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地一声痛楚的呻/吟后,撩起的额发下,漂亮的眸子已经蓄满了泪水,几度忍耐未果,决堤而出。
景空鹤轻啧一声,脸上不耐的神色更盛:“哭个屁!”
“又不是娘么儿,摆什么委屈到死的样子!不就是上个床,都是男人,又不会怀孕。”
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掴在怜心白皙的面颊上。
“还哭!”
眼看第二掌又要带风而来,他吓得猛闭上了眼睛,湿润的长眼睫拼命颤动,仿佛受惊的池中鸥鹭。
然而,没有意想中的疼痛,眼睛颤巍巍地睁开一线,正对上对方冷酷鄙夷的表情,明明在笑,幽森的黑眸中却没有笑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从未觉得眼前的少年是如此可怕,简直就是埋伏在黑夜深处的恶魔终于露出了白森森的獠牙。
原本洒满阳光的大眼睛危险地眯缝成两缝细线,泛着幽幽冷光,高傲地冲怜心点了点下巴:“喂,你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明明都是男人,真叫人作呕。”
脸色瞬间惨白如寒光映雪,紧闭的双唇扭曲成线,惊恐万分地瞪着小鹿般水亮双眸。景空鹤眼神赫然一滞,几乎是下意识加重了揪住对方头发的力度,总觉得自己一松手,这只娇小可怜的小动物就会逃得没了踪影。
直到对方吃痛轻哼出来,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失神,几乎拧断他的脖子。
惶恐,莫名的。
松手的同时猛然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向肿着半张脸,泫然欲泣的怜心。
这个贱人,竟敢勾引我,明明是个男人。害我刚刚居然有感觉了,可恶!混蛋!
怒火,无法遏制地席卷了理智。
“你这个——贱货!勾引男人倒是很有一手。我知道了,之前也定是被你迷惑,我才鬼迷心窍和你上了床。说,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迷魂药?恶心、下贱、变态!”
他突然扑将过来,用力把怜心脸朝下压倒在地,紧接着,拳如雨点,铺天盖地。
直到微弱的求饶和痛泣声都消失不见,连微弱的挣扎也不再,仿佛只是一具冰冷的肉体,僵硬地颓倒在地,鲜血淋漓。
打疲了的拳头慢慢迟缓了下来,景空鹤忽然回过神来般,惊恐地连退几步,跌倒在地,仓皇地瞪视着血泊中的少年。
死了?
太好了……在意识到自己可能错手杀人后的第一感居然是觉得松了一口气。自己对这个少年犯下了无法挽回的罪过,这早就无庸置疑,然而现在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包袱终于不再。没错,只要把尸体处理掉,再编个谎言骗过师父,他景空鹤还是那个清清白白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将来注定继承剑圣之名,还会有美丽的妻子,美满的家庭。
而不是现在,被一个懦弱卑微的男人纠缠。
是的,这样正好!死了正好!
疯狂而无声的笑容浮上少年渐趋成熟的面容,贲张的双目血丝毕露。杀意,野草般疯狂滋长。
他站起身子,慢慢地靠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怜心,然后用力拖拉住他的两条腿,将尸体拖到门
外,摔进后院草丛里。
舒了口气般擦擦额上沁出的汗渍,映着月光,他微微蹙起了双眉。不对,要是这家伙只是晕了过去,到时候要是他醒过来把事情全说出去可就麻烦了。既然事已至此,大不了再了得彻底一点,也少了桩心事。
心念至此,景空鹤抽出腰上的佩剑,随着眼中忽地亮起一抹寒光,银剑冲着草丛中的身体猛地连扎几下。鲜血灼热腥甜的气息混着月光,酝酿出别样的诡异风情。
持剑的少年呼呼喘着粗气,转身仓皇而逃,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月光依旧,开合的树影低低絮语。淹没在草丛间的那具躯体微微颤动了一下,随着月色流转,少年惨白的面颊上清辉一闪,一滴晶莹而苦涩的泪,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草间。
师兄,既是如此恨我,当初又何要来招惹我?你为何会如此绝情?对于我,难道就没有哪怕一点的愧怍?无数无数个‘为何’在脑海里千旋百转,却又无力脱口问出。又抑或,只是自己太过懦弱,害怕听到答案,也不敢面对这既定的事实。
曾天真的认为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就能天长地久,事到如今才无比悲哀地发现,原来背叛正是来源于当年一意孤行的坚信不疑。又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无奈的结局,看不清真相的只有我,在他人看来愚蠢到无可救药,却还妄自沉浸在以为天降的命运中,蒙蔽了双目躲在幻想中的幸福里自欺欺人。
想手持长剑,将你挫骨扬灰,却在把剑的刹那又全然失去了勇气。与其被你厌恶,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的好。我不知道,何时起,已爱你如此之深。而这份爱却到底还是酿成了毒药,被你一口一口地喂我下肚,却只能泪流腹中。
生命中惟一的光在向自己而来的途中突然折转了方向,又或许,光一开始便不是向着自己而来,只是我会错了意。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曾经极为恐惧面对的死亡,此时却显得无比可爱。这是自己解脱的唯一途径了吧。
与其这么痛苦地活着,还不如……
“还不如死了的好。你真的甘心吗?”
