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林鹤,听说幽冥王已经到了瑶池后花园了,可知谈的如何?”
“这哪里知道,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谈不好。上仙且莫忧心,等有了结果,我自会知会各仙家。我先告辞了。”
明岫回到碧霄宫,潜音已经搬回自己的府邸,丫鬟也跟着他回去了,突然觉得碧霄宫有些冷清了下来。
来到后院,芙蓉依然盛开,只是,树下站着一人,看身形,“是仙尊?”
“听闻你这花园里芙蓉花开得正好,我过来看看。”
明岫没想到仙尊会到,心中有些诧异,却也直言相问,“仙尊不是在与幽冥王议事吗?看仙尊神清气爽,那幽冥王是同意了吧。”
仙尊看着他笑道:“凡事自有定数,到不急于一时。”
明岫说道,“若是,幽冥王一事有我可以尽力的地方,仙尊不妨告诉我,仙界之安,责无旁贷。”
仙尊敛了笑容,看着他,说道:“明岫,可移步书房?”
明岫将仙尊让到书房,沏了茶,听见仙尊缓缓开口道,“明岫,你最近离开仙界是什么时候?”
明岫说道,“仙尊,凡间太平,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仙界了。”
“那你还记得你上一次去凡间,用的什么化名,用的又是什么样的面容?”
“这个,上一次去,也是很早以前去诛杀明州城的河妖,我记得化名宗光,用的面容,这个,每一次去到仙界以外的地方,我们的面容都是随机而化,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你在凡间可有酒醉过?”
“确实有,上次在明州城,河妖死后,当地百姓举酒欢沁,喝了一整晚,醉的不省人事。”
“那酒醉之中,仙力消退,你可有用过你的真容?”
“仙尊今日为何谈起明州旧事,仙尊忘了吗,仙尊在仙界结界处施了法力,只要踏出仙界,无论是去到何地,我们的容貌都会随机而变,不叫人看到我们的仙者之本来面目。”
仙尊若有所思:“那我就放心了。”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打开来,取出一圈细线,交给明岫。
明岫拿在手中看着,自语道,“这是什么?这个……好像是斑竹的竹丝。”
“你可认得此物?”仙尊看着他,目光殷切,看的明岫心神有些恍惚。
“不认得。”依然是平静的声音。
“你再看看,真的,不认得?”
“这竹丝异常光洁,几乎可以当丝线来用了,但是我以前没有见过,不认得。”
仙尊拉着明岫的衣袖,附在耳畔,轻声说道,“今日我来,切勿为外人所道。”
说完转身走了,明岫只听得他仿佛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仙尊,我应该认得麽?”
仙尊的身形已飘然远去。明岫站在后院中,看着他的背景,心中的犹疑如芙蓉花瓣,重重叠叠。
芝居庭院一片安宁,丫鬟站在门外,不敢进去打扰。
林鹤侍者推门走了进去,轻声唤道,“幽冥王,可好些了?”
青纱帐是放下的,林鹤轻轻的撩开帐子,一床云锦织就的被子,床上空无一人,只留了一件外袍。“啊!人去哪里了?”
丫鬟听了声音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进来,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就要下来了,“林鹤侍者,我们,我们半步都未曾离开,我们一直在房门外。”
林鹤回看了那两个老实丫头一眼,一脸的委屈和害怕写在脸上,也不愿多讲,自己一边往瑶池后花园走,一边想着如何对仙尊解释。
远远看见仙尊背景,手指捏着一颗棋子,轻轻敲打着桌面,林鹤低着头,放重了脚步声,“走了?”“嗯?是,安顿好他我就退了出来,在芝居附近巡走,房门口的丫头也是寸步未离,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我再回去时,人就凭空消失了。”林鹤说完了,双手托出幽冥王的外袍,抬起头,望着仙尊一眼,又低下头去。
仙尊走近来,抚着黑缎银丝的袍子,熠熠闪光,对它说道,你主人已经回去了,你也走吧。那袍子瞬间在林鹤手中化为银光点点,消失于无形。
脸上无波无澜,仙尊慢慢踱步到玉石栏杆,看着苍茫云海,心中默默感叹,他不是为了幻心,如果是为了幻心,他必然容不得我说一句幻心的不好,他也不是为了云洲,他对东海仙岛都没有兴趣,何况几乎是在仙界之外的云洲。渊九涯,你就这样装病走了,那你为何赴前来,你究竟想要什么。
☆、第 8 章
第八章坠计
凌云殿上,霞光万道,如云练一般缠绕在蟠龙柱上,祥瑞生辉。众仙家聚集,脸上都有些喜气。
上殿之前,大家已经热热闹闹的讨论了一番,“听说渊九涯和仙尊会了一面后,吓得装病走掉了。”
“哪有,好像是身体确实有疾。而且一发作就完全控制不住。”
“不管是什么,他独自来仙界,又暴露自己的隐疾,不是示弱,就是求和。”
“当真?难道不是过来试探我方虚实。”
“只停留了短短片刻,又是和仙尊在一起,哪里去得了仙阵。”
“哈哈,这个渊九涯,难道是被逼和昆仑联合,自己先出来暗示?”
