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无幸灾乐祸地想象,心情好了许多。
说到那娇小的体型问题,我再一次想起了掌门仙峰那只幼生期漫长的可怜混沌。
毕竟是有着黑凤凰别称的强大血统,这种从黑色的混沌业火当中诞生的上古凶兽,其生命周期一定是很长的,那么夜雀绝对不到五千岁,也的确算是比较小的了——如果说还在幼生期,那么夜雀他这算是成年了吗?就算是成年了,下面发育完全了吗?他又有[哔——]的能力吗?他那么巴巴儿地吸收了父母的法力强行这么早突破,不会留下什么[哔——]的后遗症吧?
我忽然想到了这些很严峻的问题。
出于很严肃的科研精神,我觉得无图无真相,于是伸出了狼爪,拎起了一条鸟腿,稍微扒了点开来,打算趁机看个仔细,也好多为后人留下点这濒临绝种的珍稀生物的宝贵资料。
然后只听一声清脆凄厉的鸟鸣声,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就被这厮挠了一爪子,在玉白得手背上留了一道浅浅的红印子。夜雀这厮很是惊魂未定地张开鸟嘴,口吐人言道:“小凉玉,你要做什么?!”
“做了你。”我面无表情,心说死鸟我不上狠招,你打算继续装醉是吧。
“其实,如果你这么着急……我们很快就可以成亲的……”夜雀黑亮黑亮的鸟眼睛瞥了我一眼,在我手上拱了拱身子,尽量把两只脚缩回自己的羽毛下面去。
听他那口气羞涩的,如果不是他的鸟脸上都是羽毛,估计现在浑身都是红得和刚煮熟的大虾是的。我是出于很纯洁的目的好不好,能不能不要说得我和欲求不满的单身大龄文艺女青年似的?我才没有猥亵你呢。还有成亲个屁啊成亲,你这欲语还休的姿态是为哪般啊!!
我嘴角一抽,暴躁地把夜雀往柔软的床榻上一扔:“滚。”
夜雀在床榻上一滚,又是扇扇翅膀死不要脸地飞了回来,稳稳地落在我的肩上,亲热地用鸟喙梳理了一下我的头发:“小凉玉,不要生气了。”
我内心很沉重,这厮之前看着还是有点幽闭了几百年的样子,现下露出了本性,越发地像是郁小师兄那无赖泼皮的样子了。我的脸皮虽然是厚了不少,可还是比不得他那般死不要脸天下无敌。
可是想着想着,看着他这惫赖样子,心里却松快了不少,倒像是之前我和郁小师兄那样的相处了。
我板着一张脸:“不许撒娇!”
夜雀眼看这招有效,那还不是喜出望外?自然趁胜追击地蹭了蹭我最是敏感的脖子,柔声道:“小凉玉,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我被这质感极佳的羽毛撩拨得心里痒痒,脸上缓和了一点,但是他这话题又很是敏感。我荡漾了一下,却仍旧稳如泰山,分文不动,一言不发。
“小凉玉,你难道这样懦弱吗?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敢说的?”夜雀跳到我的怀里亲昵地打了几个滚儿,那样子的确是娇憨可爱得很——只可惜那话委实是不好听。
我忍住了用力把这厮掐死的冲动,想要激将了我?你也不看看我严凉玉是谁?我翻着《孙子兵法》当儿童读物的时候,你还在拼命修炼引气诀呢。不过我严凉玉是直面现实机智勇敢的小伙伴,虽知道你在使激将法,也决计不会避而不谈什么敏感话题!
我斟酌了一下语句,平心静气道:“夜雀,我知道你很是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你。可是你喜欢我真的是纯粹么?有没有只是把感恩当作喜欢?把依恋当作是占有欲?或者又是什么人的影子?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可是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而不是对于一段感情的留恋?”
