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箱匣之中

箱匣之中_分节阅读_22

    李竞有些心疼,可又舒畅了起来。

    谁叫你要走的?

    谁叫你要让我对你这么挂念的?

    谁叫你要让我亲吻的?

    谁叫你要接下我的组别的?

    谁叫你要做实验的???

    我活该,你也活该。我们两个互相折磨,就是活该。等你体会到我的感受时,我也就会痛快放你走了。他这么想,走到艺人跟前丢下一卷一万欧币,抬脚往酒店走去。

    每个人活在世界上的重点都大不相同。有些人的一生就是一部家庭伦理剧,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隔三差五职场烦恼。有些人的一生就是奋斗史,编剧之神每天都在各种小事上拼命大喊:“小x,你多做点这个点心能发财!”“小x,你每天都在七点刷牙就能在面试的时候博得青睐!”还有一些人,这辈子人生只能浸溺在爱情中,要是出来一秒就会变得干枯可怖。

    那我是什么呢。李竞思考着,摊开了面前的材料。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平面设计。这个被无数d国设计师选择的,最基础的,踏烂的专业。说得好听一些,学的人比较多的专业,师资力量也会好一些。

    当然说得难听一点,那就是多你一个也饿不死。

    要这样下去吗?好像也没有选择了。李竞摊开刚在网上买的苏利耶平面设计最基础的教材,开始艰难地读了起来。

    他大学学习的是美术教育与对外交流这一块儿的,但是他并不打算做教育。当初他的母亲也是害怕他未来出来找不到工作,所以才让他选的美术教育。结果现在,当他决定学平面设计的研究生时,反而发现自己一点基础都没有了。不是说像色彩构成、立体构成、平面构成、版式设计这样的理论类基础,而是精细一点的专业方向知识。和李竞同年纪学艺术的朋友,有几个已经专职做了美工设计,虽然每天很苦逼;还有凤毛麟角的一两人,已经保研或是申请研升博成功了,建筑设计和工业类设计很赚钱,他们也非常明白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拿着高人一等的工资,坐在设计台前平地起高楼。

    李竞只能看着羡慕,他已经不可能了。那他又能做什么?翻着专业资料苦恼的李竞这么想着。

    设计这一行,做得好的确非常有前途,设计院接一个桥梁项目主设一人就能单拿一百多万。做得不好,街边做做招牌,给人修修照片也一抓一大把。不是说他们不赚钱啊,就是落差,落差会非常大。所以d国老一辈依旧非常不看好这一个行业。再说了,要是突然打个仗什么的,设计还能在乱世里吃饭?

    这是一种普世的,朴实的,对美的排斥与扼杀,两代人之内无法化解。所以他迷茫也不是不能理解。关键是,李竞他只是想要坐在桌子前,安安静静画画而已。

    陆俭坐在角落里,并不说话。中午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盒即食面出来,自己做了番茄起司通心粉吃了。没有李竞的份。

    李竞坐在他的对面,陆俭也一句话也不说,默默扒拉完了,把盒子丢掉,坐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和我打冷战?李竞看着陆俭,有些好笑。他从桌前离开,坐到陆俭边上。他试探性地从后面,慢慢地,环住了陆俭的腰身,犹豫了几秒,就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

    陆俭似乎想要挣扎,但很快又放弃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李竞在心里偷偷笑着。你看吧,你也抗拒不了我。

    李竞的手不老实地在陆俭的身上摸索着,很慢,但很有挑逗意味。李竞毫不在意——反正他是故意的,就看陆俭能撑到几时。开衫实在是太方便,手随意一滑就进去了。陆俭体型本来就是比较瘦的那种,天气很热肌肤也还是微凉的。李竞摸索着,皱了皱眉头。

    “你是不是又瘦了?这段时间没好好吃饭?别不吃肉啊,我知道你喜欢吃素,但你现在都只剩骨头了,不好看的。”李竞摸出了他蝴蝶骨的形状,叹了口气,啃了啃他的脖颈。

    说真的,他恨不得把陆俭抱在怀里,不管现在的日月,不管门外的嘈杂,好好地亲他。虽然他知道自己是想多了,未来也是要放手的。但他心底里还存着一丝的希望,希望放手前还能让陆俭接受自己,即使最后会被抛弃掉。

    一只大狗的心理活动。

    看怀里的陆俭毫无反应,李竞叹了口气,放开了手,去了自己的房间。陆俭坐在沙发上,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看着阿联全球放送的大热选秀节目。

    [傻瓜,我怎么会抛弃你呢。]

    你要说他聪明,他真是聪明得无可救药。你要说他愚笨,他也是笨入了骨子里。但是他怎么会愿意承认。这就是为什么至今无法填补他们之间巨大的裂痕。

    李竞发现一开始强硬的态度对他没用,陆俭根本不理自己,于是就慢慢缓和了态度,甚至有讨好的意味。陆俭的反应似乎是好了些,但还是不愿意理睬他。李竞觉得自己一开始做错了,不应该在陆俭大哭的时候放着他不管,应该趁那个时候直接搞定他的,但他错失了这个宝贵的机会。大概。

    他走回了卧室,打开聊天软件,和利米聊起了天。利米问他,现在和那个谁怎么样了。

    l:[你说谁啊?]

