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微微抬头察看皇帝的脸色,却见皇帝听后并未有不虞,反而拍拍刘錅的肩,笑道:“嗯,不错,没有让父皇失望。”
金世昌与刘錅闻言大喜,刘錅起身行了一礼,“多谢父皇抬爱。”
金世昌则顺杆子往上爬,试探着问道:“那储位之事……”
“来,来,再陪父皇下一盘。”皇帝已捻起一子,说完转头朝着金世昌,“咱们今日不谈国事,等朕与錅儿再战几盘,舅舅若有事,待会再说。”
“不急,不急,老臣一旁观战,为陛下助威。”
“哈哈,好,有舅舅在,朕这次一定会赢。”
“錅儿的棋艺再高,也高不过陛下,陛下只是让着他罢了,再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在陛下面前,老臣怎能有小人行径。”
“那舅舅说,这盘朕该不该让呢?”
“陛下与殿下父贤子孝,此等天伦之乐又岂是区区输赢能比的。”
“哈哈哈,舅舅真不愧是国之重臣,当今之栋梁啊。”
三人边下边谈,其乐融融。
渐渐炽热的阳光从亭边树隙里照下来,正照在一动不动的小宫女的脸上,在那张稚嫩的能看得见细细茸毛的脸上,有几滴晶莹的汗滴正从额上向下滑落。
小宫女低着头,仍然一动不敢动。
忽然光线一暗,阳光不知被什么给遮住了,她愕然的微抬眼角,这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位男子,悄无声息的就这么忽然站在了她的身边。
这位男子,只一眼,小宫女就认出来了。
御林军的大统领,舒贵人的亲弟弟,经常出入宫中,宫中没有谁不认识他。
那么俊美,那么高贵,往日经过她们身边时,总会引得这些情窦初开的小宫女在背后指指点点,今天他离自己这般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衣香,小宫女的脸一下子红了。
皇帝只稍稍一抬眼,就看到了亭外的舒家琪。
舒家琪静静的站在那儿,既没有上前请安,也没有启奏什么事,给人的感觉仿佛他一直就站在这里,从来没有移动过。
皇帝抬抬眉,漫不经心的放下一颗棋子。
这颗棋子,下在了一处死眼上。
刘錅见状大喜,“父皇,儿臣承让了。”边说边下一子,同时将死眼中的白子往外拿出。
拿了一半,手一僵,神色更是突然变得古怪,原来皇帝这似乎是自杀式的一着,却是一记诱招,牺牲了少数几颗,却盘活了另一片,同时对刘錅形成了反包围。
简简单单的一招,就将局势完全扳了回去,原本些小的劣势已成了极大的优势。
刘錅苦苦思索半天,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下,都无法突围,自己中间这一大片最后都将被对方吃下,而失去了中原之地,就相当于彻底败北。
“陛下这一着真是妙啊。”金世昌摸着胡子笑道:“以老臣看来,这盘是殿下输了。”
“父皇棋艺高超,儿臣佩服。”刘錅推开棋盘,装作失落的样子,“儿臣还以为儿臣有些长进,真的能赢父皇,原来是父皇逗儿臣玩啊。”
“哈哈,錅儿的棋艺是有长进,不过与父皇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的。不过你也不必气馁,再多加练习,总有超过父皇的时候。”
“儿臣不敢超过父皇,只望能多得父皇指点。”
“嗯。”皇帝转向金世昌,“近日朝中提的那件事,朕思虑多时,今召舅舅来,也是与舅舅相商,錅儿为人沉稳大气,代朕理政期间也处理得当,按说坐上太子之位也名符其实,只是……”
一听此言,金世昌与刘錅早已心花怒放,双目放光的盯着皇帝,均盼着皇帝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可偏偏皇帝却沉吟不语,似乎下不了决断的样子。
好一会儿,皇帝才再次开口,“朕迟迟下不了决心,也是为了我汉国江山,我刘家先祖建国至今已近两百年,每一代先帝都殚精竭力,希望能让汉国永远繁荣昌盛下去。朕也不例外,朕也希望在自己手上没有做到的,朕的儿子能做到,朕的儿子做不到的,朕的孙子能做到,所以朕一直在关注着你们弟兄几个,希望从中找到一位明君,一位能让朕放心将江山交给他的人。”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负父皇重望。”刘錅站起来躬身诚恳的说道。
皇帝却没有言语,直直的盯着他,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盯得刘錅都有些慌乱了,才笑了笑,“坐下吧,父皇相信你。”
正要再说什么,内官吴公公快步走了进来,“陛下,大皇子殿下的信使在外等候求见。”
“传。”
金世昌又惊又怒,惊的是自己还未接到费谦的任何信息,怎么刘睿的信使倒先来了,难道费谦失手了?怒的是刚要说到正题上,却被打断了,这么好的机会难不成要白白浪费掉。
忍不住朝吴公公望了两眼,这个吴公公仗着皇帝宠幸,把自己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哼,等皇帝归西了,刘錅坐上了皇位,到那时落在金家的手里,看他还怎么嚣张。
刘睿的信使很快被带了进来,拜过皇帝后,从贴身处拿出一封密信来,双手递了上去。
皇帝接过密信,当场拆开,初时匆匆浏览了几行,突然脸色一变,再后来,脸色越来越阴沉,越来越恼怒,就象六月的天,刚刚还是晴空万里,忽然就变成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那种阴沉与狂怒产生的低气压,将周围的树木都压得弯下了身,更是让身周的人惶恐不已。(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发作
“哼!”
