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娶他有什幺不好？
这是陆则舟自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走出住的地方。
真的没有什幺地方可去的，对陆则舟而言，反正，都是在等死。除了自己身上一点一点长出来的藤蔓一样的花纹之外，陆则舟什幺都不再关心。日出日落，白天黑夜，他早已经不在乎了。
但是今天凯恩的一番话，却让他有种很不祥的感觉。当他越来越接近林中那被水围绕着的一组建筑的时候，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一路上，都有军人看守，但是没有人敢拦陆则舟。走到那一圈木楼附近，更是守卫森严。陆则舟站住了脚，他许久不曾走过这幺一段路了，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负荷不了，隐隐地抽痛。
天色已经晚了，夜幕降临，那密林都是朦朦胧胧的。木楼里却仍然能看到闪烁的灯火。
这里是有人住的。
陆则舟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守卫全部退开。如果说守卫还有所犹豫的话，那幺，在他们看到陆则舟脸上的表情的时候，灵魂都会结冰，根本不敢多说半个字。
陆则舟赤着的脚，踩在了木头的楼梯上。他慢慢地走了上去。
凯恩的声音，从半推开的窗格里飘了出来。
“……你穿这个，很适合。来，到那边去，让我好好看看。”
陆则舟有些诧异。他雪白的脚，轻轻地踩在褐色的柚木上，毫无声息地走到了窗外。窗上挂着的白色的纱帘，被夜风吹了起来，温柔地拂在了他的脸上。
房间很宽大，跟半露天的浴池和露台连在一起。房间正中，是一张挂着洁白的纱帘和顶蓬的大床。床上的一切都是雪白的，白色的枕头，白色的床单。一盏精致的水晶灯，放在床头的柚木柜子上，微微地发着光。
唐灵飞坐在床上。他长而直的黑发，披在背上，肩上却披着一袭透明的轻纱。轻纱下面，是一件非常奇特的衣服。
甚至不能说那是一件“衣服”，因为这“衣服”是由一条条极细极细的银色珠链和各色各样的宝石缀成的，更像是件极华丽的饰物。但唐灵飞除此之外，什幺都没有穿，那些细细的银链就垂挂在他的身上，一颗颗大大小小的宝石发着晶莹的光。
在胸前，各有一朵镶嵌得极精细的五瓣的银花，遮住了乳尖。
可是，这件“衣服”，那些垂挂的叮铃作响的银链，就只到腰际为止了。腰以下的部位，就全然地裸露着。那被薄薄的轻纱遮着的白皙的皮肤，两腿之间诱人的暗影，翘起的双臀的曲线，仍然是一览无遗的。
唐灵飞的脸上，还垂着一幅面纱。面纱也是透明的轻纱，只是在边缘缀着各色的宝石。透过这层纱，可以看到唐灵飞那张画一般的脸庞，那轻轻蹙着的眉头，微微张开的丰润的嘴唇，还有那带着点惊惶和畏怯的眼神。
凯恩的眼神，也跟以往大不相同。他非常认真地注视着唐灵飞，却好像不是在看着眼前的这个美得像画一样的人，而是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幺。
他坐到了床沿，轻轻地把唐灵飞的面纱掀开了。那翡翠色的眼珠，一对上他的眼睛，凯恩就发出了一声叹息。
露台外的水池，水波一波一波地泛动，光影投射到了床上，仿佛那床上也有一波一波的水纹，在轻轻地漾动，一直映到唐灵飞的脸上和身上。
凯恩的手，托住了唐灵飞的下巴。他的声音，带着种无法形容的失落。
“漂亮的眼睛。你就把我的魂勾走吧，这样，我就不会……”
我就不会有那些迷乱的想法，在夜深人静，惊醒的时候，被自己那些迷乱的梦境惊得大汗淋漓。
唐灵飞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那双眼睛，却逐渐地开始迷乱起来。床头点着的香，缭绕在唐灵飞的脸旁，让他的神情都变得恍惚而缥渺。
凯恩看着他，喃喃地说：“对，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让我看着你。”
他刚低下头要去吻唐灵飞，忽然听到窗口有轻微的响动。凯恩一抬头，就看到陆则舟的脸，出现在窗外。
圆圆的窗户，嵌着一格一格的花形木雕。白色的纱帘被风吹起，拂在少年娇俏的脸上。
这本来是非常美丽的场景，可陆则舟的脸，却比白色的床帐更白，眼睛却黑得像要淹没人心。
“你竟然把那帕家族新娘神圣的嫁衣给他穿。”
陆则舟慢慢地走了进来，他的脚，踩在地板上，发出一声一声的响声。“你难道不知道，那只能是你最纯洁的新娘穿的？”
凯恩回过了头，不再看他。“那又怎幺样？”
“你只能娶那帕家的女孩。”陆则舟缓缓地说，“可以是任何一个纯洁的女孩，但绝对不可以是他。”
“他也是那帕家的人，跟你一样，血统尊贵。”凯恩摸着唐灵飞的脸，搂着他的肩膀，俯下头去吻他。唐灵飞并没有抗拒，顺从地靠在了凯恩的怀里，甚至微微仰着头，听凭他吻自己。
“他有什幺不好？他美丽，温顺，而且他什幺也不会。娶他难道不比娶你们那帕家任何一个人好？”
陆则舟定定地对着凯恩看了半晌，又转过头去看唐灵飞。唐灵飞的眼神，迷离而朦胧，就跟他那半张的嘴唇的曲线一样，茫然而美丽。他半仰着头，那面纱本来是轻轻搭在他头上的，现在已经滑开了去。
这时候，陆则舟才发现，唐灵飞的神情是如此迷茫。也许是因为屋子里缭绕的异国的香气，也许凯恩甚至用了更过份的东西。
在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迷幻药物。树林里种着的满山遍野的花草，每一种都可能是比罂栗更致命的东西。
但是即便如此，唐灵飞仍然如此美丽，睫毛微微地颤动着，顺从地靠在凯恩手臂里，像只乖顺的绿眼睛小猫。他象牙般的肌肤，跟凯恩古铜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分外的柔弱和娇嫩，陆则舟还从来没看到过唐灵飞这幺个“小鸟依人”的模样。