梦幻般的声音随着草叶折断的窸窣声渐飘渐近,轻盈的,风一般盘旋在四周。
怜心奋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想要看清来者的模样。然而,生命远去的沉重感压迫在虚弱的神经上,视野愈加混乱,月光连成白练,割裂了视线,世界开始缓缓没入一片虚无中。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像父亲母亲那般,卑微地、丑陋地死去,痛苦地挣扎着,却无可奈何。
自从幼时目睹了从生到死的痛苦过程,他心里就对死亡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只要能活着,哪怕匍匐着,卑微地摇尾乞怜,也不要死。他怕死,也不想死。
就是现在也……无力地动了一下被鲜血浸透的指节,颤动的双唇却无法再吐出半个字来。
“我可以让你重生,但为此,你要付出代价。你愿意吗?”
轻飘飘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人在他眼前蹲了下来。就着月光,这回他看清了。那是个带着白玉面具的男子,面具下露出唇瓣形状优美,带着笑意。
只要能活下去,不论什么代价……他想不出有什么比能够活下去更为重要。至少现在,对于失去了一切的他来说,在即将失去最后仅有的生命,只要能抓住一点,哪怕是恶魔的手,也心甘情愿。
“蔷薇因为沾染了猩红的血,才会开出如此绚丽的花朵,一旦靠近它,就会嗅到梦幻破减的绝望。”
花片薄唇中吐出梦幻的甜美话语,带刺的魅惑,醴酒般,腥甜芬芳,入喉穿肠。男子轻轻摊开手,雪白的掌心纹着一朵猩红的蔷薇,妖妖娆娆地舒展着花瓣,俨然如生。随着他的低语,掌心的蔷薇慢慢地向上拱起,层层剥离,从白皙剔透的皮肤下破皮而出。妖娆的花朵旋转着漂浮在虚空,被鲜血吸引着,蛊惑着,幽幽泛起诡异的红光。
蔷薇悬浮着缓缓凑近怜心锁骨处的剑伤,忽地扎根植入,贪婪地吮吸着血水。紧接着,整朵花慢慢地潜入肌肤之下,收敛了光芒,宛如一枚活色生香的纹身,惊谲瑰丽。
少年黑亮的双眸渐渐失去了神采,黝黑的眼底空落落地倒影出鬼魅般张牙舞爪的婆娑枝桠。惨白的肌肤在慢慢褪去温度后变得僵硬,风,漫不经心地飘杳,撩起覆盖住光洁额头的碎发。仿佛红梅泣雪,在惨白肌肤掩映下,眉心一点朱砂痣红艳反是得惊人。
紧接着,诡异之事发生了。涂染一地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回流入身体。之后遍布全身的大小伤口慢慢愈合,恢复了皮肤原本应有的光洁白皙,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失去光度的眼球忽然轻微晃动了两下,如黑雾晕化,弥漫在少年眼中的死气渐渐消散,幽潭般的黑瞳中清晰地倒影出身前男子微笑的面孔。白玉覆面,妖气袭人。
“凤凰涅槃,妖孽重生。如尔所愿,赐汝‘梦画阑’之名。不生不灭,超脱轮回,浮尘游魂,遗世千年。”
男人轻轻摘下覆面的白玉面具,遮蔽到少年脸上,仿佛是量身打造的一般,那面具轻巧地贴合到他脸上,然后紧紧地吸附住。
“愿汝不为今日之抉择后悔。”
浮云悄然淹没了月色,重重阴霾下,男人的面孔变得模糊,仿佛梦中所见,轮廓暧昧。光影纵横,唯见其眉心一点朱砂痣如烟花泣血,艳色夺人。
月影横斜,错乱了时空。男子起身,仿佛举风飘摇,他的身影渐次稀薄,轻烟般,消匿了踪迹,徒留虚空中一声浅笑,深意难测。
浮云涣散,月色得以重见天日,清清冽冽地跳跃在白玉面具上。抿紧的唇瓣微微松开一线,妖娆的朱舌从唇瓣间吐出,轻舔兰蔻纤柔的指尖。
随着紧握的掌心缓缓松开,映着月光,一枚雕工粗糙的木雕莲花静静躺着。妖媚如丝的眸中幽光一灭,悄无声息间,莲花凋零,淹没成尘风齑粉,从修长指尖疏疏零落。
在无人知晓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滋长,妖孽重生,鬼影幢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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