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瑶光!她的长女,一个可爱又伶俐的姑娘,失踪之时还五岁不到呀!
在边关找了这么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尽管她一直安慰自己,大女儿还活着,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就慢慢认了,死心了。
现下乍然听闻这个名字,她心中一阵巨跳,但凡有一线可能,身为一名母亲,她也是不愿放弃的,那是她怀胎十月从身上剜下的一块肉,怎么可能放弃!
便是后来老来得女,有了妍妍,将对大女儿的愧疚与思念,转移到了小女儿身上,她也一刻不曾忘记过,瑶瑶的存在。
可如今她听到了甚么?
原来她的女儿一直活着,还平安长大了,成了一位漂亮的姑娘,有了人追求,还嫁了人,生了个宝贝小孙女。
只是,老天不曾慈悲,刚让她得知大女儿曾在世的消息,便马上让她再次承受丧女之痛!
想到真正撒手人寰的大女儿,老夫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整个人便如同脱水的植株,迅速苍老颓败,心若死灰!惊坏了许家上下一干人!
直到阿崖提醒道,还有一个外孙女流落在外,这才勉强打起精神!
打定主意,这一回,定然是要好好保护瑶瑶留下的骨肉!
雷厉风行的老夫人,不顾众人劝阻,执意要立马将自家亲亲外孙女接回来,径直带着一票人来到了谢安娘的住处。
找到谢安娘的落脚处,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开场的老夫人,下了马车,敲了门。
不巧的是,正好孟大夫有事外出了,而晏祁尚在昏睡,家中一时间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开门的下人见来人气势十足,富贵非凡,一时间被骇住,只得唯唯诺诺将人迎进门。
老夫人环顾四下,见院中就几株花花草草,且地方狭小,不由得为外孙女心疼,怎么可以住这般简陋。
其实,她年轻那会儿,跟着老爷子四处征战,也不是没吃过苦,便是风餐露宿的滋味也尝过,按理说,能住上这等小院,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可换成好不容易得来的外孙女住在这里,她心里就不好受了。
开门见山的问谢安娘在哪,却从下人口中得知,自家外孙女一早就出了门。
这下她不淡定了,就想调头往外面走,还是阿崖担心她身体,出口劝住。
“夫人,您别急!孙小姐出门总归会回来,您要是现下出去,指不定就在大街上错过了,还不如老实守在这里呢!”
“您想想,一会儿孙小姐回来了,您不就第一时间能见到人了!”
老夫人想想也是,便耐着为数不多的性子,难掩焦躁的在这里等着人回来。
再次见到谢安娘,心头那种丧女之痛瞬间涌上,一时情难自抑,径直冲了上去。
口中一会儿念叨着许瑶光的名字,一会儿又是叠声的道歉,一把年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谢安娘拧眉,纠结好一阵,感受到紧抱着她的人满心悲切,泣不成声,她沉默半晌,终是将双手搭在人后背,轻轻拍着。
待到老夫人缓过气儿了,一旁阿崖适时将帕子递上,耳畔听不见那揪心的泣声,谢安娘不由跟着松了口气。
紧接着,便见老夫人握着她的手,时不时哽咽一两下,将她的身世娓娓道来!
且不说谢安娘心里翻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平白无故的,便多出一个外家,她并未觉得有多惊喜,反而觉得很不真实。
关于她娘的身世,她多多少少知晓一些,比如说,她娘是被人收养的,还有,她娘小时候头部曾受过重击,并不记得被收养之前的事……
谢安娘认真听完,脸上看不出甚么表情,问了一个不算突兀的问题:“那我娘是怎么走失的?”
☆、第96章 身世
老夫人神情一滞,恍惚了一下。
随即,再次激动起来,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愤恨与自责。
谢安娘感受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温厚手掌,在渐渐捏紧,而那掌心中的薄茧,则更加紧密的触上她细嫩手背,异感愈发明显,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当这位银丝爬满发间的老夫人,用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悲腔开口时,她仿佛也被那种难以诉说的悲恸感染,心,竟是一点点抽痛。
老夫人似是魔怔,又似是清醒,只一个劲儿拉着谢安娘的手,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当中:“是我没用!是我对不住你娘!当时若是能再坚持些,瑶瑶就不会与我失散了!以至于这十几二十年来,母女俩至死再无相见之日……”
这短短几句话中,字字泣血,声声带泪。
与至亲骨肉生生分离,日夜承受着不为人知的钻心剜骨之痛。
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与挂心,那种一睁眼,恨不得时光倒流,醒来,却发现一切只是徒然无力的挣扎,十年如一日的折磨着她,也时刻提醒着她,自己曾经所做过的抉择。
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的老夫人,尚算清明的眼一时浑浊起来,便似那泥泞沼泽,越陷越深。
也不知是回想到甚么惊险场面,显然是受了太大刺激,两眼一翻,眼见就要晕了过去。
“夫人!”一旁的阿崖眼见情况不对,眼疾手快掐住她人中。
谢安娘也是一慌,她是想知道事情的始末不错,可她并没想过要将这个老人逼至这般境地。
霍地站起身,似做错事的小孩般,无措地看向乱成一锅粥的场景。
眼看着阿崖为老夫人又是捶背,又是抚胸的,忙活个不停。
她呆怔的脑子总算是缓过劲来,快手快脚地也跟着伺候起来,端茶倒水,无不殷切。
“行了,行了!”老夫人不停喘着气,拂开阿崖还欲揉着她心窝的手,自嘲一笑:“还死不了!”
