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月被即墨玄击中手臂。血顺着袖管成一条直线滴落地面。但他连动都没动。维持原样。
蓝筱依咳了两声。喘着道:“……即墨玄你……确实能帮我一件事。”
即墨玄立即道:“请说。”
蓝筱依缓慢地看一眼躺在即墨玄臂弯中的包包道:“如果包包以后问起我。你就随便撒个谎。就说我跟炎月去空山了。”她是这么说的。但是从他们进来开始。她却正眼都没有看一下炎月。
即墨玄怔怔地看着蓝筱依。原来她还不知道包包的意识是清醒的。半响后。一字一句道:“你的苦心我知道。但是我想丫头不会愿意看到这种结果的。你还是让炎月给你治疗一下。”
炎月一直都没有说话。但他的脸反常地苍白。照理说他现在应该无情无欲跳脱红尘外。即便是包包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刻。他都不曾有此刻这样的神色。
和世勒翌一直看着包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用的。”蓝筱依笑道。“包包的五芒蛊虫已到了产卵成虫的阶段。方才进入我身体的不仅仅是原先的那一只蛊虫。而是它分化出的数百只……它们不啃完我的肉喝干我的心头血是不会死的……”
她说着。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贝壳递给即墨玄:“……这里面是我要对包包说的话。如果她相信我去空山的话。你就不用给她看……”
即墨玄接过。心头涌起他从未有过的酸涩。只觉得一口气堵住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道亮光忽然从和世勒胸前发出。激射在洞顶的七彩光球上。继而又汇聚成一道耀眼的强光投射在蓝筱依身上。
发光的是他挂在胸前的玉坠。
炎月目中射出一道狂喜。似乎他一直在等这个时刻。指尖金黄色强光几乎在同一个时刻注入洞顶的那个光球中。再通过光的折射回到蓝筱依身上。
蓝筱依终于转眸看了一眼炎月。语气平静地道:“炎月别费力了。没有用。你救我一命。如今我救了你最爱的女子。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今生爱你无悔。但愿来世不再与你相遇。……”
她端正了坐姿。最后看一眼包包。喉咙咕噜了几下。却终究没有说什么。似是累及了一般。眼睛慢慢合上。
炎月似乎耳聋了眼瞎了。只一心驱动神力配合着洞顶的七彩光球注入蓝筱依的头顶。一点光芒从她心口飞出。微微停滞了一下后循着光亮往七彩光球上飘去。
炎月一急。掌心金光大盛。竟想硬抢。然而他发出的力量宛如搭在一团棉花上。软绵绵的不着力。似是有一股看不见比他强大很多的力量阻止了他。
在这里除了七海之力。没人能抵抗炎月的神力。
“包包。把依儿还给我。”情急之下。炎月失声大叫。
即墨玄原本被光球突如其来的力量震慑到。仰首凝望的时候。略略放松了对包包的注意。彼时听了炎月的喊声。低头一看。果然包包的双手在胸口处交握。嘴里在无声地吟唱着什么。
炎月的叫声并没有改变什么。蓝筱依的魂魄完全没入了那七彩光球。就在那个瞬间。和世勒翌脖子上的玉坠光芒一敛恢复了原样。
炎月没了顾忌。飞身上前一把抱住了蓝筱依的尸身。
包包慢慢睁开眼睛。在即墨玄的搀扶下坐起来。看着悲痛欲绝的炎月。良久后。她呐呐道:“月哥哥……不是我不想把依儿的魂魄给你。而是依儿最后的要求便是让她进入下一个轮回……她说不愿意再当蓝筱依……”
在包包断断续续的诉说下。即墨玄与和世勒翌这才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蓝筱依在把包包的蛊虫引导到自己体内之前。用炎月教给她的法咒在自己身上下了咒:只要炎月接近她。她立即就会灰飞烟灭。
炎月一进来就察觉到了。所以他不敢靠近。他试着想解去她的咒术。却发现她是用包包的血起咒炎月是可以轻而易举的破咒。但与此同时包包就会失血不止。
失血对正在进行自愈的包包而言是非常危险的。
炎月只能等。等包包苏醒的时刻。而且蓝筱依用咒术让他的力量只要接触她就会让她消失。
他要想救蓝筱依就只能借用这洞里的力量。而这个洞里的神力是属于海族。与他是完全不相融的。他唯有借包包身上缅茨姆的命魂气息来转化。
他时刻注意着蓝筱依。但更加注意包包。当他察觉到包包的气息稍微一强。恢复一点灵识的时候。他便开始传音告诉她该怎么做。
而包包本身并没有神力。只能按照炎月临时教导的法咒唤起那块玉坠上的神力。达到驱动七彩光球的目得。
二人合力让蓝筱依的魂魄没有随着生命迹象的消失而散去。炎月本来的意思是要把蓝筱依的魂魄和身体都带回梅里雪山。他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复活。