皇帝怒哼一声,这一声完全显露出帝王的威仪,连满腹狐疑的金世昌都不敢言语,与刘錅一起低头站在了两边。
皇帝伸手一拂,将桌上的棋盘拂落在地,玉石雕刻的黑白子滚得满地都是,清脆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小的亭子里,除了皇帝重重的呼吸声及棋子落地之声,再无他声。
不说亭子里,就是亭子外,连鸟雀虫蚁似乎都害怕了,都远远的躲了开去。小宫女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将身子往后藏了藏,生怕一不小心被皇帝看到,成了皇帝盛怒之下无辜的牺牲品。
“舒家琪。”好半天皇帝才压抑着怒火,低沉的吩咐道。
“臣在。”
“将严鹤老贼给朕拿来。”
“是。”
“还有费谦老贼,抄家问罪,一个不留。”
“是。”
亭外的舒家琪领旨后转身出了园子,留下惊呆了的金世昌与刘錅。
这一刻,金世昌确实完全惊呆了。
严鹤,兵部尚书,算起来应该是他的学生,自然也是他将之推上了尚书之位,费谦更不用说,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这两人可以说都是自己的人,无缘无故,皇帝为何要治两人的罪?
“陛下,陛下息怒,不知他二位缘何开罪了陛下?”
等终于醒过神来,金世昌开口时,园子里早已不见舒家琪的身影。
“他二人做了什么?哼,护国公自己看吧。”
皇帝怒哼一声,将手中的密信甩在了金世昌面前。
金世昌忙俯身捡起信件,打开一看,信中刘晟密报,兵部尚书严鹤与上将军费谦一起暗中与前朝成王余孽勾结,并与夏国暗通款曲,借皇帝巡街之时密谋行刺皇帝,行刺不成又欲在歌舞节暗害刘晟,现被刘晟识破,已将费谦就地正法,其罪滔滔,罪不容赎,望皇帝严加惩治。
金世昌一看完,头“嗡”的一下,第一个念头是难不成皇帝知道行刺是自己安排的,第二个念头是皇帝要对金家动手了。
可金世昌毕竟是金世昌,两朝元老可不是白得来的,很快就冷静下来,向皇帝奏道:“陛下,此事单凭大皇子殿下一人之言,如何能定罪?”
“护国公的意思是朕的儿子在欺骗朕?”
“老臣不是此意,只是事关重大,陛下应调查清楚,毕竟严尚书也是一朝元老,若只凭一纸书信就定他的罪,难以服众啊!”
“难以服众?你真的以为朕什么也不知道?当街行刺,成王余孽,他们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若无人在背后支持,他们怎么在凉州苟且偷生,怎么能来得了帝都,还能在御林军的眼皮底下做出谋逆之事?”
皇帝盯着金世昌,阴沉沉的说道:“就凭这十多年还让成王余孽活在世上,费谦就该死,何况他还想杀朕,杀朕的儿子,朕若是此次饶过了他,那天下是不是谁都可以来拿朕的脑袋?谁都可以坐上朕的位子?哼,他犯下此等大罪,朕诛他全家,护国公,朕没有错吧。”
“陛下,可是……”
“朕若没记错的话,费谦兵部出身,当初可是严鹤力荐他为大将军,主政凉州一方,若说严鹤与他没有勾结,朕第一个不相信。”
金世昌哑口无言,当初确实是他让严鹤力荐的费谦,只得心中暗恨费谦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皇帝说到这儿,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金世昌,忽然道出一句,“护国公,他们俩应该是你的人吧。”
金世昌吓了一跳,本来还想想办法将严鹤捞出来,至于费谦死就死了,可现在却不能再与两人搭上边了,当机立断,立即禀道:“陛下,他二人虽与老臣有些来往,关系却并不亲密,再说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天下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哪里有老臣的人呢。”
皇帝听了点点头,“朕还是相信舅舅的。”
金世昌悄悄抹了抹额头的汗,心想这一关总算过去了,谁知就听见皇帝转向刘錅冷冷的说道:“錅儿受伤还未痊愈,就呆在府中养伤,不用再劳累了。”
说完拂袖而去。
人已去远,刘錅还呆呆的站在原地,那声“受伤”尤其刺耳,父皇全都知道了,父皇全都知道了,他知道受伤是假,全是做戏,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笑自己,偏偏还在他面前装什么父慈子孝,还以为这是真正的父子之情,还以为他的温言,他的笑声,他的夸赞,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儿子。
父亲,儿子,可笑,这天家哪有父子,只有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