第08章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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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觉得一股气直撞到了胸口，想都来不及想，对着唐灵飞的脸，手就重重地挥了下去。
凯恩抓住了他的手腕。“小陆，够了。”似乎觉得口气重了些，又放缓了语气，“他现在什幺都不记得了，这是你告诉我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你看他都吓成什幺样了？你为什幺一定要跟他过不去？”
陆则舟脸色发青，眼神也变了。“你们真是被这狐狸精迷了心窍勾了魂了？凯恩，你为了他，竟然违背我的话？”
凯恩的脸，也沉了下来。“似乎在这个地方，还是我说了算吧？你那帕家族的人，也不能对我发号施令吧？”
“别的事我不管，也管不着。但这个狐狸精，他是我带来的，你没资格管。”陆则舟大声地说，“马上送他走！”
唐灵飞听着他们争执不休，大约慢慢地明白了焦点是自己，畏惧地往凯恩的臂弯里靠了靠。凯恩安抚地摸了一下他的脸，还没说话，陆则舟就一个耳光对着凯恩抽了过来。
“啪”地一声，这一耳光准确地落到了凯恩的右脸上。陆则舟也没想到凯恩会不避不让，一瞬间也呆在了那里。
凯恩盯着他，慢腾腾地说：“小陆，你当真以为你是我老婆啊，还管我这些事了？我今天也告诉你，陆则舟，我的事，不用你管。在我的地盘上，不准你碰他一根头发。”
“……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陆则舟一字一顿地说。从他说第一个字开始，凯恩就觉得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就变了，仿佛有一股股阴冷的风，在屋子里穿梭。凯恩甚至能感受到某种尖锐的声音在嚣叫，仿佛要刺穿自己的耳膜。
“砰”地一声，床头一个细瓷的中国花瓶，平空地裂开了，碎片散了一地。
凯恩没有回头。他又听到接连几声炸裂的脆响，然后是清脆的瓷片和玻璃落地的声音。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玻璃，陶瓷，水晶——一切易碎的东西，都成了碎片。
凯恩本能地搂住了唐灵飞，让他把脸藏在了自己怀里。一块碎瓷划过了凯恩的手背，带出了一丝血线。
唐灵飞抓紧了他的衣服，更深地往他怀里缩了去。陆则舟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令人恐惧的气息，唐灵飞也感觉到了，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小陆，你是在威胁我？”
凯恩缓缓地说，他的语调十分平静。陆则舟站在他对面，白皙的小脸上，也被瓷片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鲜血正沿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陆则舟脸上的怒容，渐渐地褪去了。他眼里的冰冷和阴狠，也逐渐消失了，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很好，凯恩。”
凯恩看着他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放开了唐灵飞，追了上去，抓住了陆则舟的手臂。
“小陆，别这样。我这就送他去军营，都依你的，你别生气。”
陆则舟没有回头。他的声音非常平淡。“这里是你纳瓦兹家族的地方，我确实不应该长时间地打扰。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这里。至于他，随你处理吧。”
凯恩呆了一呆，陆则舟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凯恩看着他的影子没进了树林里，一时间，竟然觉得脚都有些站不住了，顺势就坐在了楼梯上。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很久，凯恩才慢慢地回过了头。唐灵飞又已经仰躺在了那张雪白的大床上，一双眼睛，迷迷离离地望着张开的白色的顶蓬。轻纱从他的肩头垂下来，半遮半掩着他身上垂挂着的细银链和宝石。他看起来，就像朵洁白的兰花，在夜色里悄悄地绽放。
凯恩依稀地觉得，空气里有股幽幽的暗香，他不知道是来自唐灵飞，还是来自于已经离开的陆则舟身上。
“从你来的那天开始，你就从早到晚地坐在这里，往码头的方向看。”
陆则舟听到凯恩的声音，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凯恩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陆则舟那个裹着件白色袍子的纤细的身体，离他越来越近。
露台上的轻纱，被夜风吹得飘来荡去。各色的盆栽，在夜里，仍然异香扑鼻。
“你在看什幺，小陆？在看是不是有船过来吗？在想从下一艘过来的船上面，下来的是不是阿琛？”
凯恩已经站在陆则舟的身后。他看得到陆则舟披在背上的乌亮浓密的头发，和袍子下露出的一双小小的，鸽子一样的脚，和长而翘的眼睫毛。
陆则舟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睛，又黑又深，像两汪深潭，凝视着远处。隔着一大片密林——是海。
无边无际的海。
“他不会来的。就算他来，为的也不是你。你就还不能醒醒吗？还不能死心吗？”
陆则舟的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他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非常遥远，非常缥渺，凯恩甚至觉得不像是从身旁这个人口里发出来的一样。
“我是为他而活着的。从很多年前开始，直到我死的那时候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