然而包包听到了来自蓝筱依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她不想被救回。她想进入轮回。因此。包包听从了她。
因为炎月是神。而蓝筱依只是人。若是他二人相恋。势必会在天地间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神人虐恋。到时候。炎月还会待蓝筱依如初。缅茨姆当初的绝望。包包深深体会。连法力无边和炎月门当户对的神女都落得那样的下场。蓝筱依怎么能得到幸福。
包包不知道如今的炎月不是和当初的卡瓦格博一样。面对爱人和地位会怎么做。
第两百零十二章 缘起缘落
炎月是怎么想的包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想冒险。蓝筱依进入轮回不过是换了一个生命形态。她的这个选择对于深谙神人不可相恋的她而言。只会赞同不会反对。
蓝筱依的魂魄是通过七海之力进入轮回。她的尸体亦由包包做主。埋在罗盘谷开满山花的向阳山坡上。日日与包包为伴。
下葬那天。白衣男子在蓝筱依的坟前站了很久很久。满脑子想的都是她:他把她带回空山是觉得她有趣。那时是因为空山岁月漫长寂寥。有这么个人陪着。好打发。
丘青山是空山的管事。他联合长老们上禀蓝筱依不懂礼数不适合呆在他身边。他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去了。因为他知道蓝筱依只要想见他。便绝对有办法见到。
果然。蓝筱依从来不让他失望。
她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故意闯祸。让长老押着她到他面前让他赶她走。然后大眼含着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丘青山。软软糯糯地说一句:“我知道错了。”而后在丘青山无奈转身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拳打脚踢。
每每看到她小计得逞后的张牙舞爪。他都忍不住嘴角上扬。闲暇时。她喜欢跟着他后面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假装勤奋练习法术。他知道她是为了能和他呆的久一些。
她不会做饭。却偏偏抢着要做饭给他吃。她笨手笨脚的烧了很多次厨房。每一次看到她满脸黑不溜秋。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撅着小嘴埋怨厨房怎么这么不禁烧的时候。他既生气又无奈。
包包把蓝筱依留下的贝壳给了他。他反覆抚摸着。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她。
“看什么看。没见过逃跑的美女啊。还看。再看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那时她极力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这表情在她脸上极为滑稽。就是这样的她。让他第一次知道笑是什么滋味。
她遇见他的时候淬不及防。她离开他的时候。不留一点痕迹。
她死了。真的死了。他空有一身神力。却救不了她。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蛊虫咬心吃肉。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面前慢慢变成一具空壳。她为什么要拒绝他救。她早已不想活了吗。为什么直到最后她都没有给他救她的机会。为什么要说来生也不相遇。为什么要说两不相欠。
他想。他都没有机会对她亲口说喜欢她。她就那么认为他喜欢的是包包。他不是卡瓦格博。他是炎月。是喜欢蓝筱依的炎月。可是她死了。死在他的面前。
他反反覆覆地想。想她的笑、她的嗔、她的点点滴滴。时而微笑。时而失神。他沉浸在对她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他都未曾动过。似一尊雕像一般站在她的幕前。
一个月后。连一直为蓝筱依伤心的包包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的眼睛都肿成了桃子。却总觉得自己没他那么悲伤。看到炎月正面的时候。她震惊的连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与他的漫长生命而言。这一个月实属弹指瞬间。然而他却憔悴的不成样子。那一个照面。包包终于知道炎月确实爱着蓝筱依。蓝筱依在他心里非常非常重要。
她看向他手中紧攥着的贝壳。喃喃问道:“炎月。你听过依儿留下的话了么。”
