袍准备回殿内了,走了几步,他又停下,“就算你会算那么几卦,也别以为自己真的什么都能懂。今日的话,我且原谅你一次,再犯……”

    那话未说完,威胁意味却已很明显了。徐君房还跪在那里,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有人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知赵大人找小人何事?”徐君房起身,向赵高施了一礼。

    赵高将剩下的温酒拿起,将其中掉落的梅花瓣摘出。“不必多虑,陛下喜欢这酒,我再拿进屋里去。只是,我倒是没想到,你竟吃起自己的醋来。”

    “这便不劳赵大人担忧了,若无他事,小人便先行告退了。”徐君房一笑,温文尔雅。虽然这样说着,但徐君房似乎并没有想等赵高回复他的打算,转身急匆匆便出了此处。

    又是一年春日,此时是嬴政北巡归来后,才发令将军蒙恬领兵三十万,御北击胡之时。同时筑长城千里,以抵御外敌来袭,保大秦安稳,盛世流传。

    而同时,徐君房刚刚经历第四次出海,归至咸阳。人刚进了城,便接到了皇上的传令。

    “皇上。”徐君房跪于殿外,只见嬴政躺在床上,似是在欣赏那柄匕首,让他跪了许久才回神让他进来。

    “坐罢。”嬴政将匕首收回鞘内,身子一侧,拍了拍床边,示意他坐过来。

    “这……怕是不妥吧?”徐君房站在一旁,不愿再近一步。

    倒是嬴政一副慵懒模样,这春光正好反而让他懒得起不来床,打着哈欠让侍女斟了酒。但徐君房却伸来手臂阻挡,见嬴政皱眉,才不得不开口,“皇上,晨间饮酒对身体不好,下臣好歹也是行御医之职的。”

    “不让喝酒,你还不坐下与我说道说道这寻游中的逸事,教我怎的有心思起来理政事?”

    最后迫于无奈,徐君房只得坐在了床边,然后拿过那酒,放得远远的。“皇上,我出游是去寻不老不死药的,哪来趣闻轶事?”

    嬴政倒还是那副兴致勃勃模样,拍着床边,示意徐君房讲讲,哪怕日常琐碎也可以。“那徐卿便作政事禀报罢。”

    赵高立于殿外,见外面暖阳高照,绿叶伸展,新蕊妖娆。回首见嬴政侧于床上,听徐君房讲着一路上所遭遇之事,表情认真。偶尔还会发出些疑问,随着事情的进展表达自己的感情,或生气皱眉,或开怀大笑。

    这一切的一切,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晨日,记得那也是春日,嬴政早早便来了传舍找庆轲,也不管人家醒未醒,敲开门就跑到庆轲身边,缠着人要听故事。而他和姬丹,在门口相遇,相视一笑。

    可惜,往日不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