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断愁

断愁_分节阅读_48

    “你慢点。”赵桥看他咳了半天才把气理顺,有点担心地劝他。过了会陈靖不咳了,他继续说:“准确来说这里是他一个熟人开的,后来那人家里出了点事急着用钱,就把这里转给了他。”

    这不是赵桥第一次和他提起自己神秘的交往对象,也不是陈靖对这个人最好奇的一次。

    “要是你们有空又都愿意的话,让我们见他一面?”

    “那改天我问下他。”

    菜都是提前点好,他们坐下几分钟里就陆陆续续上全了。

    “我好像没点笋。我不爱吃,你吃笋吗?”

    陈靖端详了一下面前的菜色,困惑地说着。

    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赵桥不好直说,于是换了个更容易被接受的说法。

    “应该是今天采购到了新鲜的,送上来给我们尝尝鲜的。”

    到了饭后的八卦时间,赵桥比了个请的手势。

    “你说吧,我听着。”

    他能看出陈靖并不是真的要人安慰他,只是有些东西憋太久了需要说出来,就像最初被发现了心思的自己,哪怕遮遮掩掩地说了几句,都比死死捂住要轻松。

    “你知道吗?我姐从不知道哪个非洲国家研究大猩猩回来了。”因为双胞胎姐姐回国,被勒令回家住了几天的陈靖过得苦不堪言。“陈先生指着鼻子骂她疯疯癫癫,陈太太阴阳怪气,刻薄她黑得就像一块炭,丑得像只母猩猩,总之没人要。她一天十次地勒令她去美容院做美白,听到她这次只待三天就要出发去下一个国家的研究所,气得差点就扣了她的护照让她留在家里相亲。”

    “我过去让他们都冷静下,谁知道他们又把矛头调转到我身上。”冷笑了一声,陈靖无不嘲讽地说:“说我和黎落交往是鬼混,让我干点正事,要么去帮我二叔管公司,要么就快点造出个小崽子送给我二叔,他们都多大年纪了还在做这种梦?”

    赵桥静静听着,做了件以前不会做的事。

    “你把你的决定说给你爸听了吗?”

    他打断陈靖的话,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还没有。”像是被按下静音键,陈靖突然沉默下来。许久后,他低声说:“我……想着陈憬难得回来一趟,我该让她在家里过得开心点。我要是说了,这家里估计能吵翻天,我需要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今天他就是来和他二叔讨论其中细节的。

    他们又坐了会,快到赵桥的工作时间,他们必须要准备离开。

    这时陈靖想起来一件事。

    “你干什么了?陈太太打牌回来就说你妈高血压进了医院。我不觉得是你哥把她气成这样的。”

    赵桥已经跟赵时明通过电话,知道她体内那个瘤子是良性的,保守治疗就好。

    “我跟她出柜了。”

    他不打算说里面的曲曲折折和各种阴差阳错,只有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话。见过赵太太,也知道赵桥家里一些事的陈靖自动想象出一副腥风血雨的场景,不再过多追问

    “听起来我们都有点水逆。”

    “什么?”

    从陈靖嘴里蹦出个没怎么听过的名词,赵桥下意识就问了。

    “就是星座那套,我们杂志社的小姑娘一个个迷信这个,信得不得了。上次,哎不,就前几天,还神秘兮兮地和我说最近要诸事小心。”想起这个陈靖就牙疼。“我查了下,大概是水星逆行,会导致人遇上点什么不好的事。”

    他们走到停车场,陈靖开车。赵桥待会有个会议,陈靖把他送到公司楼下,说自己下午也要回去上班。

    “那你最近多注意。”

    陈靖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下午茶时间,严峻生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想事情顺便等人。他盯着桌上那支刻字钢笔已经有一会儿了。因为他推掉了原定在这个时间进行的会议,而赵时明还没来,所以他就显得有点无所事事。

    他并不是一个日理万机的人,他出钱雇佣那些职业经理人并不是为了让自己无论何时都处于忙碌之中。他需要做的只是监督他们处理好琐事,然后在真正决定公司今后走向的大事上做出正确决策。

    这一点上他和他父亲不太一样。那位老严先生在这个位置的最后几年可以说是水深火热,他需要把每一件事都牢牢把控在自己的掌心里。如果没有在这几年里过度操劳,他的健康也不会被毁坏得如此彻底。