    利米:[还不是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小男友?你不是说见上面了吗?现在怎么样?]

    l:[那个利米我们聊聊最近的足球赛事怎么样]

    利米:[别想着逃话题!你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这可是你那里的古语吧。]

    利米:[你好好组织组织语言,我等着。]

    李竞思考了好久,打下几个字。

    l:[那你说,我该怎么才能让他接受我?]

    利米:[你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其实你们两都是超级大傲娇,不就是需要对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嘛。]

    利米:[你需要告诉他你的所思所想,不要有保留,他需要的是你内心的声音,而不是乱七八糟的诡计。]

    l:[所以我需要和他聊一聊吗?]

    利米:[可以的,这很贴心。]

    l:[好吧,我去思考一下。]

    聊天结束。

    看着李竞低头走回了房间,陆俭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他内心正翻江倒海,此时的心跳声没人能听到。声音是如此响亮,回声几乎震疼了他的胸膛。

    陆俭关了电视,走进盥洗室,没开灯,反锁上了门。刚才李竞手指残留在他皮肤上的触感还没消失殆尽,站在黑暗里,他忽然流起了眼泪。

    他深知李竞的想法,却心有不甘。现在他在想什么,也不是不能猜到。

    如果要他成为李竞生命中的惊鸿一瞥,他也是毫无怨言的。可就在陆俭决意放手的时候,对方却牢牢抓住了他。两个人之间,好像有时间差一样,言语,想法无法瞬间传递,反馈来的总是被误解的恶意。

    对陆俭来说,没有什么比第二次放手更让他难受了。那么就抓住这次机会吧。

    小女佣在和他聊天时,握着拳头这么和他说。如果不甘心的话,不妨试一试去争取吧。

    不管结果如何,不管能相处到何时,只凭一腔热情定下了计划,轻轻一戳就破的谎言。秉持着苍白的自信,他还在这条路上走着。这也是他二十多年第一次坚持到现在的事情了。

    李竞这两天开始买新鲜的食材回来了,学着菜谱上给的方法学做菜。因为屏蔽器的关系,他只能买菜谱书回来,而乌里欧斯的菜谱他又看不太懂,搞错了量,放糖放盐也是懵懵懂懂。忙了两天之后,才能做出还算能看的菜式了。

    他一脸喜气地把菜摆盘上桌,又拉陆俭到桌前坐好。

    陆俭看了看菜,在心里摇了摇头。西蓝花煮得太烂了,包菜炒枯了,番茄炒蛋做成了蛋炒番茄。你说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得下你?离开我一定是每天吃外卖,直到你找到……下一个人。陆俭心里苦,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李竞一脸期待地问。

    陆俭只是放下了筷子,不说话。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李竞夹了一口尝了尝,然后也默默放下了筷子。他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拿起一边的酒来,独自喝了起来。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几瓶下肚,也不说话。

    一个小时之后,落地窗外的天色早已转黑,华灯初上,室内两人对着一桌早已冷掉的菜,只听得见李竞倒酒,喝酒,叹气的声音。

    李竞脸已经渐见红晕。他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举起了一根手指:“陆俭,我这个月17号要去瑞斯兰了。”

    “可能是我自作多情,自以为我们共事过(虽然是在我不知觉的情况下),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点可能。毕竟身体相性的确好。”

    “那一年里发生的一切,我不觉得是假的,但也一直不愿意相信。”

    “和你一起的这一个月里,你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能吧,你已经找到了比我更好的人。我知道我不是个值得爱的人。”

    “我承认我欺骗过你。”

    “当时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还在思考怎么逃出去,可是你太温柔了。完全不像是个囚禁别人的家伙。”

    “你那么木讷,又什么都不会,我很着急啊。”

    “如果你打我,骂我,我还能有理由憎恨你。可是你没有啊。”

    “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你只是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很无聊啊,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谁知道你那么有趣呢,反应还,那么……可爱。”

    “我很少用这个词的啊。”

    “我对你恨不起来。我每天对你的关注度都在上升,最后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想我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你的吧。”

    “对不起。”

    “你既然还是不喜欢我,不想和我在一起,那我也没有办法。”

    “希望你能找到个更喜欢你更爱护你的人吧。不要再一个人闷在家里了,多出去走走。”

    “这个世界上人多如牛毛,一定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人吧。说不定你还能有孩子呢。”

    “我呢,就老老实实工作,挣钱,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生个孩子,最好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这样我就能慢慢忘掉你了。”

    “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什么都不懂,缺点信手拈来,还能这么喜欢的人了。”

    李竞说着,一动也不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睛通红,不看陆俭却瞪着桌上的菜。他靠在椅背上,用尽力气说出了他内心的想法来。他这么自傲的一个人,要说出这番话来也要先喝下五瓶酒。

    他们两个都太胆小,也都太傲慢。一个自恃聪慧,一个不可一世,就像两只山羊,在独木桥上谁也不让谁,最后只会一起落水,呛死在河流里。

    李竞说完这些,就给陆俭解开了锁,捞起外套出去了。临走前丢下一句话,说自己在明早回来拿行李。说完这些,他就开门出去了,没有拿钥匙,也没有拿手机。

    陆俭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面前的冷菜,逐渐脸上堆满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