半响。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爱是什么。也一直以为我不会爱。我把你千年后的命魂拘来只是想化解禁咒。我让她出空山。名义上是保护你其实是为了让她多多历练。以便将来她成为空山的主人。不至于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包包一愣。骤地抬眼看向炎月:“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微微颤着。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只能说他掩藏的太好。以至于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蓝筱依和她……
身后。即墨玄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无力地靠在他身上。等着炎月的回答。难道这一切是她做错了。
炎月呐呐道:“我想过要把自身的神力渡一些给她。再让她吃几粒丹药。维持她的寿命。她学法术没有什么天赋。所以是不可能维持永久生命的。只有让她当空山城主。四长老才会和我一起耗灵力护持她但我不知道我这么爱她。”
他确实从来没觉察到蓝筱依对他的不可或缺。抑或是。如果她没有死。他一直都不知道他居然这么爱她。爱到不能失去可是她死了。已经死了。
知道他的意思。包包扯起红衣抹一把脸。道:“那贝壳里的话。你若是不听。就把贝壳还给我。”
炎月动了动几近简僵直的手脚。把贝壳抛向空中。同一时刻他肩头有干枯的鸟粪掉落。
即墨玄皱皱眉头。拉着包包走开了些。
一个月来。炎月就像是一个石雕。任风吹雨打。即便是鸟儿在他头上肩膀上栖息。他恍若未觉。一身白衣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随着他的动作。彷佛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白衣瞬间洁净如新。邋遢憔悴的他也瞬间容光焕发。
包包一愣。
即墨玄却微微一笑。他懂炎月。因为深爱。即便是听对方的声音。也想展现自己最好的面貌。
蓝筱依的声音从悬在空中的贝壳里传出:“包包。这一生能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快乐。我一直都把你看成是亲妹妹。其实从和世勒翌说我能救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决定救你。没有任何条件。所以你别怪炎月。我并不是因为他。那么说是真的无法在面对他。我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有人说。只要炎月受到强烈的刺激。他的情丝便会重新焕发。再不会无情无义无喜无悲了。”
“希望我的离开。能让他以后活的更开心快乐些。活的不那么刻板无趣……”
下面便是蓝筱依叙述和炎月在一起的时光是多么多么的无趣。然而。她是用欢乐的语气说的。彷佛是在回忆过往。又彷佛是在表达某种她不好意思直接出口的心愿。她的言语是对炎月的千般嫌弃。她的潜台词却是在替炎月向包包求情。
她诉说的事情很大程度上涉及到了卡瓦格博对缅茨姆的伤害。想来是给她说故事的那人。存了自己的算计。
包包不知道她所谓的别人是怎么跟她说缅茨姆与卡瓦格博的事情。但她不知道。对包包而言。蓝筱依永远比所谓的任何过往更重要。而且。炎月不是卡瓦格博。她也不是缅茨姆。
听着听着。包包痛楚万分。却在蓝筱依最后一句“你们一定要开心快乐的活着”时。又想起一事。仰首对即墨玄道:“依儿魂魄散去前还念念不忘你灭了她的族。她说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你。”
即墨玄微微一怔。
炎月离开的时候。朝阳初升。他驱云而去。再无留恋。天边朝霞满天。映得他白衣都晕染上一片微红。他身姿轩昂。回首最后看一眼包包的时候。凝视之姿俯瞰苍生。
包包想说:“珍重。”然而一句简单的道别竟然迟迟不能说出口。这一别。也许就神人远隔再无相逢时。
不知为何。包包由空山城想起了压着白娘子的雷锋塔。当下对炎月身上穿的白衣生出无尽的怨忿来。琢磨了一会仍旧不得解。她转头对身边红衣翩然的男子道:“玄哥哥。你会穿白衣吗。”
即墨玄刮刮她的鼻尖。一语戳破她的小心思:“你放心。我不爱穿白衣。也不会让你穿的。”
包包摸摸鼻头。嘿嘿笑了两声。看着那静静竖立着的墓碑。眸光微微黯然。继而却又笑了起来。世事无常。人生不过一场缘起缘落。过往朝夕晨昏。花开花落生老病死寻常事。不以其悲。不以其喜。
依儿。我等着。再次遇见你。
出谷去探听消息的苍七海在半个月后带来了李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