夜雀扑棱着翅膀,尾翎逶迤而下,对光折射着耀眼的七彩光芒。他轻飘飘地落到我背后,然后化成人形从背后拢住了我干瘦的身子。温热的胸膛散发着持久的热度,厚实可靠,是很容易让人依恋的呢……我想。
他声音里透着丝丝怅然:“小凉玉,从你还是滟滪开始,我就只喜欢你一个,即使后来,你为了钟子期下凡,我也只喜欢你一个。”
“那时候我在万丈渊修炼出了岔子,被老头用锁链锁在玄冰潭上静心。那时候,我本以为自己就要挺不下去,我以为自己又是走火入魔,那么就是一生困守万丈渊,今生今世再没有争取到你的机会了。”
“可是老头子忽然出现,他说,你转世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老天都在帮我。你说是不是?我就求了老头子,求他给我在你身边的十年。明明知道你只是为了钟子期下凡,可是我只是想要和你的十年回忆。哪怕最后,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我也愿意一直一直地记下去。”
“愚蠢之极。”我冷冷地训斥道,声音却有一丝哽咽。
想到他忽然的消失,心里微微疼了一下。从来就没有人知道,他忽然消失的时候,我是那么惶恐害怕,连大师兄都否认我的时候,我又是那么绝望无助。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他自私,他贪图这美好,却要把它独占,一个人细细地咀嚼。他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是那么在乎这一段记忆,我甚至把它放在了生命当中很是重要的部分,又因为它,我不知道失去了多少东西——爹爹的信任、众人的认可、声望和繁华……
我在闭关的那些年里,不知道是把自己当作是行尸还是走肉,我把自己的心一次次放在地上,任由别人践踏来践踏去。他们笑过我痴顽,妄想。我守着一个再也没有人知道的梦,在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当中越陷越深,万劫不复。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落到夜雀的手上:“你太自私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就是不要同你一起的?”
他慌乱地擦拭着我的眼泪:“我本以为,看着你十年,我已经得到够多了。你会忘记我,会嫁给大师兄,会实现你前世错过的,难道我错了吗?”
谁都没有错。
错的是这世上变得太快的时间,还有变得太慢的人。
“我怎么会,嫁给大师兄呢?”我瞪大了无神的眼睛,“你怎么能够那么想?!”
我已经不是那个前世的人了,也许是同一个魂灵,但是决计不是同一个思想,同一个经历。我身后的这个男人,也许他从未出现,我会安安心心地在玉鉴峰上,在正好的时候遇上大师兄,相知相爱。可是无论是在爱好上多么契合,甚至有着宿世姻缘,我已经有了一个郁小师兄,夜雀。
夜雀,你已经用你的执着插入了我的人生。我和大师兄便不再有那样一个合适的开头,也走不到最后的结局——大师兄,已经忘记我了。也许他会和暖玉在一起,又或者是和别的人在一起。来生来世也是,那些坚持了几世的东西,最终会被时间所冲淡。
夜雀把下巴搁在我的肩上,这是个温暖相依的姿势:“对,是我错了。”
“我就是我,我没有前世的什么,也只是我,你是喜欢我,不是为了别的。”我转过身,在他的胸口抬起头来,郑重其事地开口,“这么说,这么对我承诺。”
“我们会在一起的。”夜雀低低叹息道,额头和我抵住了,呼吸相闻。
“如果是这样,”我微微一笑,带着一点释然,一点决然,“我愿意用我剩下这些日子,努力地好好和你在一起。”
是的,在一起,尽管,时日无多。
第八十五章 生查子
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夜雀这厮是被某一个情圣深入浅出地指导了一番,不然他昨天不会这么装醉卖萌,撒娇放痴,深情告白,无所不为。而我,也委实为了自己的一时心软而后悔,尤其是,当我这天早上醒过来,发现这厮已经一副忠犬样地准备好各色早点,巴巴儿等在我床头时。
那真是……太酸了。
我嘴角一抽,骚年你对得起你的真身吗?你是鸟族不是犬科啊!这么殷勤模样是为哪般啊为哪般!
正了正色,我正要开口对夜雀说点什么,却听他兴致勃勃地说:“小凉玉,今天是魔界的蝃蝀节,要不要和我一起出门?我已经全都准备好了,你快点……”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我听得头皮发麻,只弄明白了他说今天是神马彩虹节,然后要拉我出去逛逛街看看风俗民情。又不是什么大事,何苦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我只能够说是夜雀背后的大情圣一定又有指导了。
我很忧桑地低头:“好吧,仅此一次,以后不要这样子了,你让我简直诚惶诚恐。”
“能和你在一起,我也是诚惶诚恐。”夜雀笑眯眯地低头吻了我的额头。
“不过,蝃蝀节到底是什么节日?”我疑惑,起身披上了衣衫。仙门的典籍里面大多是针对魔尊的记录,因为魔界通常情况下不能够任意进出,除了魔尊实力能够自由透空越界以外,其他种族只能够通过意外产生的魔界裂缝出现凡间——很显然,凡间连种族都并不多少了解,那民俗民情就更加是一无所知。那么相对的,我也是一无所知。
夜雀的手不老实了,伸过来想要帮我系衣带:“魔界最盛大的节日之一,你会喜欢的。”
“不要动手动脚。”我没好气地打开夜雀的手,不过其实也没有多大力气。这厮却笑得餍足,一副偷了腥的猫儿样。
我系好腰带,下裳是宝蓝色的水纹,柔软的质感让我恍惚间想起了某一年曾经遇到的幻境,那流水制成的深蓝罗襦。
夜雀端详了我一阵儿,忽然手上白影一晃,在我头上抚弄了一下:“这样就好了。”
我愣了愣,抬手抚摸过去,只感觉到自己头顶上多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既然身上那股香甜的凡人味道掩不住,也只好扮成是半妖了吗?我有点恍然。不过……我的表情有点扭曲了起来:“为什么是兔子?”