随即,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冲着端着茶的谢安娘,道:“那等事自有下人来做!你快别忙活了,陪着外祖母坐一坐!我还没说完呢!”
就方才那副动辄晕厥的样子,谢安娘哪还敢让老夫人继续说下去,再说,老夫人身旁的老仆,这会正在一个劲儿冲着她使眼色呢!
她朝着老夫人温婉一笑,顺势将茶递上去,应声坐到了老夫人身旁。
轻声慢语地开口:“这来日方长,若我娘真是您遗失在外的女儿,以后有得是时间听您细细说道,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接过茶杯,刚欲举杯喝上一口,听了谢安娘疑似撇清关系的话,将茶杯随意往旁一搁置,不高兴了。
“甚么若是若不是的!”老夫人伸手,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极为霸气地说道:“我说是就是!难道我还能连自己的女儿都认错不成!”
谢安娘捂着额,心想,这可不一定!
只不过这话不好直说,谢安娘杏眼微垂,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紧接着,就见她抬头,一脸小心望向老夫人:“恕我冒昧,您又是如何断定我娘身份的呢?”
这般问着,掩在袖子中的左手,手腕不自觉活动了一下,带动那串木手串细微轻动。
老夫人这般岁数,甚么大场面没见过,甚么话语没听过,谢安娘这点小心思,闭着眼睛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老夫人失笑,这小丫头,鬼精着呢!这是想炸她呢!
不由摇了摇头,望向谢安娘的目光慈和而悠远,仿佛在透过她的眼睛看向谁人,语气间不自觉带出一股压抑的沉重:“你娘小时候,也是这般机灵且疑心呢!”
感叹之余,用眼神瞄向她的左手,颇为感慨:“若是我没猜错,你手上戴着的这串小叶紫檀的手串,其中有两颗是刻着安平两字的。”
那日在护国寺,她错将人当作是妍妍,拉着人小姑娘的手不放,拉扯间,手便一不小心碰到了一木手串,当时也不曾多想。
只是在得知谢安娘便是她外孙女时,匆匆赶来这里,又一次在方才碰触中,瞥见了这串记忆深处的手串,还有那个系法特殊的结扣,这才更加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
说着,便执起谢安娘的左手,露出一节皓腕,抚了抚那纤细手腕上的葡萄纹手串,眼带伤感,低声叹道:“这还是当年我特意去求来的呢!”
许瑶光身子骨弱,长到五岁了,还是风一吹就飘走的病弱模样,她听说城外一家佛寺十分灵验,便去特意求了串保平安的小叶紫檀手串回来。
而安平两字,则是许瑶光的小名,至于手串上那不甚好看的结扣,还是她亲手系上的,意寓锁住平安。
谢安娘杏目微睁,此刻的内心,有些难以抑制的激荡。
那手串上的蝇头小字,若不是知情人,定是说不上来的!就连她也是在无意中发现的。
微微抬眸,见老夫人眼神中带着似有若无的眷念,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相信,眼前这位眼中闪现隐隐泪意的老夫人,是她至亲的外祖母。
不自在动了动,这一刻,她有些怯,近亲情怯,并开始回想,自己从进门到现在,可曾有甚么表现不当之处。
认真思索半晌,凝眉,觉得说不好!
从回忆中走出的老夫人,见谢安娘垂着眸,一脸沉思的模样,心下一怔,这反应不对啊!
这丫头,认了亲,难道不应该是祖孙俩深情相拥,怎么还一脸沉重。
熟不知,此刻的谢安娘心内情绪翻腾,并且愈来愈有翻江倒海的趋势,这从天而降的外祖母,着实让她不知如何自处,只好僵坐在那里。
在她印象中,祖母固有的形象,便是谢府老夫人淡漠且疏离,甚至带着隐隐厌恶的眼神,以及一年见不到几回的隔绝。
这会儿遇上许老夫人这般生动且热情的,自然是不知怎么搭话了。
许是瞧出了她内心深处的紧张,以及些许的惶恐,许老夫人也不说话,一把将其抱在怀中,祖孙俩温情相拥,那种血脉之间自然衍生的关怀,淡淡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