……
入殿后,仙尊端坐上位,同往日一样,一一问过仙家诸事,并未提及渊九涯之会面一事。或许的确不值一提,大家猜测着,也都等待着。
朝议即将结束,突然从殿外轻轻飞入一只蝴蝶,那蝴蝶扇动透明的翅膀若隐若现,长尾如带。
“是冥蝶!”有眼尖的人一下认了出来。
冥蝶飞到大殿中间,轻轻在仙尊的阶前盘旋,轻轻一叩首,如带的长尾落下,却是一封书信,旋即轻盈的飞了出去。“这个使者,也是五百年没有见过了。”南极仙翁感叹道,那冥蝶是自幽冥河逆流而上的鱼儿,离水之后化麟为翅,再飞到北天门。五百年前来过一次,没想到这个时候又来了。“那这么说?”旁边的仙家有些稳不住了,“嘘,”南极使了一个眼色,按下他的话头。
洪亮的声音从仙阶上传来,“众仙家,幽冥王联合昆仑,正式向我仙界宣战!”冥蝶带来的信在仙尊手上瞬时化为一缕跳跃的火焰,然而这火焰却是冷的,在凌云殿中散发着幽冥河的迫人寒意。
很久没有打过仗的仙界,似乎已经遗忘了五百年前,天河的水也被染红过。仙帝悲恸之中,后花园的花全部凋零,蟠桃园的树木也枯枝黯淡,凌云殿没有祥云缭绕,只有和昆仑一战后的无法挽回和疲惫不堪。
没有人喜欢打仗。凡间不喜欢打仗,仙界也不喜欢打仗,如果可以谈,就不必打,昆仑的怨气,五百年,不减反增,是当时就不该留下昆仑一族,还是不该由着昆仑在北天外野蛮生长,仙帝留下的这个犹豫,到了仙尊手里,已经成了一个定局。
仙帝以为的是,谪仙究竟还是仙,仙尊看到的是,如果谪仙还把自己当做仙,为何会进攻仙界自相残杀。
五百年后,殊途不同归。别无选择。
北天外十二云洲。风起云涌。天兵天将列阵以待,天河对面,幽冥一族旗风猎猎,再看过去,便是昆仑一族的侧翼和后援。
凌云殿内,正中便是一面水镜,云洲一战看得清清楚楚。幽冥和昆仑气势如虹,天兵亦是勇猛异常,难分高下。仙尊面色凝重。
忽听得殿外一声“各位仙家五百年不见,一切安好?”凌云殿外风云大作,原来幻风和渊九涯,二人此时已然站在凌云殿门外。
仙尊忽然笑了,开门迎战,“幻风,你终于来了,幽冥王,我们又见面了。”声如洪钟,回荡在仙界上空。
幻风面若冰霜,凌云殿还是和他记忆中一样,练云桥,白玉栏杆,琉璃瓦映着霞光万道,凌云殿后,就是天河的分支御河,再往后,就是郁郁葱葱的后花园,小时候他常去玩耍的地方,记得住,他都记得住,天河畔的流水淙淙,璇玑宫的树上挂过他飞过的风筝……
幻风的手指微微颤抖,分明脚踏凌云殿前的云石,却恨不得用手指一一抚摸眼前的景物,才能相信它的真实,魂牵梦绕的地方,记忆中逐渐退色,又在梦中一遍遍为它着色的地方,一觉醒来会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离开五百年的地方,是的,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脚下。
他很想细细摸一摸那玉石栏杆,是否是他记忆中的触觉,如果可以,他想摸过玉石栏杆上每一头小狮子的纹路,就像小时候一样,从东头摸到西头。
幻风的眼眶有些红,扑面而来的记忆,可惜,自己只是五百年前的一笔带过,一笑置之,念念不忘或许不是曾经在这里的生活,而是儿时记忆中最后的暖色。在那之后,便是漫长的跟随族人被谪贬流放的岁月和初到昆仑山的艰难求存。
幻风对着仙尊,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如裂冰清晰而没有一丝温度,“我和幽冥王的来意,想必仙尊已经知道了。谪仙不可入仙界,更不可登凌云殿,我在这儿站着,想必污了你们的地方,不如我们速战速决,做个了断!”
仙尊说道,“幻风,如若昆仑王在世,必定不会同意你的做法。”
“你不用告诉我他的想法,我也不是他。”声音中听不到一丝情绪。
仙尊被硬生生的顶回,再打量这个当时只有十岁的小孩,五百年的不甘,的确,这才是陌生的鸿沟,这道鸿沟的深度,就是昆仑被贬北天外的时间,与日俱增,仙尊无奈说道,“你告诉我,你要如何了断。”
幻风一笑,“很简单,我们不比法术,不比神器,我们比轻功,如何?”
“你要怎么比?”
“九天峯的天堑有两条铁链,我们只用轻功,看谁先走到对面,怎样?”
仙尊沉默片刻,点头应允,再看各仙家,众人还在犹疑推举谁,听见一个声音说,“我来吧,九天峯就在碧霄宫后面,那条铁链,我经常走。”说话的是明岫。
幻风笑道,“好,九天峯的铁链,幽冥王说他也愿意试试,那二位就请吧。”
九天峯常年积雪,铁链上经常裹着一层薄薄的冰,明岫过往也用轻功走过,纯粹是因为好玩,故不想御风而行,没想到今天竟然要和人比快。不过平时有闲心走这条铁链的,仙界除了他,估计也没有别人了。
幽冥王走在旁边的铁链上,步伐又轻又稳,二人远远看去,似乎是并肩而行。“幽冥王真是好功力,”明岫赞赏了一句,渊九涯黑衣肃然,此刻不咸不淡的说道,“幽冥河上这样的铁链太多了。不过你们仙家之事,前前后后五百年,我还真不想掺和。”
“那昆仑幻心又是何人迎娶。”明岫轻轻说道,似问非问。
“我此次参与昆仑,实在非我所愿,也不是为了幻心,只是有些事,身不由己,就像我们已经走过的这一段铁链,已经走到这里了,便是回不去了。”
明岫偏头看了他一眼,“我是越听越糊涂了,幽冥王既然不想来,幻风还有本事逼着你来不成?我可不信。那是为了云洲?”
“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