“很适合。”某位新一代魔主大人嘴角含笑。
因为新一代魔主的回归,凤巢境俨然已经恢复了生机,整个街市都有了烟火气儿。
夜雀坚持抓着我的手,两个人装作是普通魔物在街上漫步,我是半妖,他则是夜叉。夜叉族的脸上都绘有鲜红的魔纹,但是这并不影响他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尽管我看不到,从频频回眸的那些魔物女郎们大批的秋波也可以推测出来,这厮定然是邪魅一笑,倾国倾城的。
真是招蜂引蝶的长相,我从来就只喜欢低调。我暗暗想到。
凤巢境的街市,整体的色调是暖色的,配着紫红色天空,有种妖异的美感。街市上往来的行人,有身材惹火的夜叉族女郎,有半人半兽的半妖族人,有蛇眸的魔兽蛇族……简直堪称魔族种族小百科。
我注意到他们很多人脸上都罩着狰狞的面具,像是妖兽的脸,绘制得颜色艳丽夸张而又粗糙,不过却有着几分别致。我有点好奇,夜雀便伸手给我一个个指过来:“那个灰色带毛的是混沌,那个深紫色的是梼杌,那个青绿鸟头是蛊雕,一只眼是蛮蛮……”
我被这琳琅满目的面具弄得挑起了几分兴味:“他们为什么要戴面具啊?”
“因为今天是蝃蝀节。”夜雀别过头,给了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试图拉着我引开注意力,“来,我们也挑两个面具吧。”
我被夜雀一路拖着,刚刚稳下身形,就见神识范围中赫然是一个卖新鲜内脏的摊子,那摊子老板还呲牙一笑:“小兔子要不要来点儿新鲜心肝?我们专门有饲养凡人奴隶,提供的肉质上乘……”
我脸色被那冲鼻的血腥味弄得有点发白。
夜雀尴尬一笑:“那个……我走错了,应当是对面才是。”
我随着他一转身,只见一个小摊子就在我们背后,上面支着一个架子,挂着好几串骷髅,一个长胡子老头正拿着鲨鱼牙齿雕刻着从骷髅上薅下来的一根腿骨,边上还有手指骨磨成的好几串手链项链,牙齿镶嵌的发簪,大腿骨磨成的装饰骨刀。
虽然知道在魔界,用凡人的骨头雕刻是稀罕玩意儿,就和凡人眼中的金银器具一样,而且这老头儿的技术的确出神入化,精美绝伦,可是我依然觉得这太重口了,毕竟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凡人。
所以说,指望着跟着夜雀出来逛街小情调什么的,果然是我太傻太天真了。他的浪漫细胞可能就仅限于每天给我送一朵野花儿,然后就是掏心掏肺地说些没有修饰的大实话。
可就是因为他太坦诚,把整颗心都捧了出来,我才会这样无法抗拒他,甚至隐隐约约觉得有点心疼了。
夜雀哪怕不是这魔界之主,也依然是最优秀的。
哪怕当年在仙门,身为郁小师兄的他,依然是师姐妹们仰慕的对象,甚至还得到了花境峰娇花许师姐的表白。只要他愿意,他身边可以有很多掏心掏肺对他,热烈地爱他,疯狂地崇拜他的女人,比如各族进献的美人,比如蛇姬风铃姑娘,那个性格爽利又聪慧高傲的蛇族。
我握住夜雀的手,有一点点的晃神。
也许一直以来,根本不是夜雀缠着我,而是我凭借着昔日的情分束缚着这个优秀的人呢。
“老板,来两个面具!”夜雀兴致勃勃地拉着我的手,到旁边的摊子上拿了两个面具来,是一对雌雄的鹦鹉面具。
那老板是个中年妇女,乐呵呵地打量了我和夜雀片刻,笑道:“哟哟,这位小郎和姑娘真是般配得很,简直和凤墨大人和他夫人一样呢。”
“谢老板吉言了。”夜雀快言快语地接话。
我顿生出什么也不懂的感觉,这这这是什么比喻?自从到了这魔界,我就常有过去十五年的书都白读了之感,到了这大街上,更有人生地不熟,啥都不知道的迷惘了。
“我父母当年很是恩爱,被整个魔界引为佳话呢。这些民众,金童玉女这种话是不会在魔界用的,所以就用我父母做个典范呢。这可是最高的称赞了。”夜雀凑到我耳边低声道,说到最后一句,隐约有点得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