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夏悸

夏悸 01 (双向暗恋)

    黏腻的夏天和晒得皮肤疼的夏天是不太一样的,空气中充满沉闷的潮湿味,皮肤一擦过去都是薄薄的汗黏住指尖。那是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也可以称作故乡。那个海岛一到夏天就彷彿窒息般席捲着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一直不喜欢这样的天气,甚至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于是他想方变法地逃了出来,却发现偶尔还是会想念在那个故乡的闷热夏天。可是他却也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他在新的故乡待得时间已经快跟原生地一样长。

    他在这工作了三年,很快地买了一间在郊区的宅邸。房子建在水池中,四方都是浅浅的池子,有一段石板路走进房子里。两层楼的房子就只有他住,一楼是四面八方全是落地玻璃,无论何时都阳光充足。

    在这个国家夏天的日照长,冬天日照短。他并不是多幺渴望明亮的环境和长时间的太阳,但他喜欢看得到外面的树林,偶尔会有小鹿路过,在他家池子汲着水。原本是想要一栋建在湖上的房子,但湖水太深不可测,对房子的架构也相当不好。

    这个地点刚好就是都市临界,已经开发成一栋一栋独立的别墅区,标榜不会再更多影响到山林又能生活在大自然中。

    还好这个城市并无颱风,不然看这落地玻璃大概也撑不过几级风的摧残。

    他不是爱安静的人,他以前住的公寓每周都有朋友拜访,户外烤肉、玩玩游戏,喝整晚酒留宿的人也不在少数。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厨房是黑大理石和整套不鏽钢厨具。中岛也是黑色的,客厅却是明亮的白色。放了一套ㄇ字型的灰色绒布沙发,地板他故意换成木头的。这里的家几乎都是瓷砖地板,这里的人也都习惯穿着鞋踏来踏去。

    但他毕竟是个土生土长亚洲来的人,不喜欢他人穿着鞋踏入室内。外加他又是个极度洁癖的处女座,那些大咧咧的同事总是被他挡在门口要求脱鞋换鞋。他铺了一张圆圆的斑马纹地毯在茶几下,茶几是透明的。

    电视镶嵌在墙上,他忘了买的是几吋的了。反正是最大的,拿来看电影最过瘾的。电视柜是很普通的深色木头柜,并列的三个抽屉,上头全是游戏机。他自己本身对打游戏没有太大的兴趣,全是搬家时那些办公室粗旷的男人们送的,与其说送的,不如说是摆在等他们周末来玩的。

    木阶楼梯走上去有三间卧室,最尽头的是他的房间,另外其中一间房间他拿来当仓库,一间当客房。他的卧室相当简单,一样是落地对外窗,灰色偶尔换成黑色的床单,成套的枕头,然后一件外盖的驼色毛毯。

    床头旁边有个树枝状垂下的檯灯,能够变换开启几个灯泡。他晚上睡前时会调整明亮度,当然是温暖的黄光。

    在这个国家比起外食还是在家煮饭来得多,他每天下班站在空蕩蕩的中岛旁望着客厅,他都会觉得这个家太空了,空得让人寂寞。他一直想去收容所带一只狗回来,但却又一直觉得没有做好心理準备。没有照顾另外一个生物一生的準备。

    他是那幺喜欢他自己的地盘,选家具、放摆饰是他人生缺少不了的乐趣。他曾经想像着留在自己的国家,他是不是连一个公寓套房都买不起,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无法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他对家的概念很强烈,多半是已经失去了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的父母,原生家庭的和谐早已受到破坏。他现在孤绝一人,能够从中获得安全感的只有物质。

    他也刚搬过来不久,还没有照顾到角角落落的细节。这一切也不急,因为这是他的家,不会跑掉。

    这里的夏天到九点依旧是明亮的,大家夏天的活动时间总不知不觉地也跟着拉长,下午七点爬山、晚上九点吃晚餐,等天色交界暗的时候又是派对的开始。公司放了他们一周的暑休,多数他的同事都已经计画好开车去国家公园或是某国的渡假胜地。如果】

    但他刚搬家,想要好好地把家里整顿整顿。便驱车到了大卖场,买足了一周分量的食材,打算就这幺窝在家里。

    事与愿违,他最不想见的人说他要来温居,而且还不打算一天往返。这件事让他焦虑了非常久,他捨不得拒绝他,却又心里慌张。那人是他老闆,非常优秀的老闆,比自己还小两岁就开了这家新创公司,一部分也是恩人,是他在茫茫人海中选中了自己,给他一张逃离一切的他国签证。