    从他回国接过他父亲的担子到他把严家绝大多数产业牢牢攥在手里,他花了好几年时间,除掉的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的人都有一个半加强连,这才换来了现在的大致上相安无事。

    这几天里陆续降了几次温,他和赵桥没事,但是听何伯说,他父亲因为下楼散步时吹了风,从轻微风寒发展到高烧不退,目前来看情况有点麻烦。

    昨天傍晚,服务于他们家的律师给他打了电话,说是他父亲从昏迷中醒来后又一次修改了自己的遗嘱。虽然具体修改了什么律师出于职业道德不能透露,但是大体上来说和他的配偶有关。

    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过去了莫约半个钟头,姗姗来迟的赵时明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抱歉,我来晚了一点。”

    他道了好几次歉,解释自己因为出发前被一份紧急文件绊住,所以到得稍微晚了点。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严峻生并不为他的迟到而感到愤怒,自然地拨通了内线电话让自己助理送两杯咖啡进来。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该来找你?”

    赵时明瞪着他。要是换了个人被他这样看估计心都要先虚一半,可严峻生和他认识了太多年,一眼就能看穿他假象下的本质。

    果不其然,半晌后赵时明自己先泄了气。

    “我不是来阻止你们的。”

    他也找不出自己有什么决定赵桥该不该和眼前人交往的立场。过去他对赵桥有那么多要求是因为他的潜意识里总把他当成过去那个绑架案后一直黏着他,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孩子,而不是一个能决定人生道路的成年人。

    “你当然不会。”

    赵时明被他说得更加沮丧。

    “记得你问我的话吗?我想了很久,我可能真的不知道。”

    在最初得知这两个人真实关系时的震惊、讶异和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愤怒的驱使下,他给严峻生打了电话。

    当时严峻生还在一个出于礼尚往来替人撑场面的酒会上,赵时明的电话正好给了他一个离开的理由。

    “你和赵桥……你们,怎么回事?”

    没和他绕圈子,赵时明开门见山点明这场谈话的主题。

    “如你所见,我和他在交往。”

    电话里的严峻生和现在一样的平静。明明是同一件事,可他的叙述和赵桥的完全不一样。

    当严峻生说起赵桥肯向他讲述那场绑架案的细节,赵时明就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赵桥信任严峻生,可能比他信任这个世界上其他任何人都要多。

    到那一刻,赵时明猛然发觉,赵桥和他之间已经隔得那么远了,这是这么多年来,赵桥难得几次和他讲起自己的私事。

    似乎从赵桥进入青春期,他们就再也回不去过去的亲密关系,直到今年赵桥回来才有所好转。他可以做许多事,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让赵桥在这个不像家的家里活得更艰难。

    “赵时明,你知道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从那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困扰了赵时明许久。

    严峻生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并不知道他们在某些方面上那层微妙关系的赵时明被他看得一头雾水。

    “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缓缓地说着。

    赵时明的脸上明显地写着不相信。

    严峻生看起来打定了主意不告诉他,他最终只能作罢。

    看到赵时明放弃了,严峻生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拙朴的檀木首饰盒。他不说,是因为这个答案其实是有一点伤人的:赵桥需要的是一个不会因为其他人和事而把他放到天平上去衡量价值取舍,然后放弃他的人。

    好在赵时明来找他不是为了这一件事。

    他们聊了会之前合作项目的前程问题,新助理进来送咖啡。

    严峻生的新助理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起来年纪和赵桥差不多,生了副老实模样,和他的前任截然不同。赵时明看他是生面孔,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他记得严峻生的上一个助理跟着他好多年了,陡然换人他竟然有点不习惯。

    “谢谢你,我接下来和晚上还有工作吗?”

    助理很快地翻查了一下他的当日行程,会议被推掉了,晚上没有应酬或是酒会,最近一段时间最大的行程就是下周的一次外出考察。

    “没有,您随时可以走了。”

    说完他的助理准备离去,严峻生想起什么似的又喊住他。

    “那你让老段不要去了,我待会自己去接他。”

    “他”是谁,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好的,您要是没有其他要求我就先走了。”