    就是因为这样,他一直不想要表露出除了感激以外的情绪。在这个国家,公司文化你工作上避免不了和老闆打交道,但好在注重私生活的他们可以让彼此在下班后再也不见。

    老闆邀他去喝酒过几次,他大概是以两次拒绝一次赴约的频率维持着彼此的关係。他不想捲进跟老闆过从甚密的流言里,更大的抗拒是老闆是个直男,有个拉丁裔的模特儿未婚妻。

    他在亚洲人的面貌中属于长相清秀,可以称得上好看的男人。可是在这国家,五官立体深邃的人比比皆是,更不用说他自己从未运动,没有雕塑的身材就像白斩鸡一样。同事老是捏着他手臂的肉开他玩笑,说他像是只好吃的伊比利猪。这些办公室直男个个都是健身房狂热者,上班前或下班后总是要去膜拜教主一下。他老闆也不例外,但他老闆是男模出身的,层次又不在一般。

    在这个国家,谈性比谈爱容易、做爱比恋爱简单。他并不保守,以前来这个国家前也有过几任男友。但来到这后,不知怎幺地他的感情洁癖又加重了。不约砲在这国家是完全没有恋爱机会的,他也不想去市中心的酒吧,遇到熟人的机率太高。

    他不是刻意没在公司出柜,那些男子们视他为亚洲来的小公主,大概一点都不会惊讶这件事。但他不知道为什幺,本能地想要避开老闆那位危险人物,尤其是某次聚会时他大聊特聊他在男模界的男女通吃历史。

    老实说,他有点嫌髒,但是不是真正意义的那种髒。他很清楚,他所谓的髒是想要老闆爱他自己,眼里不要有任何其他人。髒的应该是他自己的佔有欲。

    他有点后悔将一楼全设计成落地玻璃,因为他能看见从远方驶近自己家的那台玛莎玛蒂,随着那车放慢速度,他的心倒是提到了喉头。那人在池子外围停好车,下车关车门,然后打开后座拿出了一箱东西。

    那颀长的身材必须要整个弯进后座,他今天穿着休闲浅蓝白条纹衬衫和宽鬆的西装裤。人真的是视觉动物,他觉得自己光这样看着外面老闆的动作,身体都要起反应了。

    他一边羞愧地抹了抹脸,一边趁着门铃响前打开了大门迎接他的剋星。

    「澄,你今天好吗?」老闆没有手拥抱他,站在玄关用脸颊碰了碰他的脸颊。他老闆是唯一会正确发音他中文名字的人,他叫夏以澄。平常在办公室其他员工都叫他,因为那些外国人分不清楚和g的差别。

    但他老闆坚持用非常标準的中文叫他的名字,有时候是以澄,有时候是澄。他不能否认老闆的中文的确非常好,但这样又让他更困扰。在他们待的城市亚洲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会说中文的更少、来自同一个国家的几乎都认识。出门在外他们都彼此互相依靠着,当然其中恋爱关係也不少,只是因为他的性取向又更难找对象。

    所以总是会不自觉地把心放在沟通无碍的人身上,他老闆就是。原本这周假期他想要请亚洲人群中一位有好感的人来家里玩,但现在怎幺看都是泡汤了。他不是禁慾主义者,但他的洁癖只允许他跟熟识的人上床。

    「恩佐,我过得很好,欢迎你的到来。」夏以澄想要接过手上的箱子,但恩佐不肯,想要直接踏入屋内。「恩佐,换鞋。」他像个小媳妇一样蹲下从鞋柜拿出拖鞋,恩佐将箱子放在鞋柜上,脱掉休闲船型鞋穿上黑色条纹拖鞋。

    夏以澄的视线顺着他的脚往上,刚好看见那鼓鼓的重要部位,又看见半扎不扎的衬衫,网上滑过起伏的胸肌对上了恩佐那意味深长的蓝眼睛。夏以澄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查看箱子内放了什幺。

    果不其然是各种酒类,还有起司火腿等下酒菜。里头有他喜欢的那款气泡酒,他的同事们都嘲笑他是女孩口味。夏以澄讶异不过是跟恩佐出去喝酒时多喝了几杯这种酒,他就记起来了。

    「你把这些放到中岛吧,我準备晚餐。」男人拜访的时间掐得非常好,他们能一起共进晚餐、喝点小酒,他就能以酒后不能开车的藉口留宿他家。

    「以澄,你要煎牛排?」恩佐看着拿出来退冰的牛肉,用流利的中文问他。「是啊,这样比较快吃晚餐。」夏以澄已经拿出锅子準备热锅,但恩佐这个人身高将近190公分,站在厨房中央笑盈盈地看着他,有点,不,是非常挡路。

    「我喜欢牛排,要diu rare。」啊,又换成英文了。夏以澄总是被他弄的不知道该回什幺语言,恩佐的五官混了义大利血统,又比这里人再立体一些。头髮是亚麻棕色,今天他把头髮全向后梳,露出宽阔的额头。

    自己的身形跟他相比就明显小了一号,夏以澄有点生自己的闷气,他讨厌恩佐叫他以澄时,从自己脊髓窜上的酥麻快感。对他来说澄不过就是个代称,公司人都这幺叫,可是以澄就太暧昧了。

    即便现在屋外还是一片光亮,他觉得屋内的气氛一下就旖旎起来。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